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来的浪漫主义:重读郁达夫《沉沦》中的三篇小说

更新时间:2024-02-09 06:01:52 阅读: 评论:0

2024年2月9日发(作者:开工令)

引来的浪漫主义:重读郁达夫《沉沦》中的三篇小说

引来的浪漫主义:重读郁达夫《沉沦》中的三篇小说

【内容提要】郁达夫的小说集《沉沦》是引来的浪漫主义作品。其中的小说《沉沦》、《南迁》、《银灰色的死》包含大量的对德国和英国浪漫主义作家作品的引用。与一般五四作家引用西方文学不同,郁达夫不是仅仅停留在表面的引证上,或认同西方作家并以此为榜样,而是把他喜爱的西方文学作品注入自己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之中。虽然郁达夫没能把西方文学的文本放进他的小说后做进一步的创造性转化,从而为中国现代文学开出另一个现代主义写作传统,但是,他的这种史无前例的西方文学的文本引用,至今看来依然可圈可点。

【摘要题】作家作品研究

【关键词】郁达夫小说/《沉沦》/西方文学/浪漫主义/文本引用

【正文】

郁达夫的《沉沦》可能是除了鲁迅《呐喊》之外,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短篇小说集。我在拙著《浪漫的一代》中虽然也谈到过郁达夫的小说,但仍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有些问题没有深入探讨。据我所知,大部分研究郁达夫的学者,只研究这本小说集中的《沉沦》一篇小说,认

为它是郁达夫的代表作,却没有注意这本小说集中的其他两篇小说:《南迁》和《银灰色的死》。我在《浪漫的一代》中也分析了《沉沦》,并谈到一点《银灰色的死》,可是完全把《南迁》忘记了,只是敷衍地一笔带过。时隔40年,回头看《沉沦》的最早版本中的《自序》,很明显的,这是一本三部曲,而《南迁》是其中最长的一篇(在原版本中占98页,而《沉沦》占72页,《银灰色的死》占29页),分量很重。如果用音乐中的奏鸣曲形式作一个比喻,《沉沦》应该是第一乐章,点出了主题,《南迁》是第二乐章,把主题转成较抒情的变奏,而《银灰色的死》可以视作第三乐章的快板总结。郁达夫在此集自序中也特别提到:《沉沦》和《南迁》“这两篇是一类的东西,就把它们作连续小说看,也未始不可的”。为什么一般学者只注重《沉沦》而忽略了《南迁》?可以用一个更浅显的比喻:如果这个三部曲是一个三明治的话,《南迁》则应该是上下两层面包所夹的“馅料”,问题是这个“馅料”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此次我重读这篇小说,发现这个文本和这本小说集的其他两个文本不尽相同,非但故事内容迥异,而且《南迁》的文本中包含了大量的其他西方文学的引用,甚至还有不少德文,包括歌德的一首诗歌。这里就牵涉到另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一个作家创作小说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创作灵感、生活经验与对外在人物和世界的观察外,亦可能从

其他文学作品中汲取不少材料;换句话说,作家挪用别人的书,变成自己的书;把其他的文本放进自己的文本之中,这不算抄袭,而是一种移植和引用,在音乐作曲中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在中国现代文学中尚不算常见。因此,我愿意在这篇论文中从这个引用的观点来重读郁达夫的《南迁》。我用的研究方法,勉强可称作“文本交易”(textualtransaction),也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吸收西学的一个现象。

《南迁》的故事绝对不是郁达夫的个人经验,而似乎是把《沉沦》的主题故事延续到另一个不同的场景——日本南部的安房半岛,加上更多的虚构成分,而这些虚构的灵感都来自其他西洋文学,特别是歌德的一首诗歌《迷娘》(Mignon),我认为它在这篇小说中占了主导地位,而且在小说后附有郁达夫的中文翻译。这样的安排更不多见,所以值得细读推敲。

本文将试图先从《沉沦》开始检视郁达夫的这种“文本引用”的手法,但主要还是研讨《南迁》这篇小说。至于《银灰色的死》,拙著《浪漫的一代》也曾约略讨论过,但不详尽,在本文中也另加补充。

郁达夫在他的许多散文集中提到他喜欢买书和看书,他自己就曾收藏近千册的西方文学书籍。在这三部小说中,

男主人公的主要特征,除了长得瘦削之外,就是看书,房里也放有很多书。因此,书变成了郁达夫小说中很重要的“道具”,甚至可以成为他文本中的文本。

郁达夫在日本留学期间,显然和他的友人郭沫若一样,除了日文外,也学过德文,而且还懂得英文。郭沫若译过歌德的《浮士德》,但没有全译,甚至以歌德自比。郁达夫并不如此“自大”,但显然对于欧洲18、19世纪的浪漫主义潮流和作品情有独钟,在《沉沦》的三部小说中——特别是《沉沦》和《南迁》——也引用了不少德国和英国浪漫主义的主要作品,如果把这两篇小说作连续的小说看,则很明显的是以华兹华斯(WilliamWordsworth,郁译渭迟渥斯)作开端,以歌德作终结。《沉沦》一开始,当主人公在田野散步的时候,“他一个人手里捧了一本六寸长的Wordsworth的诗集”。可能是当时流行的一种袖珍本。当他开始自怜的时候,也很自然地看到这本诗集,原来就是华兹华斯最有名的一首浪漫诗TheSolitaryReaper。他引了这首诗的第一节和第三节后,又大谈他的读书经验,并以爱默生(Emerson,郁译爱美生)的《自然论》(OnNature)和梭罗(Thoreau,郁译沙罗)的《逍遥游》(Excursion)为例,谈他翻书看的时候,从来没有“完全从头至尾的读完一篇过”,但却往往被一本他心爱的书感动,而且“像这样的奇书,不应该一口气就把它念完,要留着细细儿的咀

嚼才好”。这种读法,很可能是郁达夫的夫子自道,也更为这篇小说的文本引用提供一个线索——就是“断章取义”——不是随意误引,而是故意引用最适合他故事中的主角心情和背景气氛的章节,此处所引的章句显然就是英德浪漫主义(美国的爱默生和梭罗当然也受此影响)中最重要的一面——对大自然的感受。

郁达夫在故事开头用了将近8页的篇幅——也就是故事第一节的大部分,描写主人公如何看书和翻译华兹华斯的这首诗,终于在“放大了声音把渭迟渥斯的那两节诗读了一遍之后”(当然用的是英语),他忽然想把这一首诗“用中国文翻译出来”,于是就接着把《孤寂的高原刈稻者》的前两节译了出来,用的几乎完全是白话,但中间还是免不了用了几句文言成语,如“轻盈体态”、“风光细腻”、“幽谷深深”、“千兵万马”等。这在当时(1921年)也是一个创举,因为白话诗刚刚由胡适提倡出来,但尚未经过徐志摩和闻一多等人从英诗中提炼出来的中国白话诗的韵节试验。郁达夫的译文,仍然有尾韵,虽然每行长短不一,但在白话文的节奏上颇下了一番功夫。但是故事中的“他”却对自己的译文十分失望,便自嘲自骂道:“这算是什么东西呀,岂不同教会里的赞美歌一样的乏味么?英国诗是英国诗,中国诗是中国诗,又何必译来对去呢?”

然而他说过又不禁自鸣得意,甚至“不知不觉便微微

儿的笑起来”。这一个举动的意义何在?对于当时中国读者而言,一定是极为“陌生”的阅读经验。是否郁达夫故意要把他的文本“陌生化”?我看并不尽然,而是他禁不住把自己的阅读经验也写进小说里去了。写小说和读小说其实是两位一体的,或者说这篇小说的灵感——甚至主人公自己的情绪——就是从阅读另一本书而起;华兹华斯的《孤寂的高原刈稻者》非但被借用,而且其中的“孤寂”情绪也被“移植”到《沉沦》的文本之中。

但是郁达夫并没有直接把英国浪漫诗的原来情操带进他的文本,他只不过借用华兹华斯的一首诗来铺陈一种“孤寂”的气氛(这种技巧本身也接近浪漫主义的小说),但他引出的“大自然”的意象并没有像华兹华斯原诗一样,衬托出一种“天真”(innocence),再以此提升到一种哲学和“超越”(transcendent)的境界(爱默生和梭罗更是如此),而是从故事的第二节开始,把气氛改变,拉进主角内心的“忧郁症”(hypochondria)和颓废情绪。到此他已经用不上华兹华斯了,而转向尼采的Zarathustra:“他的Megalomania也同他的Hypochondria成了正比例,一天一天的增加起来。”[1]10

问题是这两个心理名词并不完全合配,郁达夫描写的其实不是“自大”而是“自卑”,后者又和主角被压抑的性欲和偷窥欲连在一起,形成另一种自怜,而这种自怜也有

点幼稚:当我们读到“槁木的二十一岁!死灰的二十一岁!”[1]16的时候,才知道他如此年轻,以历史回顾的眼光看来,成年的主人公还是一个“新青年”,而这个青年人到了日本留学后的遭遇,只不过把他的“dreamsoftheromanticage”逐渐销蚀了。这般浪漫的情绪遂变成了“感伤”,郁达夫最常用的一个名词ntimental(他在后文中译作“生的闷脱儿”,十分传神)遂在这篇小说的中间第三节出现了。所以当主人公一个人从东京坐了夜行火车到N市的时候,火车过了横滨,他却看起海涅(Heine)的诗集来,从英国的浪漫主义转到德国的浪漫主义,也可以说是另一种文本引用的策略。在这个关键时刻,主人公却先用铅笔写了一首中文古诗寄给他东京的朋友,略带惜别之意,然后就引用海涅的德文诗,引的是德文原文,但中文译出来的却大多是古文:

浮薄的尘寰,无情的男女

你看那隐隐的青山,我欲乘风飞去,

且住且住,

我将从那绝顶的高峰,笑看你终归何处。[1]26-27

不论译文是否忠实——我认为这并不重要——这首诗翻译后的意境显然也改变了:它从华兹华斯的“天真”和“自然”转向德国浪漫诗传统中的另一种“遗世”情操:在海涅和其他同时代的德国诗人作品中,大自然的美景往

往和一种超然的遗世和死亡并列;换言之,他把英国式的浪漫转换成德国式的“悲怀”(Melancholy,郁达夫用“梅兰刻烈”四字直译这一个他后来惯用的名词),也为主人公的“田园趣味”和“IdyllicWanderings”添加了一层忧郁。全篇小说就是在这种逐渐“梅兰刻烈”的气氛中发展下去,但也离开了海涅的“遗世意境”,所以我们发现主人公又把自己的“自渎”毛病和俄国的Gogol连在一起,在田野散步时,“又拿出一本的小说来读了三四页”[1]39,但却没有道出书名,而此次文本引用带出来的却是一个偷窥日本女侍洗澡的场面。很可能这个女侍的角色也是得自Gissing小说的灵感(他的小说中常有伦敦都市中下层人物的描写),主人公把这个赤裸裸的女侍称作“伊扶”,也可能指的就是圣经中的夏娃(Eve)。

到了这个“性欲高昂”的情节,西洋文学的文本引用也在小说中消失了,下面接着是小说后半部熟悉的章节:主人公到山上租屋,撞到一对野合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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