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辛夷坞小说《蚀心者》散文

读辛夷坞小说《蚀心者》散文

『一』

陆一，男，辛夷坞新作《蚀心者》里的人物，深爱女主方灯，最

后得到方灯的真心。

小说的结局，陆一死于一场车祸，方灯因此彻底崩溃，后跳楼未

遂，下半身残疾，精神失常。

虽然在这个故事里，陆一出场的次数其实不多，但应是男二号。

这部号称酝酿了五年的风格之作，辛夷坞说，这是她写得最好的

小说，没有之一。我对这些明显带有宣传性质的词语没有多大的兴趣，

没有因此而抱着很大的期待去看这部作品，通篇读完，也没有失望。

相比之前的青春系列，《蚀心者》不管从故事背景、情节安排、

人物刻画还是构造的设置，以及文字的精致度上来说，确实是有进步

的，但若说这部作品跟辛夷坞以往作品最大的不同，我认为是陆一这

个人物的设定。

陆一比方灯大一个月，心理年龄却远比对方小很多。用陆一父亲

陆宁海的话说，十六岁的方灯就已经像是活了几辈子的人，而到了三

十岁的陆一，却仍然单纯得像个孩子。

陆一见到喜欢的女孩子会脸红。因为父母都死于车祸，他不敢开

车，外出都是步行。但是似乎天生缺少方向感，经常会迷路。

陆一喜欢方灯，在她住的同一栋楼买了房子，他时常到方灯开的

布艺店买东西，但从不主动找她说一句话。每次买东西时店员不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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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什么他都说可以，于是被方灯的店员谢桔年笑称为“都可以先生”。

连谢桔年都察觉到陆一对方灯的用情至深，但若不是方灯为了拿

到陆宁海遗物里，那份关乎到傅镜殊身世机密的鉴定结果，而主动去

接近他的话，陆一没有想过去打搅方灯的生活。

深爱一个人，只静静地守护在她身边，因为知道对方不会喜欢自

己，而从不奢望拥有。这样的陆一让方灯觉得难以想象。

其实不仅是方灯，陆一身边的很多人都觉得他跟所有人都不同。

生活简单，思想单纯，无欲无求的陆一，在他们眼里是“来自另一个

星球的人”。

陆一确是独特的，不光在这个小说里。

现实生活中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努力，

或者千方百计，甚至是不择手段。

所谓故事和人生，不外乎追求、得到、失去、悔恨和遗憾，或悲

或喜，各种情节交错，成为精彩纷呈的人间。

在世人的眼中，没有欲求，人生不免索然无味。

只是世人没有看透的是，不管得到了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会失

去的。花开得再鲜艳，也无法避免凋谢的结果。所以得到和得不到其

实本质上没有区别。所不同的，只是心里的欲望是否得到满足罢了。

说到底，很多时候，为了得到某个东西而费尽心力，甚至付出血

泪的代价，可能只是在为难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放下欲念，其实也就是放过了自己。

放下两个字，看似简单，实则很难。而对陆一来说，从来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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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到，所以也就无所谓放下。

『二』

方灯是和陆一截然相反的人。

自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方灯，见惯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人性里的

阴暗和丑恶，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十六岁的方灯在被好色的小店老板色眯眯盯上之后，在这个中年

男子试图占她便宜时，这个瘦弱却美丽的小丫头，利用老板怕老婆这

一点相要挟，不仅得到了免费的酒，还免除了半个月的房租。

聪明狡黠如方灯，自小就深谙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每个人都是

自私的，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第一次在殡仪馆的树林里偶遇失去至亲的陆一，方灯就告诉他，

不管你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事情都是会发生，害怕改变不了任何

的结局，只能去面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唯有比别人坚强才能

让自己活得更好。害怕和逃避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自己更加懦弱。

十六岁的陆一从小生活在父亲精心保护好的世界里，自然是从未

听说过这样的生存理论，所以从那以后，陆一就喜欢上了这个自称傅

镜如的女孩。

方灯回到孤儿院之后，经常收到陆一寄给她的东西。在陆一眼里，

这个眼看着将要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孤儿，因为自己父亲的死亡而再

次回到孤儿院，是件很悲伤的事情。善良的陆一觉得方灯很可怜，虽

然他自己自小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也在他十六岁时因车祸离世，但他

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这个世界不好，他看到的，是比自己更需要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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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并且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去帮助。

这点，跟方灯、傅镜殊，是截然不同的。

同样是遭遇了人生的不幸，方灯和傅镜殊看到的是人性里的丑恶

和不堪，不再相信任何人，渐渐在命运的漩涡里面目全非，变成了自

己当初最讨厌的人。

陆一没有被改变。

在得知方灯就是陆宁海想要收养的女孩之后，陆一并没有像他继

母那样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象得很不堪——十六岁的少女与一个中

年男子，确是跟容易让人猜测和遐想，而事实也正如大多数人猜想的

那样——方灯为了让陆宁海帮傅镜殊做假的身份证明而了对方，

“养女”只是一个幌子，陆宁海第一次见到方灯，就对这个跟自己前

妻相貌相似的少女产生了非分之想，继而想到收养——但却被方灯随

便一眼识破，并将之视为改变自己与傅镜殊命运的时机。

在方灯的眼里，什么都是可以利用的，只要对方愿意跟自己交易。

或许人性本来就如此吧，起码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欲望，是隐藏

在每个人心底狰狞可怖的另一张脸，在欲望的驱动下，谁也不知道自

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的面目。

但每个人最开始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必定都是善良的，这点毋庸

置疑。每个孩子都是纯真的，就像被父亲过度保护的陆一。

在这个写尽了人性阴暗和丑恶的故事里，陆一，是人性里最宝贵

的纯真，直到死去也没有被改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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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镜殊给方灯讲的故事里，小野狐为了让院子里的石狐活过来，

而把自己的心给了对方，但是有了生命的石狐最后却耐不住寂寞抛弃

了小野狐，留下小野狐守着荒凉的院子，孤苦伶仃。

之于方灯，傅镜殊就是那只石狐。

为了帮助傅镜殊改变命运，方灯可谓倾尽所有，甚至不惜以色相

为代价，去笼络傅镜殊生意上的合作人。聪明的方灯用自己的美丽成

就了傅镜殊，让他从身份不明的孤儿，成为马来西亚巨富家族的唯一

继承人。但是得到傅家继承人身份的傅镜殊，最后却舍不得抛弃自己

得到的一切与方灯在一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爱方灯。对方灯来

说，无疑是极其悲哀的。

方灯爱傅镜殊，倾尽所有，也不过只是想得到傅镜殊的一颗心，

即使是不能像世间寻常男女那般长相厮守，但只要傅镜殊爱她，也就

足够。但是丢失在财富和地位里的傅镜殊，最后却连自己是否爱方灯

也不知道。

两个曾经一起历经含辛茹苦的人，最后连对方也不敢相信。

在方灯得知自己被傅镜殊监视之后，她对傅镜殊的感情走到了尽

头。

傅镜殊丢失在了财富和地位的漩涡里。用他自己的话说，方灯给

他的那个身份就是根绳索，将他从命运的最底层，拉到了人生的顶端，

但眼前的景物越是繁华，他心里就越害怕失去。他怕那根绳索一旦断

裂，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为了保护好自己的绳索，善良的傅镜殊变得城府，利用身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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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利用的人，变成他自己原本最痛恨的人。

这些变化都不是他的本愿，但他无能为力，只能被那根无形的绳

索牵着走。

方灯的绳索是她对傅镜殊的爱。她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傅镜殊付出

所有，不求回报，但当她看到傅镜殊在他们曾经互相陪伴的傅家老宅，

与另一个女子低头耳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么

高尚。

她害怕失去，她放不下。她发现自己变成了那只可怜的小野狐，

被丢弃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孤苦伶仃，她的心被石狐掏走了，没有心的

她痛苦不堪。

所以在方灯的眼里，对陆一不求回报的爱是不信的。

越是爱，当失去之后，痛苦越甚。

当陆一得知方灯接近自己，是为了得到那张亲子鉴定之后，他反

而舒了口气。原本，对于方灯突然的主动接近，陆一觉得难以想象，

他从来都知道，方灯是不可能会喜欢他。他知道方灯是有目的，但是

又不知道方灯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而当他得知方灯想要的仅仅是

那份对自己来说毫无用处的资料的时候，他觉得很快乐。能够给于对

方想要的东西，但是又不会伤害到自己，无疑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

是陆一的想法。

当他没有提任何要求，就把那份资料给了方灯时，方灯觉得难以

想象。任谁也不愿意相信，当一个人知道了另一个人怀着不可告人的

目的接近自己，还会心甘情愿将对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并且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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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的回报。

面对方灯的质疑，陆一说，假如非要提要求的话，那么就希望方

灯以后假装他们还是朋友，见面的时候可以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方灯由最开始的极度不信，转为深深的感动。

方灯告诉过陆一那个狐狸的故事，陆一听到之后说，这个故事的

结局我不喜欢，太悲惨了，假如是我来写结局的话，在石狐离开之后，

会有一只云雀，每天来给小野狐唱歌，然后把心给了小野狐，小野狐

又活了过来。

陆一就是方灯的云雀。他的善良和美妙就是他给方灯唱的歌。

绝望的方灯被陆一的美妙一点点温暖，开始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

妙，重新开始相信。最后她给傅镜殊发了一条“我爱过你”的短信，

选择跟陆一一起远走高飞，去陆一最喜欢的芬兰，去看极昼和极夜，

感受雪花在发梢融化的唯美浪漫。

不求回报，有时候却能得到最最意想不到的回报，没有任何目的

的付出，才是最最纯粹的感情。

『四』

可是上天没有给方灯这个幸福的时机，陆一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

车祸。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很难过。我在心里责问，辛夷坞，你真残忍，

你怎么舍得，让陆一这么美妙的人物死，怎么舍得？

陆一死在方灯的怀里，鲜血把方灯全身染红。肇事者是苏光照—

—或者应该叫蓄意谋杀，虽然他也不过是想给陆一一个教训，好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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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方灯。喝了酒的苏光照没有想到，自己的轻轻一撞，陆一会因此

丧命。

第一次看到苏光照被欺负却不敢还击的时候，方灯告诉他，无论

被谁欺负，都定要赢过对方，这样以后才不会被欺负。那时，苏光照

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此之后，这个本来懦弱被欺负的孤儿，

因为方灯的这句话，开始在被欺负的时候还击，逐步变成蛮横强势而

且冲动的人。最终，他因为别人蓄意的几句挑唆，喝了酒之后一时冲

动开车撞向陆一。他想让方灯回到他的小七哥傅镜殊身边，他以为这

才是方灯最好的归宿。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似是为了方灯好

的想法，毁了她唯一幸福的可能。

命运果真是残忍。绝望的方灯彻底崩溃。

有时候其实不是你想回头，就有一条畅通无阻的路给你接着走。

我想，这是方灯的命运告诉我们的真理。

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选择，然后坚持而已。但在

这个坚持的途中，要想不被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经历的事情改变，真

的是太难太难。有些选择一旦错误，就永远无法回头。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坏人比好人多，甚至遇

不到好人，但是不管怎样，也不是让自己变成坏人的理由。

任何的报复或者是还击，都带有恨的成分，不足以成为善。

没有人有站在道德的高度去责备别人的资格，除非你是完美的人。

而完美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是不存在的。

真正人格健全的人，是不会被身处的环境所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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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镜殊和方灯都被身处的阴暗环境变成了不再善良的人，而苏光

照也从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哭的鼻涕虫，变成打架好胜的人，但是他们

在得到这些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自己原本的

善良和纯真。

这个代价不免太让人寒心。

说到底，不管是方灯还是傅镜殊，或者是苏光照，他们之所以被

阴暗的成长环境而改变，是因为本身人格上的不完整。

在他们觉得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坏人是天经地义的时候，从本质

上，他们已经与自己所憎恶的坏人无异。

本质上已经是一样，也就不具备责备和还击的资格，只是他们自

己并未察觉而已。

这才是最可怕的。

本性善良的人被四周的环境变成伤害别人的坏人，自己却其实不

自知。这样的人，其实不光是存在于小说里，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加

残忍。

『五』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

看谁还是水。这是人生的三个境界。

就好比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都是一无所有，之后在成长的

道路上收获很多，当到达一个顶峰之后，得到的东西便开始逐步减少，

直到离开的时候，不带走人间的一粒尘土。

谁也无法回避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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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如是，人亦如是。

只是很多人看不透，或者是害怕看透。

就像死亡，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但是却鲜少有人，会主动将

死亡跟自己联络到一起。但再怎么逃避，也是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它只是生的一部分。生就注定了死，这是

不可逃避的现实。同样，失去亦不是得到的结束，只是注定的结局。

假如看透了这一点，那么，就不会在得不到的时候内心煎熬，得到后

又患得患失了。

世间的一切事物，大都是遵循的这个规律。所谓大道至简，莫过

如此。

陆一是那个看透了的人。这样通透的人格形成，到底是因为陆宁

海的过度保护，还是因为遭遇了两次失去至亲而参悟到的结果，书里

面并未有提及，但是我想，这两方面的原因，或许都是有的。

陆一深爱方灯，但从未奢望过得到。而在方灯走进他的生活里之

后，亦坦然接受，并心存感念，用心珍惜。当撞见傅镜殊出现在他与

方灯租住的房子里试图挽回方灯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出现

而生气。

方灯问他为什么不在意，他说，假如方灯会跟傅镜殊走，自己也

是阻止不了，若是方灯是属于自己的，那么傅镜殊怎么出现也是没有

用。他毫不担忧，但其实不是不在乎，这其实不矛盾。

陆一的这种心境与佛家所强调的出离心恰好不谋而合。

享受一切，接受一切，又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拥有这样一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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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之心，才能更加淡然地行走于尘世，安然享受生命的恩赐和给予，

领会到更多的美妙和幸福。

现实中这样美妙的人是极少的，所以陆一的死，也可以看做辛夷

坞对现实中人性的隐喻。太过纯粹的人，终究不合适生存在斑驳陆离

的世上，离去，或许是保全美妙的最好结局。

残忍，亦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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