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蜕变

《偶然的旅⼈》：⽣命在偶然性的分裂中蜕变

《偶然的旅⼈》收录在村上春树的短篇⼩说集《东京奇谭集》，故事的开始我——此⽂的作者村上春树在⽣活中遭遇过许多⾮常巧合的事件，虽然

看上去是极为琐碎的⼩事，却真真实实地震惊了⼼神，于是便有了这部充斥着巧合和偶然的短篇集。

1993-1995年，“我”住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以“驻校作家”的资格创作《奇鸟⾏状录》的长篇⼩说。

⼀次，在剑桥的查尔斯⼴场的爵⼠俱乐部听钢琴⼿托⽶·弗兰纳根率领的三重奏演奏。

当天的演奏绝不算坏，但其中缺少仿佛把我们⼼灵带往某种境地的因素。

于是“我”⼼想：假如此刻⾃⼰能有权点两⽀曲⼦，那么会选择哪两⽀呢？

在左思右想以后选择的是《巴巴多斯》和《灾星下出⽣的恋⼈们》。

前⼀⽀是查理·帕克的，后⼀⽀是埃林顿“公爵”的。这两⽀曲⼦都是相当“⽣涩”的曲⼦。

作为偏向冷门的乐曲，“我”当然只是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并没有妄想乐队能够真的演奏这两⾸曲⼦。

然⽽，演奏快结束时，弗兰纳根⼀声不响，接连演奏了《灾星下出⽣的恋⼈们》和《巴巴多斯》。

“我”兀⾃⼿拿葡萄酒杯，失去了所有语⾔。

第⼆桩同样和爵⼠乐有关：⼀天下午，“我”在伯克雷⾳乐学院附近旧唱⽚店找唱⽚。

那天找到佩帕·亚当斯的《10to4atthe5Spot》,10to4即凌晨“差⼗分四点”之意。

当我买下唱⽚正要出门时，擦肩进来⼀个年轻男⼦偶然向我搭话：“Hey,youhavethetime?（现在⼏点？）”

我扫了⼀眼⼿表，机械地回答：“Yeah,it’s10to4.”

尽管这样的⼩事在当下不由得令⼈屏住呼吸，但或许并不对⼈⽣产⽣什么重⼤的影响，⼤概？

在与友⼈讲述了这样的两则堪称趣闻的故事以后，友⼈语重⼼长地说：“其实，我也碰到过类似的故事。”

他是钢琴调⾳师，住在东京西⾯，靠近多摩川，四⼗⼀岁，同性恋者。

对于同性恋这件事来说他并不隐瞒，只是他与他男朋友因为⼯作原因，虽说不可以隐瞒，但也不⾄于刻意张扬，因此分开⽣活。

他是⾳乐⼤学钢琴专业毕业，钢琴上出⼿不凡，最喜欢的是弗朗西斯·普朗克的乐曲。

或许是因为普朗克⼀样是同性恋者，⽽且⽆意向世⼈隐瞒。

在普朗克看来，越是想忠实于⾃⼰的⾳乐，就越是要忠实于⾃⼰是同性恋这件事实。因为⾳乐就是这么个东西，⽣存⽅式就是这么个⽅式。

只有忠实于最真实的⾃⼰，才能⼀点⼀滴，努⼒挖掘出深藏于灵魂的某些东西。

“发现”⾃⼰是同性恋是在考进⾳乐⼤学之后，他长相英俊，⼜有教养，在⼥孩⼦中很有⼈缘。

他喜欢和她们外出，切近地看她们的发型，嗅她们脖颈的⽓味、握她们的⼩⼿，可是没有性体验。

倒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反倒是对⽅怀有某种期待以后，他没有迈出那⼀步。因为，在⾃⼰体内感觉不出⾮得那样做的必然性存在。

后来，在⼤学跟同专业⼀个⼥孩交往，第⼀次尝试了性体验以后。他发觉⾃⼰并没有想象中应该具有的令⼈⼼神荡漾的刺激性，甚⾄成为⼀种精神

负担。

于是，他意识到⾃⼰是同性恋，并向⼥孩切切实实地说明了此事。没想到不到⼀周时间，这个事实席卷了他的⽣活，让周围的⼈都知道了这件事，

并以有⾊的眼光解剖着他的精神。

失去了朋友，和⽗母关系逐渐别扭。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与他从⼩要好的姐姐失和了。

因为他是同性恋的事让姐姐近在眼前的婚事⼏乎触礁，虽然最后好⽍说服了对⽅⽗母，婚也结了。但姐姐为这场骚动患上了神经官能症，曾经有过

的融洽关系犹如被鲸吞的鱼群，消失在⽆尽的⿊暗之中，连婚礼他也没能参加。

作为独居同性恋者，他的⽣活还算津津有味。

每周⼆独⾃驾驶汽车到神奈川⼀家书店⼀⾓的咖啡馆喝着咖啡翻动书页。

那天上午，他⼀如往常在书店咖啡馆看书，查尔斯·狄更斯的《荒凉⼭庄》。

邻桌同样静静看书的⼥性向他打招呼，发现他们看的是同⼀本书，令⼈惊讶的巧合不禁使⼈⼀下⼦拉近了距离。

后来，他们依然在周⼆来到咖啡馆看书，只是熟络以后⼀起去附近的法式餐厅⽤餐。

在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她把车停住，握住他的⼿，说想和他去⼀个“安静的地⽅”。

他温柔的回握对⽅的⼿，解释了⾃⼰是同性恋的事情，希望得到对⽅理解。

⼥性哭了起来，说她平时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在得知⾃⼰可能罹患乳腺癌以后变得有些反常。

他⽤修长的⼿指抚摸她的头发使她平静下来，这时他才发现⼥性的有⽿垂有⼀颗⿊痣，跟⾃⼰的姐姐⼀模⼀样。

看到⿊痣的他突然被⼀种强烈的愿望紧紧的拽住，⼏经挣扎以后，他相隔⼗年给姐姐打了电话。

⼀个⼩时以后，他从车站载着姐姐回到⾃⼰的公寓。

阔别⼗年，他们发现岁⽉这东西总是要按时带⾛它要带⾛的部分，⽽且对⽅的形象不知不觉间成为反映⾃⾝变化的镜⼦。

交谈过后，才发现原来姐姐检查出了乳腺癌，为防⽌癌转移，准备切除右边乳房。

术后在去照看姐姐的过程中，男⽅家⾥虽说令⼈讨厌的傲慢并未完全根除，却也开始接受同性恋这样⼀种事实。

尽管放弃当钢琴⼿⽽屈居幕后为钢琴调⾳与公开⾃⼰是同性恋者，免不了⼀时让周围的⼈为此感到痛苦和失望。

可他却是因此才好⽍找回原来的⾃⼰的，找回原原本本的⾃⼰本⾝。

或许，有形的东西和⽆形的东西——假如必须选其中⼀个的话，⽆形的东西才是直⾯⾃⼰⼼灵的所在。

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实是⽣命经历的必然。

任谁都有在成长过程中⾯临选择的时候，做最真实的⾃⼰必定遭受周围异样的眼光的对待。有的⼈甚⾄会在这样的冷暴⼒之中⼀蹶不振，即使少数

保留本真的⼈也难免陷⼊⼀种孤独的境地之中。

尽管在漫长岁⽉中，为数不少的⼈为此奋战，甚⾄失去所有，可他们要的仅仅只是最真实的⾃我得以存在在这个名为“我”的容器之中，探寻其中

存在的令⼈着迷的可能性。

故事在被时间冲淡的冲突中告⼀段落，像是钢琴曲在经历猛烈的⾼潮以后逐渐趋于缓和，这是村上春树⼀贯以来以虚写实的⼿法，在探索意义的道

路上，有形的东西与⽆形的东西，在他们剧烈碰撞的时候，⼜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