晚霞渐渐消退,天地间朦胧一片。
客厅里,爷爷怡然自得地倚靠在藤椅上,而我则坐在一旁,默默读着余光中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在余光中先生的笔下,乡愁是形象而具体的,可是对我来说,乡愁会是什么呢?屹立在东关片区的东塔,那是乡愁吗?
在东大街上的古汉台,那是乡愁吗?
依傍着石门水库的栈道,那是乡愁吗?
“乡愁是什么?谁也说不清,不过大概我们这辈人心中的乡愁就是那座古钟楼了吧!”爷爷仿佛看透了我迷茫的双眼,轻声地说道。
“古钟楼?是现在的钟楼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爷爷话语中出现的新名词打断了我飞向天际的思绪,我不禁问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那座钟楼在‘文革’时期就被炸毁了……”话未说完,爷爷便用手抹脸,他似乎已经红了眼眶。
良久,我们爷孙俩都不再说话。也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寂静使我心中一阵酸楚。后来通过爷爷断断续续的讲述,我才得知这已不复存在的古钟楼的历史。她建造于清嘉庆年间,一直完好保存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历史悠久的她亲眼见证过清廷落台,民国征战……抗战胜利以后,她也曾和人们一同共享胜利之乐,人们在她周围欢呼、放鞭炮、载歌载舞。爷爷还说,古钟楼是当时汉中市区的制高点。登上她,整个汉中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便一览无遗了。她的四周,青砖庭院,红瓦屋顶,都如同她的子民,似乎在随时听从她的调遣。同时在她的不远处——那满是残痕的城墙,无论经历多少风雨,依旧保护着她,就像称职的哨兵坚守着岗位。但她的生命却不幸在“文革”中戛然而止……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我轻步走近爷爷身旁,忽然发现,爷爷正对的方向似乎就是古钟楼的方向。
“爷爷还在想古钟楼的事吗?”我轻声问道。
“是呀!”爷爷叹息着,“你或许不能懂我们这辈人心中的乡愁,那个古钟楼陪伴了我们的成长啊!”
“那——爷爷再讲讲吧。”
“春天到了,鸟儿们飞回这儿,它们所选择的第一个筑巢地就是这古钟楼,似乎这里就是它们的家。每当下午,孩童们总要挤出点时间来,到她这儿玩耍。夏天,鸟儿们终日在古钟楼顶上盘旋飞舞,时而快,时而慢,时而舒缓,时而紧凑,演绎着一曲又一曲美妙的舞曲。秋天,每当有风吹过。她便会叮当叮当响起清脆的铃声,以其独有的方式化解了秋天的萧瑟。冬天最有趣,当其他地方还未见冰凌时,她的塔顶却已布满冰霜,冰柱自然地垂落在她的两鬓,那景色真美的没话说。”
原来如此!她在爷爷那代人的心里不是一座冰冷的建筑,而是陪伴着他们成长的一位挚友。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他们一起成长,一起哭笑。这天过后,那个原本在我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古钟楼,忽然有了色彩、有了温度。
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什么是乡愁了,或酸楚,或甘甜,或苦涩,乡愁都是真挚的爱。时空的转换或许留不住那些陪伴我们成长的美好事物,但记忆、眷恋与思念却一直都在心灵深处,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