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9日发(作者:永年大蒜)
与水有关的名家散文
【篇一:与水有关的名家散文】
大 明 湖 之 春
老舍
北方的春本来就不长,还往往被狂风给七手八脚的刮了走。济南的桃李丁香与
海棠什么的,差不多年年被黄风吹得一干二净,地暗天昏,落花与黄沙卷在一处,
再睁眼时,春已过去了!记得有一回,正是丁香乍开的时候,也就是下午两三点钟
吧,屋中就非点灯不可了;风是一阵比一阵大,天色由灰而黄,而深黄,而黑黄,
而漆黑,黑得可怕。第二天去看院中的两株紫丁香,花已像煮过一回,嫩叶几乎全
破了!济南的秋冬,风倒很少,大概都留在春天刮呢。
有这样的风在这儿等着,济南简直可以说没有春天;那么,大明湖之春更无从
说起。
济南的三大名胜,名字都起得好: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都多么响亮好听!
一听到“大明湖”这三个字,便联想到春光明媚和湖光山色等等,而心中浮现出一
幅美景来。事实上,可是,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湖中现在已不是一片清水,而是用坝划开的多少块“地”。“地”外留着几条沟,
游艇沿沟而行,即是逛湖。水田不需要多么深的水,所以水黑而不清;也不要急流,
所以水定而无波。东一块莲,西一块蒲,土坝挡住了水,蒲苇又遮住了莲,一望无
景,只见高高低低的“庄稼”。艇行沟内,如穿高梁地然,热气腾腾,碰巧了还臭
气烘烘。夏天总算还好,假若水不太臭,多少总能闻到一些荷香,而且必能看到些
绿叶儿。春天,则下有黑汤,旁有破烂的土坝;风又那么野,绿柳新蒲东倒西歪,
恰似挣命。所以,它即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话虽如此,这个湖到底得算个名胜。湖之不大与不明,都因为湖已不湖。假若
能把“地”都收回,拆开土坝,挖深了湖身,它当然可以马上既大且明起来:湖面
原本不小,而济南又有的是清凉的泉水呀。这个,也许一时做不到。不过,即使做
不到这一步,就现状而言,它还应当算作名胜。北方的城市,要找有这么一片水的,
真是好不容易了。千佛山满可以不算数儿,配作个名胜与否简直没多大关系。因为
山在北方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呀。水,可大难找了。济南城内据说有七十二泉,城
外有河,可是还非有个湖不可。泉,池,河,湖,四者俱备,这才显出济南的特色
与可贵。它是北方唯一的“水城”,这个湖是少不得的。设若我游湖时,只见沟而
不见湖,请到高处去看看吧,比如在千佛山上往北眺望,则见城北灰绿的一片——
大明湖;城外,华鹊二山夹着弯弯的一道灰亮光儿——黄河。这才明白了济南的不
凡,不但有水,而且是这样多呀。
况且,湖景若无可观,湖中的出产可是很名贵呀。懂得什么叫作美的人或者不
如懂得什么好吃的人多吧,游过苏州的往往只记得此地的点心,逛过西湖的提起来
便念叨那里龙井茶,藕粉与莼菜什么的,吃到肚子里的也许比一过眼的美景更容易
记住,那么大明湖的蒲菜,茭白,白花藕,还真许是它驰名天下的重要原因呢。不
论怎么说吧,这些东西既都是水产,多少总带者些南国风味;在夏天,青菜挑子上
带着一束束的大白莲花
出卖,在北方大概只有济南能这么“阔气”。
我写过一本小说——《大明湖》——在一二八与商务印书馆一同被火烧掉了。
记得我描写过一段大明湖的秋景,词句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什么什么秋。桑子
中先生给我画过一张油画,也画的是大明湖之秋,现在还在我的屋中挂着。我写的,
他画的,都是大明湖,而且都是大明湖之秋,这里大概有点意思。对了,只是在秋
天,大明湖才有些美呀。济南的四季,唯有秋天最好,晴暖无风,处处明朗。这时
候,请到城墙上走走,俯视秋湖,败柳残荷,水平如镜;唯其是秋色,所以连那些
残破的土坝也似乎正与一切景物配合:土坝上偶尔有一两截断藕,或一些黄叶的野
蔓,配着三五枝芦花,确是有些画意。“庄稼”已都收了,湖显着大了许多,大了
当然也就显着明。不仅是湖宽水净,显着明美,抬头向南看半黄的千佛山就在面前,
开元寺那边的“橛子”——大概是塔个塔吧——静静的立在山头上。往北看,城外
的河水很清菜畦中还生着短短的绿叶。往南往北,往东往西,看吧,处处空阔明朗,
有山有湖,有城有河,到这时候;我们真得到个“明”字了。桑先生那张画便是在
北城墙上面的,湖边只有几株秋柳,湖中只有一只游艇,水作灰蓝色,柳叶儿半黄。
湖外,他画上了千佛山;湖光山色,联成一幅秋图,明朗,素净,
柳梢上似乎吹着点不大能觉出来的微风。
对不起,题目是大明湖之春,我却说了大明湖之秋,可谁教亢德先生出错了题
呢!
载一九三七年三月《宇宙风》第三十六期
荷塘月色
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
里 ,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
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
有月 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
另 一个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 ,
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 话,
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
叶 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
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 歌
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些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 是肩
并肩密密的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 能见一
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
佛
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
朗 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
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
匀 ,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
只 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
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 缝
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彩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 与水
里的蛙声;但热闹的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
可 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
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
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话:[益鸟]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
其 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于是又记起
《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
这 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
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篇二:与水有关的名家散文】
【篇三:与水有关的名家散文】
生命的暗示 清凉的秋雨送走了一个躁热的苦夏,燥热的心决算静默下来.在这秋虫唧唧的黑
色长夜里,我骤然从昏睡中惊醒.远方的钟楼上,响起了悠长的钟声.又一列火车隆隆驰过----- 这一
切意味着什么呢?是生命的暗示吗? 我在想,秋虫因何要昼夜而鸣呢? 是因为它强烈的生命意识吗?
是因为它深谙生命的短暂,而必须高密度地显示自己的存在吗?是因为它那生命的全部价值都隐含
在这很弱却令人感泣的生命绝响里么?那么人呢?仅仅是因为生命比秋虫千百倍的绵长,就可以以
生理需求为由,将千百个最美丽最令人激动的黎明慷慨的遗弃吗? 这是一个荒诞的联想. 惟有钟声,
以其绝对接近精确的殊荣,当之无愧地充当了生命的量尺.它那周而复始的切切呼唤里,有一种振
聋发聩的提醒.然而昏睡了的那些人是不知道的,在混混沌沌之间,生命就这样一部分一部分丧失
了. 这是一个无可挽回的损失. 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痛苦的煎熬,当它最充分的展示黑暗龌
龊卑鄙虚伪一面的时候,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快乐的享受,当它展示出光明纯洁崇高真诚一
面的时候,生命似乎永远是在这样两极之间交错延伸的,在它延伸的每一个区段里,似乎总是喜剧
与悲剧同生,苦难与幸福共存. 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渺小的存在,当物欲 情欲贪欲在蝼蚁的
人群中横行恣虐的时候,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伟大的结晶,当它在强暴苦难灾害中显示出
牺牲的悲壮的时候.生命似乎是永远是渺小和伟大的”混血儿”,由此我们也就没有理由产生绝
对的崇拜和蔑视,再伟大的巨人也有他小小的瞬间,再渺小的凡人也有他伟大的片刻. 绝大多
数的时候,我们有一种珍惜生命的本能,似乎没有一个人来到世上就梦寐求死.而且随着时间
的推移,生命在心灵中会无限的增值.毕竟,生命只属于这一个人.而且仅仅只有一次.在人
生的道路上,即使一切都失去了,而却一息尚存,你就没有丝毫理由绝望.因为推动的一切,
又有可能在新的层次上复得.当然,在极注数的时候,我们也渴望着悲壮的牺牲,那是因为苟
且偷生已严重的亵渎了神圣生命的时候.那时,死亡反而变得令人仰止,生命反而因死亡面延
续,因毁灭而永生. 钟声是生命长度的量尺,却不是生命价值的量尺.生命的价值只有在历史
的天平上才能清晰的显示出它本来的刻度.一代又一代的人来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去了,他们
的生命价值何在?有的人有一个轰轰烈烈的生,却留下一个默默无闻的死,有的人有一个默默
无闻的生,却有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有的人显赫一时,却只能成为匆匆的历史过客,有的人潦
倒终生,却成为历史灿烂星空的泰斗.这一切绝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生命价值的客观性和
历史性,使不绝于耳的喧嚣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一时一事的得失,似乎永远困扰着我们,永远
是生命的烦恼之泉.倘若能真正将其置之度外,烦恼就真正超脱了.其实,真正值得烦恼的便
是在于:生命的价值空间应以何种方式作何种转化.对于这个千古之谜,一个人有一咱答案,
却没有任何一本哪怕是世界上最权威的教科书能提出最完美的答案.人其实是最难认识自己的,
也就难找到自己生命的转化方式,这正是一些人拥有一个失败的人生之根源.更悲惨的结局则
在于,自以为找到了答案而其实完全是南辕北辙.所谓天才,无非就是能最早最充分地认识自
己的价值,从而以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了生命由瞬间到永恒的有效转化.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生
命,然而相当多的人直到濒临死亡也没有弄清生命是怎么一回事,这正是人类的悲剧的所
在. 生命,这神秘而美丽不可捉摸的存在,你究竟隐逸着多少暗示?而哲人的终生存在,就是
捕捉这样一些暗示么? $$《银杏》 郭沫若
银杏,我思念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叫公孙树。但一般人叫你是白果,那是容易了解的。
我知道,你的特征并不专在乎你有这和杏相仿佛的果实,核皮是纯白如银,核仁是富于营
养--这不用说已经就足以为你的特征了。
但一般人并不知道你是有花植物中最古的先进,你的花粉和胚珠具有着动物般的性态,你
是完全由人力保存了下来的奇珍。
自然界中已经是不能有你的存在了,但你依然挺立着,在太空中高唱着人间胜利的凯歌。
你这东方的圣者,你这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你是只有中国才有呀,一般人似乎也
并不知道。
我到过日本,日本也有你,但你分明是日本的华侨,你侨居在日本大约已有中国的文化侨
居在日本的那样久远了吧。
你是真应该称为中国的国树的呀,我是喜欢你,我特别的喜欢你。
但也并不是因为你是中国的特产,我才特别的喜欢,是因为你美,你真,你善。
你的株干是多么的端直,你的枝条是多么的蓬勃,你那折扇形的叶片是多么的青翠,多么
的莹洁,多么的精巧呀!
在暑天你为多少的庙宇戴上了巍峨的云冠,你也为多少的劳苦人撑出了清凉的华盖。
梧桐虽有你的端直而没有你的坚牢;
白杨虽有你的葱茏而没有你的庄重。
熏风会媚妩你,群鸟时来为你欢歌;上帝百神--假如是有上帝百种,我相信每当皓月流空,
他们会在你脚下来聚会。
秋天到来,蝴蝶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的碧叶要翻成金黄,而且又会飞出满园的蝴蝶。
你不是一位巧妙的魔术师吗?但你丝毫也没有令人掩鼻的那种的江湖气息。
当你那解脱了一切,你那槎丫的枝干挺撑在太空中的时候,你对于寒风霜雪毫不避易。
那是多么的嶙峋而又洒脱呀,恐怕自有佛法以来再也不曾产生过像你这样的高僧。
你没有丝毫依阿取容的姿态,但你也并不荒伧;你的美德像音乐一样洋溢八荒,但你也并
不骄傲;你的名讳似乎就是超然,你超在乎一切的草木之上,在超在乎一切之上,但你并不隐
遁。
你的果实不是可以滋养人,你的木质不是坚实的器材,就是你的落叶不也是绝好的引火的
燃料吗?
可是我真有点奇怪了:奇怪的是中国人似乎大家都忘记了你,而且忘记得很久远,似乎是
从古以来。
我在中国的经典中找不出你的名字,我很少看到中国的诗人咏赞你的诗,也很少看到中国
的画家描写你的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你是随中国文化以俱来的亘古的证人,你不也是以为奇怪吗?
银杏,中国人是忘记了你呀,大家虽然都在吃你的白果,都喜欢吃你的白果,但的确是忘
记了你呀。
世间上也尽有不辨菽麦的人,但把你忘记得这样普遍,这样久远的例子,从来也不曾有过。
真的啦,陪都不是首善之区吗?但我就很少看见你的影子;为什么遍街都是洋槐,满园都是
幽加里树呢?
我是怎样的思念你呀,银杏!我可希望你不要把中国忘记吧。
这事情是有点危险的,我怕你一不高兴,会从中国的地面上隐遁下去。
在中国的领空中会永无听不着你赞美生命的欢歌。
银杏,我真希望呀,希望中国人单为能更多吃你的白果,总有能更加爱慕你的一天。
南行通信在北平整整待了三年半,除去年冬天丢了一个亲人是一件不可弥补的损失外,别
的一切,感谢——照例应该说感谢上苍或上帝,但现在都不知应该说谁好了,只好姑且从阙吧
——总算平平安安过去了。这三年半是中国多事的时候,但是我始终没离开北平一步,也总算
是幸福了,虽然我只想到了个人。
在我,也许可以说在我们这一些人吧,北平实在是意想中中国唯一的好地方。几年前周启
明先生就写过,北平是中国最好的居住的地方,孙春台先生也有《北平乎》一文,称颂北平的
好处:这几年时代是大变了,但是我的意见还是和他们一样。一个地方的好处,也和一个人一
件东西的相同,平时不大觉得,到离开或丢失时,便一桩桩一件件分明起来了。我现在来说几
句北平的好话,在你们北平住着的,或者觉得可笑,说我多此一举吧?
北平第一好在大。从宫殿到住宅的院子,到槐树柳树下的道路。一个北方朋友到南方去了
回来,说他的感想:“那样天井我受不了!”其实南方许多地方的逼得人喘不出气儿的街道,
也是北平生人受不了的。至于树木,不但大得好,而且也多得好;有人从飞机上看,说北平只
是一片绿。一个人到北平来住,不知不觉中眼光会宽起来,心胸就会广起来;我常想小孩子最
宜在北平养大,便是为此。北平之所以大,因为它做了几百年的首都;它的怀抱里拥有各地各
国的人,各色各样的人,更因为这些人合力创造或输入的文化。上海也是五方杂处的都会,但
它仅有工商业,我们便只觉得繁嚣,恶浊了。上海人有的是聪明,狡猾;但宽大是他们不懂得
的。
北平第二好在深。我们都知道北平书多。但是书以外,好东西还多着。如书画,铜器,石
刻,拓片,乃至瓷器,玉器等,公家收藏固已很丰富,私人搜集,也各有专长;而内阁大库档
案,是极珍贵的近代史料,也是尽人皆知的。中国历史,语言,文学,美术的文物荟萃于北平;
这几项的人才也大部分集中在这里。北平的深,在最近的将来,是还不可测的。胡适之先生说
过,北平的图书馆有这么多,上海却只有一个,还不是公立的。这也是北平上海重要的不同。
北平第三好在闲。假如上海可说是代表近代的,北平便是代表中古的。北平的一切总有一
种悠然不迫的味儿。即如电车吧,在上海是何等地风驰电掣,有许多人上下车都是跳的。北平
的车子在宽阔的路上走着,似乎一点也不忙。晚九点以后,确是走得快起来了;但车上已只剩
疏朗朗的几个人,像是乘汽车兜风一般,也还是一点不觉忙的——有时从东长安街槐林旁驰过,
茂树疏灯相掩映着,还有些飘飘然之感呢。北平真正的闲人其实也很少,但大家骨子里总有些
闲味儿。我也喜欢近代的忙,对于中古的闲却似乎更亲近些。但这也许就因为待在北平大久的
缘故吧。
写到这里看看,觉得自己似乎将时代忘记了。我所称赞的似乎只是封建的遗存,是“布尔”
或小“布尔”的玩意儿;而现在据说非“普罗”起来不可,这可有点儿为难。我实在爱北平,
我所爱的北平是如上面说的。我没有或不能“获得”“普罗”的“意识形态”,我也不能“克
服”我自己;结果怕只该不说话或不说真话。不说话本来没有什么不可以,不过说话大约在现
在也还不能就算罪过吧;至于撒谎,则我可以宛转地说,“我还没有那种艺术”,或干脆地说,
“我还没有那种勇气!”好在我这通信是写给一些朋友的,让他们看我的真话,大约是还不要
紧的。
我现在是一个人在北平,这回是回到老家去。但我一点不觉着是回家,一切都像出门作客
似的。北平已成了我精神上的家,没有走就想着回来;预定去五个礼拜,但想着南方的天井,
潮湿,和蚊子,也许一个月就回来了。说到潮湿,我在动身这一天,却有些恨北平。每年夏季,
北平照例是要有几回大雨的,往往连下几天不止。前些日子在一个宴会里,有人问我到什么地
方避暑去;我回答说要到上海去;他知道上海不是避暑的地方。我却知道他是需要避暑的,就
问,是北戴河么?他答应了之后,说:北平太热了,而且照例的雨快要来了,没有意思!我当
时大约说了“是”,但实在并不知道北平夏天的雨究竟怎样没有意思!我去年曾坐在一间大屋
中看玻璃帘外的夏雨,又走到廊下看院中的流水,觉得也还有些意思的。但这回却苦坏了我。
不先不后,今夏的雨期恰在我动身这天早晨起头!那种滂沱不止的雨,对于坐在大屋中的我也
许不坏,但对于正要开始已生疏了的旅行生活的我,却未免是一种虐政了。我这样从西郊淋进
了北平城,在恨恨中睡了一觉。醒来时雨到住了,我便带着这些阴郁的心情搭早车上天津来了。
七月十日,天津丸中。
某君南去时,我请他写点通信来,现在以付此“草”,希望“源源”而来。他赶大暑中往
江南去,将以受了热而怪张怪李,却难说。此文对于北平,虽怀恋的成分多,颇有相当的平允
的。惟末段引需要避暑的某君的话,咒诅北平的雨,却未必尽然。我以为不如咒诅香炉灰式的
道路。
七月十九日平记。
(原载1930年7月28日《骆驼草》第12期)
南行杂记前些日子回南方去,曾在“天津丸”中写了一篇通信,登在本《草》上。后来北
归时,又在“天津丸”上写了一篇,在天津东站亲手投入邮筒。但直到现在,一个月了,还不
见寄到,怕是永不会寄到的了。我一点不敢怪邮局,在这个年头儿;我只怪自己太懒,反正要
回到北平来,为什么不会亲手带给编辑人,却白费四分票,“送掉”一封虽不关紧要倒底是亲
手一个字一个字写出的信呢?
我现在算是对那封信绝了望,于是乎怪到那“通信”两个字,而来写这个“杂记”。那封
信仿佛说了一些“天津丸”中的事,这里是该说青岛了。
我来去两次经过青岛。船停的时间虽不算少却也不算多,所以只看到青岛的一角;而我们
上岸又都在白天,不曾看到青岛的夜——听说青岛夏夜的跳舞很可看,有些人是特地从上海赶
来跳舞的。
青岛之所以好,在海和海上的山。青岛的好在夏天,在夏天的海滨生活;凡是在那一条大
胳膊似的海滨上的,多少都有点意思。而在那手腕上,有一间“青岛咖啡”。这是一间长方的
平屋,半点不稀奇,但和海水隔不几步,让你坐着有一种喜悦。这间屋好在并不像“屋”,说
是大露台,也许还贴切些。三面都是半截板栏,便觉得是海阔天空的气象。一溜儿满挂着竹帘。
这些帘子卷着固然显得不寂寞,可是放着更好,特别在白天,我想。隔着竹帘的海和山,有些
朦胧的味儿;在夏天的太阳里,只有这样看,凉味最足。自然,黄昏和月下应该别有境界,可
惜我们没福受用了。在这里坐着谈话,时时听见海波打在沙滩上的声音,我们有时便静听着,
抽着烟卷,瞪着那袅袅的烟儿。谢谢c君,他的眼力不坏,第一次是他介绍给我这个好地方。c
君又说那里的侍者很好,不像北平那一套客气,也不像上海那一套不客气。但c君大概是熟主
顾又是山东人吧,我们第二次去时,他说的那一套好处便满没表现了。
我自小就听人念“江无底,海无边”这两句谚语,后来又读了些诗文中海的描写;我很羡
慕海,想着见了海定要吃一惊,暗暗叫声“哎哟”的。哪知并不!在南方北方乘过上十次的海
轮,毫无发现海的伟大,只觉得单调无聊,即使在有浪的时候。但有一晚满满的月光照在船的
一面的海上,海水黑白分明,我们在狭狭一片白光里,看着船旁浪花热闹着,那是不能忘记的。
而那晚之好实在月!这两回到青岛,似乎有些喜欢海起来了。可是也喜欢抱着的山,抱着的那
只大胳膊,也喜欢“青岛咖啡”,海究竟有限的。海自己给我的好处,只有海水浴,那在我是
第一次的。
去时过青岛,船才停五点钟。我问c君,“会泉(海浴处)怎样?”他说,“看”光腚子
“?穿了大褂去没有意思!”从“青岛咖啡”出来时,他掏出表来看,说:“光腚子给你保留
着回来看罢。”但我真想洗个海水澡。一直到回来时才洗了。我和s君一齐下去,w君有点怕
这个玩意,在饭店里坐着喝汽水。s君会游泳走得远些,我只有浅处练几下。海水最宜于初学游
泳的,容易浮起多了。更有一桩大大的妙处,便是浪。浪是力量,我站着踉跄了好几回;有一
回正浮起,它给我个不知道冲过来了,我竟吃了惊,茫然失措了片刻,才站起来。这固然可笑,
但是事后真得劲儿!好些外国小孩子在浪来时,被滚滚的白花埋下去,一会儿又笑着昂起头向
前快快游着;他们倒像和浪是好朋友似的。我们在水里呆了约莫半点钟,我和s君说,“上去
吧,w怕要睡着了。”我们在沙滩上躺着。c君曾告诉我,浴后仰卧在沙滩上,看着青天白云,
会什么都不愿想。沙软而细,躺着确是不错;可恨我们去的时候不好,太阳正在头上,不能看
青天白云,只试了一试就算了。
除了海,青岛的好处是曲折的长林。德国人真“有根”,长林是长林,专为游览,不许造
房子。我和c君乘着汽车左弯右转地绕了三四十分钟,车夫说还只在“第一公园”里。c君说,
“长着哪!”但是我们终于匆匆出来了。这些林子延绵得好,幽曲得很,低得好,密得好;更
好是马路随山高下,俯仰不时,与我们常走的“平如砥,直如矢”的迥乎不同。青岛的马路大
都如此;这与“向”右“边走”的马路规则,是我初到青岛时第一个新鲜的印象。
c君说福山路的住屋,建筑安排得最美,但我两次都未得走过。至于崂山,胜景更多,也未
得去;只由他指给我看崂山的尖形的峰。现在想来,颇有“山在虚无缥缈间”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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