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16日发(作者:母鸡司晨)
黄色墙纸
第一章
像约翰和我这样的普通人竟保护着祖传的夏季礼堂,这真是件稀罕事。
这是一所殖民地豪宅,世袭财产,让人感受到浪漫的幸福,然而却幽藏着太多的未知命运,我想说那是一座闹鬼的豪宅。
我还敢大胆地宣布那里必定有些什么怪事发生。
不然为什么这么廉价就出租这豪宅?又为什么这么久了仍无人问津?
约翰为我的多虑而嘲笑我,婚后还巴望那些怪事发生。
约翰实际上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他对信仰的事情毫无耐心,把它们当作迷信一起的恐惧。他公开嘲讽那些形而上的抽象言论,因为它们既看不见,也摸不着。
他是个内科医生,可能(我本不想把这些告诉一个活人,但这是死亡的文书,况且说出来对我也是精神上的安慰)这就是我无法早点重拾健康的原因。
你看,他甚至根本不相信我是病态的!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一个人的亲丈夫是一个自视颇高的内科医生,他对那个人的亲朋好友确信地说那个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精神衰弱,有那么一点点歇斯底里。那个人又能怎么办呢?
我哥哥也是个内科医生,同样自视颇高,他对别人说了同样的话。
因此我开始服用磷酸盐、百忧解之类的,不管它是什么,说它是滋补品也随你便。随之而来的还有旅行、新鲜空气、足够的体操锻炼,我已被禁止任何“工作”,除非变成健康人。
其实我觉得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其实我觉得适意的工作,带来刺激和新鲜感的工作,对我是件好事。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不管他们乐不乐意,我已经写下上面那些话。可就是这么一点文字也让我觉得身心疲惫不堪,我的心承受着如此重压。
我时常幻想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多些社交活动和刺激的事该会多好,约翰却告诫我,对我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幻想自己的处境。我也承认这幻想让我痛苦。
所以我们还是谈谈房子吧,让那些幻想飞走吧。
这是个极美的地方,我们的房子孤独地远离公路,远离3公里外的村庄。这里让我想到小说中描绘的英国,一排篱笆,城堡周围环绕着高墙,铁门紧锁,园艺工和农民住在分散的小木屋中。
多么甜美的花园!广阔的花园中树影荫翳,小径交错,藤蔓回环伸展,葡萄藤悄悄爬上凉亭,拥抱着廊柱。
本来还有花房,但现在全成了废墟。
这豪宅有些法律上的麻烦,是关于继承人的纷争,由于无法做出最终决断,房子已经空了好几年。
这让我心中的幽灵有些不安,虽然害怕,但我不在乎,我能察觉这屋内的异样。
在一个月光洒落的夜晚,我向约翰倾诉我的不安。他却告诉我一切异样都是一阵风引起的,旋即拉上了窗门。
有时我对约翰不合情理地发怒,可过去我并不是这么敏感易怒的人,也许都怪我的神经衰弱吧。
约翰说我该学着适当地控制自己,于是我忍痛在他面前尽量这样做,之后,疲惫蹂躏着我的心。
我不喜欢自己的房间。我常想,要是有一节可爱的短楼梯连接我的阁楼,有丛玫瑰拥簇在我的窗口,有老式印花布挂在屋内,那该多美妙啊。可约翰是不会理睬这种建议的。
他还说这只有一扇窗户,也没有地方放两张床,更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他很细心,也算爱我,没有特殊指导,他是不会让我到处走动的。
他给我制定了一张精细到小时的作息表,处处都照顾着我。如果我还不满意的话,反倒会谴责自己多么不领情,多么忘恩负义。
他说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搬到这来住,这里有我需要的新鲜空气和高质量休息。他说:“亲爱的,锻炼基于体力,食物基于食欲,可是获取新鲜空气却很简单,你只要呼吸就够了。”于是我们在屋顶建了个护理所给我住。
这是个宽敞、通风的小屋。四周景色尽收眼底,和煦的阳光十分充裕。看得出,这不仅是个护理所,也是个健身房和活动室。为了小孩的安全,玻璃窗被安装木栅;一些金属环挂在墙上。
我的床头有些贴纸和涂料,就是小学生用的那种,不过已经剥落、褪色。在屋的另一头,我看到一张糟糕透顶的墙纸:
其中那华丽杂乱的图式简直就像艺术中的犯罪。
去看这让人狂躁不安的作品真实十足愚蠢的行为,当你从一定距离去观察画中的曲线,会突然发现这些曲线在自杀:他们冲入尖锐、粗野的三角形中,在一种未知的矛盾中毁灭自己。
墙纸的色彩也让人觉得反胃,那是一种肮脏的焦油一样的黄色,在缓缓倾斜的阳光中显出褪色的痕迹。
有些地方有笨重的血红色印记,另一些地方染着疾病一样的硫磺色。
无疑,孩子们恨这画,如果在这住上很久的话,我就该恨自己了。
约翰过来了,我得放下笔,他不喜欢我写哪怕一个字。
第二章
我们到这已经两个星期了,自从第一天起,我就不怎么想写东西。
我正在这凌于高空的凶恶阁楼中靠着窗坐,没什么能打扰我的思绪,顺便还能保持体力。
约翰要出去一整天,当他的病人有危险时他甚至夜不归宿。
我真庆幸自己的病不那么严重。
但很多阴郁的麻烦压得我十分消沉。
约翰不知道我究竟在被什么压迫着,他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压抑,他也满足于这个解释。
当然,这只是紧张情绪,它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曾想成为约翰的助手,成为他的安慰和温暖。可如今我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负担了。
没人相信我已经几乎无法做最基本的举手之劳:穿衣、娱乐、整理东西。
幸好,保姆马丽对我的孩子很好,我亲爱的孩子啊!
我不能和孩子在一起,这也让我不安。
我猜约翰从来没觉得紧张不安,看了那个可怕的墙纸,他竟对着我开心笑。
开始,他想要重新粉刷我的阁楼,可后来他说我不能被恐惧打败,没有比向恶梦让步更糟糕的了。
他说如果墙纸不在了,床头会显得沉闷笨重,接下来窗户也如此,楼梯也如此……
“你知道这屋子对你的病有好处。”他说,“再说了亲爱的,我不想为一个只租了3个月的房子费功夫。”
我说:“那就让我们去楼下吧,那有很多可爱的房间。”
他抱起我,亲昵地唤我小傻鹅,说他现在必须去粉刷地下室了。
关于床和窗户的建议,可能他是对的。
谁都会喜欢这又舒服又通风的房间,我不该这么傻,因为一个幻觉就让他为难。
我也喜欢这个宽敞的房间,除了这张可怕的墙纸……
透过一个窗口,我能看见一抹神秘的树荫,还有那怒放的鲜花,苍老的古木。
透过另一扇窗,我欣然瞥见港湾环抱中的码头,从豪宅有一条阴暗的小路通往那里。我常幻想这里的人们三三两两踱步于小径、回廊中,可是
约翰告诫我不要被幻想俘虏。他说我有太强的想象力和编故事天赋,紧张不安的情绪就会趁机控制幻想并俘虏我,我应该学会利用意志力克服幻想。我也就试了。
有时我想,如果我写点东西,那将会减轻意念给我的压力,让我得到解脱。
可我发现迎接我的只有彻底的疲倦。
令人气馁的是,对于我的工作,没有一个人提供建议或陪伴。等我的病好些时,约翰说他要邀请堂兄亨利、堂姐朱丽亚来住上一段时间,但他又说他像火烧眉毛一样急切地想让我接触这些新鲜人。
希望我能快些好起来。
可我不能幻想。那墙纸仿佛明白自己有什么罪恶的侵袭。
画面上仿佛一个割裂的脖子和两只球状眼球的形象在凝视着我,还有一个循环往复的污点沾染其上。
我顿时对这墙纸显出的长时间的无礼感到愤怒。那些线条上下左右到处乱窜,荒谬地盯着我的眼睛无处不在。
其中一处让人感到呼吸急促:眼睛分布在一条直线两侧,一只高一些,一只低一些。
我从没在一件死气沉沉的东西上见到过如此丰富表情。我还是个孩子时,经常躺在床上找寻更多的快乐、迷墙中的恐惧、比玩具店里更多的玩具。
我记得家里衣橱的把手就像一个不停闪烁的和善的眼睛,而椅子就像我强壮的大朋友。
那时我想,假如其他事物变得粗野不祥,我就跳到椅子上,那样就安全了。
这间屋子里的家具摆放可以说是不和谐的,都是我们从楼下搬上来的。我开始猜测,如果将来这成了游乐室,他们就得把医护器材都搬走。我还没见过有什么孩子能搞出这样的破坏。
而那张墙纸,我前面说过被撕下来过,可是他又坚定地粘了上去,就像仇恨一样坚定不移。
地板有擦裂、钻孔的痕迹,一些石膏掉在地上,而屋中原有的那张笨重的床,就像经历过战火一样。
这些我都不在乎——除了那张墙纸!
约翰的姐姐过来了,这个可爱的女孩真关心我,我可不能让她发现我在写东西。
她是个完美而古道心肠的家庭主妇,对家庭主妇一职甚至十分满意。我能肯定,她认为正是写作让我得了病。
但她走后我仍能写,并且透过窗户,我可以看到她离开了多远。
有一扇窗能掌控这条道路,一条风尘飞卷的道路。还能鸟瞰整片大地,美丽的田
野,天鹅绒般的多汁牧场。
这张墙纸有一种色彩渐变的质料,这特别令人恼怒,因为你在一个角度能看到一种景象,换个光线或角度就看不到了。
在没有褪色的地方或太阳正好照着的地方,我就能看到那些畸形的、虚幻的抽象图形,仿佛隐藏在了显而易见的表面设计之下。
哦!姐姐在楼梯上。
第三章
国庆节终于结束了,人们走后我也累垮了。约翰觉得让我见见人会有好处,因此妈妈、内尔和孩子们都留下了打算再住一星期。
显然我不可能干什么,简尼负责一切。
但我还是很疲倦。
约翰说要是我还不能好起来,就在这个秋天把我送到韦尔?米切尔大夫那去。
可我根本不想去,我有个朋友曾去过米切尔大夫那,她说他只不过根约翰和我妈一样,而且更过分!
此外,走到今天这步可是不小的成就啊。
可我也不觉得拒绝这提议是值得的,我变得烦躁、愤怒、爱发牢骚。
我把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哭,又不知道为何而哭。
约翰或别人在的时候我不哭,当我独处时,就只会以泪洗面。
就在刚才我独处了很久,约翰因为麻烦的病例困在城里,而简尼很善良,只要我不愿意,她就不会缠着我。
我在花园中迈着碎步走过小径,时而坐在玫瑰丛畔的走廊中,时而躺在青草滩。
我真喜欢自己的小屋,只要没有那墙纸——或许只要有那墙纸。
它已经在我脑中生根了。
我躺在这牢固的床上,我相信它肯定是用钉钉住了。接着我按作息表躺在那,这就像一个规范的体育馆。我开始观察,实际上,墙纸静静地挂在墙上还没被我碰过,我第一千次下决心要做到这绝望的观察。
我懂得一些设计原则,也知道这东西即不符合放射法则,也不符合循环法则,更不符合对称法则或其他什么法则。
它在宽度上是重复的,其他方面却不是。
从一个角度看去每个条幅都彼此孤立,夸张的曲线和装饰——带着震颤性谵妄的拙劣罗马式——在愚蠢的圆柱上蹒跚。
但另一方面,他们对角相连。毫无规律的轮廓在视觉惊恐的波浪中奔流,如同一股股海草在潜流中狂舞。
整件作品水平地升起,至少看起来像是,我竭尽心智试图去分辨它行进的秩序。
中楣使用了地平线的宽度,这手法让混乱显得更惊人。
屋内有一个角落从没人碰过,在那里,当交叉混乱的光线暗淡下去,西斜的晚照直射,我就发散了思绪幻想——无限冗长的奇形怪状在一个中心周围形成,接着笔直冲向各自的方向。
这让我感到筋疲力尽,我想该打个盹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写下这些。
我本不想写。
我觉得做不到。
约翰必会觉得这荒谬不堪,但得指出我所想的和感受的在某方面确实是种放松。
但努力比放松更伟大。
我懒得吓人,在床上一直躺到现在。
约翰说我不能丧失体力,让我服用鳕鱼肝油以及其他各种滋补品,几乎不许我吃肉,更不可能喝有酒精的东西。
亲爱的约翰啊,他十分爱我,也不想看到我的病态。第二天,我试图和他进行一次通情达理的谈话,希望他能放我走,让我去看望堂兄亨利和姐姐朱丽亚。
但他说我不能走,也经不住走动。在他面前我表现得很差劲,还没说完就放声啜泣。
对我来说直率地思维越来越成为一件难事,可能因为我精神紧张的缘故。
亲爱的约翰举起双臂抱起我,把我抱到楼上并放到床上,坐在我身边不停地讲故事知道我觉得累了。
他说我是他的挚爱,他的安慰,他的一切。求我看在他的份上好好照顾自己,要听话。
他说只有我自己才能让这些困境远遁,因此必须运用意志和自制力来摆脱那些幻想的侵袭。
有一件安慰我的事是,我们的孩子很乖也很快乐,不用被墙纸的幽灵困扰。
如果我没有用这张墙纸,我那孩子就会用到它,多么幸运的摆脱!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一个敏感的小家伙住在世界上这样一个地方。
这一点我过去从没考虑到,幸运的是约翰在这里守护着我,我起码比一个孩子更能承受可怕的东西。
我没有再向他们提起墙纸,但我仍然每天都注视着它。
画面上有些东西除了我没人会知道,将来也不会。
在图案表象的背后,昏暗的阴影开始日渐清晰。
形状总是一样的,但数量却不断增加。
那里仿佛有一个女人弯着腰,躲在图案背后爬行。我害怕,我希望约翰尽早带我逃离这里!
跟约翰谈简直比登天难,因为他很谨慎,也因为他爱我如此。
但昨夜我尝试了。
那是月光,明月像太阳一样散发光芒。
有时我恨月亮,她缓慢地爬行,从一个窗户挪到另一个。
我不愿吵醒熟睡的约翰,静静地站着看月光投向卷曲的墙纸上,直到我感觉皮肤上仿佛有虫子在爬。
藏在墙纸后面的那个莫名之物似乎在敲打着墙纸,她要爬出来。
我悄悄起床走过去摸摸看墙纸是否在蠕动,当我回来时,约翰醒了。
“我的姑娘你在干吗?别这样,你会感冒的。”
我想这正是一个交流的好时机,便告诉他我实在受不了,快点带我离开吧。
“为什么亲爱的?我们的房租三个星期之后才到期,在此之前为什么要离开?”
“装修不会在家里完成,我不可能现在走。当然,如果你受到威胁,我会带你离开。可是你明明好起来了,亲爱的,不管你能否察觉。我是个医生我很明白,你脸色好起来了,食欲变得旺盛,我觉得你真的快好了。”
“我的体重根本没增加!”我说,“当你在的那个晚上我的食欲确实好,可当你第二天离开马上又会变得很差!”
“上帝保佑她吧,”约翰拥抱了一下,“她会生病只要她愿意。但现在让我们抓住时机去睡觉吧。”
“你不走了?”我悲伤地问。
“为什么?怎么可能?只有三个多星期了,接下来我们会在简尼布置房子期间举行小小的旅行。亲爱的你真的好起来了。”
“恐怕只是生理上……”我刚开始说就突然停下了,因为他一下子挺直腰板,用苛责的目光看着我。
“我亲爱的,”他说,“看在我的份上,还有孩子的份上,也看在你自己的份上,你不许再有这个鬼点子了。再没有什么对急躁的你来说比这个更危险。那是个错误的愚蠢的幻想,你怎么能不相信我这个内科医生呢?”
因此我再没说什么,很快就睡觉去了。他觉得我肯定先睡着了,其实我一连数小时都醒着,在琢磨那墙纸到底有没有跟它背后的莫名之物一起移动。
第四章
白天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幅缺乏秩序感、对规则公然挑衅的作品,实在是对正常人大脑的刺激。
颜色浓艳得恶心,一种没有安全感的浓艳,令人震颤的浓艳。整个作品就如同酷刑。
当你觉得已经领悟它,并开始能忍受它时,它就翻个筋斗,狠狠地给你一巴掌把你打倒在地,然后对着你踏上沉重的一脚,十足的噩梦。
墙纸外部有一种华丽的藤蔓花饰,让人想起菌类生物。如果你能想象出一种羊肚菌,在动植物关节处无限增长,并无止境地抽丝发芽,那就是了。
有时就是这样!
有人在墙纸上作了个奇怪的记号,除了我还没有别人发现这点,它随着光线而改变自己。
当阳光从东边的窗子射进(我总是喜欢观察这东方第一缕直射的光线),它变幻的如此剧烈以至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也是为什么我总不倦于观察它的原因。
在月光下——只要有月的夜晚,月光彻夜朗照——它简直和白天完全不同了。
晚上不管什么样的光线,晨曦也好,烛光也好,最糟的就是月光,它变成马的牙床!而它背后的那个女人此刻变得无比清楚。
我过去还不能肯定潜伏在画后面的是什么,现在我能肯定那里躲着一个女人!
白天她温柔地隐藏自己,我想是墙纸把她藏得严严实实。多么奇怪的事,我对着她足足发了一个小时呆。
现在我已经躺下了,约翰说睡眠对我有好处,我所做的该是睡觉。
他养成了每顿饭后就让我睡一小时的习惯。
我确信那是个坏习惯,你看我根本睡不着。
还让我学会说谎,我告诉他们我睡着了,哦,其实根本没有!
我发现我开始有些害怕约翰了。
他有时候看起来很古怪,简尼也经常目光游离。
我偶尔就寻思——仅仅作为科学的假设——这也是墙纸作的孽!
有几次我趁约翰不注意偷偷注意他,然后找个简单的借口冲进小屋,好几次,我当场发现他在凝视那张墙纸!甚至有一次我发现简尼用手触摸墙纸。
詹妮不知道我就在屋里,我用最轻柔的声音问她在干什么,她就像被发现了偷东西一样震惊,非常愤怒的责问我为什么要吓唬她。
接着她说壁纸的粘着物弄脏了很多东西,她说她见到我和约翰的衣服上都有
壁纸上黄色的粘着物,希望我们下次小心点。
这听起来算是很好的借口吧?但我确信她其实是想弄清楚这壁纸,但除了我谁也不可能弄清楚其中的隐秘。
生活比过去精神多了,我有所期待,有所愿望,有所盼望,因此我比过去吃的更香,睡得更沉。
约翰见到我的改变十分高兴,他每天都面带笑容,还不顾壁纸的阴影说我看起来活泼可爱了。
我用笑声打断他的言谈,我不想再告诉他壁纸的事,他会嘲笑我,还会把我从这带走。
我已经不想离开了,我要找出壁纸的秘密,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我想一个星期已经足够。
我感觉好多了!我晚上几乎不睡,因为观察(菌类)的发展是那么的有趣,不过我白天睡得很充足。
白天是让人疲乏和慵懒的。
那些菌类总会长出新芽,并且有新的蓝色的阴影在上面,尽管我试着默默的数,却怎么也数不清。
壁纸的那种黄色是非常奇特的!它令我想起我见过的所有黄色的东西——它不是像油菜那样漂亮的黄,是一种陈旧、污秽的黄。
墙纸上还有另外一种东西——气味!当我刚住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但因为当时有着畅通的空气和充足的阳光,味道并不难闻,而现在由于持续了一个星期的雾气和阴雨天气,所以不管窗户是否开着,这气味始终都在。
它在室内四处蔓延。
我在发现它在厨房的空气中盘旋,在客厅里躲藏,在礼堂中隐匿,在楼梯上躺着等我。
它钻进了我的头发中。
甚至当我骑马的时候,如果我忽然转一下头,吓它一下,那种气味又冒出来了。
多么古怪的气味啊!我花了时间试图去琢磨它,并且找出它闻起来到底像什么。
其实,这气味并不难闻,它非常的轻柔,但是又显得非常的诡异,是我以前从来未曾闻过的味道。
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它显得很恐怖,每当我晚上醒来的时候,我会发现它就是浮在我的上空。
起初,它非常让我困扰,我甚至有想过一把火把房子烧了——赶走这种气味。
不过,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它唯一让我想到的是它和壁纸的颜色很像!一种黄色的味道。
在靠近炉壁板的墙上下方,有一个很有趣的记号,一道条纹环绕屋内的墙面。它在家具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只有床除外(被完全挡住)。一道长长的、直直的,光滑的像搓洗过许多遍的条纹。
我不知道它是怎样画上去的,谁画的,画了有什么用。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它绕的我头晕。
最后,我真的发现了一些情况。
在夜晚,通过观察它这么长久的变化,我终于弄清楚了。
前面的图案的确在动——并且是毫无疑问的!在它后面的女人在晃动它。
有时候我认为在它后面有很多女人,但有时仅仅是一个,并且到处快速的乱爬,他的爬行使整个图案晃动。
她在非常亮的地方时就保持不动,但是在非常暗的地方时就握住栅栏使劲的晃动。
并且她一直在试图爬出来,但是,没有人能爬出那个图案——它勒的她是如此的紧,我认为那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头的原因。
她们要通过,但是那时图案紧紧地勒住了她们不让她们通过并且把她们从上面挡回去,并且使她们的眼睛惨白。
如果把那些头盖上或弄掉,也许情况就不会那么糟了。
我觉得那女人在白天的时候一定从壁纸里爬出来了!
为什么?我悄悄地告诉你,我看见她了!透过我的每扇窗户,我都能看见她从壁纸里爬出来!我确定就是那个女人,因为她总是爬行,而大多数女人是不会在白天这样爬行的,我看到她沿着树木的幽静爬行,当有人经过的时候,她就藏到黑草丛中。
我一点都不责怪她,在白天爬行对她毕竟是件尴尬的事!
我如果要在白天爬行,就会锁起门,晚上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因为这会立马引起约翰的怀疑。
约翰最近情绪有些古怪,我并不想激怒他。我希望他能换间屋子睡觉!因为除了我,我不想让别人在夜间看见那个女人。
我常想,是否能从每扇窗户看到她,不过我马上就反应过来,只能从一扇窗户看到她,尽管时常能看到她,但她爬行的速度比我起身还要快。
有几次我看到她在旷野中爬行的像风云变幻一样快。
如果那些壁纸能够撕下来的话会怎么样呢?我尝试着,一点一点的。
我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事,但是我现在不能说,因为没有人相信。
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去撕壁纸,并且我相信约翰已经开始注意了,我不喜欢他的眼光。
我听到他问詹妮许多有关我的专业问题,她(詹妮)给了他一个很好的问答。
她说我白天睡得很好。
约翰知道我晚上睡得不好,虽然我很安静。
他并且还问了我各种各样的问题,还装着很关心我的样子。
好像我看不透他。
尽管这样,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他在壁纸下睡了三个月。
它只会引起我的兴趣,但是我不相信约翰和詹妮受到了它的影响。
哦耶!这是最后一天了。昨天约翰整晚呆在镇上,且直到今晚才会回来。
詹妮原想陪我过夜,这只狡猾的狐狸!我就告诉她我单独会睡得更好。
这是聪明的,事实上我一点不孤单!当月光透进来时,那个可怜的家伙又开始边抓边敲打了,我立刻跑过去打算帮她。
我撕扯她摇晃,我摇晃她撕扯,天亮时,我们已经扯下不少壁纸了。
撕下来的部分有我人那么高,且可以绕半个房间了。
太阳升起来了,墙上可怕的图案开始嘲笑我,我发誓要在今天完成这个工作。
明天我们就得搬走了,她们已经把我的家具搬到楼下去了,只留下屋里旧有的东西。
詹妮看到墙壁后非常惊讶,我愉快的告诉她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对这讨厌的东西出出气。
她笑着说,这件事由她来做也是可以的。这个时候我可不能累着啊。
那会儿她多会欺骗自己啊!
但只要我在这儿,别人就不能碰它除了我自己——没有一个“活人”能!
她企图让我离开小屋——她表现的太明显了。但我说,现在这里安静、空旷又干净,我可以再躺下来尽情的睡一会儿。不要来吵我,包括用餐时刻——当我醒来,我会叫她的。
现在她走了,仆人们走了,家具摆设也没有了,只剩下用钉钉牢的笨重的大床和上面原有的帆布床垫。
今晚我们睡楼下,明天就乘船回家。
我真喜欢这屋子,它再次变得空荡荡的。
过去那些孩子一定在这儿打过架。
看这床被折腾的!
我得起来工作了。
我锁了门并把钥匙扔到楼下的小径上。
在约翰回来之前,我不想出门,也不想任何人闯进来。
我要让他感到惊奇。
我在这里藏了根绳子,詹妮一直没有发现。要是那个女人出来,企图夺路而逃的话,我就可以绑住她。
但我忘了如果不站在什么东西上的话,我是够不远的。这床被固定了动不了!
我又掀又推直到僵痛还是推不动床,气的我在一个床角咬下些屑片,可是我的牙疼极了。
我只好站在地板上,把我可以够到的那部分壁纸先撕掉。它牢固得可怕,连图画都紧紧地附着它!那些扼死的头颅、球型的眼睛、蹒跚的菌类都对我发出嘲笑的尖叫。
我极端地生气,真想做些绝望的事。如果从窗户跳出去将会是令人羡慕的刺激,可是窗栅牢不可破。
当然我也不会那么做,当然不会。我相当清楚那样做不太合适,并且可能会引起别人的误解。
我比喜欢向窗外看,即使外边有很多爬行的女人,并且她们爬的很快。
我不知道她们是否和我一样都是从那张壁纸里爬出来的?
但是我现在稳妥地用隐藏绳把自己绑起来,谁也别想把我拉到路上!
我想到晚上的时候还得回去,这简直太糟糕了!
爬到这间屋子里真是太美妙了!
我不想去外边,任凭詹妮怎么央求,我都不会出去的。
因为在外边不得不在地面上爬行,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是绿的而不是黄的。
但是在这儿我可以平稳的在地板上爬行,我的肩膀舒适地贴着墙面,同时我也不会迷路。
怎么约翰在门口啊?
没用的年轻人,你不会把门打开的!
任凭他又嚷又撞!
他叫喊着让人给他拿一把斧头来。
要是把这么漂亮的门砸碎简直太可惜了!
“约翰,亲爱的!”我用我最温柔的声音喊他,“钥匙就在下面楼梯口那里,叶子底下!”
我的话让他安静了片刻!
“我不会开的,”我说,“钥匙就在下面楼梯口那里,叶子底下!”
然后我又用最平和的语气把同样的话重复了几遍,他只好下楼去取钥匙了,然后把门打开进来,他突然在门口怔住了。
“怎么了?”他大叫着,“我的老天,你在做什么?”
我还在地上爬着,不过抬头望着他。
“我终于钻出来了,”我说,“让你和詹妮没辙,我已经撕开了大多数壁纸,你不可能把我放回去了!”
他怎么晕倒呢了?但是他确实晕倒了,正堵在墙那里,挡了我的道,看来我每次不得不从他的身上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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