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勰《文心雕龙》重点+翻译

更新时间:2024-01-12 19:07:52 阅读: 评论:0

2024年1月12日发(作者:校本研究)

刘勰《文心雕龙》重点+翻译

神思篇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

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元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

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实而难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文之制体,大小殊功。相如含笔而腐毫,扬雄辍翰而惊梦,桓谭疾感于苦思,王充气竭于思虑,张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练都以一纪。虽有巨文,亦思之缓也。淮南崇朝而赋《骚》,枚皋应诏而成赋,子建援牍如口诵,仲宣举笔似宿构,阮祢衡当食而草奏,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

若夫骏发之士,心总要术,敏在虑前,应机立断;覃思之人,情饶歧路,鉴在虑后,研虑方定。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难易虽殊,并资博练。若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闻。是以临篇缀虑,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贫,辞弱者伤乱,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

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未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其微矣乎!

赞曰∶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心貌求,心以理应。

刻镂声律,萌芽比兴。结虑司契,垂帷制胜。

译:

古人说:"身在江湖之上,心却在朝廷中。"这就是被为"神思"的精神活动了。文章在构思时,精神活动的范围非常广阔。所以静静地凝神思索,思绪可以上接千年;悄悄改变了表情,视线好像已通向了万里之外。吟咏之时,似乎发出了珠圆玉润般的声音,眉目之前,仿佛舒卷着风云变幻的景色:这些都是构思的结果吧。所以构思的妙处,在于使精神随外物而运行。精神存在于胸臆之中,情志意气统辖着它的活动关键;外物依靠耳目来感受,语言掌管着它的表达枢纽。枢纽畅通,外物的形貌便能刻画无遗;关键阻塞,精神的活跃便会消失。

因此酝酿文思,贵在内心虚静摆脱杂念。疏通心中的阻碍,洗涤净化精神,像储藏珍宝一样积累学问,斟酌事理以丰富才情,研读群书以求透彻理解,从容玩味他人作品以寻绎文辞。然后使深得妙理的心灵,按照写作的规则审定绳墨;让见解独到的匠心,依据意象中的形象进行创作。这是写与文章的首要方法,谋篇布局的重大端绪。

构思时精神活动一展开,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按写作规则对未成形的思绪加以整理。想到登山,情思里便充满着山的风光,想到观海,意念中又翻腾起海的波涛,不管作者的自我才情有多少,此时的思绪似与风云一起任意驰骋。当他开始动笔时,文气激荡(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写,等到文章写成,效果却仅及预想的一半,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凭空运意,容易显得奇妙,而语言是实实在在的,就难以工巧了。因此,文意来自于构思,语言又受文意支配。三者紧密结合,就能天衣无缝,疏远了就会相去千里。有时道理就在心中,却反而去极远之处寻求;有时意思就在眼前,而思路却为山河所阻隔。所以要控制思维、掌握法则,无须苦苦思虑;依照一定的规则,表现美好的事物,不必徒劳情思。就人的禀赋才情而言,写作有快有慢,因为天分不同;就文章的体制而言,篇幅有长有短,所用功夫不一样。司马相如构思时口含毛笔,写成时笔毛已烂,扬雄写作赋后便做噩梦,桓谭因写作苦心积虑而得病,王充潜心著书气衰力竭,张衡精心构思《二京赋》花了十年时间,左思精心雕琢《三都赋》用了十二年:虽说是创作长篇巨制,也因文思之缓慢。淮南王刘安一个早上就写成《离骚赋》,枚皋一接到诏书就写成了赋,曹植写作就象口诵旧作一样流畅,王粲一提笔就象事先早已构思好了一样,阮能在马鞍上写成书信,祢衡可在宴席间草拟奏章:虽然写的都是短篇,也因文思之敏捷。

那些文思敏捷的人,心里掌握着创作要领,反应灵敏,无须反复考虑便能当机立断;而构思迟缓的人,情思繁富,而思路多歧,几经疑惑才看清楚,深思熟虑才能下决断。灵敏机断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写成作品;疑虑不决所以要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创作。写作的难易虽然不同,但都依靠博学精练。如果学问浅陋而只是写得慢,才识粗疏而光靠写得快,从没听说象这样而在写作上能有所成就的。文章的情思是复杂多变的,文章的风格也是变化不定的。

拙劣的辞句有时出于巧妙的构思,平庸的事例有时来自新颖的人命意。就如麻布由麻织成,虽说质地未变,但经过加工制成了布,变得光彩鲜明而可珍贵,至于思虑以外的微妙意旨,文辞外的曲折情致,语言难以表述,笔墨自然应该到此为止。只有懂得了最精微的道理才能阐发其妙处,穷尽一切变化才能通晓其规律。就如伊挚无法说明调味的奥妙,轮扁不能讲清用斧的技巧一样,其中的道理实在精微极了。

总之,精神因与外物沟通,才孕育了变化多端的情思。外物靠形貌求得表现,而内心则据情理作反应。然后运用声律,产生比兴的手法。用构思掌握规则,博学精炼才能成功。

(提示:《神思》是探讨创作时的构思问题,对创作构思广阔丰富的特点作出了具体生动的说明,并指出为了使构思富有效果,须注意平时要有良好的积累和学养,写作时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虚静的精神状态,做到"神与物游"。)

体性篇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若总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远奥者,馥采曲文,经理玄宗者也;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采者也;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

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

若夫八体屡迁,功以学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沈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孟坚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仲宣躁锐,故颖出而才果;公干气褊,故言壮而情骇;嗣宗俶傥,故响逸而调远;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哉!

夫才由天资,学慎始习,斫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采定,难可翻移。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八体虽殊,会通合数,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故宜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文之司南,用此道也。

赞曰∶才性异区,文体繁诡。辞为肌肤,志实骨髓。

雅丽黼黻,淫巧朱紫。习亦凝真,功沿渐靡。

译:

内心有情感活动就形成为语言,道理阐发出来就表现为文章,这是情理由隐而显、由内在到外现的过程。然而才能有平庸和杰出,气质有刚强和柔弱,学问有浅薄和深厚,习尚有雅正和淫靡,这些都是由先天的情性所铸造、后天的薰陶形成的,因此,在作家笔下,在文学园里,作品千殊万别,如流云之变幻无穷,似波涛之翻滚不定。所以文辞情理的或平庸或杰出,不可能与人的才能不相一致;风格趣味的或刚强或柔弱,哪能与作者的气质判若两人?用事托义的或肤浅或高深,从未听说过与其学识高下相背的;体势的或雅正或淫靡,很少与其习染相反的。各人顺从自己的个性学养来写作,作品的风格就如人的面貌一般各不相同。如果总括所有的风格趋向,那么可归纳为八种类型:一是典雅,二是远奥,三是精约,四是显附,五是繁缛,六是壮丽。七是新奇,八是轻靡。典雅的,取法于经典,是依照儒家的;远奥的,文辞繁复曲隐,是研治玄学的;精约的,文字精当简约,剖析细致入微;显附的,用辞直接明快,意义畅达,切合于理,使人读后大快于心;繁缛的,比喻广博文采浓重,光彩鲜明,铺展繁密;壮丽的,议论高超,论断宏大,文采鲜明而突出;新奇的,舍古趋新,摈弃古制,竞为今体,旨趣险僻而怪异;轻靡的,文辞浮华,内容空虚,轻浮不实而迎合世俗。所以典雅和新奇相反,壮丽与轻靡有别,文章的不同风貌,都在这个范围里了。

至于上述八种风格的常常变迁,要靠学问才能做到。作者内含的才干,来自先天的气质禀赋。气质充实情志,情志决定语言,文采的吸纳和表现,无不和作者的情性有关。贾谊才智过人、意气风发,所以文辞洁净而风格清新;司马相如狂傲夸诞,所以情理矿长而词采扬厉;扬雄性情沉静,所以内容含蓄而意味深长;刘向坦率平易,所以意趣明白而事例广博;班固典雅精深,所以论断精密而思想,思虑细致;张衡博学通达,所以考虑周详而文藻绵密;王粲争强好胜,所以锋芒毕露而才气果断;刘桢性情狭隘,所以言辞壮烈而情思惊人;阮籍洒脱不拘,所以风格超逸而情调悠远;嵇康俊伟豪侠,所以情致高超而辞采剧烈;潘岳轻浮敏捷,所以辞锋显露而音韵流畅;陆机矜持庄重,所以文情丰富而辞义含蓄。由此类推,外在文辞风格和内在的性情气质必然相符,这难道不是天生的一定资质和才气影响风格的大致情景吗!

才能处于天赋的资质,但学习在开始时就要慎重,就如制木器或染丝绸,功效在初时就以显示;等到器物制成、颜色染好再要改变就困难了。所以儿童学习写作,一定要从雅正的体制开始。顺着根本寻究到枝叶,这样思路的转换四染能够圆满妥帖。八中风格虽然不同,

而自有法则贯通其间,就象车论之有轴心,辐条自能聚合起来。所以应该模仿某一体制风格以确定创作的方向,根据自己的性情来锻炼协作才干。为文写作的指南,指出的就是这条道路。

总之,人的才能性情各不相同,文章的风格也变化多端,文辞是他的肌肤,情志是它的骨髓。雅正而又华丽的,犹如礼服上的绣饰;过度奇巧的则像间色搞乱了正色。后天的学习也能形成良好的文风,但要拙见地受熏陶感染才见功效。

(提示:本篇是论述文章体貌和作家情性、个性的关系。总结了文章的八种风格类型。刘勰把文学家的风格从时代到个人(先天的和后天的)的因素都触及了,作了较为全面的阐释。)

风骨篇

《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沈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负声无力。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其为文用,譬征鸟之使翼也。

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思不环周,牵课乏气,则无风之验也。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相如赋仙,气号凌云,蔚为辞宗,乃其风力遒也。能鉴斯要,可以定文,兹术或违,无务繁采。

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则云“体气高妙”,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并重气之旨也。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沈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于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昼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纰缪而成经矣?《周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盖防文滥也。然文术多门,各适所好,明者弗授,学者弗师。于是习华随侈,流遁忘反。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能研诸虑,何远之有哉!

赞曰∶情与气偕,辞共体并。文明以健,珪璋乃聘。

蔚彼风力,严此骨鲠。才锋峻立,符采克炳。

通变篇

夫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诗赋书记,名理相因,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通变则久,此无方之数也。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故能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然绠短者衔渴,足疲者辍途,非文理之数尽,乃通变之术疏耳。故论文之方,譬诸草木,根干丽土而同性,臭味晞阳而异品矣。

是以九代咏歌,志合文则。黄歌“断竹”,质之至也;唐歌在昔,则广于黄世;虞歌《卿云》,则文于唐时;夏歌“雕墙”,缛于虞代;商周篇什,丽于夏年。至于序志述时,其揆一也。暨楚之骚文,矩式周人;汉之赋颂,影写楚世;魏之篇制,顾慕汉风;晋之辞章,瞻望魏采。搉而论之,则黄唐淳而质,虞夏质而辨,商周丽而雅,楚汉侈而艳,魏晋浅而绮,宋初讹而新。从质及讹,弥近弥澹,何则?竞今疏古,风昧气衰也。

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虽古今备阅,然近附而远疏矣。夫青生于蓝,绛生于蒨,虽逾本色,不能复化。桓君山云∶“予见新进丽文,美而无采;及见刘扬言辞,常辄有得。”此其验也。故练青濯绛,必归蓝蒨;矫讹翻浅,还宗经诰。斯斟酌乎质文之间,而隐括乎雅俗之际,可与言通变矣。

夫夸张声貌,则汉初已极,自兹厥后,循环相因,虽轩翥出辙,而终入笼内。枚乘《七发》云∶“通望兮东海,虹洞兮苍天。”相如《上林》云∶“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马融《广成》云∶“天地虹洞,固无端涯,大明出东,入乎西陂”。扬雄《校猎》云∶“出入日月,天与地沓”。张衡《西京》云∶“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于濛汜。”此并广寓极状,而五家如一。诸如此类,莫不相循,参伍因革,通变之数也。

是以规略文统,宜宏大体。先博览以精阅,总纲纪而摄契;然后拓衢路,置关键,长辔远驭,从容按节,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采如宛虹之奋鬐,光若长离之振翼,乃颖脱之文矣。若乃龌龊于偏解,矜激乎一致,此庭间之回骤,岂万里之逸步哉!

赞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可久,通则不乏。

趋时必果,乘机无怯。望今制奇,参古定法。

定势篇

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势者,乘利而为制也。如机发矢直,涧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

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骚》命篇者,必归艳逸之华;综意浅切者,类乏酝藉;断辞辨约者,率乖繁缛:譬激水不漪,槁木无阴,自然之势也。

是以绘事图色,文辞尽情,色糅而犬马殊形,情交而雅俗异势。熔范所拟,各有司匠,虽无严郛,难得逾越。然渊乎文者,并总群势;奇正虽反,必兼解以俱通;刚柔虽殊,必随时而适用。若爱典而恶华,则兼通之理偏,似夏人争弓矢,执一不可以独射也;若雅郑而共

篇,则总一之势离,是楚人鬻矛誉楯,誉两难得而俱售也。

是以括囊杂体,功在铨别,宫商朱紫,随势各配。章表奏议,则准的乎典雅;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符檄书移,则楷式于明断;史论序注,则师范于核要;箴铭碑诔,则体制于宏深;连珠七辞,则从事于巧艳:此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者也。虽复契会相参,节文互杂,譬五色之锦,各以本采为地矣。

桓谭称∶“文家各有所慕,或好浮华而不知实核,或美众多而不见要约。”陈思亦云∶“世之作者,或好烦文博采,深沉其旨者;或好离言辨白,分毫析厘者;所习不同,所务各异。”言势殊也。刘桢云∶“文之体势有强弱,使其辞已尽而势有馀,天下一人耳,不可得也。”公干所谈,颇亦兼气。然文之任势,势有刚柔,不必壮言慷慨,乃称势也。又陆云自称∶“往日论文,先辞而后情,尚势而不取悦泽,及张公论文,则欲宗其言。”夫情固先辞,势实须泽,可谓先迷后能从善矣。

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察其讹意,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故文反正为乏,辞反正为奇。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辞而出外,回互不常,则新色耳。

夫通衢夷坦,而多行捷径者,趋近故也;正文明白,而常务反言者,适俗故也。然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旧练之才,则执正以驭奇;新学之锐,则逐奇而失正;势流不反,则文体遂弊。秉兹情术,可无思耶!

赞曰∶形生势成,始末相承。湍回似规,矢激如绳。

因利骋节,情采自凝。枉辔学步,力止寿陵。

情采篇

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孝经》垂典,丧言不文;故知君子常言,未尝质也。老子疾伪,故称“美言不信”,而五千精妙,则非弃美矣。庄周云“辩雕万物”,谓藻饰也。韩非云“艳乎辩说”,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文辞之变,于斯极矣。

研味《孝》、《老》,则知文质附乎性情;详览《庄》、《韩》,则见华实过乎淫侈。若择源于泾渭之流,按辔于邪正之路,亦可以驭文采矣。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

此立文之本源也。

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

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实存也;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征?

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言隐荣华”,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攡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

赞曰∶言以文远,诚哉斯验。心术既形,英华乃赡。

吴锦好渝,舜英徒艳。繁采寡情,味之必厌。

熔裁篇

情理设位,文采行乎其中。刚柔以立本,变通以趋时。立本有体,意或偏长;趋时无方,辞或繁杂。蹊要所司,职在熔裁,隐括情理,矫揉文采也。规范本体谓之熔,剪截浮词谓之裁。裁则芜秽不生,熔则纲领昭畅,譬绳墨之审分,斧斤之斫削矣。骈拇枝指,由侈于性;附赘悬肬,实侈于形。一意两出,义之骈枝也;同辞重句,文之肬赘也。

凡思绪初发,辞采苦杂,心非权衡,势必轻重。是以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馀于终,则撮辞以举要。然后舒华布实,献替节文,绳墨以外,美材既斫,故能首尾圆合,条贯统序。若术不素定,而委心逐辞,异端丛至,骈赘必多。

故三准既定,次讨字句。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精论要语,极略之体;游心窜句,极繁之体。谓繁与略,适分所好。引而申之,则两句敷为一章,约以贯之,则一章删成两句。思赡者善敷,才核者善删。善删者字去而意留,善敷者辞殊而义显。字删而意缺,则短乏而非核;辞敷而言重,则芜秽而非赡。

昔谢艾、王济,西河文士,张骏以为“艾繁而不可删,济略而不可益”。若二子者,可谓练熔裁而晓繁略矣。至如士衡才优,而缀辞尤繁;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夫美锦制衣,修短有度,虽玩其采,不倍领袖,巧犹难繁,况在乎拙?而《文赋》以为“榛楛勿剪,庸音足曲”,其识非不鉴,乃情苦芟繁也。夫百节成体,共资荣卫,万趣会文,不离辞情。若情周而不繁,辞运而不滥,

非夫熔裁,何以行之乎?

赞曰∶篇章户牖,左右相瞰。辞如川流,溢则泛滥。

权衡损益,斟酌浓淡。芟繁剪秽,弛于负担。

刘勰《文心雕龙》重点+翻译

本文发布于:2024-01-12 19:07:52,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本文链接:https://www.wtabcd.cn/zhishi/a/1705057672260391.html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仅供演示用,请勿用于商业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本文word下载地址:刘勰《文心雕龙》重点+翻译.doc

本文 PDF 下载地址:刘勰《文心雕龙》重点+翻译.pdf

下一篇:返回列表
标签:写作   风格   构思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Copyright ©2019-2022 Comsenz Inc.Powered by © 实用文体写作网旗下知识大全大全栏目是一个全百科类宝库! 优秀范文|法律文书|专利查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