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制度与工人日常:鞍山制铁所兴盛庙研究

2024年3月30日发(作者：信件的格式)

工厂制度与工人日常:鞍山制铁所兴盛庙研究

RegionalStudies

《区域史研究》2020年第1辑（总第3辑）

第165～189页

©SSAP，2020

工厂制度与工人日常：

鞍山制铁所兴盛庙研究

杨之水

*

摘 要：兴盛庙是鞍山制铁所厂方建立的以铁神太上老君为主要祭

祀对象的庙宇。在鞍山制铁所的工厂制度改变了工人的饮食起居、工作

方式乃至时间观念的背景下，兴盛庙的建立及活动既是这些工人旧有惯

习的延续，又是配合这一改变的表现。厂方利用庙宇空间整合来自不同

地域、归属不同族群的工人，工人则利用庙宇活动表达自身情绪，建构

社会网络，满足自身利益。

关键词：鞍山兴盛庙 鞍山制铁所 工人

在今天的辽宁省鞍山市，“兴盛庙”已经不复存在，

①

对这座存世

*

杨之水，山东大学尼山学堂本科生。

①

位于辽东半岛的鞍山制铁所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以下简称“满铁”）建立的钢铁

厂，包括冶铁工厂和八个矿区，于1909年开始探矿筹办，1918年正式投产。1933年，鞍

山制铁所从“满铁”分离，与原建于朝鲜新义州的昭和制钢所合并，1945年被国民党资

源委员会接收，改名“鞍山钢铁公司”，1948年被中国共产党接收。出于对研究时代的

语言习惯和史料特征的尊重，本文所讨论的是“鞍山制铁所”“昭和制钢所”的情况，

为行文方便，统一以“制钢所”指称厂方。鞍山市于1937年由“满洲国”政府设立，此

前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鞍山附属地，出于指称方便，本文统称鞍山。“满洲国”是日本

侵略我国东北时建立的伪政权。本文所引用的材料大多是“满洲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中

日原始材料，因此所涉及的省份、年号、机构、职务均为“满洲国”时期的用法，是非

法的。但为了不破坏史料的意涵，姑且原样保留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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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域史研究

总第3辑

仅20多年的庙宇的记述很多已不可见。这样一间“小庙”只存在于一

些年长者的回忆之中，

①

而从零星可见的后来者的追记中可以得知兴盛

庙从建立到消失的过程。兴盛庙又名老君庙，1924年（一说1928年）

由日本制钢所集资修建，

②

正式开光日是四月初八，每年四月初六至四

月初十为老君庙会时间。1941年，由于“满洲国”鞍山市政府“都邑

计划”，庙址迁移，新庙址在“明治通”小衙门西面。庙中共有五间大

殿，主祀太上老君；东、西各三间配殿，配祀有关圣帝、火神、水神、

①

笔者田野访问发现，对同一受访者的访谈之中，受访者前后两次描述“兴盛庙”的定语

分别为“小庙”和“大庙”，这应是记忆中出现的混淆。对鞍山市市民的访谈，受访人:

乔××，访问人:杨之水，访谈时间:2018年9月1日，访谈地点:辽宁省鞍山市乔×

2月8日，电话访谈。

×家中；对鞍山市市民的访谈，受访人:乔××，访问人:杨之水，访谈时间:2019年

②

1928年说和《鞍山市志·大事记卷》的1924年说，由于材料所限，本文只能将此二说如

此呈现，留待日后进一步讨论。关于老君庙的回忆，在鞍山及周边城市的文史资料之中

最为集中。例如李树藩在遗稿《“九一八事变”前后的鞍山》中记述:“兴盛庙的修建在

这里记上一笔。由北番町（今北三道街）顺‘明治通’（今人民路）往西，至八家子周

关于老君庙的建设时间，目前有两种说法，即《鞍山文史资料》中李树藩老人回忆中的

边，是一片谷子地。1928年日寇在‘明治通’小衙门西面，修了一座老君庙，叫兴盛庙

作规程，在这个视中国工人如草芥的制铁所，伤亡事故日有所闻。当时的制铁所工人，

一部分是鞍山附近的农民，由于日寇扩大矿区，失掉了土地，只有走进制铁所当工人；

一部分是由关内各省招来的所谓‘华工’，他们对紧张和危险的劳动，都不习惯，在‘窑

锅炉’（对制铁所的俗称）干活有很多危险，许多人不愿上班或中途逃跑。日寇需要中国

劳力继续为他们卖命，为了欺骗中国工人就宣扬迷信，说老君是铁工的祖师，供奉了老

君，能佑大家安全。于是强令制铁所的工人捐献工资一天（约折合金票一元二、三角

钱），修建了老君庙。四月初八为正式开光日，这一天，制铁所的工人全体放假一天（但

不发工资）。日寇为了进行欺骗性宣传，还特地从日本派来摄影队，拍摄庙会盛况的影

片。”参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鞍山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鞍山文史资料选

辑》第1辑，内部发行，1983，第97～98页。铁西八家子地区的居民何兰生老人的回忆

中也存在兴盛庙。何老人的回忆载于辽阳市政协学习宣传文史委员会编《辽阳文史资料》

第14辑，内部发行，2004，第86～91页。除此之外，作为城市生活的组成部分，市志、

区志文献之中也有记载。《鞍山市志·大事记卷》1924年目:“满铁‘鞍山制钢所’（引

者按:为“鞍山制铁所”误）出资，在铁西明治通小街西门（今大众剧场附近）修建兴

盛庙。每年农历四月初六、初十为祭典日。四月初八为庙会，庙会时搭台演戏。”1940年

目则转引《满洲年鉴》记载:“鞍山市计有各神社寺26个，即神社、兴盛庙……”参见

鞍山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编《鞍山市志·大事记卷》，沈阳出版社，1989，第68页。

此外，蒙匿名审稿人提醒，抚顺炭矿亦有老君庙存在，但限于材料，本文暂不做探讨。

（今大众剧院附近）。在日寇统治下的鞍山制铁所，由于没有良好的安全设备和系统的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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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娘娘、地藏王、城隍、文昌帝君、药王、天仙圣母、子孙娘娘

等。

①

1945年，老君庙庙会活动中断。1949年后，兴盛庙被拆除。

从兴盛庙建设到消失的经过可以看出，日本“国策会社”“南满洲铁

道株式会社”下属的制钢所所兴建的兴盛庙，存在着日本厂方当局资本的

介入以及殖民统治的符号与象征。理解这些符号与象征的运作及其遭到的

抵制，或许能助我们一窥日据时期东北地方社会的生活图景。

既往的研究中，山室信一批判了“满洲国”兵营式“国家”的统

治特征。他认为，“满洲国”作为傀儡国家，不仅体现出强烈的规划

性，在基层行政组织上还存在“相互监督”的特质。

②

换言之，处在复

杂地缘关系之中的“满洲国”是依靠严密的政治、军事控制以维持稳

定的。然而，作为一个殖民政权，“满洲国”如何渗透这一统治模式？

这一统治模式如何与地方社会及居民互动？在“满洲国”成立前，作

为“国策会社”的资本与管理模式又如何对地方社会产生影响？这些

问题都亟须得到解答。杜赞奇（PranjitDuara）用“本真性”一词概

括殖民者对于地方社会、在地民族以及文化传统的认识与构想，认定

“满洲国”统治建立过程中，是依靠“呈现民族或文明本真性话语”来

塑造其合法性的。

③

那么，地方如何应对这种话语？杜博思（Thomas

）通过讲述“孝子坟”的故事间接地给出了答案。他指出，

在“孝子坟”的流行过程中，政府确实是重要的角色，但更需注意非

社会的研究进一步回应这一结论。鞍山制铁所以及老君庙可以作为个

案。一方面，作为“国策会社”，工厂能够联结宏观的统治理念；另一

①

②

③

④

政府力量在宗教文化之中的影响力。

④

本文受其影响，试图通过对工厂

鞍山市戏曲志编辑部编《鞍山市戏曲志》，春风文艺出版社，1989，第210页。

山室信一『キメラ―満洲国の肖像』中央公論社、1993、293～298頁。

Rowman&LittlefieldPublishers，2003.

PranjitDuara，SovereigntyandAuthenticity:ManchukuoandtheEastAsianModern，Lanham:

杜博思（）:《“满洲国”的孝子———国家、宗教以及守墓行为的适应性

变化》，王乙译，《民俗研究》201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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