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12日发(作者:写人外貌的作文)
苏格拉底的申辩
[真理与修辞]
雅典的人们,我的控告者们是怎么影响你们的,我不知道。至于我,我自己也有点浑然自失了,他们说得可真是充满说服力。而他们说的话里,简直没有真话。他们信口雌黄,其中有一句尤其让我惊讶,就是所谓,你们必须小心被我欺骗,因为我说话很聪明。他们真不害羞,不怕会被我用事实马上驳倒,即,我无论如何不像说话聪明的——这在我看来是他们做的最可耻的事——除非是,他们把说真话叫做说话很聪明。而如果他们这么说,我会承认我是个演说者,但不是他们那种。而这些人,如我所说,说的话里,很少或根本没有真话,但你们听我说的都是真话。宙斯在上,雅典的人们,你们听到我说的并不像他们精心设计的词句那样,不是刻意修饰的辞令和名目,都是我临场口占的字句——我相信我说的是光明正大的——你们中谁也不要期待别的说话方式。当然,诸位,在我这个年纪,是不该像孩子一样到你们这里来胡扯。雅典的人们,我热切地求你们、恳请你们,如果你们听到我申辩的这些话,觉得和我在市场上的钱庄柜台边或别的地方常说的是一样的(你们中很少人在那里听到过),你们不要因此而惊讶或者喧哗。因为是这样的:现在我第一次到法庭上来,已经是七十高龄的老人。我整个是这里的言辞方式的门外汉。比如,要是我在这儿真的是一个外邦人,你们一定同意我用从小习惯了的口音和方式说话,那么,同样,我现在向你们提出这个正当请求——至少在我看来,它是正当的——你们不要管我的说话方式(这方式也许更糟,也许更好),只是看我用这个方式表达出的想法,看我说的是否正当。这是法官们的德性,而演说者的德性就是说真话。
[案情真相]
那么,雅典的人们,我认为正确的方式是,首先针对那些最初的虚假控告和那些最初的控告者做申辩;其次,针对后面的控告和后面的控告者申辩。而很久之前(有些年头了)你们面前就有了很多控告我的人,说的根本不是真话。比起阿努图斯等人,我更怕他们,虽然阿努图斯他们也可怕。诸位,那些人更可怕,你们中很多人从孩童时代就被他们说服了,听他们控告我,其中同样没有真话,他们说,有个苏格拉底,是个智慧的人,是关心天上的事的学究,还考察地下万物,把弱的说法变强。雅典的人们,他们散布这谣言,真是我可怕的控告者。听到这些话的人认为,考察这些东西,就是不信神的。其次,这些控告者数量多,而且在很久以前就在告我了,他们在你们最轻信的年龄里(你们是儿童或少年时)对你们说的那些控告,都被想当然地接受了,根本无人申辩。这一切当中最没道理的是,我根本无法知道或说出他们的名字,除了其中一个正好是喜剧诗人。很多人用嫉妒或诬蔑中伤我,说服了你们——或是先说服自己,再说服别人。所有这些人都是极难对付的。也不可能让他们中哪一个来此当面对质,那我就简直要像空拳练习一般申辩,在无人回答时质疑他们。而你们要把我所说的当真,有两拨对我的控告者。其中一拨刚刚控告我,另外一拨就是我所说的很久前控告的那些。你们知道,我应该首先针对后者申辩,因为你们最先听到了后者的控告,听得比前者的多得多。
好了。雅典的人们,是要申辩的,要试着在这么短时间里从你们中间打消那么长时间持有的恶意。如果能对你们和我都好,我能圆满完成申辩,我当然愿意。但我认为这是很难的,这点根本不会逃过我的眼睛。一方面,神愿意怎样,就怎样发生吧,另一方面,我们要遵守法律来做申辩。
[哲学生活的根据:针对第一拨控告者的辩护]
[智者之知]
那么,导致对我的诬蔑的控告是什么,还是让我们从头讲起。莫勒图斯在写下现在这份诉状时,他信的就是这些诬蔑。好了。那些诬蔑者,究竟在讲什么诬蔑?他们若来控告,那他们起誓后的状辞一定是:“苏格拉底行了不义,忙忙碌碌,寻求地上和天上之事,把弱的说法变强,并把这些教给别人。”大体如此。而你们自己在阿里斯托芬的喜剧里看到了这些:有个苏格拉底被搬到那里,吹嘘说他在空气里走路,还胡说好些别的胡话,但对于这类的事,我闻所未闻,无论大小。但我不是说,如果谁是擅长这些的智者,我就看不起这些学问——但愿莫勒图斯不会告诉我有这么重大的罪,让我辩护!但是,雅典的人们,这些事情和我都没有关系。并且,我可以让你们中的很多人做证人,我觉得你们应该互相告知和展示,你们那些听到过我怎么说的人——你们中有很多听我说过的——相互展示,不论听多听少,你们中是否有谁听我对此说过什么,因此你们就知道,很多人给我编造的别的罪名,也是这样莫须有的。
但这些都不是真的;如果你们听到,我试图教育人,然后从中牟利,那也根本不是真的。而在我看来,谁要是能教育人们,这还是很高贵的,就像雷昂提尼人高尔吉亚、西欧斯人普罗迪科、埃利斯人希琵阿斯那样。诸位,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走到每个城邦中的年轻人中去——本来,这些年轻人只要愿意,他们可以免费和城邦里的任何人交往——,并且能说服他们,不和自己城邦中那些人在一起,而和他们在一起,得给他们财物,还要为此感激他们。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智者,是巴洛斯人,听说他还在这里。而我恰好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他在智者们身上花的钱比所有别的人都多,就是希波尼科的儿子卡利亚,他后两个儿子。我问他:“卡利亚,如果你的两个儿子是马驹或牛犊,我们会给它们找个教习,雇用他,只要他愿意让它们按照自己的德性变得美好和善好,这个人就是一个马术师或者农夫;而今,你的儿子们是人,那么,你心里想给他们找什么人来做教习呢?是一个精通这样的德性,即关于做人和做公民的德性的教习吗?而我想,你既然有两个儿子,应该已经考量过这个点了。有这么个人,”我说“还是没有?”
“当然有,”他说。
“他是谁?”我说,“从哪里来,要多少学费?”
“是欧埃诺斯,苏格拉底,巴洛斯人,五个米纳。”
如果欧埃诺斯真有这技能,并且会循循善诱,那我祝福他。如果我懂这些,我就会美滋滋的,自我膨胀。但是我并不懂。雅典的人们。
[无知之知]
那么,也许你们当中会有人插话说:“那么,苏格拉底,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对你的诬蔑都从何而来呢?也许你没有做多少出格的事,但如果你所做的真的和大多数人没有不同,那不会出现这些流言和说法。那么告诉我们你出了什么事吧,以免我们武断地对待你。”
我看说这话的人说的很对,我会试着向你们揭示出来,是什么给我带来了这名声和诬蔑。听清楚了。也许在你们中的一些人看来,我是在说笑话。但你们要明白,我要告诉你们的都是真的。雅典的人们,我得到这个名声,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智慧。这种智慧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就是一种人间的智慧。也许我确实善于这种智慧。而我刚刚提到的人,要么确实有比人间更高的智慧,因而是智慧的,要么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因为我不懂这些,而谁说我懂,都是在说谎,制造对我的诬蔑。雅典的人们,不要喧哗,哪怕我好像在对你们说大话。我说的这话并不是我自己说的,我是借用你们认为值得信赖的一个说的话。我的这些,究竟是否真是智慧,是什么样的智慧,我要向你们举出的证人,就是德尔斐的神。你们该知道凯瑞丰的。他和我从年轻时就是伙伴,他也是你们大家的伙伴,一起在新近的逃亡中出逃,又和你们一起回来。你们知道凯瑞丰是怎样一种人,知道他无论做什么事时,都是多么莽撞。有一次他到了德尔斐,竟敢提出了这个问题——我说过了,诸位,你们不要喧哗——他问,是否有人比我更智慧。于是皮提亚女祭司拿起签说,没有人更有智慧。这个人已经死了,但他的弟弟在你们中间,可以做证。
你们看我为什么说这些。我想要告诉你们,对我的诬蔑是从何而起的。听到这话,我就自己寻思:“神说的究竟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哑谜?我自己知道,我没有大智慧,也没有小智慧。那么他说我最智慧,到底是说的什么意思呢?而神不会说假话,因为这不是神的做法。”在好长时间里,我都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随后,我很不情愿地转向下面这样的探讨。我去拜访一个据说很智慧的人,好像在那里就可以证明那说法是错的,回应神谕说:“你说我是最智慧的,但这个人比我更智慧”。
于是我仔细审视了他——他的名字我不必说,雅典的人们,那是一个政治家——我观察了他并且和他对话之后,得到这么个印象:我看到,虽然别的很多人觉得他很智慧,特别是他自己,但其实不然。随后,我试着告诉他,虽然他认为自己是智慧的,其实他不智慧。结果,我遭到他和在场很多人的忌恨。我离开那里,寻思,我比这个人更智慧。也许我俩都不知道美好和善好,但是那个人认为自己知道他不知道的事,而我既然不知道,也就不认为我知道。我觉得好像在这件事上总比他智慧一点,即我不知道的事,我就不认为我知道。我离开那儿,到另外一个看起来更智慧的人那里去,事情看来是一样的,于是我就遭到那人和别的很多人的忌恨。在这之后,我拜访了一个又一个人,痛苦而恐惧地看到,我被人们忌恨,然而在我看来,完成神给的任务一定先于所有别的事——为了考察他的神谕,就要去找所有好像有知识的人。天狗在上,雅典的人们——而我必须对你们说真话——我经历的就是这类的事。我按照神的说法考察之后,那些声名显赫的人在我看来是最无能的,而另外那些看上去更一般的人却好像更明智些。我必须告诉你们,我的奔波真是干苦活,我才觉得那个神谕变得不可驳斥了。在这些政治家之后,我去拜访一些诗人,包括悲剧诗人、酒神的赞美诗人,还有别的诗人,自以为我在那里就可以当场发现,我比他们无知。我拿起在我看来他们最用心写的诗,细细询问,他们说了什么,也看我能从他们那里学到些什么。诸位,我简直羞于说出真相。而我必须讲出来。当时在场的人谈到他们花心血写的诗歌,没有几个人不比诗人自己说得好。于是,很快我就也明白诗歌了,作诗不是靠智慧作的,而是靠某种自然,被灵感激发,就像先知和灵媒一样:他们是说了很多很美的话,但是他们并不理解自己所说的。我明白了,诗人所感到的,也是他们的这种感觉。同时,我也看到,他们因为诗歌,就认为自己在别的事情上也是最智慧的人,虽然其实不是。于是我离开了他们,结果认为自己更高明,就像我比政治家高明一样。
最后我走到匠人们当中。我知道,我是所谓的什么也不知道,而我也知道,我会发现他们知道很多美好的事情。这一点我没弄错,他们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在这一点上比我智慧。但是,雅典的人们,在我看来,这些能工巧匠和诗人们有一样的毛病——因为能漂亮地完场自己的技艺,他们一个个就自以为在别的事情上,哪怕天下大事上,也是最智慧的——他们的这种自以为是遮蔽了那智慧。我从那个神谕的角度问我自己,我究竟是愿意这样是我所是,既不像他们的只会那样智慧,也不像他们的愚蠢那样愚蠢,还是像他们那样,兼有二者。我对我自己和神谕回答说:“是我所是”对我更好些。由于这种省察,雅典的人们,我遭到了很多人的忌恨,是最苛刻和最沉重的忌恨,因而其中也就出现了很多诬蔑,于是人们用这么个名儿来说我:“智慧的”。每一次,在场的人都认为,我在什么问题上驳斥别人,我在那个问题上就是智慧的。而其实,诸位,神才真是智慧的,他在那个神谕里表明的是这个,人的智慧价值很小,几乎什么也不是。他好像是在这样说这个苏格拉底,其实是假借我的名字,用我做个例子,如同在说:“你们中最智慧的,人类啊,就是苏格拉底那样,知道就智慧而言,他真是毫无价值。”正是因此,我现在还在按照神的意愿,四处寻求和追问每一个我以为智慧的公民和外邦人。每当我发现他并不智慧,我就替神证明,指出此人不智慧。因为忙于这些,我没有空闲从事城邦里那些值得一提的事务,也无暇顾及家里的事,而是因为服务于神而陷入赤贫。
[诬蔑的形成]
除此之外,有些青年自愿追随我——他们最有闲工夫,出身豪富。他们乐于听我省察人们,自己经常模仿我,还试着省察别人。于是,我想他们发现无数的人是自以为知道一些,其实知道得很少。甚至什么也不知道。于是,那些被他们省察的人对我生气了,却不对他们自己生气,说什么,苏格拉底是最有害的人,把青年郁败坏了。有人问他们我做了什么,教了什么,他们没什么可说的,根本不知道,但又不愿表现得毫无根据,于是就说出了所有那些为爱知者们预备的控诉,说什么“天上地下的事",什么“不信神",什么“把弱的说法变强”。我认为他们并不想说事实,非常明显,他们假装知道,其实不知道。同时,我认为他们是爱名者,很带劲,人数也多,异口同声,充满说服力地说我的坏话,灌满你们的耳朵,长期以来,一直带劲地诬蔑我。靠了这些,莫勒图斯伙同阿努图斯和卢孔攻击我。其中,莫勒图斯为诗人们不平,阿努图斯为那些匠人和政治家不平,卢孔为演说家不平。就像我开头说的,我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除在你们当中已根深蒂固的诬蔑,那就怪了。雅典的人们,这就是你们要知道的真相,无论大事小事,我说出来,都不隐瞒你们,一点也不保留。而且我清楚地知道,我也会因为这些招致忌恨。这也证明我说的是真相,这就是对我的诬蔑,这就是对我的诬蔑的原因。无论你们现在还是以后考察这一点,你们都会发现是这样的。
[在哲学与政治之间:针对第二拨控告者的辩护]
[诉状]
那么,针对那些最先对我提出控告的控告者,向你们做这些申辩,就该够了。至于那所谓好人和爱城者莫勒图斯以及后来的控告者,我随后就要来申辩。既然这些人看来是另外一群控告者,我们就再来看他们宣誓所写的诉状。上面是这样说的:苏格拉底行了不义,因为他败坏青年,不信城邦信的神,而是信新的精灵之事。那控告就是这样的。我们来一点一点地省察这份控告。
他说我因败坏了青年行了不义。而我,雅典的人们啊,说莫勒图斯行了不义,因为他把正事当玩笑,轻易地把人陷进官司,对他从未关心过的事情假装正经,无是生非。事情是不是这样的,我且来摆给你们看。
[败坏青年]
来吧,莫勒图斯,回答我。把青年们变得尽可能最好,不是顶重要的事吗?
我同意。
现在,告诉诸位,谁把他们变得更好了?显然你知道,因为你关心这事。像你说的,因为你发现了败坏青年的人,也就是我,所以把我带到诸位面前,提出控告。那么说说是谁把他们变好的,披露给大家。你看,莫勒图斯,你不说话,没什么可说的?这不可耻吗?这不是我所说的话的足够证据吗:你从未关心过此事?但是,说吧,来吧,谁把他们变得更好的?
法律。 但这不是我所问的,最好的人啊。而我问的是,最先已知道这些——法律——的人,是谁呢?他们,苏格拉底,法官们。
你怎么讲,莫勒图斯?他们能够教育年轻人成为更好的?
当然是。
他们都能,还是有些人能,别的人不能?
都能。
赫拉在上,你说得好,青年的帮助者真是人才济济了。那怎样呢?这些听众们会把他们变得更好,还是不会?他们会。
怎样,议员们呢?
议员们也会。
那么,莫勒图斯,在公民大会上呢,参加大会的那些人们,是不会败坏青年的?或者他们也都会把青年变好?
他们也会。
看来,除我之外,雅典人都会把年轻人变得高贵和好,只有我败坏他们。你是这么说的吧?这完全是我说的意思。你可让我倒大霉了。回答我。你是否认为马也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可以把它们变得更好,只有一人是败坏者?或者是完全相反,只有特定的一人或很少的人,精于驯马,能把马变得更好,大多数人如果和马在一起,使用它们,就会败坏它们?无论是马,还是别的动物,难道不都是这样吗,莫勒图斯?一定是的,不论你和阿努图斯承认不承认。如果只有一人败坏,别人都帮助,那青年们可是太幸运了。但是,莫勒图斯,你已足以表明,你从未挂念过青年,还清楚地表现出了你的这种漠不关心。虽然你因此把我带上了法庭,你自己对此从未关心过。
当着宙斯的面,你对我们说,莫勒图斯,是在善良的公民中过日子好,还是在邪恶的公民中过日子好?伙计,回答啊!而我问的不是个难题。难道不是恶人总是对身边的人做坏事,好人做好事吗?
当然是。
那么,是否有人更愿遭到身边的人的伤害。而不是得到帮助呢?回答呀,好人。因为法律命令你回答呢。有人愿意被伤害吗?
当然没有。
来吧,你带我到这儿来。是说我败坏青年,把他们变得更坏,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认为是有意的。
怎么,莫勒图斯?难道你小小年纪,比我这么大把年纪的人更有智慧,知道坏人总是对和自己最接近的人做坏事,好人做好事?难道我反而那么无知,根本不知道,如果我要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我就会冒着被他伤害的危险,所以我还是像你所说的,有意做了这些坏事?我可不信你这一套,莫勒图斯,我认为别人也没一个相信。而我要么没败坏他们,要么败坏了他们,但是无意的;在两种情况下,你都在微谎。如果我无意败坏了他们。法律就不该因为这种(无意的)过错,让人带我来这里,而应该让人私下教育和警告我。显然,如果我得到了教诲,我就会停止我无意做的事。而你却回避,不愿意与我交往,不愿意教育我,反而把我带到这里来,而法律只要求把需要惩罚的人带到这里,不是需要教育的人。
[不敬之罪]
然而,雅典的人们,我说的是很清楚的,莫勒图斯从未或多或少地关心过这事。可你要告诉我们,莫勒图斯,你说我怎么败坏青年?不过很明显,按照你写的这份诉状,我是通过教给他们不信城邦信的神,而是信新的精灵之事。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我用教育败坏他们?
我说的的确就是这个。
现在谈的这些神,当着他们的面,莫勒图斯,你说得更清楚些,对我,也对这些人们。我还不能明白,你是否说我教育人们信有神存在——我自己信有神存在,而并不完全是无神论,不因为这行不义——但不是城邦信的神,而是别的,这就是你状告我的原因,说我信别的神?或者你说我根本不信神,并把这教给别人?
我说的是后者。你根本不信神。
奇怪的莫勒图斯呀,你为什么说这个呀?难道我竟不像别的人一样,信日月是神吗?
宙斯在上,法官们。他说太阳是石头,月亮是泥土。
你认为你在控告阿那克萨哥拉吗,亲爱的莫勒图斯?你还如此看不起在场的人们,认为他们不通文墨?以至于不知道。这是充斥克拉佐梅钮的阿那克萨哥拉的著作的说法?哪怕价格很高的时候,青年们也可以花一个德拉克马,从乐队那里得到,难道竟然要从我这里学这些?如果苏格拉底自称这是他的说法,他们会笑话苏格拉底,特别是这么一个奇特的说法。你面对宙斯,我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我不信有神存在吗?
不信,宙斯在上,从来都不信。
莫勒图斯,你让人无法相信,在我看来,连你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这个人,雅典的人们啊,看来是太自负、太放肆了,他就是因为如此自负和放肆,年轻气盛,才如此控告。他就像编造了谜语来审查我:“智慧的苏格拉底是否会知道,我在开玩笑,说得自相矛盾?或者我能欺骗他和别的听众?”因为在我看来,他在自己的诉状里就说得自相矛盾,他如同在说“苏格拉底因为不信神而行了不义,而他信神。”这真是开玩笑。
诸位,一起来看,为什么在我看来他是这么说的。你要回答我们,莫勒图斯。而你们,就像我一开始就请求你们的,如果我按照我习惯的方式讲话,记住不要喧哗。莫勒图斯,是否会有一个人,相信有人事存在,但又不相信有人存在?让他回答,诸位,不要让他一次一次地喧哔。是否有人相信没有马,而有马之事?是否有人不相信有吹笛者,而有笛子之事?没有吧,最好的人?如果你不想回答。我替你和别的这些人说出来。而回答这个问题:是否有人信有精灵之事,而不信有精灵?
没有。
太好了,你终于回答了,虽然是吞吞吐吐,在这些人的逼迫下回答的。那么,你说我信仰和教授精灵之事,且不论新旧,按照你的说法,我相信精灵之事,你在诉状中已经就此发誓。而如果我相信精灵之事,那么我一定信精灵?不是这样吗?是这样的。既然你不回答。我就认为你同意了。而我们认为,精灵当然就是神或神的孩子,不是吗?你说是还是不是?
当然是。
那么。倘若如你所说,我认为有精灵,而如果精灵们又是某种神,这就是我说的你出的谜和玩笑:说我不认为有神,又说我认为有神,因为我认为有精灵。如果精灵们是神的某种庶子,是仙女所生的,或是无论人们所说的别的什么所生,什么人会认为,有神的孩子存在,但没有神存在?这太奇怪了,就如同说认为马和驴的孩子,即骡子,存在,而马不存在,驴也不存在。但是,莫勒图斯。你做出这祥的控告,难道不是要么为了用这个考我们,要么因为不知道该告我行了什么真的不义?哪怕那些心灵闭塞的人,你也没办法说服他们,一个信精灵之事又信神之事的人,却不信精灵、神、英雄。
[为哲学而死的理由]
[苏格拉底与阿基琉斯]
然而,雅典的人们啊,我并不像莫勒图斯的诉状上所说的那样行了不义,我认为不必再为此作更多申辩,这些也就够了。而我先前说的,即,很多人当中,对我产生了很多忌恨,你们要清楚地知道,这是真的。就是这一点把我拿下的,如果有什么把我拿下了,那不是莫勒图斯,也不是阿努图斯,而是众人的诬蔑与嫉妒,这曾经拿下了很多别的好人,我想还会拿下更多人。不必担心,这不会到我为止。
也许有人会说:
“你难道不羞愧吗,苏格拉底,为了忙于这些忙务,现在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义正辞严地回应他:
“这位,如果你认为有点人格的人应该计较生死的危险,而不是在做事时仅仅关心这个:做的究竟是正义还是不义,是好人做的还是坏人做的,那你说得真不美。而依着你的说法,在特洛伊死去的半神们,包括塞提丝之子,都是微不足道的了。塞提丝之子不愿在耻辱中苟活,而藐视危险,所以,当他急切地要杀死赫克托耳的时候,他的女神母亲对他说了一番话,我想是这样的,‘孩子,如果你为你的朋友帕特罗克洛斯之死报仇,杀死赫克托耳,你的死期将至——因为,在赫克托耳死后,马上就是你了,轮到你了。'他听了这话,根本就蔑视死亡和危险。他更害怕过坏的生活,害怕朋友们得不到复仇。‘那就马上死吧,'他说,‘我让那行不义者得到惩罚后,不必留在这弓船旁边让人嘲笑,成为大地上的负担。'你不认为他考虑死亡和危险了吧?”
这样就是依循了真理。雅典的人们。人无论是自己认为这样最好,从而让自己站在一个岗位上,还是被长官安排在岗位上,在我看来,都应该在危险中坚守,不把死亡或别的什么看得比耻辱还重。雅典的人们,当你们选择来指挥我的长官安排我在某个岗位上时,无论是在波底代亚、安菲玻里、还是德利昂附近,我就像别的任何人一样,冒着死的危险待在被安排的岗位上。而我在这里,我认为并意识到,是神安排我以爱知为生,省察自己和别人,我如果反而怕死或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脱离岗位,从这里逃走,那我可真是做了可怕之事了。而如果我不服从神谕,怕死,以不智慧为智慧,那才是可怕之事,人们就可以正当地把我带上法庭,说我不信有神存在。所谓的怕死,诸位,不过就是不智慧而以为智慧。因为这就是以为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没人知道,死没准是人的所有好处中最大的一个,人们都害怕,好像明确知道,它是坏事中最大的。认为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这不是扱为可耻的无知吗?诸位,我和多数人不同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如果我要说我是更智慧的,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既然不足以知道冥界里的事,我就认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对比自己好的神和人行不义或不服从,是坏的和可耻的。与这些我知道是坏的坏事相比,我从来不会害怕,也不会逃避那些我不知道没准是好的事情。 [苏格拉底的哲学使命]
而如果你们不听阿努图斯的话(他说,要么一开始就不该把我请到这里来,要么,既然我被带来了,就不能不处死我。他对你们说,要是把我给放了,你们的孩子就都会实践苏格拉底所教的,就全都败坏了),放了我,对这件事,如果你们跟我说:“苏格拉底,现在我们不听阿努图斯的话,而是放了你,但有一个条件,即,你不要再花时间研究了,不再爱知了。而如果我们逮着你还在做这些,你就要死。”
如果你们就是在我说的这些条件下放我,我要告诉你们。雅典的人们,我向你们致敬,爰你们,但是我更要听神的话,而不是你们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能够做,我就根本不能停止爱知,要激励你们,告诉我遇到的你们中的每个人,说我习惯说的话:‘最好的人,你是雅典人,这个最伟大、最以智慧和力量著称的城邦的人,你只想着聚敛尽可能多的钱财,追求名声和荣誉,却不关心,也不求知智慧和真理,以及怎样使灵魂变成最好的,你不为这些事而羞愧吗?’如果你们中有人反驳,说他关心,我不会很快放他走,自己也不走,而是询问他,省察他,羞辱他——如果我发现他并没有德性,反而说自己有一一责备他把最大价值的当成最不重要的。把更微小的当成更大的。只要我遇上了,无论年轻人还是老人,无论外邦人还是本城的人,我都会为他这么做,尤其是本城的人,因为你们是离我更近的同胞。你们要清楚,是神命令如此的。我认为,比起我对神的服务,在这城里你们还没有过什么更大的好处。我在城中转悠,所做的不过就是劝说你们当中的青年和老人,不要这么关心身体或金钱。如同让灵魂变得尽可能最好的劲头,对你们说,‘德性不来自金钱。而是,金钱和人类所有别的好处,无论个体的还是城邦的。之所以好,都是因为德性。'那么,如果我就是用说这些来败坏青年,这就会是有害妁。但,如果谁说我说的不是这些,他说的不对。对此,”我会说“雅典的人们,不论你们是否被阿努图斯说服了,不论你们是否放我,我都不会不这么做,虽九死而不悔。”
不要喧哗,雅典的人们,请遵守我要你们做的,在我说话时不对我喧哗,而是听我说。因为。我认为,听我说话也对你们有益。而我要对你们说一些话,也许这会让你们叫起来。但是永远不要这么做。而要清楚地知道,如果你们杀了我,而我是我所说的这样的人,那么,你们对我的伤害,并不比对你们自己的伤害大。没人会伤害我,无论是莫勒图斯还是阿努图斯——因为没人有能力——,因为我想,让更好的人被更不好的人伤害,是渎神违法的。也许有人能杀死、放逐,或羞辱我。此人和别人一定都认为,这是很大的坏事,但是我不这么想,而是认为,现在做这事(即试图不义地杀人)的人对自己带来了大得多的伤害。而现在,雅典的人们,我永远不是像常人想象的那样,在为自己申辩,而是为你们申辩,以免你们判了我罪,从而对神给你们的赐予犯了错误。而如果你们杀死我,你们将不容易找到别的这类赐予了,即——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像我这样,受命于神,献身城邦的一个,这城邦就如同一匹巨大而高贵的马,因为大,就很懒,需要一只牛虻来惊醒,在我看来,神就派我到城邦里来当这样的一个,惊醒、劝说、责备你们每一个,我整天不停地在各处安顿你们。诸位,另外一个这样的人不容易出现在你们中间了,而如果你们听了我的,你们就放了我。也许你们立即会遭到烦犹,就像打盹的人被惊醒;如果你们要打我,听信了阿努图斯的话,很容易就能杀我。如果神不再操心,派另外一个来烦你们,随后你们就要在沉睡中度完余生。而我恰巧就是神派给城邦的这样一个,你们由下面的事会明白的:我不关心我自己的所有事情,简直不像是人所能为,多年来,家里的事都得不到关心,而我总是为你们做事、亲自走到你们每个人那里,像父亲或长兄一样,劝你们关心德性。而如果我从中得到什么,或靠叫你们做这些挣薪水,那还有些道理。现在,你们自己看,他们,那些控告者,虽然如此无耻地在别的所有事情上控告我,却不能厚着脸皮提供证人,证明我拿过或乞求过薪水。而我认为,我可以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我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我的贫困。
[哲学作为政治]
这看起来也许有点不合常理:我私下为人们出主意,奔走忙碌,在公共场合,却不肯走到你们众人当中,为城邦出主意。此事的原因,就是你们多次听我在很多地方说的,会出现一个神性的精灵的声音,而莫勒图斯在写诉状时,嘲讽的也许就是这一点。这从我小时候就开始了,就出现了某种声音,每当它出现时,它总是阻止我要做的事,却从不鼓励我做什么。就是它反对我参与政事,而且我认为反对得漂亮。而你们要清楚地知道,雅典的人们,如果我很早以前就试图参与政事,我早就死了,那么我对你们和我自己都会毫无益处。不要因为我说出真话而对我动怒。凡是坦诚地反对你们或别的大众,阻止在城邦里发生很多不义或犯法的事的人,都活不了,而其实,谁若一定要为正义而战,并且想多活一段,他必须私下干,而不是参与政事。
对这些,我会给你们举出有力的证据,不用语言,而是用你们看重的事实。请你们听我的经历,你们就会知道,我不会因为怕死而向一个违背正义的人屈服,哪怕不屈服就会灭亡。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讼师的陈词滥调,不过是真的。而我,雅典的人们,从来没有在城邦里任过别的职位,只当过议员。那时正该我们的部族安提俄克斯当主席,而你们通过决议、要集体审判十个将军,因为他们在从海战班师时,没有注意运回阵亡的很多尸体一一是不合法的,后来,你们都承认这是不合法的。但在那时的主席当中,只有我反对你们做违法的事。投了反对票。虽然那些演说家准备弹劾我,要逮捕我、你们发号施令、大喊大叫,但我认为我掌握了法律和正义,认为自己应该冒风险,而不是因为害怕被捕或死亡,就赞同你们提不义的建议。那是城邦里还是民主制的时候。等到成了寡头制,三十僭主召我们五个人到圆官,命我们把撒拉密斯的赖翁从撒拉密斯带走处死,他们也给了别的很多人很多这类命令,希望牵连尽可能多的人承担责任。对此我又用行动。而不是言辞指出,我宁愿死(如果这不是一个很粗鲁的说法),也不愿意做这个,这不义或不虔诚的事。这是我的全部关心所在。因为那个政府虽然强硬,却不能逼我去行不义,于是,我们走出圆宫后,另外四个人到撒拉密斯去带赖翁,我却回家去了。也许,如果这个政府不很快被推翻,我就因此而死了。而关于这,很多人可以向你们作证。
那么,如果我以公事为业,做一个好人应该做的事,扶助正义,公事公办地把这当作最重要的事来做,你们认为我还能活这么大岁数吗?根本不能,雅典的人们。别的任何人也不能。而在我的整个一生中,我若是从事公共事务,就总会这样,在私下的活动中,也是如此:我从不屈服于任何违背正义的人,不论是诬蔑我的人称为我的学生的那些人,还是别的人。我从来都不是老师。如果有谁想听我说话和完成我的任务,不论青年还是老年,我都从不拒绝。我不会只有收了钱才讲,不收钱就不讲,不论贫富,我都会向他们问问题。谁要想听我说什么,就要回答。不论这些人变好了,还是没有,让我负责是不对的,因为我对他们从未许诺什么,也没教给他们什么。如果有人说,曾经从我处私下学过或听到过什么,而别人都没有,你们一定要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但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和我来往这么长时间?你们听到了,雅典的人们,我对你们说的是全部真相。这是因为,他们喜欢听我省察那些自以为智慧、其实不智慧的人。这不是不愉快的事。正如我说的,这是神派我干的,通过神谕,通过托梦,通过凡是神分派让人完成任务时,所采用的别的各种方式。这些,雅典的人们,都是真的,很容易检验。而如果我败坏青年,我就已经败坏了一些,他们中一些久应该已经长大了,就会认识到,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我曾经给他们出过坏主意,现在就会走上来控告我,报复我。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他们的那些亲戚中也会有人来,父亲、兄弟,和别的亲戚部会。如果这些人的一些亲戚曾经从我这里遭受了坏事,他们现在就会记起来,报复。我看到。这里有他们中的很多人,首先是这个克力同,和我是同龄人,出身也相同,是这个克力同布鲁斯的父亲,然后是菲尔图斯人吕萨尼亚,这个艾思奇涅的父亲,还有这个克菲西欧人安提丰,埃匹格涅斯的父亲。 还有别的一些人,他们的兄弟都和我来往,有西奥佐提多斯的儿子尼克斯特拉托斯,西奥多托斯的兄弟,现在西奥多托斯死了,他不能阻止尼克斯特拉托斯告我了。还有德谟多克斯的儿子,那个帕拉鲁斯,忒阿格斯曾是他的兄弟。还有阿里斯图诺斯的儿子,那个阿德曼托斯,那个柏拉图是他的兄弟。还有艾安托多罗斯,那个阿波罗当罗斯是他的兄弟。
我还有好多别人可以对你们说出来。莫勒图斯特别应该在他的演说中把其中一些当成证人。如果他忘了,现在他可以举出来——我可以让步——让他说,他是否有一个这种证人。而你们会发现,事实是完全相反的,诸位,他们都会帮助我,这个莫勒图斯和阿努图斯所谓败坏了他们的亲戚、对他们的亲戚作恶的人。那些被败坏的人自己帮助我还有道理。而那些未被败坏的亲戚,已在耄耋之年,都会来帮我,如果不是他们有正当和正义的原因,知道莫勒图斯是在说谎,我说的是真的,那还有什么原因来帮我?
[爱智者的荣耀]
诸位,这些,也许还有别的更多这类的话,就是我所要申辩的。你们中也许有人想起自己的申辩来,会受刺激,如果他在为比这个官司还小的官司角逐时,泪流满面地向法官们恳求,还带孩子上来,以便能得到最大的同情,还带上来很多别的亲戚朋友。这些事我都不会做,宁愿冒着好像是最大的危险。那么,这样想的人也许会对我的态度更固执,就因为这而生气,冲动地投我的反对票。如果你们中有人是这——我认为没有——但如果有,我这么对他说就很好:“最好的人,我也有家底。因为就像荷马说的,我不是‘出生于岩石或古老的橡树'我是父母生的,也有家庭,还有儿子,雅典的人们。有三个呢,一个已经是小伙子,有两个还是小孩。我不需要带他们中的哪个上来求你们投票放过我”
那么,我到底为何不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太固执,雅典的人们,也不是我看不起你们;究竟我是否敢于面对死亡,是另外一个话题;但对声望而言。无论是我的,你们的,还是整个城邦的,我这样年纪和名声的人这么做,都是不大高贵的。不论真假,人们认为,苏格拉底与很多别人有些不同。那么,如果你们当中有什么人,无论因为智慧、勇敢,还是别的这类德性,看来和别人不同,要这样做就太可耻了。我经常看到,本来很体面的人,在受审时做出极为奇怪的事,以为死了就是遭受很可怕的事,好像你们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会不花。在我看来,他们真是给城邦带来耻辱,让一个外邦人认为,雅典人中,那些本来靠德性与别人不同,从而让人们选出授予职位和别的荣誉的,和女人没什么不同。雅典的人们,你们中凡是有体面的,不管在哪方面,都不该这么做;我们若是这么做了,你们也不该允许。而你们要由此表明,谁要把这种可怜的表演带上台来,把城邦变得滑稽可笑,你们远更应该投他的反对票,而不是给那保持安静的投反对票。
除去名声之外,诸位,我认为,哀求法官是不对的,靠乞求逃脱也是不该的,而应该教育和说服。因为法官占据那席位,不是为了施舍正义,而是要裁判正义。他们发誓并不是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施舍,而是根据法律裁判,所以,我们不能让你们习惯于发假誓,你们也不该习惯于此。否则我们双方就都不虔敬了。所以,雅典的人们,你们不能认为我应该对你们做这些我觉得不高贵、不正义、不虔城的事,特别是,宙斯在上,不虔敬又是莫勒图斯给我加的罪名。显然,既然你们已经发了誓,如果我劝说和以乞求逼迫,我就是在教给你们,不要认为神是存在的,我这申辩简直就成了控告自己不信神。但是远不是这样。我信神。雅典的人们,我的控告者们无人比得上我,我请你们和神抉择,怎样会是对我和你们都最好的。
[惩罚与荣耀]
雅典的人们,你们投我的反对票,我对这结果并不生气。这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是,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反而更惊讶于双方所投石子的数目。因为我觉得反对票不会只多一点,而要多出更多。但现在看起来,只要有三十个石子不这么投,我就会给放了。要只有莫勒图斯,看来我现在就已经被放了;不仅放了,而且每个人都清楚,如果阿努图斯不和卢孔上来告我,那他就要付一千德拉克马,因为他得不到五分之一的石子。
他对我提出死刑。好吧。雅典的人们,我应向你们提出什么替代的昵?不显然是按照我的品行吗?那么是什么呢?我按这品行要遭受或付出什么呢?要知道,我一生没有庸庸碌碌地过,我不关心众人所关心的,理财、治家、领兵,不要作公众演说,也不做别的当权者,不想参加城里的朋党和帮派,我认为自己真是大忠厚了,要参与这些就难以保命。我没有去那儿做这些事,如果去了,我认为我对你们和我自己都没有什么助益。但正如我说的。我私下到你们每个人那里,做有最大益处的益事,我尝试着劝你们中的每个人,不要先关心“自己的”,而要先关心自已,让自己尽可能变得最好和最智慧,不要关心“城邦的”,而要关心城邦自身,对其他事情也要按同样的方式关心——我既然是这样,那么按这品行应该得到什么呢?应该是好的!雅典的人们,如果真的要按照我的品行提出我应得的,而且是我该得到的那种好事,我这样一个需要闲暇来劝勉你们的贫穷的恩人,应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呢?雅典的人们,给我这种人最合适不过的,就是在政府大厅里用膳。你们中谁在奥林匹亚运动会中用一匹马、两匹马,或四匹马的马车赢了比赛,我比他都更适合在那里吃。因为,他好像在给你们造福,我就是在造福;而他不需要这供养,我需要。那么,如果按照正义,根据我的品行提出,我就要提出这个:在政府大厅用膳。
也许,就像我谈乞怜和妥协时一样,你们觉得我说这些是大放厥词。雅典的人们,不是那样的,而更应该是下面这样。我认为,我从不曾对谁行不义。至少不曾有意行不义,但是我不能说服你们这样认为。因为我们相互交谈的时间太少。我认为,如果你们有一项法律,就像别人有一样,并不选某一天来判死刑,而多等几天。你们会被说服的。而今,在这么短的时同里,从这么大的诬蔑中解脱出来,是不容易了。我相信,我没有对任何人行不义,我也不会对自己行不义,不会说我自己的品行该得恶报,给自己提出这样一种惩罚方式。我怕什么?怕遭受莫勒图斯给我提的惩罚吗?我说了,我不知道那是好还是坏。难道我不这样,而是从我明知道是坏的事情中,另找一种,提出来罚我?难道要监禁?我为什么要在监狱里生活,给每届选出来的当权者当奴隶,给十一人当奴隶?难道罚款,在付清前先要收监吗?但对于我来说,罚款和我刚说的监禁是一样的。因为我从哪儿也没有钱来付清。但是我可以提出流放吗?也许,你们将会给我这个惩罚。我也太贪生怕死了,雅典的人们,才会这么不合逻辑,以至于不能明白,你们,我的同胞公民,都不能忍受我的行事和言辞,而觉得这些是那么难以承受,惹人忌恨,以致你们要寻求除掉这些;难道别人会容易忍受这类东西吗?雅典的人们,根本不可能。对于我这年纪的人,此时被流放,轮番跑到一个又一个别的城邦去,又被赶出来,这可真是高贵的生活。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到哪里去,青年人都会像在这里一样倾听我的话。如果我赶他们走,他们会说服自己的长辈,赶我走;而如果我不赶他们走,他们的父辈和家人会为了他们赶我走。
也许有人会说“苏格拉底,你要是沉默不语,在从我们中流放后,不就可以过日子了吗?”
要在这方面说服你们中那些人,是最难的。因为,如果我说那是不遵从神的,因此我不能保持沉默,你们不会被说服,回好像我在出言讥讽。如果我又说,每天谈论德性,谈论别的你们听我说的事——听我对自己和别的人的省察,听我说,一个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人过的生活——这对人而言恰恰是最大的好。你们就更不可能被我说服了。正如我说的,就是这样的;但诸位,要说服你们可不容易。同时,我不习惯认为我的品行该遭什么恶罚。如果我有钱,我就会按我能够付的那么多提出罚我的钱,因为那不会伤害我。但现在不是这样,除非你们愿意我提出我付得起的钱数。也许,我能付一个米纳的银子。那我就提这么多。
雅典的人们,那个柏拉图、克力同、克力同布鲁斯,和阿波罗多罗斯叫我付三十个米纳的罚款,他们作担保。那么我就是提出这些。他们可以向你们做这些银子的可信赖的担保。 [临别告白]
雅典的人们,不必多长时间,那些想毁掉城邦的人就可以加给你们杀害智慧者苏格拉底的罪名和责任——最然我不智慧,那些想责怪你们的人会说我智慧——但只要你们等一小段时间,这就自然会发生给你们了。看我这把年纪,活了很久,离死近了。我不是对你们全体说这话的,而是对那些投票处死我的人说的。我对这些人还说下面的话:雅典的人们,你们也许认为,我很难用语言说服你们。来赢得你们——好像我认为需要用一切言行来逃出这个案子。根本不是。我很难赢得你们。不是因为缺少语言。而是因为缺乏勇气和无耻,我不愿对你们说那些你们最喜欢听的话,我不哀悼,不悲恸。不做也不说别的很多我认为不合我的品行(如我所说的)、而你们习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那些。我认为,我不该因为危险而做自由人不该做的事,而且我现在也不后悔做了这样的申辩,我宁愿选择这样申辩而死,也不选择那样活着。因为,不论是在案件中,还是在战斗中,无论我不是别人,都不该蓄意做什么事来逃脱死亡。因为在很多战争中都很明显,有人丢盔弃甲、对迫击者摇尾乞怜,从而逃脱死亡;还有很多别的办法,如果有勇气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在任何危险中都有办法逃脱死亡。但是各位,逃离死亡并不难,可逃离邪恶却难得多。因为邪恶比死亡跑得更快。而今我迟缓年迈,那慢一些的死亡会赢我,而那些控诉我的又聪明又敏捷,却被快一些的赢了,那就是恶。而今我要走了,接受你们判的死刑;他们却要接受真理所判的罪恶和不义。那就让我遵守这个惩罚,他们也要遵守他们的。也许就该是这样了,我认为他们也该得到所应得的。
然后,投票判我罪的人们,我愿对你们预言。因为我所在的处境,是人们大多要预言的处境:就是临死之前。而我说,杀我的人们,宙斯在上,我死之后,你们的报应也会很快来临,那可比你们杀我所给我的这惩罚残酷多了。现在你们这么做了,以为就可以摆脱对生活给出检验,但是,如我所说,结果会完全相反。会有更多的人检验你们,现在我一直阻拦他们。而你们看不到。他们会更严厉,也更年轻,你们会更加恼怒。你们拿杀人来阻止人们责备你们活得不正确,这念头可不美。因为这种解脱既全不可能,也不美。两那最美和最容易的解脱,不是阻止别人,而是把自己培养成最好的。对你们那些投我反对票的人,我如此预言。然后我就走了。
至于那些为我投票的人,我们可以愉快地谈谈所发生的这事,趁着当官的们还忙着,我还没有到就死之地去。诸位,和我待这一会儿吧。只要还能,我们不妨互相聊聊天。我想把你们当朋友,告诉你们,刚刚所发生的对我究竞定睐着什么。各位法官们——我叫你们为法官,才叫得对了——,我这里发生了奇妙的事。在以前的时候,那个和我相伴的精灵的声音,总会不断出来反对——只要我想做不对的事,哪怕是小事。而刚才,你们看到,我这儿发生的,人们总是以为,井且确实都相信,是最大的坏事。但是,从早晨离家开始,就没有这个神的信号反对。即使到了法庭这里,也没有,在我说话的过程中,也没有反对我要说的话。而我在别的场合说话时,它却不断在讲话的中道阻拦。现在,针对我做的这件事,它从来没有反对我的言行。我认为这事的原因是什么呢?我要告诉你们:或许,我的这次遭遇变成了好事,我们若认为死是坏的,都是不对的,在我看来。与此相关的一个巨大征兆发生了:如果我所要做微的不是件好事,那么,我所熟悉的信号就不会不反对我。
让我们来这么想象,这为什么有很大的希望成为好的。因为死是下面的两者之一,要么死就是什么也不存在,死者没有任何感觉;要么,根据一些人的说法,必死就是发生一种变化,就是灵魂从这里迁移到别的一个地方。如果就是没有感觉。那就如同睡觉,而且睡着的人还不做梦。那死可真是很奇妙的好事。我认为。如果让人要选出一个他沉睡而没有梦境的夜晚,把他一生中别的夜晚和白天同这个夜晚相比,让他仔细想后,说出,在他一生所经过的当中,有多少日夜。比这个夜晚更好、更舒服,我想且不说一个老百姓,就是波斯大王,也会发现,和别的日夜比起来,像这样好的屈指可数。而如果死是这样的,我说它是好事。那时候,永恒好像也不比一夜更长。
另外,如果死就是从这里移到另外一个地放,而且人们所说的是真的,即,所有的死人都在那里,法官们,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如果一个到了冥府的人,从这些所谓的法官中得到解脱,他会发现那些真正的法官,他们据说在那里审判,有米诺斯、拉达马索斯、埃亚库斯、特里普托勒摩斯,和别的很多活着时公正的半神。那这趟旅行岂可小看?还有,要能和俄耳甫斯、穆塞欧、赫西俄德、荷马在一起,你们中谁不宁愿付出高额代价?如果这是真的,我愿意死很多次。当我遇到帕拉梅德、特拉蒙的埃阿斯,还有别的死于不义的冤狱的古人时,我会把我自己的遭遇和他们的相比,对我而言,在那里这样过日子是尤其奇妙的——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快乐的——最大的好事是,在那里省察和询问人们,就像在这里做的那样,看他们中谁有智慧,谁自以为有智慧,其实没有。法官们,人们愿付出多大代价,来省察带领大军攻打特洛伊的人、奥德修斯、西西福斯,或人们能提到的其他无数男女?在那里和他们谈论、交往,省察他们,会是无比幸福。当然,那里的人根本不会因此杀人。如果所说的是真的,那里的人不仅在别的方面比这里的人幸福,而且因为在余下的时间里部是不朽而幸福的。
法官们啊,你们也应该对死抱有良好的希望,把这当成真的:好人不会有恶报,无论生前还是死后,诸神不会不关心他的事。我出的这事不是偶然来的,而是明白显示给我的,死亡和从杂事中解脱,对我更好。因此,那征兆不让我转向任何地方,我也并不抱怨那些投我的反对票和控告我的人。但他们并不是因为想到了这,才投我的反对票和控告我的;他们是要伤害我。为此他们该受遣责。
但我对他们提个请求。我的儿子们长大以后,诸位,如果他们在你们看来关心钱财或别的东西胜过了关心德性,你们要惩罚他们,像我烦扰你们一样烦扰他们;如果他们实际不是什么而以为是,你们就要谴责他们,就像我谴责你们一样;告诉他们没有关心应该关心的,自以为是他们按品行所不是的。如果你们这么做,我和我的儿子从你们得到的就是正义的。不过,是该走的时候了,我去死,你们去生。我们所去做的哪个事更好,谁也不知道,除非是神。
本文发布于:2023-12-12 03:38:32,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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