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1日发(作者:早安祝福语)
影视艺术研究
奉俊昊电影美学风格探析
——以《寄生虫》为例
王顺天
韩国电影以独特的岛国地域为叙事空间,
形成了独具韩国特色的电影文化,特别是1998
年正式取消“电影审查制度”以来,韩国电
影进入了高速发展期,形成了多元化、市场
化的新格局,韩国电影越来越受到国际影坛的
关注。奉俊昊可谓将韩国电影推向世界的集大
成者,创作了《杀人回忆》《汉江怪物》《母
亲》《雪国列车》等一系列经典之作。2019年
的《寄生虫》更是在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上横
扫最佳影片、最佳国际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
原创剧本四项大奖,将韩国电影推向了一个前
所未有的高度。在此之前《寄生虫》已经在第
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斩获金棕榈奖,这也是戛
纳电影节首次将金棕榈奖颁给韩国影片。《寄
生虫》中奉俊昊对于人的生存问题特别是弱势
群体的生存困境的观察和思考,在刺痛观众的
同时,也展现了他作为一个优秀导演的真诚与
良知,以韩国为背景揭露了一个世界性问题。
影片通过理性的观察、暴力的表述、符号的隐
喻和现实的批判,呈现了奉俊昊电影独特的美
学风格。
一、理性的观察:叙事逻辑与叙事视角的
转变
通过对现实生活的理性观察和深度刻画,
进而挖掘出这种现实背后所蕴含的残酷而真实
的社会现状和生存危机,是贯穿奉俊昊电影最
主要的主题表达。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曾说
过:“要以观察生活武装自己,而不是打着
游戏的名义在电影中呈现虚假生活的死板和冷
漠。”
[1]
从2000年《门口狗》里郁郁不
得志的小人物元俊和千男,到2003年《杀人回
忆》里影射的军事独裁统治,再到2006年《汉
江怪物》里流露的对韩美遗留问题的反思与折
射、2009年的《母亲》以近乎残忍的方式诠释
的小人物的爱与痛,再到2019年里程碑式的作
品《寄生虫》,奉俊昊用他的镜头语言缓慢而
敏锐地为观众呈现他的观察和思考,社会学的
背景也使他的这种观察更具深度和广度。在
《寄生虫》中,奉俊昊以人们赖以生存的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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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为横切面,通过叙事逻辑的转变,以一种
理性而冷静的叙事,展现了底层人群的生活困
境和精神危机。
在《寄生虫》中,导演的叙事视角总体上是
一个客观全面的视角,没有偏护哪一方,也没
有忽视任何一个角度,始终作为一个冷静的观
察者,用镜头为观众讲述着这个残酷的故事。
影片一开始,通过镜头的慢慢推近呈现出了金
基泽一家在半地下的空间中略显窘迫的生活。
嘈杂的环境,潮湿的居所,断网的房间,还要
时刻提防外力的“入侵”,如随意喷洒的杀
虫剂以及突如其来的洪水等。尽管如此,导演
的叙事视角也并没有一直停留在这些极端和残
酷的描述之中,镜头中也有许多温情的场面。
如一家人围在一起给匹萨店折叠外卖盒,虽然
环境恶劣,但为了改变生活每个人都在为这个
家庭努力着。基泽一家人虽然身处潮湿阴暗的
地下室,但镜头中他们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吃
饭,四张椅子在暖色调的灯光中多次出现。这
一视角让观众在底层人群窘迫的生活中,看到
了他们之间的团结和温情。也正是因为家庭成
员之间的这份默契和温情,不断推动着故事的
发展,最终一家四口人一步步“瞒天过海”,
以不同的身份进入上层人士的家中。“在《寄
生虫》中,奉俊昊用家庭的温情遮蔽了阶级
宿命的悲凉,甚至以其子赚钱买下房子接出
父亲的理想,架构了以奋斗跨越阶级的未来图
景。”
[2]
《寄生虫》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
角,影片中以三种居住环境为叙事空间,描绘
了三个不同阶层之间的家庭群像。导演通过叙
事逻辑的转变将观众的关注视角,从个体人物
的命运沉浮位移到了对群体的关注,从而达到
其更为广阔的叙事目的,完成对社会议题的深
度关注和思考。
二、暴力的表述:人物阶层划分及对立关
系
暴力美学作为一种电影风格历来为韩国导
演所青睐。奉俊昊电影作品中所展现的暴力,既
不华丽也不夸张,而是在简单冷静的表现中带有
几分残酷,带有一种无奈、冷酷和悲凉之感,
暴力背后又包含人性的挣扎和对现实问题的思
考。“奉俊昊此类影片中的暴力则显得较为内
敛,其外在呈现并不花哨,也不是那么血腥,
然而其暴力更有一种残酷的意味”。
[3]
《寄生虫》讲述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金基
泽一家“寄居”于上流社会的朴社长一家的故
事,将聚焦点放置于人们赖以生存的居住环
境,将贫富差距日益加剧下阶级分化所产生
的各种矛盾表现得淋漓尽致。两个家庭,两种
生活环境的对立,在看似相安无事的共生空间
中不断制造戏剧冲突和紧张关系,到影片最后
这种阶级之间的对立上升为身体的直接冲突,
进而产生暴力。巴拉兹在描述电影艺术时说:
“电影艺术的基本信条之一就是:任何一个画
面都不允许有丝毫中性的地方,它必须富有表
现力,必须有姿势、有形状。”
[4]
《寄生虫》
最终撕下不同阶级之间虚伪的面纱,暴露出人
性的弱点,将长期以来的隐忍和不满付诸暴
力,成为弱势群体为了生存而做出的无可奈何
的选择和表达。
奉俊昊这种冷酷的暴力美学在影片最后的
两个片段有着集中的体现。第一处是前管家的
丈夫从地下室逃出,砸晕基宇并狰狞地走向派
对刺死基婷,在慌乱中挥舞着滴血的尖刀。第
二处是当基婷被变态的管家丈夫刺倒在地,派
对的主人公朴社长的小儿子多颂被吓晕了,基
泽上前按住女儿伤口止血,社长却不顾基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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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让基泽给他车钥匙送儿子多颂去医院,在
将钥匙抛给朴社长的时候,钥匙不慎被倒下的
管家丈夫压在身下,在受不了穷人气味的朴社
长掩着鼻子翻开管家丈夫的尸体时,基泽再也
忍受不了这种屈辱,竟然用刀捅向了朴社长。
那些“寄生虫”们从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出
来,在阳光明媚的草坪上开始了杀戮,这种强
烈的视觉和情绪冲击使得整个影片达到高潮。
没有华丽的打斗,但这种暴力所呈现出来的景
象,让人久久不能平复。
的直观与诗意的效果。同时它又超越直观与现
象的物质实在的意义,集中在精神领域。虽然
空间形象能够为电影故事情节服务,但更重要
的是创造性地把形象与精神联系在一起,并与
影片或社会语境联系结合,进而丰富内在的精
神性与主体的价值与文化内涵。”
[6]
奉俊昊的
高明之处在于,通过空间的构建将这种残酷的
对立细化到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的对立和断
裂,在多重蒙太奇的切换和张弛有度的场面调
度之中,将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以及他们面对
这种困境时人性的纠结与挣扎、贪婪与丑恶表
现得淋漓尽致。
“空间形象被确定为‘有意味的形式’,
具有独特的精神性与文化性。在社会语境的整
合下,它的作用将超越电影本身情节的叙事,
具有深化整个电影内容的含义与功能。空间形
象是电影空间修辞的承载之维。”
[7]
影片中基
泽一家阴暗潮湿、气味难闻的地下廉租屋,与
朴社长豪华明亮、满是落地窗和大草坪的别墅
形成鲜明的对比,作为影片最主要的两个叙事
空间,它们不仅是故事持续发展的场域,更是
承载了两种阶级不同生存环境下的种种隐喻。
全片第一个镜头将近半分钟,阴暗的室内和明
亮的室外反差很大,前景挂着的袜子,中景的
窗框,后景的街道,让画面层次明确,空间
感很强。窗户的边框、画面的边框,各种边框
极大地限制了观众的视野,这种景深的控制贯
穿了全片,使人们在心理上产生一种非常压抑
的观感。“空间加剧了人的渺小感和痛苦,许
多关键性场面常常是在无穷尽的地平线前展开
的,人是空间的俘虏,他们孤独地、默默无言
地在那里会面。”
[8]
巴赫金认为,“一切意识形态的东西都有意
义;它能代表、表现、替代它之外存在的某个东
三、符号的隐喻:电影空间的构建及隐
喻性
正如法国电影理论家马尔丹所言,电影空
间“经常是由许多零星片段组成的,而它的统一
应是通过这些片段在一种创造性的联接中并列后
取得的。”
[5]
《寄生虫》以三组家庭生活的物
理空间为载体,构建起物理空间背后所隐喻的
抽象的社会空间,以及空间对立中所揭露的阶
级分化和贫富差距的残酷现实。无论是片名的
隐喻,还是影片的镜头语言、场面调度,都无
时无刻地表现着悬殊的贫富差距下日益固化的
阶级矛盾,以及在这种生存困境之下人性中的
善与恶、美与丑之间的交织。
影片中居住在阴暗和霉味弥漫的半地下
室的基泽一家、藏在朴社长家地下室里的管家
丈夫、居住在宽敞明亮的豪华别墅里的朴社长
一家形成鲜明的对比。地上、半地下、地下,
寄主、寄生虫、“新”寄生虫,三个空间,三
种家庭,形成一种对于现实生活近乎赤裸的审
视。“因此,空间形象的隐喻性修辞的着力点
一般不在于对剧情的揭示,而在于开拓与阐释
形象与现实的内在关联性及主体特定情景的内
心世界,借以升华空间的内在精神,求得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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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也就是说,它有了意义,就是符号”。
[9]
《寄生虫》中符号的隐喻无处不在,正是这种
隐喻性建构起了整个影片的意义空间。首先,
《寄生虫》片名本身就是一种隐喻。无论是基
泽一家人还是女管家夫妇,他们都是寄生在朴
社长家的寄生虫。小人物在面对生存时人性的
丑陋尽显眼底,正如影片中基宇母亲所说:
“不是有钱却善良,而是有钱所以善良。”这
句台词直击人心,说出了底层人物的无奈与辛
酸。片中也多次出现了虫子的形象,成为底层
小人物的象征,比如电影刚开始时基泽就用手
弹飞了一只虫子,影片最后女管家的丈夫躺在
血泊之中,一只苍蝇趴在他身上。其次,“气
味”是贯穿影片始终的一种独特隐喻,影片由
这种“气味”开始,也在这种“气味”中结
束。影片最后也正是朴社长表现出的对底层人
身上的气味的厌恶刺激了基宇的父亲,成为悲
剧的一大推动力。“气味”作为一种隐喻在推
动故事发展的同时,也成为两个阶级之间无法
逾越的鸿沟。最后,基宇的同学送给他的石头
盆景也是一种隐喻。基宇一直视这块石头为转
运石,从他带领家人进入朴社长的豪宅到最后
家破人亡的离场,这块转运石带给基宇的只是幻
梦。石头作为一个隐喻几次出现,最后成为杀人
的凶器,石头的命运亦是基宇一家人的命运。
演,他将这种‘恨感’精神熔铸于电影文化当
中。”
[10]
正是基于这种独特的文化特征,奉
俊昊的作品在对于个体人性的辩证反思和人类
生存困境的思考上,总是展现出冷峻的一面,
这也使奉俊昊的作品在商业化电影的浪潮中独
具辨识度,成为韩国电影走向世界电影舞台的
标杆。
影片《寄生虫》就是这样一部充满辛辣讽
刺、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以基泽为首的一家
人虽然保持着阿Q式的精神胜利,时刻幻想着
过上“体面”的生活,但最终也无力改变自身
的生存困境,更无力摆脱底层的命运。影片最
后基宇还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坐在马桶
旁边狭小的空间内查看追查潜逃司机金基泽的
新闻报道。父亲基泽也只能永远躲在地下室,
面对命运的残酷与无奈,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渺
茫的未来。人性的复杂性则如地下室里发出的
灯光信号,在黑暗中微弱地一闪一闪。
奉俊昊的作品在挖掘生存困境、揭露社
会问题时并不是一味地将这种残酷冷峻的现实
直接表现出来,相反他的作品中充满了黑色幽
默,通过轻松明快的节奏,将严肃的话题消解
于戏剧性的镜头之中。另一方面,奉俊昊作品
中无处不在的隐喻和对比,在表达导演所要展
现的主题和思想的同时,也使整部作品充满了
辛辣的讽刺。黑色幽默与辛辣讽刺成为奉俊昊
揭露人性、批判现实的重要表达方式和美学风
格。“任何一个有天才的人都不可能脱离了时代
的趣味或偏见去创造杰作。”
[11]
《寄生虫》
中揭露的贫富差距和阶级固化问题,已不单单
是韩国问题,而日益成为一个世界问题,这种
环境下底层人物的人性异化以及由这种变异所
引发的社会问题,已成为全人类关注的焦点问
题。电影镜头就如同放大镜般将这种困境和思
四、现实的批判:生存的反思与人性的
揭露
对于生存的反思与人性的揭露,作为贯穿
奉俊昊导演作品的两大主题,是其电影美学风
格的集中体现,也是他的作品区别于一般商业
电影的显著特征。“漫长的民族苦难史逐渐形
成韩国人特有的‘恨’文化心理特征,奉俊昊
作为韩国电影界极具社会问题意识的电影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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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放大,而奉俊昊就是那个手持放大镜的人。
作为韩国电影走向世界的桥梁,奉俊昊
以其独特犀利的风格和严肃深刻的思考,游走
在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之间,他通过理性的观
察、暴力的表述、符号的隐喻和现实的批判等
电影美学风格的创造,表达了他对于现实的关
注和生存问题的思考;他独具特色的空间隐喻
和辛辣讽刺,以及影片无处不在的悬疑气息与
暴力美学,都为他电影的“奉式”美学留下了
深深的印记。奉俊昊的电影已成为研究韩国电
影绕不开的课题,对奉俊昊导演的探析对于深
入认识韩国电影具有重要意义和价值。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百年中国
影视的文学改编文献整理与研究”(18ZDA261)
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王顺天:西北师范大学戏剧与影
视学硕士生。
注释:
[1]〔俄〕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张
晓东译,南海出版公司,2016年版,第22页。
[2]乔慧:《奉俊昊电影:民族回望、阶层反思与末
世焦虑》,《电影新作》2020年第8期。
[3]回根:《奉俊昊犯罪题材电影的艺术风格》,
《艺术广角》2019年第2期。
[4][11]〔匈〕贝尔·巴拉兹:《电影美学》,何
力译,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年版,第87页,第6页。
[5][8]〔法〕马赛尔·马尔丹:《电影语言》,何振
淦译,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年版,第170页,第185页。
[6][7]张武进:《空间视阈下的电影空间》,华中
师范大学硕士毕业论文,2009年。
[9]〔俄〕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4卷,钱钟文
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76年版,第349页。
[10]何静、夏颖:《“恨”文化视阈下的奉俊昊电影
研究》,《电影文学》2018年第18期。
(责任编辑 任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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