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
从《世说新语·雅量》看魏晋玄学“有情无情”之辨
杨化剑
陕西理工大学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0
摘 要:有情无情之辨是魏晋玄学的主题之一,在《世说新语·雅量》篇里,情的体现与这一辩题息息相关。论辩的对象从圣
人转向了士人,从神圣走向了世俗,这表明了魏晋时期玄学的崇圣踏实的本质特征。雅量篇揭示情的手段是以无情诉有情,或正
面书写,或对比衬托,把士人的情感内涵深刻挖掘出来。在这种对情的处理方式下,更呈现出此时期士人的自适心态及其变化,
也表达了魏晋士人在出世与入世的两难抉择与恰当处置。
关键词: 魏晋玄学;有情无情;圣人士人;情心志
[中图分类号] I207.62 [文献标识码] A
有情无情之辨出自何晏、王弼,核心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圣人,
然则这也是魏晋时期玄学的现实主题,这种对现实的思考探讨,
在雅量篇里有明确体现,同时,透过分析《雅量篇》的每一则记载,
可以看出有情无情之辨已具有不同于辩题出现之初的特点。本
文溯及辩题的起源、因由,以展现魏晋士人雅量的论述。对有
情无情,通过具体篇章的阐释得到剖析。何晏等虽以圣人为有
情无情之辨的焦点对象,却勾连现实,与世俗契合,落实到士人。
士人有情是必然的,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圣人以道德修养制
之,而魏晋士人,以自身特质与修为,以无情形式隐藏有情。
在这背后,是这一时期士人的心态的变化发展,一改此前的克
制、节制情感,走向了重感情道路,从以礼节情,变为以性节情。
在这过程中,士人的心诞生的情,走向逐志历程。
一、有情无情之辨的主体转向
情这一现实性概念,人之所属,在情与物,在物质与精神
层面。论题重点在情,却基于时代社会,有现实意义。以圣人
为范式,但内在囊括了魏晋士人群体,圣人、士人有极大的互
通性,这就是关于情的哲理探讨基于现实。从《雅量篇》具体
人事物,有情无情之辨的对象、性质发生了重大转向,从圣人
到士人、从神圣到世俗。
从圣人到士人。《三国志·魏书·钟会传》注引何邵《王弼传》:
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锺会等述之。弼与
不同,以为圣人茂於人者神明也,同於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
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
应物而无累於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
[1]795
有情无情之辨对象是圣人,以孔子为代表,是超出世人的
完美形象,随着时代演变,渐被神圣化,成为理想载体,“内
圣外王”
[2]1069[6]343
的典范。魏晋时新的社会思潮、时代风气、学术顾雍与人下棋,来信
思辨的发展,给予解读圣人的新思路。论辩主体发生了转向,没有儿子的,他已明白缘由。儿子卒在郡,为人父怎可能不悲痛,
从圣人到士人。圣人有着普通人情的特质,这是人的共同属性,然顾雍受玄学风气影响,“以爪掐掌,血流沾褥”,装作淡然
“圣人有五情,有正常人和谐的生命情感, 这是人正常、自然的模样,“神气不变”,但他的悲痛之情,是有情体现,却以
的人性”无情“不变神气”掩盖。喜怒哀乐是情之统称,扩大到《雅量篇》
[3]78
,但圣人以“应物”对待情,“应物”是说对待人
间事务接洽之意,无累于物是说这种接洽不给圣人劳苦压抑,
而是身体冲和,达到无的境界。这存在着圣人→情→士人逻辑
转向,《雅量篇》对此有充分印证阐释。《世说新语》是魏晋
士人风流故事集,何晏王弼的记载很多,是有情无情论的建筑者,
其他士人是该理论的实践证验者。
从神圣到世俗。圣人是理想化状态,士人却是现实化完成,
根植于现实社会的土壤之上,魏晋士人对经义教条从两汉时期
的信从走向了怀疑与背叛,最后打通,“使圣人的感情拥有和
谐,让凡人的生命走向丰满。无数名士因情而使生命走向丰盈,
使人生趋于完满。魏晋名士因钟情而更显其人格魅力, 魏晋风
度因重情而增添其美学意蕴。”
[4]78
在情的方面,与士人阶层密
切关联,有真实、亲近的现实感。从时代角度看,是接续东汉
386
以来情感解放倾向的产物;从士人角度看,是自觉意识、情感
欲望的成长与爆发。由神圣性变为世俗性,与现实一体。一方面,
圣人的神圣性被剥离,恢复原初状态,不再是神圣化的圣人高度,
虚伪的神圣性被剔除,达到“‘任情(自然)’,即圣人因任自
然五情的自动运作”
[4]141
揭示出圣人的既有普通众生的世俗气
质,也有越过众生的神性;另一方面,圣人与士人的隔阂被打破,
士人也可通过自身修养实践达于圣人高度,由此,士人甚至众生,
其精神不仅有世俗的平凡面,更有因机而发的神性,“常人在
不下任何修养工夫的前提下与圣人就有共同之处。”
[5]25
因而,
神圣与世俗,是一种程度化的对立,其终极价值在对立中的统
一和谐。
以《雅量篇》解读这一转向,是具体而微的。圣人并不是
脱离世俗,士人不再显得神圣,两方面出现了容错,圣人的情
与士人的情的联络被打通。从之前的隔断走向了互通迈向彼此。
二、有情无情的融汇与调和
情是明确具体的,圣人同于人者五情也。士人的各种情,
[1]795
都有对应。由于魏晋时期的风尚,情的表达含蓄隐忍,即以无
情形式达有情蕴含。有通过单方面描述人事以说明,有通过对
立面的树立见高低,均志于情的抒发。情的表现多种多样,核
心在于以无情外在形式表述有情情感内涵。
情的体现。喜的情感如第35则: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
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
“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6]374
哀的情感如第1
则:豫章太守顾劭,是雍之子。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
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
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
之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表现出的一切情。
以无情体现有情。《雅量》篇以无情形式表达有情内涵。
圣人通过礼约束自己,使自身行为符合社会规范,士人则摆脱
礼束缚,任心性而动。雅量的“度量宏阔、富有气度内涵”与“体
现了其人内在的才情、风姿、气度等方面”[7]75的情感,使人
物注重言行举止。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
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
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
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6]356
太尉庾亮风度仪容魁梧高大,举止稳重,人以为是假装,然而
他的儿子,“雅重”“自如此”,是“天性”。由父子两辈的
同一气质见出,庾亮的风神气度自然天成,这种雅量,就是在
202110
面对外在人事物时表现得从容淡然、度量恢弘。
单向塑造与二元对比。塑造人物形象通过两种手法,一是
单向刻画,如第7则:裴叔则被收,神气无变,举止自若。求
纸笔作书,书成,救者多,乃得免。后位仪同三司。
[6]351
通过
人物本事揭示情的表达。对主人公作典型化的集中刻画,使裴
性格鲜明独特,由性格体现他的情。二是“通过对比来刻画人
[8]39
物, 评定其优劣, 可谓是《世说新语》一个较为突出的优点”。
第3则: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
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往。
[6]349
雨
倾雷厉,霹雳破所倚柱,夏侯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继续从容
书写,而宾客与左右仆人都慌张惊恐。对比出两者的雅重之气量。
人不为生存而发愁,而是悠游沃然,惬意人生。这有风气影响。
圣人与士人在情的实践上,把物质对立,二者对物质态度差距
很大。圣人不把物质作为思想行为的主导,以精神实现人生追求。
少论物质,主以思想,“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13]59
士人虽也少
谈甚至不谈物质,但物质满足显而易见。或官职、或财富,都
是在世俗上的现实基础。如第20则:“过江初,拜官,舆饰供
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
精,随客早晚,不同贵贱。羊固拜临海,竞日皆美供。虽晚至,
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6]363
由饮食满
足甚至精美,论及人物性格特质,作为品评人物的前提。
双向对比一方面揭示雅量之士人与其他众生的不同气质,另一
方面也见出圣人与士人同向的超越属性,两者趋于融合统一,
而至于合理、合情地为有情无情之辨的主体转向作了坚实的实
践支撑。
魏晋士人的情,体现在他们的具体为人处世的方法与形式,
其本性修养不同而导致情多内涵的释放、任情随性的方式、表
现手段的多样,有情无情从对立走向互容。
三、有情无情之辨下士人的情与心志二者的关系及展现
在《雅量篇》,情→心志存在逻辑关系。有情无情核心都在情,
“情动于中”[19]6,所谓中,即心,由内心动荡起伏产生五情,
经士人选择,走向理性的志,所谓志,便是心之所向、理想追求。
《雅量篇》对魏晋士人的探析正体现了这一逻辑脉络。
情由心生,情心分殊。这一时期,是总的时代心态趋向下
的个人心态的各异表现。时代总体的心态趋向是随和自在、无
拘无束、逍遥脱俗。自汉末魏初,“大一统的观念瓦解,正统
思想失去了约束力,士人在生活情趣、生活方式上也随之发生
变化,从统一的生活规范,到各行其是,各从所好,而大的趋向,
是任情纵欲。”
[10]31
圣人理想化的以礼为藩篱的情转向了士人
实际化的以性为据的情,士人不再压抑本性,以自由随性的心态,
面对新的社会时代境况。第10则:
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书外,
无迹可间。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
此可乘。太傅于众坐中问鹿,庾时颓然已醉,帻堕几上,以头
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随公所取。”于
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
之心。”
[6]353
通过将庾子嵩的“君子之心”与刘庆孙的“小人之虑”对比,
考察出时代背景下士人的整体心态倾向(自由随性)与个体独
特性,这种独特性因人而异,修为、经历、身份等对心态影响。
这说明了魏晋时期新时代的新风貌,以士人为说情的对象的多
样与个性。
情孕育志,志显情露。出世入世融合。在入世基础上,努
力将出世融于一体,加以调和。理论前提是神圣与世俗两重境
界的对立与统一。此一时期的士人是以出世方法达到入世,也
是以入世方法达到出世。与圣人对比,士人在世俗间,必须在
物质需求满足后,才能追求做到真正的雅量。故而,魏晋士人
形成了一种“在对‘情’的价值的认同的基础上,才有了‘越
名教而任自然’的自然、名教处理方式。”
[11]62
第15则: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
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
著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
“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6]356
以物质的满足,过渡上升到精神升华,是这一时期魏晋士杨化剑(1994— ),男,汉族,安徽凤阳人,陕西理工大
人普遍的人生脉路。“魏晋士人从儒家思想解脱出来后,,开学研究生,硕士,先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学。
始追求自己的人生,兴趣由建功立业转为怡然自适。”
[12]63
士
情由心引出,志由情触发,故而,情心志三者的辩证有重
要分量,由此可透视人物无情外表下有情的真正本质,从心出发,
激发情,情的多重展现凸显人物的志趣、志向的选择,成为有“风
神、品格、 性貌、才情俱佳之人”。
[14]31
魏晋玄学社会文化背景下的有情无情的论题之争,实际已
蕴含魏晋士人思维意识的新变、新创,这就是潜藏在情之下的
有情与无情、世俗与神圣、情与心与志等关系的研讨。对何晏
王弼提出的圣人有情无情的辩题作具体实际的分析,从而给与
新思维新视角下一个较新的观察可能,为这一论题的进一步研
讨提供些许努力。在理论层面的指导下,由此可以管中窥豹,
略见一斑,从《雅量篇》具体而微入手,揭示魏晋士人在情的
方面的时代、士风、玄学等理论背景下的种种表现,探究魏晋
士人的精神状态与理想追求,将魏晋士人的隐约作一挖掘与呈
现。
参考文献:
[1]陈寿,裴松之注.三国志[M].卷二十八,中华书局香港
分局,1971.
[2][清]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集释[M].天下第
三十三,北京:中华书局,1961.
[3]李茂叶.情智兼得方为圣人——论王弼的理想人格[J].
北京邮电大学学报,2005(3).
[4]林凯.圣人有情无情论新释[J].华侨大学学报,2018(2).
[5]尹彦智.“圣人有情”说之美学意蕴的辨析与溯源[J].美
术教育研究,2012(4).
[6]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3.
[7]李修建.名士风流[D].中国人民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2008.
[8]高映.《世说新语》刻画人物的四大亮点——对比、比
喻、细节和精练的语言[J].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社会科
学版),2008(2).
[9]李学勤.毛诗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10]罗宗强.玄学与魏晋士人心态[M].天津:天津教育出
版社,2005.
[11]何善蒙.魏晋情论[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7.
[12]陈冉,强中华.从《世说新语》看魏晋士人的生存状态[J].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4(9).
[13]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14]张军强,白静.《世说新语》中魏晋士人形象的剖析[J].
文学教育(下),2019(3).
作者简介:
387
本文发布于:2023-05-25 20:15:52,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本文链接:https://www.wtabcd.cn/zhishi/a/88/18111.html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仅供演示用,请勿用于商业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本文word下载地址:从《世说新语·雅量》看魏晋玄学“有情无情”之辨.doc
本文 PDF 下载地址:从《世说新语·雅量》看魏晋玄学“有情无情”之辨.pdf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