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1日发(作者:违反纪律检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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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玉系列散文
作者:朱成玉
来源:《安徽文学》2018年第06期
这一天,我好像得了抑郁症,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发呆。
生活给我开了一剂方子,我却忘记了病根。
在偌大的北京城,我像一只蜗牛,贴在窗玻璃上,看着急匆匆的人们,奔来跑去。
而在我这里,好像人世变得越来越小,再也不想征服那么多东西,最后只缩小到一个圈
子,三两个朋友,一个家和一个深爱的人。
一辈子好像就此落幕了一样。
但我并不悲伤,反而悬挂着幸福的微笑。转身拥抱自己,与自己和解。
如果我是一座木讷的挂钟,善良将是我永远的钟摆,而淡然和快乐,将是永远的时针和分
针。
放一段音乐给自己。笨拙地转向有光的一边,看不到一生,至少半生也行。说实话,这段
音乐很普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击中了我。我在战栗,是的,很久没有这样的战栗了。
音乐,嘈杂无章,震动耳膜。
“我来自哪里?”很奇怪,听到这个音乐忽然让我想起这个问题,而且,它让我不自觉地拿
起了笔,想写下点什么。
那么,就顺着自己的笔尖奔跑吧,愿意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大草原,戈壁滩,喜马拉雅
或者乞力马扎罗山。
那么多无法抵达之境,都在这音乐里抵达了,这是我的灵魂在挣脱羁绊吗?如果可以,我
愿意这样,一直驰骋。
此刻,白天,夜晚,不是我考虑的。时间忽而上升,忽而下沉,我看不见的旋转,落在白
纸上,成为我灵魂的标点。
这个时候的北京不但没有雾霾,并且出奇得干净,天空很蓝,像被熨平的《梦幻曲》。
而人间并不平坦,世事诡异无常,比如现在,毫无征兆地,忽然就下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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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什么心态对待下雨。这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反映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法国哲学家阿
兰说,天上下雨时你正在街上走,你把伞打开就足够了,犯不着说:“真见鬼,又下雨了!”你
这样说,对于雨滴,对于云和风都不起作用。你倒不如说:“多好的一场雨啊!”这句话对雨滴
同样不起作用,但是对你自己有好处。你于是抖一下身子,从而使全身发热。阿兰在这里,其
实说的是人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究竟是当看破红尘、愤世嫉俗的抱怨者,还是做一个淡
定而积极的乐观派,这直接影响和决定你一生的幸福。
快乐离你其实并不遥远,只是看你是否会踮起脚尖去够它。忧天的杞人也有他的幸福,那
就是早晨醒来,天没事,而且一天比一天明亮。
鲁院的同学周华诚和我说过,他的一个摄影家朋友给女儿拍照片,从出生那一天开始,一
天一张,从不间断。他在拍摄的时候,从不讲究任何摄影技法,背景也是一成不变的一面墙。
这自然是受到朋友们的嘲弄。20年后,他把这些照片制作成幻灯片,在一面洁白的墙上播放
给朋友们看,朋友们都被震撼到了。从这些简单的照片里,看到了关于成长的秘密。这笨拙而
执拗的爱,像不像一只蜗牛?
我是一个路痴,但这并不妨碍我拥有一颗时刻准备远行的心。
我不能选择等到什么,我只能接受遇到什么。就像,遇到下一棵树,遇到下一阵风,遇到
下一个人,遇到下一盏坏掉的路灯。
有位渔夫盖着一张破渔网睡在船舱里。夜里下雪,雪花透过渔网落在身上。渔夫早上醒
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自言自语:真冷啊,那些没有渔网的人昨晚可怎么过啊!
看吧,你的悲悯永远都在,不论你贫穷还是富有。
所以,我尽量挑选温暖的词语和人说话,我努力不让微笑的挂钟停摆,我用善念把人间的
不平熨开,整洁的世界为我铺开,我必然要挺直腰身,蜷缩,是对那份整洁的玷污。
我劝诫自己,别再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话,你花出去的和你拿到手里的钞票,那里面
有多少指纹和你有过交集;你共享过的单车,有多少人也正骑着过了马路;你在电影院坐过的椅
子,有多少人也曾坐过,或者就在此刻,有人正在那里打着瞌睡。
笨拙的蜗牛,虽然缓慢,但从未停止灵魂的蠕动。
顾城说,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是啊,只要你望着我,哪怕我在尘世里一直站着,也十分美好。
此刻的我,一动不动,发呆。也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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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寺空着两亩水
这个春天,有一个人通过一首诗告诉我,白岩寺空着两亩水。
白岩寺空着两亩水
你若去了,请种上藕
我会经常来
有时看你,有时看莲
我不带琴来,雨水那么多
我不带伞来,莲叶那么大
——刘年《离别辞》
星期天的下午,阳光明媚而慵懒,摊散在我的书房地板上。我像一株植物,在这堆懒散的
阳光里枝繁叶茂。
我被这首诗的美好打动,在一首曲子里缓慢起身,抖了抖假日里积攒的尘土,影子多么肥
沃。
他不说雨水如琴,他说他不带琴来,雨水那么多;他不说莲叶似伞,他说他不带伞来,莲
叶那么大。这就是诗句的妙处所在,足够撩拨春天里所有的心。
这是一首关于离别的诗,可是我看到更多的是它的明媚。离别的伤感被一朵莲轻轻地移
走。
莲是唯一有思想的花吧。它同时寄寓着爱和梦,一会给我披上火焰,一会给我潑上冷水。
它不会因被摘取而封闭自己的幽香,人们却会因为小小的损失而关闭善良;它不会因为被风吹
落而哭泣,人们却会因为不被理解而感到伤痛。大约这是因为它只经过生命,人们却想留下更
多;它只管盛开,人们却强求幸福的达成。
小美之失于大美之无碍,犹如滴水出海,一切自我折磨之情感的悲戚心怀,在更大世界及
更久远的时间里,也不得不缩小到一种自嘲的罅隙中去!
我总是迎风流泪,有时候是因为风里灌了沙,有时候是因为看久了落日。有一次,是因为
看到你,和另一个男人穿了一模一样的风衣。你们在风里牵了手,怕风把彼此吹散。
风里有毒,让我迅速衰老,可是记忆,却没有一丝衰退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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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不好,每次一家人一起吃饭,母亲总会不自觉地把动物的眼睛夹给我。我吃下一
只鱼的眼睛,以为这样,就能看见大海的深邃,看得见一颗石子怎样在贝壳的怀抱里磨砺成珍
珠;我吃下一只羊的眼睛,以为这样,就能看见天空的辽阔,看得见一颗星星,怎样在夜色的
掩护下,拥抱了愿望。
白岩寺空着两亩水。它让我有一种冲动,想立刻动身,去一趟白岩寺,只为看看那朵莲,
是在打坐,还是在打着瞌睡。我想我若去了,一定会与它们对望,久久无语。怕有眼泪落下,
不知佛手是否会替我拂了去。
我爱上这朵诗中的莲,这一瞬间产生的感情,想要倒退回去摘干净,恐怕是不能了。生命
中的美就是这样,遇见,说不易也容易,比如此刻,在你不经意间,靠你想象的翅膀,也能飞
抵白岩寺,去会晤一朵莲花。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白岩寺的墙壁上,刻满一个女人的名字。出家前,
我要好好爱上一回,然后让佛庇佑我的心上人,让她嫁给一个好男人。
当你特别爱一个人的时候,更多的,会选择沉默。那面墙,是我后半生里最美好的事物。
我可以对着它,说佛理,说永恒,和欲盖弥彰的思念。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莲。
或楷书或行书或草书的满满一面墙的莲,不论冬夏,都开着。
那是我的梦。
我不知道这想象中的少年,最后能否功德圆满,我只知道爱是纯粹的,滴着露水,沾着月
光。爱是手心里的莲,苦得妙不可言。
我知道那个独自取暖的梦在人世的干扰与挫折中,会承受多大的压力和委屈;我知道一个
梦是否能实现,当它存在于人的生命中时,它就已经给了生命不一样的意义和希望。我还知
道,明明有梦却黯然放手,会造成人生多深的苦痛和忧伤;我更加知道,对于许多生命来说,
它时常可以从中汲取热情和力量,可以随时从中获得安慰和放松的,可能并不真的是身边某个
人或某些物品,而是自己心中那个最深情的梦。因为它在这个生命的身体里,灵魂里,和这个
生命的岁月一直相守,是生命的一部分,在不可见的空间里,与我们不离不弃、相偎相依。
日子像流水一样,所有的人都在里面清洗着自己。我愿自己终能寻得那样一个梦。
虫子从高处坠落,这一觉睡得好长。这是睡到了自然醒还是美梦被惊扰了呢?看着那个虫
子着急忙慌地跑,我竟不忍心伤害它了,让它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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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多像眼下的人生。其实,你随时都可以上岸。这人生的大河狂风巨浪,似乎将你置于无
尽的惊险之中。而其实,每时每刻每一点,你都可以上岸的。关键是,若你的欲望在水里,岸
就从来算不上一种选择!
也因此,聆听一些人滔滔不绝的苦恼,多数情况是不必发出什么建议的。因为他们的乐趣
也在那形容不尽的哀叹中。岸或船,都不能渡走他们已经溺水的灵魂。
我又翻开日记本,看那张写满我的无望与委屈的纸,轻轻将它撕掉。明天我一定会被早早
叫起,实在没有精力再在已经失去的东西上寻找什么意义了。在春天,一切还来得及。山已染
绿,蓓蕾初绽,燕子啁啾,似乎也懂得人的好心情。我们该哼着小曲儿,清点太阳底下发生过
的好事情,祈祷接下来的岁月,想遇见的人和事儿。
我的心也空着两亩水,谁来为我种上藕。
如果用颜色来描绘鲁院,我想那院子里的树自然会给出答案。随着季节的变化,树的颜色
也会变,那么鲁院的颜色也在变,要么浅绿,要么深绿,要么鹅黄,要么枯黄,可是有那么一
天,我眼中的鲁院是蓝色的。
荷花池里开了花,还有游动的小锦鲤,我忽略那些亮眼的红色,而格外钟情荷花池水的
蓝。逯春生喜欢拍它们,在他的镜头下,鲁院的荷花池永远蓝得迷人。他在凝视荷花池的一
瞬,那幽静的蓝,也一定在回以他深情的凝视吧。
蝴蝶并不多,我愿意把蝴蝶比喻成落叶,有多少蝴蝶飞过,就会有多少叶子飘落。鲁院的
蝴蝶不多,因为地上的落叶很少,可是深秋就不一样了,好像就是一夜之间,懒惰了一夏天的
风,抻了抻懒腰,就摇晃得树稀里哗啦地脱衣裳。
我总是有些不甘的,我没有见过那么多蝴蝶,何以给了我这么多干枯的叶子!
但是蝴蝶不在多,有一只是蓝色的就足以。我就看到了那样一只,蝴蝶转身的时候,是蓝
色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蝴蝶是藍色的,因为我的目光是蓝色的,我的目光是从进了鲁院之后,变成蓝色的。不同
于海,不同于天空,那是我要抵达的某个宁静的瞬间或角落。
有一句诗说,西风一吹,人世间便挂满悲凉。我想,有蓝色在,悲凉总是会退避三舍的。
周华诚,一个遍寻美的使者。那一天穿了蓝色的宽松袍子,看着潇洒脱俗。上帝为了让他
更好地履职,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让他有更多的触角(比如文字、比如摄影、比如书法)去
发现和挖掘美。
那天晚上看书,我看到了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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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赵恺在他的诗歌《烛光》里用诗句描述了一个很温馨的小故事——
二战时,一个小女孩看到两个美国兵举着两支步枪在风雪中跋涉,她说,枪冷,让它们进
屋吧。紧接着,她又看到两个德国兵举着两支步枪过来,小女孩也说,枪冷,让它们进屋吧。
屋子里是黑暗的,几个人感觉到一种深蓝的温暖、宁静和感伤。两对仇敌邂逅在深蓝的天堂。
小女孩点燃蜡烛的那一刻,双方顿时警觉起来,举枪对峙,餐桌变成了战场。小女孩说,
今天是圣诞节。她把鲜花一一插进枪口,便开始唱起歌来。小女孩唱歌,那些枪也唱起歌来。
美妙的蓝色开始蔓延……
那一天,一头骡子从鲁院的门前经过,它在想些什么?
马国福陷入这样的沉思,在他眼里,这头骡子是一种暗喻,或许就此经过,那骡子身上就
多了一丝文学的气息,拉磨的时候,它的姿态也将变得富有文艺色彩,时而低头沉思,酝酿一
首古怪的诗;时而高昂头颅,正义凛然,一副随时准备慷慨陈词的模样。
公园小径上的一只蚯蚓,蜿蜒爬行,像一条细长的小蛇。我绕着它跑过,可是随后,我听
到后面的一声尖叫。女同学惊魂未定,她的一只脚已经把它碾成尘泥。
蚯蚓的死亡是垂直的,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儿的拖泥带水。
有时候,你的罪来得很隐蔽,没有一点征兆,你便触碰了杀戮的线。
女同学的尖叫里,因为有悔而变成蓝色。
深秋,鲁院的蝴蝶落了,鲁院蟋蟀的奏鸣,蛙鸣以及荷香,依然会到我的梦里来。我的回
忆里缺不了它们。它们闪着蓝色的光。
洪忠佩和周伟、于永铎是热爱走路的人,速度不快,但一直向前。不管那路上铺着落叶还
是薄薄的霜雪。他们走路带起来的风,是蓝色的。
纳兰泽云,这个热爱演讲的女子,曾一度有语言障碍的缺陷,依靠一颗强大的内心,她完
成了蜕变。她的发音是蓝色的。
我带着蓝色的梦而来。多少人,也都是带着蓝色的梦而来。
代敦点接到鲁院录取通知的时候,他的妻子刚刚做完手术,他陷入两难境地,来,不忍病
中的妻,不来,对不起自己一生的梦想。那些时日,他寝食难安。妻子知道后,果断劝他不要
犹豫来学习,他说他是含着眼泪一路来鲁院的,我分明看到了,那滴眼泪的颜色,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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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让扎西是蓝色的,他是带着青海的一片云来的;次仁央吉是蓝色的,她是带着西藏的一
缕风来的。
袁瑛的舞蹈是蓝色的。赵娜的歌喉是蓝色的。杨仲恺的逗哏是蓝色的。黄军峰的捧哏是蓝
色的。郑雄的微笑是蓝色的。张军东的耍酷是蓝色的。赵伟的诙谐是蓝色的。於中甫的可爱是
蓝色的。吉建芳的沉默是蓝色的。程煜的高冷是蓝色的。陈晨的艾灸是蓝色的。魏建军的嗓门
是蓝色的。梁晓阳的内敛是蓝色的。陈楫宝的低调是蓝色的。汤晖偶尔的出神是蓝色的。文欢
吐出的烟圈是蓝色的。姜雪梅的鲜族拌菜是蓝色的。陈丹玲的六口茶是蓝色的……
李云的诗句是蓝色的,“穿青衫长袍的人是从钱塘门走的/卸甲弃马的人负枷而去/伶人,船
娘,师爷,僧人,商贾和小贩/还有盐工,织女,乞丐/以及帆影和木排/都背影匆匆……”在我
看来,这些人,这些景,都是蓝色的,整个尘世都在一种锦缎般丝滑的蓝里,摇晃。
一年四季,我在鲁院度过三个季节,这是何等荣幸!我可以在鲁院的小路上,见到花瓣,
见到落叶,见到雪花。
某一天的鲁院是蓝色的,我想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有更多的时日,见到更多的蓝色。
而我一直坚信,如果你能在一件事物里看到它的蓝色部分,你就会是一个诗人。一个把世
界放在喉咙里的歌者。
我同样坚信,四个月之后,我从鲁院走出来,我的背影会是蓝色的。就像我见过的那只蝴
蝶,它的曼妙的转身。
如果遇见一朵心仪的花,不妨坐下来,听听它在说些什么。听它说,风的熨帖;听它说,
光的惬意;听它说,岁月;听它说,天涯。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走进任何事物,你思维的触角神奇无比。当你走进那虚幻而又真实的
城堡,你是否闻得到那属于自由的,灵魂的香气?
听它说,缓慢地生活。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参天大树,更多的时候,你是一棵小草,一
朵小野花,可这又何妨,这并不妨碍你去倾听天籁。
周末回了趟老家,叫勃利的小县城。当地人说,近几年经济萧条,消费形势自然也不好。
中心商场,一楼最显眼的柜台空着一半。假日里街上只有零散行人,蜿蜒前行。街道尽头,几
年前常吃的热面馆还开着。大中午只有店主一人,有一搭没一搭抱怨着,人少了生意不好做,
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做了,去南方走走。
店主有个五岁的小女儿,下过雨后,总爱在店前窄小林带里挖蚯蚓,攒很多带回面馆。大
人没发现,就埋到花盆里。被发现就挨顿骂,再等下一场大雨。可她家里的花总是开不长。因
为虽然蚯蚓可以松土,但是盆内的土壤面积小,蚯蚓繁殖速度很快,虽不嚼食花木根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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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蚯蚓缠绕在一起,在盆土中造成很大的孔洞,使根系与盆土脱离,无法正常吸收水分,所
以小女孩的做法看似宠爱实为毒害。小女孩显然不明白其中道理,她只认准这蚯蚓会松土,会
让她的花开得更好。
店主告诉我,小女孩先天性聋哑,只能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可是我看得出来,小女孩有她自己的快乐,她经常捧着她的花,放到耳边,好像在倾听什
么。这样的举动常常让父母摇头叹息,但我知道,她的内心是一座巨大的寶藏,那里蕴藏着无
穷尽的景致,闭上眼,她便可以周游世界,历览人间。
她拘谨的内心,是盈着香气的。快乐的心,是一颗颗小石子,揣着它投入生活,再冷寂的
湖面,也会泛起微澜。
我感动于这小女孩的执着,她向我传递道义,我愿我的善良,与她整齐划一。
小女孩的世界多么干净而幸福,和她比起来,大人们的烦恼无以复加,增高鞋垫也无法拯
救的身高,饿得头晕眼花也甩不掉的脂肪,庸常的面貌,平凡的出身,几乎为零的才华,随时
爆炸的性格,间歇性的抑郁,银行卡里的可怜数字,挥之不去的猜疑,周围人的春风得意……
这世界仿佛一场灾难。
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在面馆门口进进出出,向我绽放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时,我知道,
这人间可以冷清,但不能荒凉。哪怕只剩一朵花,也可以迎风飞舞;哪怕只剩一个人,也可以
蹲下来,闻一闻那朵花的香。
雨果对待死亡的态度,对人的幸福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年迈的雨果看到周围的朋友相继
去世了,他喃喃地说:现在该轮到我了,我也要去了。他写道:我的生命之线太长了,它颤动
着,就要挨利刃。铁石一样心肠的收割人,拿着宽大的镰刀,沉吟着,一步一步,走向剩下的
麦田。可以想见,当雨果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的内心和脸上也会充满幸福。既然死亡是再
自然不过的必然过程,我们又何必为此而忧伤和恐惧呢?要做一个幸福的人,不仅要好好地
活,还要痛痛快快地死。
我从雨果的话里得到启示,假如有一天,我即将离去,亲爱的人们无需到场,给我一束花
即可。我在想,简单地用一朵花为我送行,我的死亡,是不是也有了芳香的味道?
此生和来世,我都愿意见到花,便抽动鼻子,见到蘑菇,便蹲下身躯。
妻子是调剂生活的大师,她告诉我,即便生活是一团乱线,没完没了地缠绕、吵闹,我们
也一样可以优雅地周旋,游刃有余地,让那灵魂触及到月光。
法国作家弗朗索瓦兹·萨冈说:“在某一栋黄色的房子里,所有的楼梯和阳台都突出在屋
外,某种东西使你想坐在阳光下,想去偷果子,想用接連几个小时去谈论一件极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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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海中便满满都是小女孩托腮凝望花朵的样子,有欢欣,有鼓舞,也有忐忑和失望。
花落了,不是它的生命要凋残,而是你起身离去,再不回过头来。
再回老家的时候,我决定要送一盆极好的花给那个面馆的小女孩,并且用手语告诉她蚯蚓
不适合放在花盆里的道理。还要告诉她,只要用心听,就可以听到很多花的秘密。听到它的欢
喜和悲伤,听到它的明媚和忧郁,听到它起床时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甚至,听到它睡着的时
候,四散开来的鼾声。
一只白色的猫,弓着身子,在房脊上焦躁不安。
那是一只发情的母猫,婴儿一般的嚎叫,让月亮变成白森森的骨头,让屋顶上的一片片瓦
汗毛倒立。
小时候对于这叫声的惊恐,如同观看午夜场的恐怖片,身上浮起一层一层的鳞片,刮掉之
后还会重新密集起来。
这让我很长时间不敢走夜路,哪怕我举着再明亮的灯笼,也不敢往那个有着猫叫的深夜里
前行一步。如果没有那凄厉的叫声,这白色的猫在月色里卧在屋脊上,倒是很美妙的。只是那
高高竖起的尾巴搅乱了一切,让夜有了性欲的腥味。
有的人却可以听出不一样的味道来,瞿秋白就说过:“凶狠的吃老鼠的猫,‘叫春’时候的音
调,倒也的确很浪的。”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东西,夜里,它阴森可怖,可是白天,它温顺乖巧,它的睡眠大
概是天底下最美的睡眠。全身心的放松,像一把拖布一样,蜷缩在地上。
不小心惊动它的时候,总要问问自己,你是否打扰了一只猫的睡眠,并且,没有向它道歉
的意思。
诗人宋雨写过一首诗《雪停了》:
大马路边上的那盏灯在哭鼻子
冰溜子比黄昏时掉长了一截
没有比一盏灯的哭泣更让人绝望
前不久身边的接骨木树
多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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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场雪倒是疯了
搞得屋檐下的白猫喵呜喵呜
使劲叫唤
我们的老邻居老乌尔塔拉克说那只猫在撒谎
它在告诉我们春天来了
可是白猫就撒了一次谎
雪就停了
啊……
这首诗通过雪停了这样一个场景,巧妙地表达了一只猫“叫春”的盛大与恢宏。如果整首诗
是一只猫,那么结尾的“啊”就是这只猫的尾巴。我们不妨试着在尾巴上标注一下标点符号,每
个都是不同的。
问号,是我们对于这预言的恐惧;叹号,是我们对于这一切的赞美,雪,把一切鸡毛蒜皮
都遮盖了;而省略号是最有意味的,犹如那只猫无边无际的欲望,在同样无边际的夜里,孤独
漫游。
有时候想想,我们又何尝不像一只猫呢!一面想着刻意隐忍,一面寻求恣意发泄,一会儿
在梦想的沙发里蜷成一团,一会儿在现实的麦田里举步维艰。
在这美妙的时代,人间低处的小生活还是别样的活色生香的。我和这世界的大多数人一
样,都是俗不可耐的猫,慵懒地团着一个个毛线球一样的日子,挣着不多不少的薪水,干着不
轻不重的活,办公室里是不会产生任何邪念的同事,下班见的是忙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老婆以
及晚上睡觉白天还困的女儿。深夜一个人在单位值班,偶尔看点儿情深色重的片子,给枯燥的
性一点额外的补给,也算自得其乐。这总好过去红灯区的后生仔,没有感情的性爱像苦行僧,
云朵在天边,情欲又在身体的哪一个角落漂移呢?
洗把脸睡下,第二天照样君子坦荡荡,扎根在生活的肌理里,还是芹菜猪肉深得我心!
所以,我可以害怕听到猫的惨叫,但并不会鄙视,七情六欲,猫比人来得直接,从不刻意
隐讳。整个夜晚,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情欲泛滥得让人恐怖,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也是第一
次知道猫会以“惨叫”来表达自己受压抑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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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从来就是这样“污秽”,你只需要有一颗纯度很高的心。这其实不是很难,只是你从来
都没有试着给自己的心提纯。
一只白猫撒着黑色的谎,其实,那只是它身体的春天来了。
我们的春天,还需要仰望一阵子才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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