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卷第一章《费尔巴哈。唯物主义观点与唯心主义观点的对立》,因其理论内容具有独立的价值,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该章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历史观为批判的标靶,以系统阐述唯物主义历史观为主线,涉及与历史发展和思想斗争相关的种种庞杂内容。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这里第一次系统地阐述了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基本原理,并根据新的历史观对共产主义作了科学的论证。本文仅对文章中的某些言论和观点作一二个人体悟式的生发。
“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
——任何历史阶段都无法以历史进程的幌子掩盖它给当下有生命的个人存在所带来的真实境遇,任何大而不当的口号都是对身处其间铺砌历史道路的具体个人的人格侮辱和存在扭曲,任何为了抵达据说的目的地而抛弃同一车厢中曾经患难与共生死与同的战友的列车都将驶进人民早已为它挖好的大坑。
“人们用以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方式……是这些个人的一定的活动方式,是他们表现自己生活的一定方式、是他们的一定的生活方式。……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它们的生产是一致的”
——生产活动是一个人存在的最根本、最具决定性的活动,生产活动的吞噬性应该为每一个立志献身精神生产的人所警惕。即便是精神生产活动,其生产方式也能左右生产者真正的生命样态:服务于商业文明、听从于文化学术体制的精神生产与大工业生产一般无二;码字的匠人与码砖的匠人殊途同归。
“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Verkehr]为前提的。”
——“交往”概念的使用蕴含了比“生产关系”概念更丰厚的内涵,它涵盖了生产关系仅仅侧重物质生产活动中的关系的内容,又体现出单个人、社会团体以及国家之间在物质生产和交换、市民社会的交际、文化精神领域的交流等层面的关系,启发了哈贝马斯的以“交往行为”为核心概念的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中有尚未被充分认识和挖掘的理论意义。
“‘人’的‘解放’……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 ——“人”的“解放”的问题在一些历史人物的经历和选择中体现出从“现实”回到“精神”的路径,比如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滋华斯从激进地参与法国大革命退回到追求牧歌似的宗法制田园生活,德国“狂飙突进”时代的代表人物歌德、席勒后期转向古典主义精神的寻觅和寄托,而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些代表人物如布洛赫、阿多诺、马尔库塞等也认为“人”的“解放”只有在精神领域的“希望”、“幻想”、“认识的批判”、“批判的认识”、“新感性”等方式下才能彻底实现。可以说以上这些人物的选择和认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在社会尚不能全面改变既往的对“人”而言是桎梏的形态以及尚未达到彻底革命的条件的状况下,当前的人所能借以部分“解放”的途径,而且这种途径主要是针对知识阶层而言。对广大的被物质生产方式所奴化的大多数人而言,“解放”的许诺在现实世界发生全面变革之前永远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一吹即破的幻梦。阶级解放的问题仍然严峻地摆在所有无产者面前,它没有消失反而以全球化的态势横亘在人类对未来景象的自欺欺人的期许中。对于那些处在一如既往不断膨胀的谎言唾沫中的人们,确实到了应该重新聆听导师声音的时候了。
“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
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人们从几千年前直到今天单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必须每时每日从事的历史活动,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
——马克思、恩格斯在此已经将物质生产活动的不可逃避性说得一清二楚,这几乎是每个人的本能,动物性的本能,还需要某些声音一天到晚以一副世间真理的捍卫者的面孔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训示吗?马克思、恩格斯接着又举出了两个“一开始就进入历史发展过程”的关系:一个是精神生产活动,一个是人类的繁殖,并且说“不应该把社会活动的这三个方面看作是三个不同的阶段,而只应该看作是三个方面……从历史的最初时期起,从第一批人出现时,这三个方面就同时存在着,而且现在也还在历史上起着作用”。历史缺少了上述三个因素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前进,而往往就有一种意志力图把历史的活动限制在某一局部的范围内,力图以第一个前提的基础性打压本该齐头并进的其他活动。这种煞有介事的基础决定论已经厚颜无耻到把所有不堪示人的行径和企图统统笼到这一块遮羞布下盖起,还口口声声堂而皇之假历史之口假人民之名招摇过市。殊不知为什么落后于别人,为什么只能在世界里充当一个仰仗人多势众添列座席的二流角色,正是从来以久的以整体的人压制个体的人,以民生之名行统驭之实,以牲畜畜之的态度代替平等自由的精神。封建!封建
的余孽阴魂不散!不是精神文化的东西谈得太多、谈得太滥,恰恰是谈得太少、谈得太独。没有强健精神的民族始终是赢弱的民族,对外是乌合之众,对内是鱼肉刀俎;没有强健精神的发展必然是畸形病态的发展、罪恶昭彰的发展,不得民之心、不得天之道。
“随着分工的发展也产生了单个人的利益或单个家庭的利益与所有互相交往的个人的共同利益之间的矛盾;而且这种共同利益不是仅仅作为一种“普遍的东西”存在于观念之中,而首先是作为彼此有了分工的个人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存在于现实之中。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在这些形式下进行着各个不同阶级间的真正的斗争。”
——国家代表的不是单个利益也不是全体利益,而是共同利益。单个利益通常被外在的力量轻易抹掉,许多不同的单个利益又构不成全体利益,全体利益在无数多的个体差异面前已经近乎退缩为零,任何假全体利益之名言说的论调都有值得怀疑的初衷。只有共同利益可言,共同利益体现出人与人之间不得不如此、只好如此的被动性,是彼此牵制彼此掣肘因而相互退让相互妥协的表现形式,因而国家就是“强迫”的代名词,国家在这种既成的“强
迫”中应该容许妥协的各方在适度的范围内的斗争。如果一个国家又强调“强迫”又不容许斗争,那无疑这样的国家是最蛮横的,是根本不值得相关各方继续信守在它周围维持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虚幻共同体形式的,说穿了它的本质就是“一个阶级统治着其他一切阶级”,一小部分人压制其他大部分人的专制。马恩在此对共同利益和国家的强调提示哲学从对“主体性”的探讨转向对“主体间性”的研究,透过“主体间性”的特征才能更准确地分析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一个意识形态的特征和本质。
“只要人们还处在自然形成的社会中,就是说,只要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还有分裂,也就是说,只要分工还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就成为一种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社会活动的这种固定化,我们本身的产物聚合为一种统治我们、不受我们控制、使我们的愿望不能实现并使我们的打算落空的物质力量,这是迄今为止历史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关于这种力量的起源和发展趋向,他们一点也不了解;因而他们不再能驾驭这种力量,相反地,这种力量现在却经历着一系列独特的、不仅不依赖于人们的意志和行为反而支配着人们的意志和行为的发展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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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坚决的共产主义者在他精神发展的最初阶段一定有着最彻底的反社会倾向,所有的拉他扯他的力量都来源于“主体间性”,来源于与他人共在的一种秩序,这种秩序采取着不同的形式但却在历史发展的每时每刻都不由分说地将每一个人席卷进去,无一幸免。社会这个庞然大物、历史发展的冷酷无情打击着每个个体,也塑造了缔造完美社会形态的战士。历史已经在这样一种反人性的道路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即它所拥有的独立意志将把人类带向一个非此即彼的极端境地,要么人类以自身持久的努力把自己和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毁灭,要么整个世界翻了个个,人类走进一片全新的天地,这个全新的天地就是我们称为“共产主义”的东西。所有深受社会打击并清楚地看到了这样一条道路的人,都将对“共产主义”的现实性有一份理论的信心。
“必须让它把人类的大多数变成完全‘没有财产的’人,同时这些人又同现存的有钱有教养的世界相对立……人们的世界历史性的而不是地域性的存在……使每一民族都依赖于其他民族的变革……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无产阶级只有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共产主义——它的事业——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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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已经证明,马恩关于共产主义实现条件的论断是科学而有预见性的。之前局部地域性的共产主义实践被“交往的扩大”所消灭,而今交往的力量正在把“异化”“发展成为一种普遍的因而是不堪忍受的力量”,使它摆脱“依然处于地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可以说,当前世界市场的迅猛发展正在实现着“把人类的大多数变成完全‘没有财产的’人”的壮举,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世界正在达成一种资源的流动进而是生产状态的均衡,最后的格局就是各国各民族中都分化出两个世界,两个极端对立的世界。在这一世界性格局中的任何人,所要考虑的只是自身跳入哪一个世界中去的问题,在“偶然性”的支配下落入哪一个利益群体中去的问题,根本不存在整体的演进、集体的福利,蛋糕已经瓜分竟尽,群雄逐鹿的时代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在历史中不断上演的惯性定律的作用下,在全球化力量的摆布下,谁还在相信“今天的世界真的和昨天不一样了”,那才真的无异于痴人说梦。
“各个人的世界历史性的存在,也就是与世界历史直接相联系的各个人的存在。……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只有这样,单个人才能摆脱种种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个世界的生产(也同精神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才能获得利用全球的这种全面的生产(人们的创造)的能力。”
——封闭的环境永远不能孕育最为先进的意识,那种标榜民族特殊性、标榜地域具体性的理论说小是闭关锁国的另一种形式,说大是阻碍历史进步、阻碍人类解放的罪恶枷锁。你没见某些人整天恬不知耻地到别人家去贩卖嘛。当前由于在物质层面、经济层面的世界一体化,单个人已经部分地走向了“世界历史性”,实现了相对意义上的面向世界的“解放”,然而在精神层面、上层建筑层面,单个人的解放仍然强有力地受制于历史进程的滞后和人为延宕。一个妄图控制人的解放程度和领域,妄图阻断人向“世界历史性”存在进发的意识形态,进而又期许着它的人在世界上发出值得一听的声音,真的是“既要骡子能干活,又要骡子不吃草”,可笑之至。或许它根本就没想着它的人发出什么声音,因为它早代表了嘛。
“还产生了一个阶级,它必须承担社会的一切重负,而不能享受社会的福利,它被排斥于社会之外……这种阶级形成全体社会成员中的大多数……它在社会上已经不算是一个阶级,它已经不被承认是一个阶级,它已经成为现今社会的一切阶级、民族等等的解体的表现……大工业到处造成了社会各阶级间相同的关系,从而消灭了各民族的特殊性。……大工业却创造了这样一个阶级,这个阶级在所有的民族中都具有同样的利益,在它那里民族独特性已经消灭,这是一个真正同整个旧世界脱离而同时又与之对立的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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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恩已经明确地指出在未来的世界上,民族特殊性将趋于消灭,阶段关系将趋于简化,最后形成的格局就是全世界的无产者对抗整个旧世界、旧社会,“反抗旧的‘生活生产’本身、反抗旧社会所依据的‘总和活动’”,“针对活动迄今具有的性质,消灭劳动”。这样一幅宏伟的世界历史图卷预示了当今每个国家都必然践行的道路,这是和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趋势同步进行的,生产力在私有制下按照经济社会的规律增长,“它尽可能地消灭意识形态、宗教、道德等等,而在它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地方,它就把它们变成赤裸裸的谎言”。可以预见,正是现今的生产活动所带有的“异化”性质,它遵照物质生产、机器和货币天生的扩张性,它具有的超出人们控制的吞噬力量,必将把整个世界带入一个全盘否定人性、全面取消“自主活动”的非人境地,“把所有自然形成的关系变成货币的关系”,到那时只有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才有勇气和力量起来打烂整个旧世界,消灭“劳动”强加在人身上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