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地区来凤话两种特殊的数量表示法

2024年3月19日发(作者：长岛大学)

土家族地区来凤话两种特殊的数量表示法

朱艳华

【摘 要】来凤话有两种特殊的数量表示法:"量ba量"重叠武和"数da数"重叠式.本

文对这两种格式的语法特征、语法意义进行了描写、分析,认为这两种格式既有联

系也有区别.主要表现在:语法意义上异中有同,语法功能上基本一致;中缀"ba"和

"da"在分布上互补、在语音上声母交替,这两种重叠式在类型学上各具特征.

【期刊名称】《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0(028)002

【总页数】5页(P15-19)

【关键词】来凤话;"量ba量"重叠式;"数da数"重叠式

【作 者】朱艳华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100081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H07"273"

来凤县地处湖北省西南边陲，与湘西、渝东接壤，素有“一脚踏三省”之称［1］。

来凤话属汉语北方方言西南次方言，其数量范畴的表达与普通话基本一致，但也存

在一些与普通话不同的特殊用法。本文拟对来凤话两种特殊的数量表示法进行描写

与分析。其一是量词加中缀“把”的重叠式，其二是数词加中缀“打”的重叠式。

中缀“把”和“打”只是读音与“把”、“打”一致，但是否就是这两个词虚化而

来，现在还不得而知。因此，本文在论述中以“量ba量”和“数da数”来指称

这两种重叠式。

来凤话中，量词除了跟普通话一样可以直接以AA式重叠外，还可以采用在重叠量

词之间加词缀“ba”的方式重叠，即“量ba量”式。

(一)“量ba量”重叠式的语法特征

1.“量ba量”重叠式对数词的要求

“量ba量”量词重叠式中，第一个量词前不能出现数词;第二个量词前可以不出现

数词，也可以出现数词。如果出现数词，只能是“两”，构成“量ba两量”，例

如:

瓶ba瓶水就够哒。

瓶ba两瓶水就够哒。

*一瓶ba瓶水就够哒。

*瓶ba三瓶水就够哒。

2.“量ba量”重叠式中量词的类型

来凤话“量ba量”量词重叠式对量词没有类型上的限制，大多数量词都可以采用

这种方式重叠。

(1)个体量词+“ba”+个体量词。例如:

个ba个人不同意不要紧。

这类量词中有部分表示身体器官的量词不能采用“量ba量”式重叠，例如:“脸、

脚、手”等，不能说“脸ba脸汗”、“脚ba脚泥”、“手ba手灰”。

(2)集合量词+“ba”+集合量词。例如:

双ba双鞋子几下就洗哒。

只有堆ba堆柴哒，明天又要去砍哒。

(3)度量衡量词+“ba”+度量衡量词。例如:

斤ba斤酒根本就喝不醉他。

(4)时间量词+“ba”+时间量词。例如:

不要急，再过分ba分钟就好哒。

(5)动量词+“ba”+动量词。例如:

你只去趟ba趟哪能摸清情况?

3.“量ba量”重叠式对音节的限制

“量ba量”量词重叠式一般只限于单音节量词，双音节量词不能采用这种重叠形

式。例如:

斤ba斤肉*公斤ba公斤肉

米ba米布*千米ba千米布

4.“量ba量”重叠式的组合能力

(1)在跟其他词语组合时，如果量词是个体量词、集体量词，则“量ba量”后面可

以带名词，且名词与量词重叠式之间不能加结构助词“的”。如:

今天晚上只有颗ba颗星星。

*今天晚上只有颗ba颗的星星。

我明天要去面试，你帮我借套ba套好衣服嘛。

*我明天要去面试，你帮我借套ba套的好衣服嘛。

(2)如果是度量衡量词，则“量ba量”后面既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形容词。例如:

斤ba斤肉哪够吃?

斤ba斤重的鸭子最好吃。

她的头发都有米ba米长哒。

那么大一堆，只怕有吨ba吨重!

当“量ba量”后面带的是名词时，量词重叠式与名词中心语之间不能插入结构助

词“的”;当“量ba量”后面带的是形容词时，“‘量ba量’+形容词”与中心

语之间可以插入结构助词“的”，这时的量词重叠式表示某种标准。例如:

斤ba斤肉哪够吃?

*斤ba斤的肉哪够吃?

斤ba斤重的鸭子最好吃。(表示某种标准)

(3)如果是时间量词，则“量ba量”既可以和动词组合，也可以和名词组合。例如:

他只在这里住天ba天。

这篇稿子恐怕要花天ba天时间看。

(4)如果是动量词，则“量ba量”只能与动词组合。

那个地方我只去次ba次就再也不想去了。

上个月忙，他只到龙山去了趟ba趟。

5.“量ba量”重叠式的句法功能

“量ba量”重叠式在句中一般充当定语、补语、状语，有时也能充当主语、宾语。

例如:

他一顿只能吃碗ba碗饭。(定语)

我每年都要到武汉去趟ba趟。(补语)

他都年ba年没回去了。(状语)

——这次考试情况么样?

——门ba门没考好。(主语)

——外头雨下得大不大?

——只下颗ba颗。(宾语)

一般说来，个体量词、集合量词、度量衡量词构成的“量ba量”量词重叠式在句

中主要充当定语，在说话双方都明白的情况下，可以省略中心语，量词重叠式充当

主语、宾语;动量词构成的“量ba量”量词重叠式充当补语;时间量词构成的“量

ba量”量词重叠式情况较复杂，主要充当定语、状语、补语。如:

就这么点路程，他就走了天ba天。(补语)

天ba天时间哪够用?(定语)

他天ba天就跑一趟恩施。(状语)

下表可以清楚地看出“量ba量”重叠式的各项语法特征:

(二)“量ba量”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汉语中，量词重叠后都会具有一定的表义功能，来凤话“量ba量”重叠式具有以

下语法意义:

1.“量ba量”重叠式一般表示“量少”之意

“量ba量”重叠式大多数情况下表示“量少”。如:

山上只剩棵ba棵树了。(表示山上的树已经极少了。)

他一顿只能吃碗ba碗饭。(表示他的饭量小。)

2.“量ba量”重叠式表示的是一个主观量，在表量上具有相对性

“量ba量”重叠式所表达的“量少”之意具有相对性，在特定的语境中，同样的

量词重叠式可能表示相反的意义。如:

斤ba斤肉哪够他吃?(表示他吃肉很厉害，“斤ba斤”肉对他来说太少，这里的

“斤ba斤”表示量少。)

他一顿要喝斤ba斤酒。(表示他的酒量大，这里的“斤ba斤”表示量多。)

“量ba量”重叠式之所以在表量上具有相对性，有时表示“量少”，有时又表示

“量多”，是因为这个结构所表示的是一个主观量，是说话者主观上认为量多或量

少。试与“量ba量”重叠式的基式“一+量”进行比较:

山上剩一棵树。

山上剩棵ba棵树。

前一句只谈及山上剩下的树的精确数量，不涉及主观上的评价，后一句既涉及树的

大致数量，也涉及说话者的评价，即:认为树所剩极少。

由于“量ba量”重叠式表示的一个主观量，带有说话者的主观评价，而这种主观

评价往往是句子要表达的中心，因此，在来凤话的实际语流中，第一个量词发音往

往较长、较重，表达强调之意。

3.“量ba量”重叠式表模糊量

“量ba量”重叠式在表量上具有模糊性，这个量的核心一般比较清楚，但是边界

是模糊的。例如:“有个ba个同学没按老师的要求做。”这个句子中，没按老师要

求做的同学的数量是模糊的，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是又有一个比较清晰的数量

范围，那就是不会达到三个。如果达到三个，一般会说“有两三个同学没按老师的

要求做。”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的，在有些情况下，“量ba量”所表示的数量

也不一定在三个以内。如“:——外头雨下得大吧?”“——不大，颗ba颗。”这

里的“颗ba颗”就很难说是在三颗以内，或者在一个什么精确的数目范围以内，

它应该是表示“量少”的一种模糊的说法。

普通话以及很多汉语方言的数词一般都不能重叠，但是来凤话的数词可以重叠，重

叠的方式为“数da数。

(一)“数da数”重叠式的语法特征

1.“数da数”重叠式对数词有严格的限制，只能是“三——九”之间(包括“三”

和“九”)的系数词，以及十、百、千、万这几个位数词。例如:

她一天可以绣六da六双鞋垫子。

同样的错误你都犯了十da十次了。

这套房子花了他百da百万。

他一个月可以赚万da万块。

而以下这些说法则是错误的:

*同样的错误你都犯了一da一次了。

*她一天可以绣十一da十一双鞋垫子。

*这套房子花了他三百da三百万。

在说话者主观上认为量多的情况下，数词“两”也可以用于这种格式。例如:

她都等了你两da两年了。

三十公里的路，他走了两da两天。

如果主观上认为量不多，数词“两”不能用于这种格式。例如:

*你一个月就花了两da两块啊?

*三十公里的路，他走了两da两分钟。

2.“数da数”重叠式中，“数da数”后面必须带量词或位数词，在此格式中，

量词或位数词具有强制性，单独的“数da数”不合语法规范。例如:

这套房子花了他百da百万。

*这套房子花了他百da百。

她一天可以绣六da六双鞋垫子。

*她一天可以绣六da六鞋垫子。

3.“数da数”重叠式中，“数da数”后的量词一般没有限制，个体量词、集合

量词、动量词、时间量词、度量衡量词都可以用于此种重叠式。例如:

这回种的树活了百da百棵。

你都买了百da百套衣服了。

为这事我都跑了十da十趟了。

他们在武汉一住就是九da九年。

他本钱多，一次就进了百da百吨货。

但是表身体器官的量词不能用于此重叠式，如:不能说“三da三脸汗”、“两da

两脚泥”、“五da五手灰”。

“数da数”后也可以是位数词，一般是百、千、万、亿。例如:

这手机花了他三da三千。

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有五da五万了。

他一天就可以挣四da四百。

这家公司还是有实力啊，一出手就是十da十亿。

如果此格式中的数词为位数词，“数da数”后面也是位数词，则前一个位数词表

示数目，后面的位数词表示数位。二者的结合必须符合复合数词的习惯表示法。例

如:

这套房子花了他百da百万。(复合数词中有“百万”的说法)

*这套房子花了他百da百千。(复合数词中没有“百千”的说法)

4.“数da数+量词/位数词”数词重叠式在句中一般充当定语、补语，有时可以充

当主语、宾语、状语。例如:

你都买了百da百套衣服了。(定语)

为这事我都跑了十da十趟了。(补语)

十da十万呢，不是个小数目啊!(主语)

这套房子花了他百da百万。(宾语)

这房子都十da十年没住人了。(状语)

(二)“数da数”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来凤话中，“数da数”重叠式是数词的一种形态变化方式，重叠后表示一定的附

加意义。

1.“数da数”重叠式一般表示主观上认为“量多”。来凤话中，数词加中缀da

构成“数da数”重叠式之后，一般在表数量的基础上增加了“量多”之意，表示

数量之多超过预期。例如:“为这事我都跑了十da十趟了。”表示说话人主观上认

为“十次”是一个相当多的量，已经超出预期。

前面已经谈到该格式对数词有严格的要求，“一”不能出现于该格式，“两”在主

观上认为是“量多”的情况下才可以用于该格式。这是因为“一”和“两”一般是

表示少量的，与该格式所表示“量多”的语义不兼容，因而不能出现于该格式。汉

语中，从“三”开始才被认为有“多数”之意。如:“三人成虎”、“三令五申”、

“三过其门而不入”都含有“量多”之意。

2.“数da数”重叠式所表示的数量有的具有精确性，有的具有模糊性。如果格式

中的数词是“三——九”之间的数词，而且“数da数”后面不是位数词，则该结

构表示一个精确数，与基式相比，增加了强调的意味，这从来凤话的实际发音中也

能得到印证。在实际发音时，“数da数”重叠式中的第一个数词要重读。通过重

叠式与基式的比较，我们能更好地体会这一细微的差别。如:

她一天可以绣六da六双鞋垫子。

她一天可以绣六双鞋垫子。

这两句都表示她每天绣鞋垫子的精确数，但是重叠式“六da六双”比基式“六双”

多了一种强调的意味，强调这是一个相当多的数量，而用基式“六双”没有这样的

强调意味。

如果“数da数”格式中的数词是一个位数词，或者“数da数”后面是位数词，

或者数词以及“数da数”后都是位数词，则该结构表示的就是一个模糊的数量。

例如:

她买了百da百套衣服了。她买了一百套衣服了。

他们学校有七da七千人了。他们学校有七千人了。

这套房子花了他百da百万。这套房子花了他一百万。

重叠式的这三句表示的都是一个模糊的数量，并不是很精确的“一百”、“七千”、

“一百万”，而是表示“一百”上下、“七千”左右、“一百万”左右，当然核心

还是很清楚，但边界是模糊的。这些句子用“数da数+量词/位数词”式而不用

“数+量词/位数词”，也是为了强调量多。基本表达方式的三句则只是表示精确

的数量，不具有强调的功能。

重叠增加了表义上的丰富性。张敏在《从类型学和认知语法的角度看汉语重叠现象》

一文中提到萨丕尔对美洲印第安语、非洲和大洋洲的一些语言中的重叠现象的研究，

发现重叠通常表达的意义为遍指、复数、重复、惯常行为、形状增大、强度增加、

连续性等［2］。李宇明在《汉语量范畴研究》一书中也指出，汉语量词的重叠一

般具有三种语义:1.周遍性。即表示“所有”和“每一”。2.动态多量。3.静态多量

［3］。来凤话的数词、量词加中缀的重叠式，相比于其基式，也增加了一些语义

内涵，如上文所述，“量ba量”重叠式表量少、表主观量、表模糊量;“数da数”

重叠式表主观上的量多、表模糊量或精确量。可见，数量词重叠的动因是为了增加

表义上的丰富性。

来凤话属于汉语北方方言西南次方言，数词、量词的使用基本与汉语普通话一致，

但是也有与普通话不一致的地方。“量ba量”重叠式和“数da数”重叠式这两

种语法结构在普通话中没有，但是与来凤邻近的湘西、黔东南的方言中也有类似形

式，是一种带有地域性的变异形式。这两种地域变体在形式上不同于汉语普通话，

但从韵律的角度来看，却完全符合汉语双音节化的韵律特征。“量ba量”重叠式

从节律模式来看属“1+2”模式，但在实际发音时，第一个量词发音较长、较重，

从而填补了其后的空位，而后面的“ba量”发音比较紧凑。这样，“量ba量”

重叠式的实际韵律特征就是“2+2”模式，符合双音节标准音步的韵律特征。“数

da数”重叠式因为后面的量词或位数词是强制性的，这样也构成了“2+ 2”的音

步组合。

重叠是一种表达数量变化的语法手段，“调量”是重叠的最基本的语法意义。从量

变的维度来看，“复叠表达的数量变化，基本上是向加大的维度变化”［2］333

－334。但是来凤话的“量ba量”重叠式在量变的维度上有别于这一普遍规律，

表现出“缩小”的维度变化，这表现在以下特征上:

1.“量ba量”重叠式只跟表“少量”的副词“只”、“才”、“就”搭配，不跟

表“多量”的副词“都”、“就”搭配。例如:

山上只剩棵ba棵树了。

*山上都剩棵ba棵树了。

才出来颗ba颗星星，再等一下。

*都出来颗ba颗星星了，再等一下。

就这点把点了，你都拿去吧!(“就”不可能是“你三天才来一次，他一天就来了三

次”中的“就”。)

2.“量ba量”重叠式可以跟表示程度的指代词“那么”组合。例如:

他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你就给他那么点把点钱啊?

就下那么颗把颗雨，你还是赶快去吧!

“数da数”重叠式在量变维度上具有“加大”的变化，符合重叠现象的普遍规律。

但由于多数语言的数词不能重叠，因而来凤话的数词重叠式就使这一参项变得扑朔

迷离起来，增加了重叠在类型学上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量ba量”重叠式与“数da数”重叠式都是来凤话表示数量范畴的特殊用法，

二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具体情况可以通过下表反映出来:

上表显示，“量ba量”重叠式与“数da数”重叠式的联系与区别主要表现在:1.

语义内涵上基本对立。“量ba量”重叠式主要表示“量少”之义，“数da数”

重叠式主要表示“量多”之义，在这一点上二者对立。例如:“——你一斤给我便

宜角ba角钱，这一车我都要了。——你说得轻巧，一斤给你便宜角ba角，那一

车就是四da四千了。”2.语义特征上基本一致。“量ba量”重叠式与“数da数”

重叠式在表义时都有模糊性、主观性的一面;但是“数da数”重叠式有时(格式中

不出现“十”、“百”、“千”、“万”、“亿”等位数词时)在表义时又具有精

确性。3.具有同样的表义作用，在句中都起强调作用。4.句法功能上基本一致。两

种格式在句中经常充当定语、补语，有时可以作主语、宾语、状语。5.中缀“ba”

和“da”在分布上互补。“ba”只用于量词重叠式，“da”只用于数词重叠式。

6.中缀“ba”和“da”在语音上有联系。这两个词缀用法相近，语音上也近似:声

调都是上声，调值都是53，韵母都是a，只是声母不同。我们可以作这样的设想:

它们可能是同一个语法成分的屈折形式，以声母交替来表达相互对立的两种数量义。

但这一设想有待进一步考证。

来凤话这两种重叠式表现出与其他语言不一致的特点:“量ba量”重叠式在量变维

度上有“缩小”的变化;数词可以按“数da数”方式重叠，这给语言类型学提供了

新的样本，有助于语言类型学的深入研究。

(本文得到国际著名语言学家、博导戴庆夏教授的悉心指导，在此，表示感谢。)

【相关文献】

［1］谭志满.近50年来土家语研究述评［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1):11－

14.

［2］张敏.从类型学和认知语法的角度看汉语重叠现象［J］.国外语言学，1997(2):37－45.

［3］李宇明.汉语量范畴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333－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