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15日发(作者:百字令微情书)
尤袤《遂初堂书目》序跋考辨
罗炳良
内容提要当前宋史学界和历史文献学界对尤袤所撰《遂初堂书目》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主要是对杨万里所撰序文的名称和书后跋语中李焘之言在认识和表述上含混歧异。通过本文考证可知,杨万里之序名为《益斋藏书目序》,而非《遂初堂书目序》。至于陆友在该书跋尾所载李焘之言,乃是误植杨万里的序文。
关键词尤袤《遂初堂书目》序跋
尤袤(1124—1194)字延之,南宋常州无锡人。宋高宗绍兴十八年(1148)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卒谥文简。他不仅仕宦通显,而且家富藏书,精通版本,尤嗜金石碑刻。尤袤在无锡建藏书楼,“取孙绰《遂初赋》以自号,光宗书匾赐之”(《宋史》卷三八九《尤袤传》),号“遂初堂”。著作有《遂初小稿》六十卷,《内外制》三十卷,《遂初堂书目》一卷。《遂初堂书目》著录经部图书九类,史部图书十八类,子部图书十二类,集部图书五类,共计三千二百多种。尽管著录图书只记书名,无作者、卷数、解题等内容,不利于后人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但却标出所载书籍的版本,开后世版本学之先河,在目录学上具有重要价值。本书与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并称南宋三大私家藏书书目,宋元名流毛开、杨万里、魏了翁、陆友等人,皆有序跋。遗憾的是因史籍记载简略疏舛,导致后人对《遂初堂书目》序跋认识的含混和歧异,表述也存在错误。
周宝珠、陈振主编的《简明宋史》论及《遂初堂书目》,评价其价值不如晁
公武《郡斋读书志》,但却赞扬尤袤嗜古好学、刻苦抄书读书的精神非常可贵。作者在引证如此评价的史料依据时指出:
杨万里《遂初堂书目序》称:“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书靡不记。每公退则闭户谢客,日记手钞若干古书。其子弟及诸女亦钞书。一日谓余曰:吾所钞书今若干卷,
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41页)
他们认为这段话是杨万里为《遂初堂书目》所作的序文,所以径称《遂初堂书目序》。而曾贻芬、崔文印在《中国历史文献学史述要》一书中论述《遂初堂书目》时则指出:
尤袤一生寄情于图书,南宋著名史家李焘说“: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之靡不记。每公退,则闭户谢客,日计手钞若干古书,其子弟及诸女亦钞书。一日,谓予曰‘:吾所钞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233页)
这段引文除个别文字和句读与上文略有出入之外,所记内容显然是一回事,但研究者却认为是李焘之言。他们还说这段引文出自“《遂初堂书目后跋》。据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这段话又是杨万里(诚斋)所写《遂初堂书目序》。但今传本《遂初堂书目》无杨序”(同上书,第241—242页)。
那么,把杨万里之《序》称为《遂初堂书目序》,究竟是宋元学者如此记载,还是今天的学者这样理解?这篇记载与尤袤关系的文字,究竟是杨万里所写,还
是李焘之言?只有考辨清楚这两个问题,才能消除上述认识和表述上的含混和歧异。
周宝珠、陈振把这篇文字直接称为“杨万里《遂初堂书目序》”,没有说明材料来源,只能理解为他们是以马端临《文献通考》为依据。因为曾贻芬和崔文印就是“据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这段话又是杨万里(诚斋)所写《遂初堂书目序》”而得出与他们一致的看法。但是,这个结论是有问题的。按《文献通考》卷二○七《经籍考》“《遂初堂书目》一卷”条下记载:
诚斋《序》略曰“: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书靡不记。每公退,则闭户谢客,日记手钞若干古书,其子弟及诸女亦钞书。一日,谓予曰:‘吾所钞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乃属予序其书目。余记序之,将借而传焉。”
据此可知,马端临认为这篇序文确实为杨万里所作。但他仅仅记载杨万里曾经为尤袤之书作序,并没有说其名称就叫《遂初堂书目序》。考杨万里《诚斋集》卷七八《益斋藏书目序》,其中有如下一段文字记载:
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书靡不记。……延之每退,则闭户谢客,日计手抄若干古书。其子弟亦抄书,不惟延之手抄而已也;其诸女亦抄书,不惟子弟抄书而已也。……今年,余出守毗陵,盖延之之州里也。延之持淮南使者之节而归,一日入郛访余,余与之秉烛夜语,问其闲居何为?则曰“:吾所钞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
可证马端临所引的杨万里《序》,完全是隐括《诚斋集》的文字而成。他所说的“诚斋《序》”,确切名称应当是《益斋藏书目序》,而不是《遂初堂书目序》。《简明宋史》和《中国历史文献学史述要》所谓“杨万里《遂初堂书目序》”云云,乃两书作者臆测之名,不符合实际情况,难以为凭。
曾贻芬、崔文印认为这篇文字是李焘所作,是根据《遂初堂书目》跋尾的记载。按清道光丙午(1846)海山仙馆丛书刻本《遂初堂书目》后跋,有如下一段文字:
李太史焘云:“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之靡不记。每公退,则闭户谢客,日计手抄若干古书,其子弟及诸女亦抄书。一日,谓予曰:‘吾所钞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
右《遂初堂书目》一卷,按直斋陈氏《书录解题》曰:“锡山尤氏尚书袤延之,淳熙名臣,藏书至多,法书尤富。常(字误,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八《目录类?遂初堂书目》及光绪二十五年《常州先哲遗书》刻本《遂初堂书目》皆作“尝”—
—引者注)烬于火,今其存无(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八《目录类?遂初堂书目》作“亡”——引者注)几矣。”
吴郡陆友仁书。
可知这段文字是陆友(字友仁,常以字行)跋尾中引用李焘之言,并不是李焘专门给尤袤《遂初堂书目》作的跋语。应当指出的是,陆友在跋语里张冠李戴,把杨万里的序文误植为李焘之言,出现严重失误。下面依据相关史料记载,加以
详细考证和辨析。
第一,尤袤和杨万里在一起为官时间较长,私交甚好,所以托杨万里为其《书目》作序。据宋人罗大经记载“:尤梁溪延之,博洽工文,与杨诚斋为金石交。淳熙中,诚斋为秘书监,延之为太常卿,又同为青宫寮宷,无日不相从。”(《鹤林玉露》丙编卷六《尤杨雅谑》)杨万里本人也谈到:“一日除书下,迁大宗正丞尤公延之为秘书丞。……予自是知延之之贤,始愿交焉。……既与延之还往且久,既同为尚书郎,论文讨古,则见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书靡不记。”正因为二人交情深厚,志趣相投,所以杨万里才说:“延之属余序其书目,余既序之,且将借其书而传焉。”(《诚斋集》卷七八《益斋藏书目序》)相比之下,尤袤和李焘则没有如此密切的关系。据《南宋馆阁录》卷八记载:“尤袤,[乾道]七年十二月以[秘书]丞兼[实录院检讨官];八年五月为著作郎,亦兼[实录院检讨官]。”而据《宋史》卷三八八《李焘传》记载,宋孝宗乾道七八年(1171—1172)之间李焘分别外任荆湖北路转运副使和潼川府路安抚使兼知泸州。二人不在一起共事,未见相互交往的证据。尽管后来李焘“进敷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讲、同修国史。荐尤袤、刘清之十人为史官”(《宋史》卷三八八《李焘传》),但也属于例行公事,不能证明两人交情深厚。考《南宋馆阁续录》卷九:“李焘,[淳熙]十年六月以敷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兼[同修国史]。”可知这次荐举的时间在宋孝宗淳熙十年(1183),然而朝廷对李焘的举荐并未立即准奏。据《南宋馆阁续录》卷九记载:“尤袤,[淳熙]十一年十一月以枢密院检详文字,兼[国史院编修官]。”遗憾的是,李焘已于淳熙十一年(1184)春天去世,已
经不存在和尤袤共事的机会。既然二人关系一般,那么尤袤就不大可能请李焘作书序。
第二,尤袤和杨万里晤谈的时间,在杨万里任知常州军州事之年,而尤袤恰好外任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官,借机回归常州故里,才有托付作序之事。考杨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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