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试题

郭沫若棠棣之花全剧剧本

更新时间:2025-02-26 21:09:51 阅读: 评论:0

考研派-高中数学难点


2023年10月31日发(作者:李清照声声慢)

《棠棣之花》

【人物表】

聂政——年二十岁。明敏,果敢,富于正义感。

聂嫈——聂政之姐,二人孪生,性情相似。

(因系孪生之故,此二人须求其面貌之近似者,但亦不必全同。孪生子本有两种,

有绝对相同者,必为同性;有仅如普通之兄弟姐妹者,必为异性。此为姐弟,故

只求近似即可。)

酒家母——年三十余,系一通常妇女,生活虽毁拜而不糜烂,富于同情心,勤敏。

酒家女春姑——年十七八。美好,健康,富于自尊心与正义感。

严仲子——年四十以往。正直而有远见,并能谦恭下士。

食客韩山坚——年四十左右。机警,但心地坦白。

韩相侠累——年四十以往。阴险、跋扈、残暴。

韩哀侯——年五十左右。昏庸、肥胖,愈肥愈为合格。

秦使——年三十余。此人戏虽无多,但须矫健稳重,颇须自恃而不失于矜持。目

中无人,却不显其傲慢。

盲叟——年六十以往。悲惨社会中之人生经历者,人类社会中有无形的一种正义

感与同情心,此人即其综合之象征。

幼女玉儿——盲叟之孙女,年一十二,一片天真。

士长一与二——此二人为侠累之党羽,愚昧、刚愎、横暴。

卫士甲与乙——此二人在戏中地位,颇为重要,似愚憨而却天真,似粗暴而却柔

顺,良心未昧,易受感动。

【第一幕】 聂母墓前

一望田畴半皆荒芜,远处有浅山环绕,山势余脉在左近田畴中形成一带高地,

上多白杨。白杨树上归鸦噪晚,树下一墓有栏杆围绕(在台上只现出后方于右后

的一部分),墓前有台阶数段。一碑题“聂母之墓”四字,侧向右。左手一条陇

道,远远斜走而来,与墓地相通。

(聂嫈携桃花数枝并提一竹篮自陇道上,聂政旅装配剑随后)

:(指点)姐姐,你看这一带的田地都荒废成这个样子了!

(叹息)哎,今天望明年太平,明年望后年丰收,望了近十年了,可是

这眼前的世界简直成了乌鸦和乱草的世界。(回首指点)你听,那白杨树上的乌

鸦叫的多么难听啊,好像是在嘲弄我们人的命运一样呢。

人的五腑六脏只供那些乌鸦加餐,人的血肉脂膏只供那些乱草繁荣——

乱草呀,乌鸦呀,倒是你们比我们幸福的多了。

(指点)你看,母亲的坟墓已长成这样乱草蓬蓬了。母亲死去已经三年,

死而复生的只有这些乱草,和我们相依为命的母亲却是永远不再回来。哎,我们

这几年来,真是尝尽了离乱的滋味了。

:这几年来常常闹着战乱:今日合纵,明日连横;今日征燕,明日伐楚。

六国的诸侯他们都不把老百姓当成人,只顾贪图扩大自己的权势,做牺牲的老百

姓假使老是默默地服从下去,祸乱便永远没有尽头——三年前,严仲子和我说过

这些话,我是一刻也不敢忘记。姐姐,现在是我们年青人发奋有为的时候了(激

昂的拔剑及半,复行收入。)

是的,你这次去访严仲子,我正希望你们能够做出一番救国救民的事业

出来。

此时欲圆未圆的月儿自远山升上,姐弟二人已步上墓台。聂嫈置竹篮墓前,

分桃枝为二,插于碑之左右。聂政斫白杨一枝,在墓之周围打扫。

(自篮中取供物陈布,并取出洞箫一支)哦呀,你把洞箫都带来了吗?

(置洞箫于墓栏上。)

:是的,我已经三年不吹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喜欢听我吹洞箫。我今天

晚上要在母亲墓前吹一会儿。

:好的,我也很想听听呢。(陈设毕,在墓前跪拜)

聂政亦跪拜

(跪向墓祷祝)妈妈,我和二弟看你来了。今晚二弟要到濮阳去拜访严

仲子,特来向你告别。母亲该还记得,三年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严仲子来访过

二弟,要二弟替他报仇。那时候因为母亲还在,二弟要孝顺母亲,他便推辞了。

现在我们守孝已经满了三年,二弟想到“士为知己者死”,就在今天晚上他想赶

到濮阳去探访那严仲子。那严仲子为人深明大义,我想二弟此去一定可以做些不

会辱没母亲的事情。我也想改扮男装陪着她去,但二弟说我去反而累赘,并且母

亲的坟墓也没人照管,因此我也就只好忍心让他一个人去了。妈妈,我希望你在

冥冥之中对于二弟多多地加以保佑。

(拱手直立墓前)妈妈,我此去想做些男子所应当做的事,要不辜负了

妈妈养育了我们一场。姐姐是有志气的,她能够独立自主,所以我也就忍心和她

分离,但也希望母亲多多保佑姐姐。

二人祷祝毕,聂政步下墓台,略略向四方瞻望。聂嫈起立,在墓台上频频拭

泪,依依难舍。

- 2 -

(回顾指着上升的明月)姐姐,月亮已经上来了。(又环指四周)树上

的乌鸦也归了巢,这四周是多么清静啊。

我很喜欢这种清静的地方。在这万籁无声的清静之中,却好像有很哀婉

的,很哀婉的声音在那儿颤动。(取洞箫授聂政)二弟,现在请你吹箫,就用你

前晚上新制的那个曲谱,我要信口唱出我心中的哀怨。

聂政授箫,面月吹弄,时而回顾其姐

:(倚坐墓台阶石上,唱)

别母已三载,母去永不归。

阿侬姐与弟,愿随阿母来。

春桃花两枝,分插母墓旁。

桃枝花谢时,姐弟知何往?(唱至此,徐徐起立)

不愿久偷生,但愿轰烈死。

愿将一己命,救彼苍生起。

苍生久涂炭,十室无一完。

既遭屠戮苦,又有饥馑患。

饥馑匪自天,屠戮咎由人。

富者余粮肉,强者斗私兵。

谁可均贫富,谁可锄强权?

女子所应当做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有了我自己的打算。我要对着月亮,对着母亲

的坟墓,向天发誓。我要永远不辱没你,要配得上做你的姐姐呢。我看,你现在

可以走了。不要辜负了严仲子对你的知遇,不要辜负了天下的老百姓。好,你就

请去吧。我再随意唱出几句来,壮壮你的行色。(唱)

去吧,兄弟呀!

去吧,兄弟呀!

我望你鲜红的血液,

迸发成自由之花,

开遍中华,

开遍中华!

兄弟呀,去吧!

中华需要自由,

中华需要自由!

如狼似虎的恣睢暴戾,

要吞噬赤县神州。

人们反勇于私斗,

第二幕 濮阳桥畔

濮水横流,岸上有桃花正开。

舞台右侧斜现一桥,桥之彼端不可见。此端左侧有碑题“濮阳桥”三字。左

侧酒家一,右三分之二为客座,背面开窗临河,有栏可凭眺;左三分之一为厨舍,

有户通客座。前面为中庭,庭中陈纺车一具。房舍建筑与陈设,宜与日本式相仿

佛。

(酒家母女各一人,女春姑坐庭中纺线,年可十七八,母年三十以往,坐客

座边缘绩麻。)

(濮水中有游船荡桨声,少焉男女合唱之声起。)

春桃一片花如海,

千树万树迎风开。

花从树上纷纷下,

人从花底双双来。

人来花里花可知?

花落舟中人欲痴。

不愿辞花咏言归,

愿为花下春流水。

有间。

:妈,听说齐国的女子,近来多半改穿男装了,不知道实在不实在呢?

酒家母怎么不实在?前天齐东的黄姨母来,不是还说过她邻家的女儿也都改扮

了男装,往孔夫子的学堂里读书去了吗?

:谁肯信她!孔夫子的骨头已经打得鼓响了。

酒家母:哼,你才聪明,难道他的儿子便不可以叫做“孔夫子”吗?

:他的儿子还死得更早呢!

酒家母:你倒像在替孔氏宗祠管家谱啦,我不相信他便没有孙子了。

:那可不管他啦,妈,你肯允许我吗?我也想到什么地方去读读书。

酒家母读书?在我们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容你读书呢?女儿家读了书老实说又

有什么用呦?

:妈,你不能说没有用!做母亲的没见识,便只好养出些没见识的孩子。

如今这世道上有很多没见识的人,不都是由没有见识的母亲所生出来的吗?他们

小时候没有受过什么母教,长大来也没有受过什么好的教育,他们就只好捣乱,

只好做些没廉耻的事情了。所以这如今不知廉耻的人这样多,妈,据我看,一些

做母亲的人恐怕要负一多半的责任呢。

酒家母:哎呦,你还了得,辛亏我只生了你这个女儿,不然,我恐怕也脱不掉干

系呢。不过我总觉得孔夫子的夫人有句话说的蛮好,她不是说过“女子无才便是

德”吗?一个女儿家是不消要什么学问的,古时候也没有听见说过有什么读书的

女子。

(起身走至母身旁)妈,怎么没有?周武王的后妃不是吗?(在母侧坐

下)

酒家母:那个又当别论,她是皇帝的后妃,你是卖酒人家的女儿呢。

:皇帝的后妃和我们寻常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区别呢?

左翼堤上闻人脚步声

酒家母:有人来了,别再胡说八道吧。

严仲子及食客韩山坚自堤上左手登场。严仲子佩剑持弓,并带箭服。韩山坚

倒戈荷孤兔。

酒家母收拾麻绩,携春姑折入厨中。

韩山坚:今天有趣是有趣,可惜猎物少了一点。

严仲子:打猎的趣味倒不在乎猎物的多寡。我们借此得与浩荡的大自然相接触,

把我们心中的愤懑舒畅了许多,倒是莫大的精神上的快乐呢!

韩山坚:是的,我们现在是快畅的许多。不过,这种快乐可惜只有贵族的猎师才

能享受呀,没钱的一家数口,专靠打些野物营生,假如一无所得,立刻便要发生

恐慌,还能说得上什么精神上的快乐吗?

严仲子:你这话一点也不错。不过他们不是不应该享受,只是不能够享受罢了。

我们有些乏了,进酒店去对饮一杯吧。

韩山坚:那很好,我也正想解解渴。

二人由堤上步下,向酒店走去。

酒家母由厨中走出,接客。春姑亦随后。

酒家母:仲子先生,你们打猎回来了吗?请坐。要用些什么菜?

二人上店,解放武器。

严仲子:随便拿两样现成的好了,给我们烫壶上好的酒。

母、女应声入厨。

严仲子与韩山坚凭栏席地并坐。

游女一群由桥上出场。

游女一群:(在酒店前载歌载舞)

侬冷如春冰,郎暖如春风;

冰入春风怀,化作春水融。

水涨泛桃花,郎浮水上舟;

鼓浪翻郎舟,郎死侬心头。(舞将毕由堤上向左手歌舞而下。)

严仲子:哎,这儿风气坏的真有点程度了!我对于这些光景,有点伤心。

韩山坚“人情之所不能忍者,圣人不能禁”,从前不是有过“虽有七子之母而

犹不能安于其室”?你怎么能够怪得这些青年男女呢?

严仲子:这却不单是“食色性也”的问题。这些可怜的女儿们,你以为她们是在

享乐吗?其实她们都是堕落了的人,但她们也不见得都是自甘堕落。她们的清白,

任人玩弄——给那班并不认识、毫无爱情的男子玩弄,都不过是因为生活困难,

所以才陷到了这个田地,把自己顶可尊贵的人品都丧失了。我想,假使她们家里

多有得几升米,有钱人子弟少有得几个钱,普天下决不会有这样悲惨的以人身来

做买卖的秽迹了!

韩山坚我的看法稍有不同。我觉得这种现象倒是人类必然的要求。太古时候并

没有什么贫富的悬殊,但是男女们是杂婚野合。那时候的淫风,恐怕比现在还要

凶吧?

严仲子:那个又是两样。那时候是凭爱慕的结合,现在的是只凭金钱的结合呀!

他们这些女子受了金钱的魔力,挨尽肉体上的熬煎!她们的精神大部分都随着她

们的肉体腐烂了。她们毫无快乐可言,你刚才说的贫穷的猎师享受不到精神上的

快乐,也正是这个贫穷问题的结果吧......

聂政自左手堤上登场,在桥头踌躇一会,走向酒店。

严仲子:(惊起)哦呀,聂政兄!聂政兄!你不是轵城深井里的聂政兄吗?

(亦表示惊喜)哦,真是奇遇!严仲子先生,我正是从轵城深井里赶来

- 6 -

探访你的。

韩山坚(亦喜出望外,起立相迎)你可使我们想念的够了,想不到今天在这儿

见面!

春姑自厨中出现

严仲子:(向春姑)我们来了一位远客,请你给我们多备一份杯筷。

:是,知道了。(入厨舍。)

聂政升座,三人相让一回,仍凭栏席地而坐。

严仲子:哎,真是奇遇,没想出在这儿碰上了!

:我正在踌躇,正想向这酒店来叩问你的住址呢。

严仲子(向堤上右手提示)我的别庄在那一边,离此地不远。我们是刚刚打猎

回来,因为有点疲乏,想在这儿小饮一杯。没想出你就到了。你来的正好,我们

就在这儿先替你把酒洗尘,慢慢再回到我庄上去吧。

那是很好的,我也真没有想到有这样凑巧的事,能够和你们在这儿相遇。

韩山坚:聂政兄,我们一别,倒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呢。

:可不是吗!韩山......

严仲子(插断他的话头)聂政兄,请你原谅。(声音放低)他的姓名因为有点

缘故,请你不要替他表扬。

:哦,原来是这样的,是我冒昧了。(又回向韩山坚)三年的光阴真是过

得很快呀!

严仲子:往日不见,一日就好像三年;今日相逢,三年却如同一日。想我们当年

登堂拜母的时候,不是还好像和昨天一样的吗?老伯母可还康健?

:(略示沉抑)母亲过世已经三年了。

严仲子:(惊)哦呀,怎么说!

:母亲就在那年冬季,偶患伤寒,又加上吃错了药方......

韩山坚医生的功德真是无量呀!世间上幸好有了他们,不然怕会有人满之患呢?

严仲子:你这人真是信口雌黄,难道老伯母是该死不成!

韩山坚:哦呀哦呀,唐突之至,唐突之至。聂政兄,恕罪恕罪!

:好说,你的话倒是至理名言,我想,庸医杀人怕真同贪官污吏一样的厉

害呢!

濮水中游女合唱声起,三人话头为之中断

侬本枝头露,

君是春之阳;

身入白云乡,

魂绕君之旁。

君是春之阳,

:很好,回头有功夫,自然要去观光一下。

酒家母、女运食案出,一人一案,案头爵一、壶一、簋一。

酒家母:贵客们太等久了吧,人手少,对不住的很!春姑,你斟斟酒啦。

:(忸怩)我不会斟酒。

:我看,我们自斟自饮的好吧。

严仲子:不错,我们还是自斟自饮的好。

酒家母退入厨下,春姑下庭中纺线。

三人先行斟饮一巡。

韩山坚:我是个快性人,是不会讲什么礼节的,古时候的人在燕享宾客的时候,

要唱诗助酒。我觉得这个礼节倒有点意思。今天难得聂政兄这样远来,待我此刻

也唱首诗来助酒吧。

(干杯,唱)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严仲子:这首诗,在这儿唱,真是适当,亏你把它想出了。让我讨个便宜,我接

着唱那第二章,来敬聂政兄一杯酒。(唱)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唱毕,干杯。)

:(干杯,答唱)

子之昌兮,

遭我乎狃之阳兮,

并驱从两狼兮,

揖我谓我臧兮。

韩山坚:(牛饮)呵,今天真快活极了,待我再想首什么来唱唱吧。

严仲子:唱多了,反而烦腻,我看可以不必了吧。

:不错,我们还是清谈的好。

韩山坚:“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我也就只好“吾从众”了呀。啊,哈哈哈

....

三人饮酒间,春姑时时倾听,且对聂政窥视,须表示有爱慕之意

韩山坚:说起来,我记得你还有一位令姐,怕已经于归了吧?

承你过问,谢谢。家姐还不曾适人,家母还在的时候,因为要侍奉母亲,

而今家母过世刚满三年,所以还不曾说到婚姻上来呢。

韩山坚:聂政兄,你今年多少贵庚了?

:刚才入冠。

韩山坚:那么,令姐不是上了二十了?

:家姐和我是一胎双生的。

韩山坚:哦,那么是同年了。

女子合唱声起。

韩山坚:诶呦,又来了那么一群!(向堤上左手指示。)

游女一群由堤左歌舞而出。

游女一群:(至酒店前继续歌舞。有男子数人追至,加入合唱)

(风)余所追求者,竟为汝所戕。

誓当扑灭汝,恨汝太辉煌。

(火)只怪扑灯蛾,焉能怪得我?

伊亦有眼睛,当知我是火。

(蛾)明知君是火,甘向火怀栽。

躯壳成焦炭,寸心始可灰。(歌舞毕,从桥上下场。)

韩山坚:呵,真教我有点忍耐不住了。聂政兄,好不好同去观光观光一下?

严仲子谁肯同你一道去!你一个人去喝些冷风,把你那肮脏的肺腑吐干净来吧!

一拿到酒杯,便成醉鬼。

韩山坚:哎呦,我又不会叫你去。你不去,怕就没有人同我去吗?(起身向厨中

呼唤)好妈妈,(又向庭中呼唤春姑)好妹妹,我们一道去玩玩吧。

酒家母:(自厨中出)好便是好,怕冷落了他们两位显客啦。

严仲子:不打紧,你们能丢手去,去去也好,我和聂先生还有要紧的话要说。

酒家母:那么,我们就失陪了吧!女儿,你去?

:我不去。

韩山坚:好姑娘,去去好玩儿呀,去去好玩呀!不去我就要拉你去!(近身强拉

春姑手。)

春姑挣脱之,奔入厨舍。

韩山坚:吓吓,你硬是不肯去!

酒家母:那孩子是不识抬举的,真没办法呢,。就让我陪你老去吧。

韩山坚:好的,好的。我们去划划船怎么样?(向濮水方面指示。)

酒家母:划船费时间,在岸上玩玩的好吧。

韩山坚:那么,我们往那边去走走。(向桥上指示。)

酒家母:好的(先行上桥。)

韩山坚:(随后)哦,那边的人真多!......

韩山坚与酒家母下。

严仲子(起立瞻望一巡)他们走了,我们更好倾谈。这两三年来,我真真是时

常在想念你的。

(亦立起)母亲在的时候,我不忍出门。如今是自由自在的了,我可以

一心一意地报答我的知己。我记得,当年你不是说过,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吗?

严仲子:是的,我在此不妨向你说出了。子政兄,你是知道的。我从前和韩国的

丞相侠累是曾经共过事的,我们同是韩侯的家臣,也可以说是韩侯的左右手。

时候晋国的大权操在韩、赵、魏三家的手里,晋国的公室是微乎其微。我主张三

家不要分晋,应该协力把晋国保持起来,即使晋君不够英明,我们尽可以恢复古

代的选贤制度,选出贤者能者来代替晋君,但是三家千切不可分裂。分裂了,我

们便不足以抵抗那西方的强敌——秦国,和那北方的异族——犬夷。然而侠累偏

偏和我立在反对的地位,他极力煽动着韩侯,和赵、魏两家不睦,时常闹着内讧。

像他这样的人,我觉得简直是一个国贼!(稍停)因此我有一次在韩侯面前竟拔

出剑来,(做出拔剑姿态)想要斫他,却不幸没有斫中;(纳剑入鞘)但我就因

为这样得罪了韩侯,才逃到濮阳地方来,徐图后举。三年前我去找你的时候,便

是希望你帮助我,来铲除这个国贼!我知道你是勇敢的人,而且嫉恶如仇,所以

我专程来求你,但没有想出你同时还是一位孝子。(略略停顿一会)但这三年来,

侠累那家伙,是愈闹愈不成话了。他竟主张和秦国勾结,借秦国的力量来压迫自

己的兄弟赵国和魏国,更想进而压迫齐国和燕国,与南方的楚国争雄。你想,这

样的人,我怎么能够忍耐呢?(又略略停顿一会)强暴的秦国,一天一天的跋扈

- 9 -

起来,把六国的力量联合在一道,恐怕都还不足以抵御它。而侠累那家伙,偏偏

要兄弟阋墙,引狼入室!弄到现在的中原,年年争战,民不聊生。像这样的人,

岂不是不仅是三晋的罪人,而且是天下的罪人吗?

:是的,听你这样说,侠累那国贼,实在是罪不容诛。但不知道有没有可

以和他接近的机会?

春姑自厨中出。

:(向聂政)聂先生,你再请喝点酒吧。

:多谢你,酒已经很够了,姑娘。

:我妈妈出去了,没有侍候先生,我希望能敬你一杯酒。

(走至聂政席位,跪下斟酒。)

:(回身半跪,把爵受酒)姑娘,你太客气,多谢你。

严仲子:春姑娘真是贤惠。

:(对聂政)你请喝,我再给你斟上。

:(踌躇)我已经喝得很多了。

严仲子:子政兄,你就领这份情,喝吧。

:(热情的一饮而尽)谢谢你,姑娘。

:(再为斟满,又向严仲子)仲子先生,你也请喝一杯吧。

严仲子:不,姑娘,我已经喝的很多了,请你不必客气。

:(持壶在手,略略摇动)哦,这酒已经空了,让我再去烫一尊来。(起

身,退入厨舍。)

(回身起立)我们的话头被打断了。(少停)请你告诉我,有没有接近侠

累的机会?

严仲子:说也凑巧,机会就在眼前。我打听得侠累和秦国勾结,不久秦国便要派

遣使者来,在东孟地方和侠累相会,这一相会,必然又是助长内杠的动机。这假

如不把它阻止,将来又会闹得民生涂炭。我是很想趁这个机会去刺杀侠累,没想

出你老兄就在这时候来了,这岂不是机缘吗?

:东孟之会究竟在什么时候?

严仲子:大概只有三五天的光景。

:东孟离这儿可有几天的路程?

严仲子:昼夜兼程的赶路,大概两天多可以到达。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不能在这儿久留了。(回身拾取行李在手。

严仲子(制止之)又何必如此性急呢?请到我庄上去休息一夜,待多选些力士

和你同去,岂不万全吗?

:那却不然。我们行事第一时机不可失,第二人手不宜多,人手多了,反

而会坐失机宜。即使你要同去,我也不愿意。方才的那位食客......

严仲子:韩山坚吗?

:是的,我也望你别要和他提起,我此刻就动身了。(走下座场。)

严仲子(随聂政走下,再制之)子政,你不必如此性急!你既决心要去行事,那

我们是如天之福。不过侠累那厮也不是容易近身的。他是有力气的人,而且诡计

多端,惯会猜忌,又有不少的力士维护着他,你一个人恐怕也奈何他不得。

:(略示踌躇)我此去只是想探听形势,并没有一定的把握就要奈何他。

不过,我在这样想,只要我能够挨近他的身边的话,......

严仲子:问题就在这里了。先总要想个方法来,使你能够挨近他的身边。

:你可想到有怎样的方法?

- 10 -

严仲子:(踌躇)方法是有。不过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呢。

:还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呢?

严仲子:(仍然踌躇)子政兄!......(又沉默着。)

(略示不满)仲子先生,我此次来拜访,完全是把你看为志同道合的知

己的,或许在我是冒昧了吧?

严仲子:子政兄,你怎能说那样多心的话!我有些踌躇,实在是为你而起的伤感

呵。

:怎的?

严仲子:子政兄,你想想看。在你能够挨近侠累的身边之后,无论你除得掉他,

或者除不掉他,不是都要把你牺牲了吗?

(笑出声来)啊哈哈......仲子先生,(拱手)我多谢你的厚意。但要

请你原谅,我觉得你还是不十分知道我。

严仲子:(拱手)对不住,对不住。

(稍激昂)我自己觉得,我并不是那样贪生怕死的人。我是把我自己的

生命看得和自己身上的任何物品一样,只要用在得当的地方,我随时都可以送人。

何况现在的中原分成了亲秦和抗秦的两派,我素来是主张抗拒秦国的,我十五岁

时为什么杀了人,也就是为和一位亲秦的人争论,一时性急,把他结果了。这几

年因为我母亲还在,而且自己的修养和本领也太不高明,所以我隐忍着,在屠狗

生活中锻炼自己,现在我母亲已经过世,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了,虽然修养还是不

够,但杀狗的本领自信是有的了。只要是于人有利,于中原有利,我的这条生命

并没有看待得怎么宝贵。但只要于人有利,于中原有利而使用我这条生命,那我

这条生命不也就增加了它的价值吗?

严仲子(拱手表示敬意)子政兄,实在钦佩,实在佩服,我再找不出什么话来

向你说了。(有潸潸欲泪的神气。)

(把气放平稳了)请你原谅......我还须得请教你,究竟要怎样才可以

挨近侠累的身边?

严仲子(平复)子政兄,到这儿我便不再隐瞒你了。这件事情,还得请韩山坚

兄帮忙才行。

:怎的?

严仲子山坚他是我的一位心腹朋友,他现在在韩侯身边充当大右之职,他和侠

累的关系也很不坏。我自从离开韩国以后,关于侠累方面的消息,完全是他透送

的。

:(惊愕)啊,原来是这样,我简直没有把他看出。

严仲子:他是前天才装病请假偷偷到这儿来的。不好声张,只好装着一位食客。

:哦,原来是那样。

严仲子:据山坚的侦察,秦国这次派遣使臣到韩国来的意思,一面是来报聘,一

面是想假道。侠累曾经派人到秦国去通款曲,所以这次秦国也派遣了人来,但主

要目的是要韩国共同去攻打魏国。据说有这样的条款,假如把魏国攻下了,

秦国是准备让侠累去做魏侯的。侠累的气力大,势力也大,山坚斗不过他,所以

他趁这个机会跑到我这里来要我想个办法。我们的意思是想找些有勇气有本领的

人,装扮秦国使者的随从,在东孟会上行刺侠累,破坏他们的阴谋诡计。这样,

可以松懈侠累的防备,可以减少许多阻碍,你觉得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呢?

:当然是一个好办法。

严仲子不过山坚到这儿已经两天了,在我的一些食客当中,却连一个够格的勇

- 11 -

士也找不出。要大家打打主意,倒人人都可以说出一套,但要请哪一位去动手的

时候,那便大家都不说话了。不是这样有问题,便是那样有问题。闷了两天,都

没有解决,所以我同山坚两人才一同出来打猎,也很想借打猎为名,索性由我们

两人到东孟去行事。是山坚阻止了我,他说,一来我的面貌太熟,装扮不来;二

来我的本领也敌不过侠累。因此我们也只好闷着,正打算这一次又权且作罢了。

:多谢你,我现在算把一切都弄明白了。这儿是没有丝毫疑问。我看时机

实在是不可失,只要山坚先生同意,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应该趁早动身。你请相信

我,我是可以代替你的。

严仲子:那还成什么问题!我也知道,山坚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我自己觉得很

难过,我不能够和你们同去。

:应该做的事还很多,这一次又何必你亲自出马呢?

严仲子(脱佩剑,授聂政)我既不能和你们同去,那么我希望这把宝剑能够保

卫你。

(受剑,并脱佩剑转授)我的这把宝剑虽然并不名贵,但久已和我形影

不离,我也希望它能够保卫你。

二人换剑毕,聂政整饬行装。

严仲子:(向厨房呼唤)春姑娘!

春姑自厨房应声出。

:先生,有什么吩咐?

严仲子:我们现在打算走了,请你去把你母亲和我那位朋友请转来吧。费你心。

:我晓得了,那费什么心呢。(由桥头下,借着有呼唤声)妈,严仲子先

生要走了,请你们块转来。(反复。)

(忽然想起)仲子先生,我觉得,我们疏忽了一点:刚才那些话,那位

姑娘不是完全听见了吗?

严仲子(微笑)聂兄,不妨事的。你应该知道污池里面可以开出荷花。这位姑

娘是有志气的女子,我知道得她很清楚。

:哦,那倒很难得啦,我起初觉得她在注意我,我有点疑心她。后来我听

你讲的入神,也就把她望了。

韩山坚与酒家母由桥头走下,春姑随后。

严仲子:(远远招呼韩山坚)请你过来,我有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韩山坚趋前,二人在右手一隅低语。

酒家母:(想聂政殷勤)聂先生,你们就回严家庄了吗?

:不,我是有点事情要到韩城。

酒家母: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多住两天息息脚,也好把这儿的风光领略领略啦。

:谢谢你。因为事情急迫,只好等转来的时候再来领略了。(忽然想到自

己身上的背囊,顺手解下)这背囊累赘的很,不好赶路,我想寄存在妈妈这儿,

不妨事吗?

酒家母:好的,我一定替你好好儿地保存,真的希望你很快地转来啦。(步上座

场,立候。)

春姑站立一旁,始终默默无言,颇有伤感意。此时严仲子与韩山坚又与余人

相合,已准备分手。

韩山坚:聂兄,听说你有紧急的事要到韩城啦。韩城是我的家乡,我很熟悉。我

愿意做你的向导,和你同去。

:那真再好也没有,你怕还要有什么准备吧?

韩山坚:回家要什么准备呢?我这个装束也正好是赶路的装束。(向严仲子)倒

要麻烦你老兄了,我拿的那些武器和野物,只好请你自己带回去了。今晚上不能

陪你消夜喝酒,倒是件遗憾的事。

严仲子:的确是件小小的遗憾,不过关于聂政兄,还要望你多多地照拂。

韩山坚:那是用不着吩咐的。

严仲子:我还有点事情要同你商量一下。(复引韩山坚在一旁低语。)

春姑默默步至堤上,攀折桃花一小枝,徐徐向聂政身边走去。

(始颇畏怯,渐见大胆)聂先生,你转来的时候,怕这桃花都已经谢了,

请你把这枝桃花带了去吧。

(受花,感激的)贤惠的姑娘,我感谢你的盛意。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请你告诉我,我转来的时候,一定替你带来呀。

:我多谢你,我只希望你平安地回到我们这儿。(说毕,几欲流泪,即匆

匆奔上座场,窜入厨舍。)

聂政为之惆怅,余人亦均有惆怅意。

韩山坚:(向聂政)聂政兄,我看,我们是应该赶赶路才行了。

:(毅然)是的,我们是再不好踌躇了。请你老兄为我引路。

韩山坚步上桥头,拱手向余人告别。

聂政亦向余人告别。春姑复自厨中走出,见聂政将行,反身倚壁掩泣。

四人相向拱手告别。

——幕徐徐下

第三幕】 东孟之会

第一场

离宫中的便殿。右翼在有两层阶段的平台上,设韩哀侯座位,座甚低,正向

左。

侠累与韩山坚空手出场,士长一人持长矛随后。在二人反复谈论时士长侍立

于后方

:真是太费唇舌,我们的君侯昏聩到了那样的程度!每天只是打瞌睡,你

给他说过的话,一转身他便忘记了。

韩山坚:那也难怪得呀,这三五年来所有的大小时间,都有丞相替他处理,他是

乐的养尊处优,胖得来,实在连走路都很艰难了。

:过于胖了,实在也是累赘。前几年他还有时候骑马射箭,近几年来简直

是连一动也不想动了。不仅身子不想动,连心思也不想动一下。

韩山坚:这几年真的可也把丞相一个人累够了。

我侠累一个人任劳任怨倒也没有什么,不过还有一些不明不白的人,

常在背后暗算我,这倒是使我顶不满意的事!

韩山坚:(略迟疑)那样的人,我想,韩国虽大,恐怕没有一个吧?

(略略点首)我也愿意这样。我想韩国的国内应该不会再有那样胆大妄

为的人。从前严仲子曾经和我作对,结果是,哼哼哼,弄得他像一条丧家之狗。

(渐渐激昂起来,显出自我陶醉的神气)我侠累,手有搏虎之力,比姜太公还要

足智多谋,谁个能够把我怎样?

侠累步至韩哀侯座位,任意就座。韩山坚立阶下。

- 13 -

(向韩山坚)山坚,你往年同严仲子做过朋友,他的顽梗不化,你是明

白的。

韩山坚:是,是,他真是一个冥顽不灵的人。

(自言自语一般)你想,他始终主张着和秦国作对,这岂不是以卵投石

吗?他要相信那些狂妄的合纵派的话,要联合关东诸侯一致抗秦,但是首当其冲

的就是我们韩国,讨便宜的却是那些关东诸侯。这岂不是把我们韩国拿来做列国

的挡箭牌吗?像他这种主张才真正是祸国殃民的主张,而他偏偏在骂我卖国求

荣!哼,我侠累卖了什么国?(略停顿,起身立台阶上)即使我就算把韩国出卖

了,诶,我是卖了一笔大价钱的啦。(再停顿)反正我们韩国原本是晋国的一个

家臣,就是晋国也不过是周朝的一个诸侯罢了。我们和秦国联合起来,把中原统

一了的时候,我们韩国的江山社稷至少是可以安然无恙的。我们将来就做秦国的

诸侯,不也和从前做周朝的诸侯是一样的吗?

韩山坚(须于不满意中表示满意的神气)是,是,一点也不错。我相信将来的

好处恐怕不止这一点呢,比如这一次秦国的使者要我们共同去讨伐魏国,将来把

魏国打下来之后,秦国不是说要让我们丞相做魏国的国君的吗?

(由座位步下,拍着韩山坚的肩)啊,山坚,你真聪明,你可以说是“闻

一以知二”。我将来要是做了魏国的国君的时候,总是不会辜负你的啦。

韩山坚:好说,多谢你的盛意。(步上台阶的正前一角)不过在我看来,严仲子

的势力似乎也是不可轻视的,他很能够收揽人心,而且他这几年漂流在外,很结

识了不少的勇士啦。

(又愤然)我知道,他时常在想暗算我。但他那条丧家之狗,又会把我

怎么样?(略停)不过我今天却须得要加意提防,秦国的使臣驾临我们的境内,

万一有什么差池,伤了秦国的和气,那是有害于我们的大计的。(向士长一)你

今天应该要警戒得特别严密一点,卫士们对秦国的使臣和他的随从,应该要特别

的尊敬,加意的保护。

士长一:(惶恐)我早就这样吩咐过了,丞相。

:现刻离接见的时刻已经不远,你再去检阅一下,要好生部署。秦国的使

臣要是离开了宾馆的时候,快来禀报。

士长一:(鞠躬)是,遵命。(下。)

韩山坚:丞相,我这人是有点疑心过度。

: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山坚:对于秦国的使者加意保护是应该的,不过我们也应该戒备戒备他们。

:你这可就奇怪了,难道他们还会谋害我们不成吗?

韩山坚:那可也难保。秦国素来是不讲信义的国家,现在有很多的人主张抗秦,

严仲子所以能够收揽人心的,也就是这个缘故啦。

:我看,这倒不是秦国的不讲信义,而是我们的不够恭敬。假使我们是毕

恭毕敬,像严仲子那样的坏蛋少得几个,那秦国自然就愈见相信我们了。所以你

是用不着多疑的。

韩山坚:很好,我是很乐意的。我的责任只是保护韩侯,丞相,你是勇力无双的

人,希望你也要保重保重。

:多谢你的厚意,你自己倒也该保重保重啦。哦,是的。(忽然想起)你

前几天不是还生过一场病吗?

韩山坚:是的,休息了几天也就好了。

:我听说昨天你府上来了一位......

- 14 -

韩山坚:(有些诧异神气)这......

:年轻的医生,是不是?

韩山坚(放心)是,是,是一位秦国的医生。不过我没有等到吃他的药,病就

好了。

:我看你的神色还是有些不大安定,你应该还是吃吃药的好吧。

韩山坚:多谢你的盛意,我素来是不相信医生的,我觉得“不吃药为中医”这句

话,倒是很有道理啦。

:哈哈,好在我不是医生,医生和我也没缘,不然,我侠累是不允许你说

这句话的。

韩山坚其实,丞相,你倒真真正正是一位大国手啦,我们韩国就全靠吃你的药。

:那么,你这不是在骂我了吗!

韩山坚:(笑)啊哈哈,岂敢,岂敢。丞相,你不曾听见说过“上医医国”的话

吗?

:医国也好,医人也好,我倒不问那些。(自语的)不过我近来倒很想要

使用使用一下医生。

韩山坚:是哪一位有什么病吗?

:就是严仲子那个奸贼!他始终想陷害我,他是住在濮阳地方的啦,你知

道?

韩山坚:倒也略略听见些风声,听说他在那儿招贤纳士。

:招什么贤!游手好闲的闲罢了!他平常喜欢喝点酒,你也是知道的。

韩山坚:是,关于这一点,和我韩山坚是有同好。

因此,我倒很想使用使用一下医生。(声音放低,挨近韩山坚身边)喂,

你那位秦国的医生是位亲秦派吧?

韩山坚:他把抗秦派的人恨入骨髓!

:那么,你回头叫他来见我。(转过念头)不,我自己很忙,就请你帮我

办这件小小的事情吧。你回头让他到濮阳地方去,设法和严仲子接近,在他所贪

好的这个(用手比成酒杯)里面放点毒药进去,把他解决了,替我消除后患。这

层,你可能帮助我的吧,山坚?(拍韩山坚肩,)

韩山坚:我可不成问题。不过,那个医生恐怕还不好过于信任。(踏上韩哀侯座

阶。)

然而医生们都欢喜的是钱,我们也有的是钱啦。更好在他是秦国的医生!

韩山坚:我们本国有很多医生,难道不好使用吗?

不,那些人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想他们有好些是同严仲子一个鼻孔出

气的,只求他们不毒害我就好了。好在我身体强,我决不乱吃药,我也决不乱喝

酒。还有,使用别国的医生,这件事情也容易遮掩啦。(稍停)你那位医生,他

叫什么名字?

韩山坚:他叫——东方圣。

:唔,东方圣,好个名字,是东方的圣人啦!好吧,这样,你明天还是陪

他到我相府来,我要亲自和他商量商量。......

士长一匆匆上。

士长一:启禀丞相,秦国的使臣已经驾离宾馆了。

:好。立即把这便殿警卫起来。(向韩山坚)我们随后再细谈吧。你现在

就去催君侯驾临便殿。我自己亲自去迎接国宾。

二人分别下场。

- 15 -

舞台转暗,在擂鼓声中布置第二场场面,布置停当,舞台转明。

第二场

韩哀侯正服坐在右侧高位,左右侍立卫士甲、乙二人。韩山坚戎装执长矛立

于其后。警卫森严。

侠累佩剑持笏,由左手出场。

(恭行至韩哀侯座前,伏地禀奏)臣丞相侠累,启禀君侯,秦国的使臣

已经在外候命,候君侯召见。

韩哀侯:是,你去传他进来。

:遵命。(起身向左翼将下。)

韩哀侯:你转来。

侠累折返至韩哀侯前欲再行礼。

韩哀侯:(制止之)不必拘那样的大礼,你挨近我身边来。

:是,(步上阶墀,鞠躬听命)君侯还有什么吩咐?

韩哀侯:诶,你说,今天来的是哪一国的使臣啦?

:是秦国派来的使者。

韩哀侯:是是是,我记起来了。还有,你刚才在宫里告诉我好些话,我也大半忘

记了。你说,秦国的使者到来,是要去征讨哪一国的啦?

:要我们共同去讨伐魏国。

韩哀侯:对了,对了。你还说,魏国......是兄弟之邦,......下文怎么样啦?

诶?

:魏国虽是兄弟之邦,但它不守兄弟之谊,常常想独霸三晋。......

韩哀侯:对了,对了,我记起来了。魏国虽然是兄弟之邦,但它不守兄弟之谊,

常常想独霸三晋。故尔贵国有事于魏国,敝国愿悉索敝赋,以效命于疆场。是不

是这样?

:是,是。

韩哀侯:还有,你教我要向秦国的使者谈两句客气话,有两句是说到秦、韩两国

的关系上来的,我不大记得清醒了,你,你,你再说一遍。

:说到秦、韩两国的关系上来的?是不是说:“我在名分上虽然是韩国的

君长,但在事实上实在是秦国的外臣?”

韩哀侯:是的,是的,是的,就是这两句。你是不是感觉着这两句有些客气得过

火一点儿呢?

:臣罪过。但我觉得“礼多人不怪”,韩侯愈客气,秦、韩两国的邦交是

会愈加亲密的。

韩哀侯:是是是,也有道理,也有道理,我就照你的意思办。不过万一将来真正

打起仗来的时候,使你亲自带兵出马啦?

:是,臣愿效命。(鞠躬。)

韩哀侯:好,那么......哦哦哦,我又忘了,你是准备要去做什么事的?

:秦国的使臣在便殿外候君侯召见,我是去传达君侯的命令。

韩哀侯:好,你去领他进来。

:是,遵命。(向左翼下。)

钟鼓齐鸣。

秦使伫立韩哀侯前。

韩哀侯:贵使远临敝邦,敝邦上下都不胜荣幸,敢问秦王近来可还康健?

使:多承韩侯下问,下使与有光荣。敝国君长亦甚关心韩侯健康,来时曾命

奉献白璧一双,戎衣一袭,敬献韩侯辇下。(挥武士二人近身,将壁捧献韩哀侯。

韩哀侯令侠累代收,侠累转授卫士。秦使更捧献戎衣,授受之礼如前。韩哀

侯用手肃秦使就座于左手之宾阶,秦使与侠累并肩,席地而坐。二武士升阶侍立。

韩哀侯:承蒙秦王这般厚爱,实在是万分感激。我在名分上虽然是韩国的君长,

但在事实上实在是秦国的外臣。秦王有事于中原的时候,我一定要......

唉。......

:(插入)敝国君侯的意旨,是愿悉索敝赋,以为秦王前驱。

韩哀侯:是,我一定要悉索敝赋,以为秦王前驱。

使:秦、韩是唇齿之国,实在是要相辅相助,然后才能共存共荣。关东诸侯

时常闹着内乱,贵国首当其冲,敝国君长恒以为念。来时,敝国君长曾亲自降命,

要下使禀报君侯:“万一韩国有一日的缓急,秦王愿率所部,效命疆场,以保卫

韩国。因为秦、韩一体,保卫韩国,也就是保卫秦国了。”

韩哀侯:秦王厚爱,不胜感激之至。

使:其次,敝国君长甚不满意于魏侯。魏侯常常纠合关东诸侯,欲于敝国为

难。敝国君长将要加以惩膺。此次下使来时,敝国君长复曾面命,要下使禀报君

侯:“秦国将有事于魏国,将以百万之众,东出潼关,假到贵邦,并望贵邦同出

大兵,共伸讨伐。因为秦、韩一体,秦国的仇人也就是韩国的仇人了。”

韩哀侯:是是是,魏国虽然是兄弟之国,但它不守兄弟之谊,常常想独霸三晋,

故尔贵国有事于魏国............

:(插入)君侯的意思,是说:“敝国理应敌忾同仇。”

韩哀侯:是,是,是,敝国理应敌忾同仇。......

此时左翼有剑戟扰攘之声起,侍卫均警惕。

:(起立,向韩哀侯右侧卫士甲)你去看是什么事,叫他们要保持肃静。

卫士甲下。剑戟扰攘声愈烈。卫士甲仓忙走回,堂上堂下颇生动摇。

:是什么事?

卫士甲是一位秦国大使的随从,仗着宝剑,闯进了离宫。说是奉了使臣的命令,

要到君侯面前舞剑。卫士们抵挡着他,不让他进来,他逢人便斫,卫士们因为奉

有丞相命令,不敢回手,已经被他斫死了很多的人,现在直奔便殿来了。

使:(惊慌起立)这,这,这,没有这样的事!

:我看,这儿一定有阴谋......

韩山坚(指挥卫士甲、乙)你们先把这三个人戒备起来!(向秦使及其武士指

示。)

卫士甲、乙进前,在略略相持之下,解除秦使及二武士之武装。

韩山坚(向侠累)丞相,我原说秦国是素来不讲信义之国,你看,现在是怎样

了?

侠累向韩山坚睥睨,但一时也苦于不能判别真相,颇有张皇失措之态。

韩哀侯:(最为狼狈)这可不得了!我,我,我动都难动,这,这,这,这怎么

办?

在骚攘中,聂政挺剑由左翼上,装束与秦武士相似。

韩山坚(向聂政)秦国的武士,你不得过于无礼,我们的丞相侠累,便在这儿!

(向侠累指示。)

- 17 -

侠累略惊。

韩山坚:他是勇力过人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侠累,你这媚敌求荣,祸国殃民的中原的罪人,现在是你的末路到了!

聂政仗剑直趋侠累,侠累拔剑抵御,但因仓猝应敌,侠累被击失剑。侠累奔

向韩哀侯座后,借以抵御。此时韩哀侯已离座,俯伏台下。聂政直上,隔座斫侠

累,座后靠背为斫去一角。侠累复奔韩哀侯身后,聂政刺之,兼中韩哀侯,韩哀

侯在台阶下苦闷而死。侠累亦倒地。

韩山坚在聂政与侠累相持时,已经将秦使及其武士二人刺死,向左翼杀出以

抵御外卫之攻入。

聂政刺杀侠累时,堂上卫士均张皇失措,作壁上观。侠累倒地后,被士长一

人扶起。

:(在行将断气之喘息中,喊出)刺杀刺客。

卫士甲、乙及余人始围攻聂政。聂政刺死数人;余人向右手逃遁。聂政杀入

场,卫士甲、乙复尾追之。侠累被士长扶坐于韩哀侯座位,已奄奄一息。

(见韩山坚复由左翼入场,复于断气之喘息中喊出)韩山坚是内奸,杀

死他!

士长跃下台阶,刺死韩山坚。复折回侍侠累侧。

士长一:(向卫士甲)刺客逃向那儿去了?

卫士甲:他已经死了。

士长一:怎么的?是你们把他杀死了吗?

卫士甲:是他自杀了的,而且杀得奇奇怪怪的。把自己的眼皮、耳朵、鼻子都割

了,然后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士长一:这一定是内奸,你们认识他的吗?

卫士甲:谁也不认识!

士长一:他没有说出他的姓名吗?

卫士甲:没有,只是说了一篇大议论。

士长一:他说了什么?

卫士甲:他说:都是丞相不好。好端端的晋国本来是中原的擎天柱,他要闹什么

三家分晋,闹起内讧来。晋国一分裂了,秦国便抬起头来,时常来侵凌我们,成

为中原的大患。丞相侠累又不知道团结内部,又去和秦国勾结,教我们的韩侯向

秦国称外臣,把我们全国的人都要变成奴隶。他说:那媚外求荣的丞相侠累,才

是中原的大汉奸!

士长一:哼,有这样的道理!真是胡说八道!

(在座位已难于撑持,断续的说出)我............不济事了。那刺

客说的话,......一点也不错。是我......是我把晋国害了,也把中原害了。......

............是失败了。......(倒于阶下韩哀侯之尸畔。)

——幕下

第四幕 濮阳桥畔

景与第二幕全同。

酒家母在座场上跪地打抹。春姑坐庭下纺线,时时作忧郁沉思之态。

濮水河中之歌声:

侬冷如春冰,郎暖如春风;

- 18 -

冰入春分怀,化作春水融。

水涨泛桃花,郎浮水上舟;

鼓浪翻郎舟,郎死侬心头。

酒家母:哎,这一向的生意真是清淡哦,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人家好好儿在做生意,生意偏爱清谈,这有什么办法呢?我看,也怨不

了谁!

酒家母:怨不了谁?可就要怨你呐。你的架子可拿够了。

妈,你怎么怨得我呢?难道你要叫你的女儿学那些不三不四的娼妓吗?

酒家母:谁要叫你去学甚么娼妓呢!客人来了,你好好儿招呼一下,殷勤地替他

们斟斟酒,这又会丢你什么面子呢?

:不过......

酒家母:像我年青的时候,我的爹爹还在,他一天到晚好酒贪杯,什么正经事务

也不管,店里的事情就是全靠我一个人经手的。前几年我们的生意还很兴旺,

几年我一老了,生意便不行了。

:怕是这几年世道不好的缘故吧?

酒家母:哪有那么一回事!世道愈遭兵乱,人们是愈喜欢吃喝的。(起身打抹壁

柱)像我活了这三十多年,哪一年的世道又平静过呢?别人家生意都好,只有我

们却做不来。这能埋怨世道不好吗?

:妈,你的意思,我是懂得的。

酒家母:你懂得,那么,为什么不多体贴我一点儿呢?

:不过我做不来。这儿的人太不好了,见了姑娘们便要怪眉怪眼,摸手摸

脚的,一点儿也不庄重。这样的男子,我恨透了!

酒家母(走近春姑)你恨男子?前两天那位聂先生路过这儿的时候,你又不见

得恨啦。临走的时候,你不是还送了他一枝桃花吗?

:(羞怒)好,我从今天起就照着妈的意思做吧,我什么人都去殷勤他,

等人家也把我当成娼妓。(气冲冲起立,往桥头附近走去。)

酒家母:你总是这样!谁敢把你当成娼妓呢,只要你自己不是娼妓。你要晓得,

我这样教你,也是为的是你呀,娘老了,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我也不想你要为我做什么。你如果死了,我就到外乡去讨口,也不要紧。

酒家母:这样说来,你是在咒我早死啦!(少停)你这样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在

看待呢?我是你的亲生的母亲呢!呵,我要是死了,你才晓得好歹。(将打抹器

具收拾进厨舍。)

濮水中男女合唱之声:

春桃一片花如海,

千树万树迎风开。

花从树上纷纷下,

人从花底双双来。

人来花里花可知?

花落舟中人欲痴。

不愿辞花咏言归,

啊,泪珠儿块要流尽了,

爱人呀,你还不回来呀?

我们从春望到秋,

从秋望到夏,

望到海枯石烂了!

爱人呀,你回不回来呀?

舞台转暗,瞬即于微明中显出第二幕中春姑赠花惜别之一景。酒家母立座场

上,聂政立庭前,韩山坚与严仲子在右翼做私语状,四人均无言 。春姑上堤折

花,走向聂政献奉,聂政鞠躬受花。一切均如第二幕之情景,惟不发声。献花毕,

舞台再转暗,幻影消灭,瞬复转明。春姑一人仍在桥前徙倚。

:(继续唱《湘累曲》)

我们为了他,泪珠儿快要流尽了,

我们为了他,寸心儿快要破碎了。

层层锁着的九嶷山上的白云呦!

微微波着的洞庭湖中的流水呦!

你们知不知道他?

知不知道他的所在呦?(歌毕,悲不自禁,伏桥掩泣。)

游客一人在酒店后栏外,举出酒尊一只,索酒。

:妈妈,请打两斤酒给我们。

酒家母自内出。

酒家母:好的,你们怎么不请进店来坐一会呢?

:不,我们在河里一面划船,一面喝酒,满好玩儿的。春姑娘怎么不见人

呢?

酒家母:那丫头又在和我斗气了,像那样出不得世的人,真没办法。(受尊,往

厨下取酒。)

:好的,再隔两年总会好的。花还不曾开苞的时候,总是不想见人的啦。

酒家母:(取酒出,授游客)其实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受酒)好的,妈妈,酒钱。(自怀取钱转授。)

酒家母:(受钱)谢谢你。

游客下。

酒家母:(立座场上向春姑呼出)春姑!你到底要同娘作对到几时呢?......

你纺了半天的弦子,连半铤也还没有纺好。

春姑默默,走回纺车。就座,复开始纺线。

酒家母(自语的)嗳哎!这如今的姑娘们,真是了不得。一点本事也没有,专

会和大人们淘气。(走近春姑)别人家说你还年青,其实你已经不年青了。福气

好的人,像我是应该抱孙子的啦。......自己不会打算,娘也把你没有办法。

聂嫈着男装,自左手堤上登场,正在堤上踌躇,忽为酒家母所见。

酒家母:(惊喜叫出)喂呀,聂先生!(迎接上去)你就从韩城回来了吗?

:(狐疑)我不是......

春姑闻母呼“聂先生”,亦即惊喜起立。唯瞬即知其错误,遂伫立庭次,不

动。

酒家母哦,你不是。你是没有走到韩城,就回来了吗?请你坐坐,口怕走渴了,

肚子也走饿了。(回向春姑)春姑,你赶快去备点酒菜来。

春姑入厨。聂嫈被酒家母邀请下堤,并升店就座,酒家母侍立于右侧。

- 20 -

:(仍疑惑不定)好妈妈,你怎么会认识我的呢?

酒家母哎呦,我怎么不会认识你?你在这儿和严仲子喝酒,不是才不几天的事

吗?我还没有老得那么糊涂啦,我怎么会不认识你?没有走到韩城,你是从什么

地方来的呢?

:我?我是从齐国来的,从轵城的深井里来的。

酒家母这我是晓得的呀,我前回就晓得的了。我问你是走到了什么地方回来的

呐?你前回不是说要走向韩城去的吗?

春姑捧食案出。

:妈,你认错人了呢,这不是那位聂先生。......

酒家母(呆视,恍然大悟)哦哈,真是有几分不像啦。那位聂先生要高些,要

黑些。得罪的很,得罪的很,天地间没想出竟有这样相像的人!前几天才有一位

聂先生,也是轵城深井里的人,到我们这儿来过。不留心看的时候,就和你先生

是一模一样的啦。

:真的有那样的人来过吗?他是不是单名叫着聂政的呢?

酒家母:啊,是的,是的。我听见严仲子先生他们正是这样称呼他的。那位聂先

生使你先生什么人?弟兄吗?

:是的,他正是我的兄弟呢。

酒家母:哦哈,怪不得这样相像,连说话的声调都差不多呢。不过你要比他清秀

一点。(坐下攀谈。)

:我们是一胎生下地来的双生子,小时候在家里连父母都有时候弄错的。

酒家母:哦,我记起来了。前几天那位聂先生讲过:他有一位姐姐,和他是一胎

双生的。

:他是那样说的吗?那是因为前几年严仲子来访他的时候,我没有出来,

他信口说成姐姐去了的啦。

酒家母:原来是那样的啦,你们真是相像。那天那位聂先生路过这儿的时候,因

为怕嫌赶路累赘,还留了一个包裹在这儿,说回来的时候再来取。春姑,你去取

来让这位聂先生看看吧。

春姑应声入。

酒家母那位聂先生那天到我们这儿来,也恰好是正午时分。刚巧遇着严仲子和

一位我们不大熟悉的韩城的客人,在我们这儿打尖。想不到那位聂先生和他们才

是顶好的朋友呢。他们三位在我们这儿喝酒呀唱歌呀,高兴了好一会,才分了手

的。那位聂先生和那位生客,一道往韩城去了。

春姑捧衣包出,陈聂嫈前。

酒家母:这就是那位聂先生留下的包裹了,请你看看吧。

(略略检视)这正是我兄弟的包裹,这些衣服都是临走的时候,我替他

折好的。

酒家母:这也是太凑巧的事。你先生请喝些酒吧。

:不,我不喝酒。馒头要是便当的话,我想吃些馒头。

:好的,今朝刚巧蒸得有一笼肉心馒头。(入厨取馒头。)

酒家母:(再以酒尊劝酒)稍微喝点儿酒,去去风湿吧。

:不的,我一点酒也不喝。

酒家母:真是难得。像在我们这儿,要找不喝酒的人,比找不喝水的鱼,还要难

呢。你先生想来是晓得的。我们这个地方风气很不好,没有酒和女子,简直是没

他们唱的就是那些调子。

濮水中男女合唱声:

我把你这张爱嘴,

比成着一个酒杯。

喝不尽的葡萄美酒,

让我时常酣醉。

我把你这对乳头,

比成着两座坟墓。

我们俩睡在墓中,

血液儿化成甘露。

:其实随处都是这样呢。

春姑捧馒头出,置之案上。

:妈妈,你要晓得,就是这些馒头在作怪。(指示春姑所捧出的馒头)有

钱的人吃了馒头没事做,没钱的人不卖自己的女儿便吃不成馒头,这几年我们中

原随处都闹成这个样子了。

:是的呢,我妈妈就因为要吃馒头,差不多快要把我拿去卖了。(倚立厨

舍门次。)

酒家母:(起立,向春姑走近)哎呦,你真会冤枉人。我何曾说过要卖你呢?

(由席前绕向左侧,走向聂嫈)聂先生,你要晓得,我这个丫头才叫奇怪呦。我

们开小店的人家,有客来了,原是不能不去应酬的。只她偏好像一位大户人家的

小姐一样,客人来了,不单不肯应酬,有时反而要得罪人家。她一点也不知趣,

什么事情都推在我一人身上。先生,你看,我们这样人手少的人家,她假如不懂

些世面,有一天我死了的时候,她岂不会饿死吗?她那样的,谁个肯要呢?

(背向一边)没人要也不要紧,我就饿死也不愿意和我不喜欢的人应酬

的。

酒家母:你看,先生,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一说便和我斗起嘴来了。像先生是初

见面的人,她连一点客气也不讲。

:不客气正好呢。这位妹妹真是纯真。

酒家母:哎呦,先生,你不要夸奖她了。前回就是因为令弟聂政先生,夸奖过她

几句,她竟高兴得连神魂都颠倒了,一会儿对我说要往韩城,一会儿又对我说等

聂先生回来了,要跟着到你们那儿。她这一向连纺线绩麻都没有心肠了。

:妈,要你才会冤枉人啦!

酒家母(挨近春姑旁)我冤枉你做什么?我想你既是那么喜欢聂先生,就在聂

先生的这位哥哥面前坦白的说出,请他作个主。等聂先生收你去做个丫头,那我

倒也可以了去一番心愿呢。(回向聂嫈)啊,聂先生,像她那样的女儿,怕高攀

不上吧?

:(含笑)没有的事。不过,这是兄弟的事情,我只好往韩城去向他说,

或者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慢慢商量吧。妈妈,我倒要问你。陪我兄弟回到韩城去

的那位客人,住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吗?

酒家母这要问严家庄上的人才知道呢。严家庄离我们这儿不远,沿着这濮水河

上去,可有一里路的光景。(绕道聂嫈座位后,隔栏向长堤及右翼指示,又绕到

右侧)那严仲子先生平常是爱打猎的,爱到我们这儿来,这两天却不见出来了。

濮阳桥上,幼女玉儿以竹杖导引盲叟出场。盲叟抱琴一张,年六十以往。女

可十二三。

:(向酒家母、春姑请求)妈妈,姐姐,你们好叫我们唱只曲子吗?

酒家母:你会唱吗?

:会的。

酒家母:那就请你唱一只吧。

玉儿放下竹杖,搀扶盲叟升上座场,席地而坐。酒家母意从旁相助。玉儿解

去琴弢,盲叟将琴置于膝上开始弹奏。

:(唱出《豫让歌》)

在昔有豫让,乃是义侠儿,

初事范中行,其名无所知,

去而事智伯,智伯国士之。

智伯伐赵襄,三家分其地,

赵襄漆智头,用以为饮器。

玉儿唱至中途,听者均为之感动,酒家母由座场右后隅移至左前隅边缘跪坐。

春姑亦于不经意之间已由聂嫈座后绕至座场右后隅。

酒家母:(俟玉儿唱毕)唱完了吗?唱得真好,真好。

:还好唱一只吗?

:小妹妹,你太辛苦了,你们请吃些点心吧。

春姑闻言,即以馒头授幼女。

:(受之)多谢你们呢,贤惠的先生,贤惠的姐姐。(取其一授盲叟)爷

爷,你请吃点馒头。(自取其一,退坐桥头嚼食。)

(盲目中涔出些眼泪)啊,真真多谢你们。我们从清早到此刻,一点东

西也还没有吃过呢。

酒家母:弹琴的爷爷,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我们是从韩城来的,我们本是南方的人。

酒家母: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那我可不晓得。我们走江湖的人,就和天上的雁鹅一样,过一路,唱一

路,遇着什么可歌可泣的事情,我们便把它编成曲子,拿来卖场。冷天来了的时

候,往南边走。热天来了的时候,又走向北边来。我们走的方向是没有一定的。

酒家母:像你老这样的人,听得的有趣的故事,一定是很多的了。

:是的,我们地方走得多些,也就有这些好处。我们在路上虽然不免要受

日晒雨淋的辛苦,有时候又免不掉要受些饥寒,但我们在四处听得些可歌可泣的

故事,待我们在山林里走着路的时候,或者是睡在那儿的桥下听着河水流着的声

音的时候,我们就和小鸟儿唱出歌声来的一样,无心无意地便把它编成了曲子。

那时候真是再开心也没有的呢。不过这些年头,世风也变坏了,连我们可以编成

曲子的事情都很少了。

:(自桥头趋近跟前)爷爷,韩城的那件新闻不是很好的吗?

:啊,是的,是的。我倒忘记了。我们从韩城动身的那一天,真听见一件

惊天动地的事情。

:(忙向盲叟探问)是怎样的一件事情呢?

酒家母:老伯,请你讲给我们听听。

:(同时)请你讲啦,是怎样的事情?

: 事情是这样的。(推动膝盖上的琴,呼玉儿)玉儿,你把琴——弢起来。

玉儿应声,将琴放入弢内

:(自将衣服整理了一番,呈出正襟危坐之势)事情是这样的。说是韩国

的国王和丞相,有一天正在朝廷上接见一位哪一国的使臣的时候——是哪一国的

使臣呢?我倒记不得了。

:说是秦国的呐。

:齐国?

:不是,是秦国呐。

:唔,秦国。管他是秦国也好,齐国也好,就算是秦国的吧。那天,韩国

的国王和丞相正在朝廷上接见秦国的使臣的时候,那时庭上庭下四围都是卫士,

戒备的非常谨严的。听说一位年青的汉子(徐徐执杖起立)仗着一把宝剑,挺着

身子一直便闯到朝廷上去。卫士们挡也挡不住他,有的只以为他是那秦国使臣的

侍卫,便让他上了朝廷。但他一上了朝廷的时候,他仗着宝剑,便向韩国的国

......

:(插入)不是国王,是丞相呢。

- 24 -

我还没有说完啦。——仗着宝剑便向韩国的国王左手边儿坐着的丞相侠

累跑去。他一剑就刺穿了丞相的胸膛,丞相拼死的抱住右手边儿的国王,(做出

姿势来抱着自己右边的玉儿)想把那国王拿来做挡箭牌,但他没有想到那汉子再

刺上一剑,便把国王也一道结果了。

酒家母:哦,好剑法,又怎么样了呢?

:卫士们该没有动手吧?

:谁还敢动手!动手的被他杀死了几十个人,其余的人有的骇呆了,有的

骇跑了。骇呆了的看着那位汉子只是向他们发笑,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回

顾玉儿)说了些什么呢?你还记得吗?

:我也不记得了。

记不得也不消管它。不过顶奇怪的是那位汉子一面笑着,一面把宝剑来,

割下了自己的上眼皮,割下了自己的嘴唇和鼻子,两只耳朵也割下了。割得一个

面孔简直不成形象了,然后才横着这样一剑(以手向颈上作势)割断了自己的脖

子。这才倒下去死了。(自己也略略倒了一下)

:(早已起立,凑近盲叟身边,至此突然哭出)啊,天呀!天呀!这一定

是我的兄弟聂政啊!

:(回问玉儿)说这话的是一位姑娘吗?

:不是,是一位先生呢。

:啊,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呀!你怎地要那样惨死呀?

酒家母:你怎么就知道是他呢?

:严仲子早就托过我的兄弟,要他替他报仇,那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呀!

春姑回身,倚壁掩泣

(插入)哭着的这位先生,你可不要这样的轻率呢,韩城悬着告示在征

求刺客的姓名和他的家族,万一果真是你令弟的话,那你是脱不掉干系的!

:是的,他就是顾虑着我了!我是知道的,他就是因为顾虑着我,所以才

那样残酷的把自己毁坏了。三年前严仲子就来找过我的兄弟,那时候因为我们母

亲还在,所以兄弟没有立刻允许他。这回他又顾虑着我,竟那样的自杀了。他的

面容和我相同,他是怕人家画出图形来,找寻出了他的姐姐。啊,我难道还要苟

全性命,使我的兄弟永远没有人知道吗?——啊,兄弟,兄弟呀!我英勇而可怜

的兄弟呀!你姐姐跟着你来了!你姐姐陪你来了!

:疑惑的自语)唔,“姐姐!”

聂嫈自座场匆匆下

酒家母:(随后挽之)先生,你是发了疯吗?

:(恍悟)哦,妈妈,是我糊涂了。(探怀取金)这是我的馒头钱

酒家母:不是说钱的事呐。你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姐姐”的,你是发了疯,

要往韩城去送死吗?

啊,妈妈,你请放了我。我现在也不怕什么了。我穿的虽然是男子装束,

但我的确是个女子,我穿的这衣裳还是我兄弟小的时候的,你看,这不是很短的

吗?你看我的耳朵呢,这不是有耳坠眼的吗?还有我这脖子,这不是很平滑的

吗?

:(点头自语)唔唔,还有声音也是听得出的。

酒家母:哦哈,原来是那样的。那么,你是更不好走了。你一个女子要走多么远

的路程,在路上也够担心的啦。

:那倒不要紧。我虽然是个女子,但我是不怕什么的了。人到了连死都不

- 25 -

怕的时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回身向桥走去)

(始终掩泣着,至此始进前挽着聂嫈)姐姐,——你可以允许我称你为

姐姐吗?——我要跟你一道去!

:(镇静)为什么呢?你怎么好去的呢?

:好去的,我要跟姐姐一道去死!

酒家母:(插入二人之间,向春姑)哎呀,你也发了疯吗?

:妈,我并没有发疯。我的心是比那天上的太阳还要清醒的,那天聂政先

生和严仲子先生两人在这儿谈的话,我是完全听见的。我也相信,那刺杀韩国的

国王和丞相的,一定是聂政先生。我的心已经许了人了。我就算配不上他,我就

替姐姐做个丫头,陪姐姐去死,我也心甘情愿的。

酒家母:你心甘情愿?

:是的,妈,你女儿心甘情愿的要跳出这儿的火坑了,像这儿这样淫荡的

地方不是你女儿可以安身的地方。你女儿住在这样的地方,比死还要危险呢。

酒家母啊,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不胜悲抑地,向纺车近处的座场边缘坐下,

面向左侧)

:你怎么好去的呢?一位年纪青青的姑娘。

:我要学姐姐一样改换男装的。(指座场上聂政衣包相示)姐姐,聂先生

那套衣服好让我穿吧?

:(踌躇)怎么可以呢?

:(毅然步上座场)我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走进酒家母身旁)你丢下你妈妈一个人,怎么过意的去呢?

(在座场上挨近其母)唉,妈妈没有我,恐怕反会少些累赘。妈妈的年

纪还不算老,我自己是连父亲姓什么,都无从知道的人啦。(抱拥其母之颈而哭)

酒家母(含泪,手抚春姑之头)啊,你不用讲啦。处在这样的地方,你妈妈成

为这样,也是迫于不得已的呀。一家没有一个人扶持,要全靠一个女人挣扎

呢。......好,你去,我也听凭你去,(起立)反正我是不能留你在这儿的。留

你在这儿,终怕会和我一样的吧?好,你去,我也就听凭你去。万一死的果是聶

先生,你将来如能够跟了他,那我也就可以瞑目了。......好,你去,我也就听

凭你去。你就借聂先生的那套衣裳来穿上吧。你们的身材也相差不远。

:(仍然踌躇)怎么可以呢?

酒家母:我看是可以的,不用踌躇。我女儿的志向是蛮好的,就请你玉成他吧。

她能够跟随你去,我也就委实安心。

:(仍然踌躇)丢下妈妈一个人在这里,我们怎样能够过意的去呢?

酒家母:多谢你关心,我是孤独惯了的人,我一个人留着这儿绝不妨事。好,不

用踌躇吧,我们进房里去替她把衣服换好。

春姑携衣包先行,酒家母让聂嫈升上座场,走入内室。

:(向盲叟)爷爷,让我也去相帮一下来。

盲叟点头,玉儿即升上座场,走入内室。

(独立有问,纡徐地自语)啊,老人活了一辈子,遇着的可歌可泣的事

情,虽不多也有好几十件,但再没有今天所遇见的这样稀奇了。古时候有过娥皇

女英的故事,舜皇帝死了,娥皇女英两姊妹去哭他,眼泪洒在竹上成为了湘妃竹,

但今天这件事情比起娥皇女英来,觉得还要有趣十倍呢。两位女子一齐要去殉死

一位英雄。老人以后就专心唱出这曲歌来,也就可以是我这剩下的残年有点意义

了。(稍停)好,再吃一个馒头吧。(又吃起馒头来)

- 26 -

濮水中歌声:

侬本枝头露,

君是春之阳;

君辉照侬身,

身入白云乡,

魂绕君之旁。

君是春之阳,

侬本枝头露;

君辉不见假,

依泪无干处,

身随野草腐。

:(倾听着)唔,唔,这些歌词也是很难得的啦。(曼声学唱两句)

侬本枝头露,

君是春之阳......

啊,不行,不行。我要唱这样的歌,未免也太老了。露水得在清早的时候儿早干,

人得在年青的时候儿早死。我悔我年青的时候,不曾杀死得那儿的国王和丞相,

再来割断自己的脖子啦。(稍停)啊,桃花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呀。......

聂嫈及余人都于内室走出。

酒家母:聂先生,啊,还是叫什么的好呢?

:妈,你就叫“先生”好了,我们已经不是女子了。

酒家母:好的,先生,我就把我这个儿子交给你,你要叫他死,也尽管叫他死,

你要叫他生,也尽管叫他生。他假如能够同着你一道死,也是不枉白活了一世,

我也乐得人家称赞说:一只野鸡生出了一匹凤凰呢。好,你们就请动身吧。

:(哭抱其母,跪地)妈!......

酒家母女同哭。

:(踌躇着)哎,我看,春妹妹,你还是不要去吧。

酒家母(忍泪,凛冽地)那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那一番雄心,我们不可

以使她挫折。我也悔我年青的时候是自己误了自己呢。

:(振作起来)妈,我体贴你的教训。我就死,也要不辱没我的母亲的。

酒家母:好,你们就请动身吧,也要走好两天,才可以走到韩城。

:(促聂嫈)姐姐,就请走了。

聂嫈微微点头,徐徐由座场步下,酒家母及春姑、玉儿随之而下。徐徐向桥

头走去,行至中场,春姑复回身跪抱其母。母女均流泪而无言,母扶春姑起,随

聂嫈徐徐上桥,复频频回首,终于走去。酒家母流泪伸手挥别,至二人下场时。

复急骤步上桥头,倚栏怅望。玉儿伫立于其后。

(独立座场上,伫听有间)啊,去远了,去远了,连脚步的声音都听不

见了。(略停)好,我们也可以动身了。玉儿,你向妈妈道谢,我们走了吧。

酒家母已自桥头退下,伫立台前,呈现十分哀痛的表情。

:(至酒家母侧)妈妈,我们多谢你,我们走了。

酒家母:(凛冽的,并未回头)你们也要走了吗?

玉儿携竹杖导引盲叟已上桥头

酒家母(惨痛向酒店座场回头,阗然无人,更增悲戚,表情益加凄怆,回顾盲

叟父女,见其将下,急急唤出)弹琴的爷爷,你请转来吧!

:(回过身来)好的,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玉儿又由桥头走下,至酒家母身边。

盲叟仍伫立桥阶上。

酒家母爷爷,你们就留在我这儿吧。你的孙女儿就当做是我的女儿一样吧。(急

骤地将身子蹲下,紧紧拥抱着玉儿,啜泣)啊,我不能够让你离开。

盲叟凹陷着的两眼亦留下眼泪。

——幕下

幕后有歌声唱出:

薄花生树,双鸽朝飞;

眷怀伊人,我心伤悲。

双鸽朝飞,薄花生树;

不见伊人,我悲谁诉。

【第五幕】 十字街头

黎明时分的韩市,时闻鸡声。

舞台前部为一广平之坛,高可三四段,广可八九尺。后部立一单纯之牌坊。

牌坊中悬长方形纸灯笼一盏。灯下一面大牌,榜书

“大盗刺相兼君

毁面屠肠

不知姓氏

爰暴之市廛

知者赐以千金”

聂政尸首陈于坛上,头前脚后。

卫士甲、乙二人携长矛,腰间悬牛角,在平坛前交互的踱来踱去。

卫士乙:这尸首有点儿臭味了。

卫士甲:算来已经隔了六天,就是一匹老鼠也该臭了。

卫士乙唉,这东西不知道要把我们苦到什么时候。一个面孔弄得来比鬼还难看。

卫士甲:一大清早便讲鬼!

卫士乙再隔两天烂坏了,涌出了蛆来,谁再能认出他呢?万一有一只猫跳过来

的时候啦......

卫士甲: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卫士乙:哎哟,你的胆子真小,你怕僵尸吗?

卫士甲:你不怕?万一僵了尸,骇得先跑的就是你啦!

卫士乙:我?

卫士甲:那天东孟之会,骇跑的不要命的,是哪一位啦?

卫士乙:哼,总比那骇呆了,连跑都跑不动的好些吧。

卫士甲:好的。总之就算你的胆子大些好了,我不同你争论。

两人打了一次呵欠,又伸了伸懒腰

卫士甲:喂,我们还是坐坐吧,讲点闲谈吧。守着尸不讲话,实在是再难受也没

有。(坐坛阶第二段上)

卫士乙:一点也不错啦。(与之并坐)哎,我倒要问你,我们韩城近来有首歌儿

- 28 -

很流行,你知道不知道?

卫士甲:是怎样的歌儿?

卫士乙:一开首就是“去吧,兄弟呀!”的。

卫士甲:(接着唱下去)

去吧,兄弟呀!

我望你鲜红的血液,

迸发成自由之花,

开遍中华,

开遍中华!......

卫士乙:啊,你也会哼啦!

卫士甲:怎么不会哼!这首歌儿仅仅几天的工夫差不多全城的人都在哼啦。我倒

要问你:这首歌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你知道吗?

卫士乙:我可不知道啦。

卫士甲:哼,我告诉你,这是从韩山坚家里传出来的!

卫士乙:唔?韩山坚?韩山坚不是内奸吗?

卫士甲:在侠累看来呢,当然是“内奸”喽。不过据我看来呢,韩山坚倒实在死

得冤枉。他和严仲子从前是好朋友,我相信他一定是个好人。我还要告诉你一个

消息啦,可你千万不要传出去。

卫士乙:是什么消息?

卫士甲:外边有这样的风声,说这位家伙(指聂政)也是韩山坚家里派出来的!

卫士乙:那可靠不住啦!韩山坚家里人一个两个我都认识,从来也没有看见过有

这样面孔的人。

卫士甲:那些都不用管它吧,这个人的面孔你觉得怎样?(指聂政。)

卫士乙:你觉得怎样?

卫士甲:不是够俊秀吗?我想他假如是穿上一件女人的衣裳吧,谁也不会疑心他

是男子的。

卫士乙:那天你还记得吗?他才闯进便殿的时候,他的样子真是漂亮啊。面孔是

粉白的,眼睛很灵敏,嘴上没有一根胡须,我不瞒你说我那时还以为他怕是秦国

使者的娈童呢。

卫士甲:没有想出他那样的人才闹出了天大的乱子。

卫士乙:(稍停)唉,我想,他怕是发了疯的吧?

卫士甲:倒也算是一种想法。

卫士乙:大凡疯子的面孔总是寡白的。

卫士甲:不过你要说他疯子,但他讲的话却又很有条理。那天你是先走了,没有

听见他要死时的那篇大议论呢。他告诉我们:他和韩候和丞相侠累并没有什么私

仇,只因丞相侠累主张三家分晋,削弱了中原的力量,使那横暴的秦国愈见横暴

了起来。丞相侠累却又私下和秦国勾结,干着媚敌求荣的诡计;所以他要杀他。

像他这些话不是很有道理吗?

卫士乙:你要说他不是疯子,他那么凶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卫士甲:他叫我们掉头,我们都呆着没有人应声。外面的兵又赶来了,他看见势

头不对,便只好自杀了。

卫士乙:自杀就自杀,为什么要自杀得那样出奇呢?

嘴唇鼻子耳朵都割了呢?这个人,我想,即使他在杀人之前没有疯,等他一把人

杀了,并且杀的是国王和丞相,自己又怕死,因此便失掉了本性。我看是断然无

疑的。

卫士甲:不过要说是那样,他又为什么要来杀人,杀了人之后又来杀自己呢?

卫士乙:所以说是疯子啦。疯子做的事情谁个会懂呢?(起立,欠伸,向右翼走

去。)

卫士甲亦起立,欠伸,向左翼走去。

卫士乙(隔坛向卫士甲)真他妈的什么鬼世界!侠累那家伙那么坏,死了还不

活该吗?可偏偏因为死了他们两个,就闹得天翻地覆,害的我们天没亮便来守尸,

真他妈的倒霉!

卫士甲可不是吗!像侠累那样祸国殃民的家伙,就死一百个,也是应该的。(忽

向右翼指去)喂,你看!那儿不是来了两个人吗?今天送豆饭的人可来得真早!

卫士乙:(随卫士甲所指处望去)唔?那是什么人?(惊愕)啊,鬼!鬼!(向

左手逃去)啊,真的僵了尸!

卫士甲:(随之而逃)呵,赶上来了!赶上来了!

卫士甲、乙向左手逃下。

聂嫈与春姑着男装由右手匆匆上。

(从后呼唤二卫士)前面的两位朋友,前面的两位朋友,你们知不知道

那杀死国王的凶手是放在哪儿的?(略停,无人回应)嗳,好容易等进了城,又

一个人也遇不着。遇着了,又让他们跑掉了。他们为什么见了我们就跑呢?

:有一位在说见鬼,在说僵尸的话呢。

(凄抑)嗳,怕死的终竟是我的兄弟吧。我的兄弟象我,所以他们见

来,便疑是我兄弟的魂魄了。啊,我真是我兄弟的魂魄呀,我兄弟一离开了我,

我就成游魂一样了。

:姐姐——啊,这称呼,我又弄错了——你闻着什么气味没有?

此时二人已步至左前隅。

:的确是有些怪气味呢。尸首说不定就是放有这儿附近的。

:(见平坛上尸首)啊,那可不是尸首!

二人趋上平坛检视,春姑念牌上文告。

:(哭)啊,是他,是他了!(抱聂政尸)

:(亦哭)你怎么会知道呢?(绕行至坛上之右后隅。)

:我怎么会不知道呀!我就是没有全尸,只要留着一个指头,我也是知道

的呀!人仅他全身的身材,全身的骨胳,我是知道;就是他全身的肌皮上的纹路,

我也是知道的呀!啊!我的天,我的天!你怎么使我的兄弟这样的惨死呢?(痛

哭不能成声。徐徐起立,脱去巾帻和男衫,露出本来的女子装束,将男衫和巾帻

掩复在聂政尸体上。)

春姑从旁流泪相助。

啊,你看,你这样把眼睛也挖了,把面容也毁了。把肚腹也割破了。啊,

二弟,二弟呀!你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呀!因为你的面貌和我相同,你是怕人家画

出你的图形来,找寻凶手的族人的时候,终会要找着你的姐姐的吧?啊,你怕你

的姐姐陪你死,你怕你的姐姐怕死,你怕你的姐姐活在人世上还想嫁人的吗?啊,

弟弟,弟弟呀!你没有知道你姐姐的心,你姐姐没有你连一刻时候也是不能活在

世上的呀!我们生来是形影不相离的,我就和你的影子一样,可我不是镜子里面

的影子呀!弟弟,我的弟弟呀,你等着我,我来陪伴你来了!

- 30 -

(在聂嫈哭诉时背向后面哀哭。至此从怀中搜出短剑一柄来,回向聂嫈)

啊,姐姐,我心里痛得不能忍耐了,你让我先走一步吧。(以剑欲自刺其胸。)

:(急起阻止之)啊,妹妹,你不能这样,你是死不得的,死不得的。你

总要听我相劝才好,你是死不得的呀!

:我来正是和姐姐一样,为死而来的呀。

可是你要知道,我们都死了,谁替他传名?他的精神不是一点也不能流

传出去,使天下后世的人知道感奋吗?妹妹,还有呢,你应该还要想到你妈妈。

她一个人留在濮阳,孤寂得可怜呢。……

:姐姐,你是希望我活着回去的吗?

:是的,我是希望你这样的呀。第一,我希望你留着不死,把我兄弟的故

事传播出去,使天下后世的人晓得有我兄弟这样一位英雄,也使天下后世的暴君

污吏知道儆戒。妹妹,你真是爱他时,单只这一点也就值得你隐忍着回去的呢。

春姑默默向前方移动,时而瞥视聂政,表示无限的伤心。

(已从春姑后侧绕下平坛侧)其次呢,妹妹,你既是真心爱他,你也该

体贴他的精神。我的弟弟,他对于我们的母亲是很孝顺的。我们的父亲死得很早,

是我们的母亲把我们姐弟两人,一手一脚抚养成人。我们对于母亲的恩爱是十分

感激的。

:我的母亲这一次许我来,我也是十分感激的呢。

:所以我们就应该想想,如何去报答她才好。我的兄弟,他在十五岁的时

候,在外边杀死过一个人,惹得母亲忧虑了一场。后来他便改行学了屠户,一步

不曾离开过母亲的身边。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那严仲子早就到我们家里来请求

过他,他那时拒绝了,就是因为母亲老了,不肯把身子来许给朋友。直到这回母

亲死了,除了服,他才来这样为朋友死了。妹妹,你要体贴他这种孝顺的精神呢,

你就是要为他死,回去等伯母过世之后,再死也不迟呀。

春姑仍默默无语。

:妹妹,你要体贴他的精神呢,你应该把他的名声传播出去。……你听我

相劝吧,妹妹,你听我相劝吧。

(放下决心)好吧,我就听从你的话。但你不要以为我是怕死的。(以

短剑割断左手腕脉,血流喷涌)姐姐,我就听从你的话,活下去吧。

:(惊愕)啊!(拥春姑于怀)你这是何苦呢!

:我活下去,活到我妈妈死了,我要替我哥哥姐姐报仇!我也要去刺杀那

些暴君污吏!(将右手短剑高举。)

:啊,你这各志向是再好也没有的。我兄弟要是知道的时候,是会怎样欢

喜的呢?(释手)好,你可以走了,趁着没有人看见,你就可以走了。

:姐姐,那么……(已移行至台前,跪拥聂嫈。)

:(扶起之)那么,你就走好了。——啊,你手上的血一点也不停止,你

赶快把手腕握紧些吧。

(如言)姐姐,你不要关心我,可我看着你死到临头,我却要离开你走,

我心里实在是难受。(复进而跪拥聂嫈。)

:我们是一样的难受。(扶之而起)不过我望你时常记念着你的姐姐,那

你姐姐也就好象时常在你面前一样了。好,你赶快走吧!(向右翼回顾一下)那

边好象有人来了。

:请你给我一点什么东西做做纪念。

:(抽头上玉簪一只授之,发散垂)好,妹妹,你就把这只簪子拿去吧。

- 31 -

这本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我现在快要和我母亲见面了,我望你永远记念着我。

姐姐,我多谢你。(举簪在手)我是永远不能忘记你的。(纳簪入怀中。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的盘费是快要用尽了的。(思索了一下,牵春姑

手,一面向牌示指出)妹妹,反正是替兄弟扬名,你看那牌示上写着有一千金的

赏格呢。

:姐姐,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告发吗?

:(点头)反正是替兄弟扬名,拿回家去不也可以供养妈妈?

(有怨怼意)姐姐,你以为妹妹有领受那种不义之财的意思吗?你以为

你妹妹肯把哥哥拿去做买卖的吗?同是做买卖,我要学那卖唱的瞎子老人,我要

把我哥哥姐姐的故事编成曲子,一路卖唱,一路走回去,我的盘费是不愁不够的

呢。

:(感激而拥抱之)啊,你真是我可爱的妹妹。我把一切事都拜托了你,

好,你就请回去了。(释手。)

:姐姐,你再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吗?

:没有了,请你赶快回去吧!

姐姐......啊,我什么事情都听你的话呀!(再昂头向聂政尸怅望一番)

那么,我就走了。(一步一回首地向左翼下。)

:(捧心伫目一会,欲追踪之,忽复终止)啊,我的心痛的难耐呀!(踉

跄走回尸畔,复由尸后绕至平坛之右半,俯身向尸)二弟,二弟,你的精神已经

得到传授了。你在黄泉底下当然是心满意足的吧?(稍停)可是我是不中用了。

我离开了你边怎么也不能生存,我的心痛的一刻也不能忍耐了。(自怀中取出短

剑一柄,以之刺胸,扑倒聂政尸上,苦闷而死。)

牌坊下挂灯适于此时熄灭

舞台沉默,渐露微明。

卫士甲、乙复偷偷由左翼掩上窥视。

卫士甲:那两个鬼魂连影子都没有了。

卫士乙:我们遇着的,的确是鬼。——哦,那是什么?(指聂嫈尸。)

卫士甲:(惊愕)啊,女人啦!(步上平坛)怎么!尸首不见了!

卫士乙:(畏缩地走近)那衣裳掩盖着的,不是吗?

卫士甲(喝聂嫈)喂,你这个女的是什么人呀?拟伏在这儿做什么呀?(见聂

嫈不应,以矛柄触之,仍不动)喂,你是睡熟了吗?(又以矛柄触之.)

卫士乙:啊,有鲜血呢!(瞥见聂嫈之面,仓皇欲遁)啊,鬼,鬼!

卫士甲鬼在什么地方呀?你不要再发痴了!我看今天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呢!

个女的要是死了,还有另一个男子又往哪儿去了呢?说不定,他是去邀集伙伴来

打劫尸首的呀!

卫士乙:这可不得了!这干系怎么脱得掉?我们赶快吹起牛角来吧!

二人急吹牛角。

士长二人佩剑各领卫士一队,士长一由右翼登场,士长二由左翼登场。

士长一:怎么一回事?唵?(登坛见聂嫈尸)这个女尸首是从哪儿来的、

卫士甲(立在右侧出颇惶惑,继则情急智生,信口开河)唔,事情是这样的。刚

才我们看见偷偷来了两个人,他们分别是想来偷这尸首。我们就和他们对杀起来,

这位女的被我杀死了,还有一位男的吓跑了。

士长二:吓跑了,你们为什么不追上去?

卫士甲:我们想,他们仅仅两个人敢来偷尸,一定是不知两个人,一定有许多当

- 32 -

与埋伏在这里,所以不敢追上去,才赶快吹起了牛角来。

卫士乙还有,这位女强盗很像那位男强盗,(指聂政)他们一定是兄弟姐妹啦!

士长二人端详聂嫈面相。

士长二:那天东孟之会你是在场的,你看怎样?

士长一:的确是像,把他杀死了,真可惜了。(回头叱卫士甲、乙)喂,你们为

什么没有把他活捉着?还有一个又逃向哪儿去了?

卫士甲、乙面面相觑

士长二:(严烈地)到底是大从哪一方面逃走的?

卫士甲、乙惶感无主,各指一方。

士长一:你这两个蠢材!两个人杀一个,还会让他逃掉了……

士长二:连逃跑的方向都不知道啦!

士长一:你们真正和人对杀过吗?

士长二:我想,一定是这两个家伙,轮奸了这位女子,把他逼死了,才想出一个

圈套来想脱掉干系的!你看,她穿的是亵衣,连头发都是打散了的啦。

士长一(低头见出血迹)唔,我倒弄出一些眉目来了。(指出向左翼一带的血

迹)这一路不是血迹吗?还有一个一定是向这一方面逃跑了的。

卫士乙在此时机偷偷循血迹而下

士长二:你安知不是那个女的带了伤走来的吗?(指聂嫈尸)

士长一:那倒值得推究。(问卫士甲)他们是从那一边走上来的?

卫士甲:(指右翼)是从这一边走来的。

士长一:那就很明白了。假使是带了伤走来的,那前面便应该有血迹,但那前面

却没有啦。

士长二:你又安知不是狗血吗?

士长一:唉,这倒没有想到。

士长二:我看这事情还是他们两个弄得鬼,一定是他们强奸了她,把他逼死了,

才编出这一套鬼话来骗我们的。

士长一不过面孔的确是相像呢。我们不管是人是狗,跟着这血迹找去怎么样?

士长二:你不要白受他们的骗!

士长一:不过万一真是那样,倒有一千金的赏格啦!

左翼有牛角声吹来,众人正惊诧间,卫士乙一手吹牛角,一手拖着春姑之发

由左手入场。后面一群男女跟随。此刻春姑面上,已惨无血色。

卫士乙(至二士长前,将春姑投撇坛下)吓吓,我把这逃走了的一个强盗抓来

了。

士长一:(叱跟随而来的群众)这些闲人来做什么!

士长二:(顾左右)赶快给我赶下去!赶下去!

诸卫士上前用矛头威吓,群众散去,但复徐徐聚集。

士长一:你是怎样把他捉着的?

卫士乙:我跟着这血迹追去。追出了城,看着他在桥边上坐着,

紧紧按着他带了伤的一只手。他看见我,要想逃走也逃走不动了,我就给拉死狗

一样把他拉了来。

士长二:唔,看你这样粗鲁,你倒还有点儿聪明啦。(向士长一)我们赶快审问

他一下吧,看他的样子也快要断气了。

士长一:对,对,我们得马上审问他。(将春姑拉起)喂,你这没王法的家伙!

你们到此地来,不用说是要来偷尸首的啦。

- 33 -

春姑摇头。

士长一:你就想赖,也不容你赖了。我现在要审问你,你得明明白白地供认,这

位杀死我们的国王和丞相的凶手,你不消说是认得的,他是哪儿的人,他叫什么

名字?

:(很低抑,但却很清晰)你问他吗?他是轵城深井里的聂政!

士长一(二):(同时失声叫出)啊,有名的大强盗!

士长一:唔,这个女的呢?

:(侧身移步登坛,见聂嫈已死,不禁悲哽)这是他的姐姐聂嫈。

士长一:(又回过头去)我还要问你,这女的是怎么死了的?

(此时已登至聂政尸之左畔)他听说韩国的国王和丞相被人刺杀了,那

位行刺的勇士又自己杀死了自己,并且很残酷地毁坏了自己的面容,她便想到这

一定是她自己的兄弟。因为她知道,只有她的兄弟才有这样的精神,也只有她的

兄弟才有这样的勇敢。今早我们走到这儿来,看见死的果然是她的兄弟,所以她

自杀了。(萎靡地坐下。)

士长一:自杀了?你们不是和我们的卫士们对杀过吗?

:(摇头)没有那么一回事。

士长二:(向卫士甲、乙)哼哼,你这两个家伙!

士长一:(继续审问)你手上又怎样受了伤呢?

这也是我自己割来表示我自己的心迹的。可我没有想到在这手腕上割了

这一下,竟使我这样衰弱的没有一点力气了。(掩伏在聂政尸上)

士长一:那么我再问你:聂政为什么要刺杀我们的国王和丞相呢?

(又稍稍振作起来)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国王和丞相的罪恶吗?(略停)

你们假如知道韩国的人为什么穷的只能够吃点豆饭、藿羹,年年都受着内忧外患,

那你们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杀你们的国王和丞相了。本来你们韩、赵、魏三家是

不应该把晋国分割了的。分割了,便削弱了抵御秦国的力量,野蛮横暴的秦国便

年年侵犯你们,年年侵犯关东诸侯。你们和关东诸侯,那赵国、魏国、齐国、燕

国、楚国,是应该联合起来,共同抵御秦国的侵略。可是,你们的国王和丞相都

不肯这样做,偏偏要主张同列国分开,依靠秦国,这就是这位烈士要杀死你们国

王和丞相的缘故了。(又略停)因此,你们应该知道:这位英雄正是为国除害,

为民除奸他的死是为的我们大家呀!(渐渐衰弱下去)你们假如是有良心的人,

就因该把这位英雄和这位烈女的尸首,抬到那儿清净的山上去掩埋了吧。要这样

方才对的住他们,对得住你们自己啊。(又掩伏在聂政尸上)

士长一:哼,你们讲的话总是这一套啦,好像是从一本书本儿上背下来的。我可

不管你这些,我倒要问你,你来又是干什么的啦?

:(十分低抑)我来呀,就是为的要向你们说出这番话。

士长一:哼哼,为了要说这几句反叛的话,值得你千里迢迢来送死吗?

向你们介绍一位真正的英雄,原是值得我们牺牲自己的生命呵!(振奋)

假使这位英雄,从此以后便能流芳千古,成为我们中华男儿最好的榜样,那我个

人的生命又算得什么!

士长一(回顾士长二)这家伙怕一定也是个女的,可是人倒很倔强。总之我们

多谢了他一千金的赏格啦。啊,哈哈哈……

士长二:(在平坛右前隅)啊,哈哈哈……

:(痛愤欲绝)啊,人的良心何在呀!(勉强支撑,伸向聂嫈)姐姐,姐

姐,我辜负了你,我辜负了你……

- 34 -

此时卫士及群众颇呈动摇之势。

卫士甲、乙已移至平坛之后,交互接耳,有所商榷。

士长一:(俯身将春姑拉起,复掷下)喂,怎么样啦?唵,你叫什么名字啦?

(在挣扎一番,伸向聂政面侧)我可爱的……英雄呀!……哥哥……(掩

伏聂政肩头。)

士长一(如前)喂,怎么样啦?你哥哥长哥哥短的,你是他的兄弟吗?……唵?

你是他的娈童吗?……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又将春姑拉起。)

(极低抑地)我是……濮阳……酒店……(“酒店”二字声最低抑,几

不可辨,语尤未毕,气绝,倒下。)

士长一:怎么啦?你是“仆阳坚”?你是他的仆人,姓“阳”名“坚”的吗?喂,

喂,怎么啦?(再拉起春姑,见已死去,回向士长二)吓吓,这家伙断了气了。

士长二好在我们都已经问清爽了啦,还有我看这家伙一定是个女的,声音举动,

一切都可疑,说不定他身上还有些什么秘密的东西,我们搜查看。

士长一:对。(向卫士们)来呀,你们走两个来搜查他!

此时卫士及群众中之动摇愈甚,无人应命。

士长二:唉,你们都呆了吗?让我们自己动手。

士长一:对我们自己动手。

二人共向春姑怀中搜索。

士长一:(取出短剑)有一只匕首。

士长二:(搜出玉簪来)一只玉簪!喂,这家伙断然是女的。

士长一:一点也不错。(把春姑胸襟袒开,露出下面的女装)你看,她这里面不

全是女人的衣裳吗?

士长二:(狂笑)啊,哈哈哈......才是一位怪家伙!

士长一:(狂笑)啊,哈哈哈......

此时,甲、乙二卫士各从一二士长身后,以长矛刺其背。卫士甲刺士长一,

卫士乙刺士长二。

卫士甲、乙:(同时叫出)我们杀死这些没良心的狗官呀!

二士长欲拔剑抵御,但已不能支持,分别倒地。其余卫士及群众均响应,簇

拥而前。

卫士甲:(站在坛上,左前隅)啊啊,这位姑娘说的话是多么动人呀!

卫士乙:(站在平坛第二段右前隅)他们三位的良心是多么动人呀!

卫士甲:他们是为我们死的。

卫士乙:他们是不应该白死的。

卫士甲:他们是要我们同列国联合起来,抵御秦国。

卫士乙:是的,我们要联合起来抵御秦国!

卫士甲大家听见的啦,年青的姑娘告诉我们,有良心的应该把这些好人的尸首

抬到清净的山上去。

卫士乙:是的,我们是有良心的,我们要把他们抬到山上去!

卫士甲:踏着他们的血迹,抬到山上去!

卫士乙:抬到山上去!

:(同时响应)抬到山上去!

卫士与市民之群同时动手,分别将三人尸首扛上肩头,向牌坊走去。聂政在

正中,聂嫈在右,春姑在左。舞台背幕一片红光,表示太阳已经上升。

——全体合唱声中闭幕

- 35 -

去吧,兄弟呀!

去吧,兄弟呀!

我望你鲜红的血液,

迸发成自由之花,

开遍中华,

开遍中华!

兄弟呀,去吧!

中华需要自由,

中华需要自由!

如狼似虎的恣睢暴戾,

幼儿园动物简笔画-学生礼物


本文发布于:2023-10-31 14:12:26,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本文链接:https://www.wtabcd.cn/zhishi/a/88/26553.html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仅供演示用,请勿用于商业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本文word下载地址:郭沫若棠棣之花全剧剧本.doc

本文 PDF 下载地址:郭沫若棠棣之花全剧剧本.pdf

标签:郭沫若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推荐文章
排行榜
Copyright ©2019-2022 Comsenz Inc.Powered by © 实用文体写作网旗下知识大全大全栏目是一个全百科类宝库! 优秀范文|法律文书|专利查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