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看着眼前的女子,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她的身前。她的眉间还有着委屈的坚持,哭红的
眼睛此时正定定的看着他。这般看来,她所受的委屈,不止于此吧!焦仲卿心下暗暗叹息一
声,难道当日娶她便是让她来受苦的吗?念及于此,焦仲卿站起身来对刘兰芝说:“你莫说
傻话了,我这便与母亲说去,你等我回来。”说完,打开房门,大步向厅堂走去,寻他母亲
去了。刘兰芝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严重的悲伤稍减,却很快被更大的不安所取代。屋顶上
的阳光还是洋洋散散的,一只布谷鸟从屋顶飞向庭中的树上,时不时低鸣一声,注视着下面
的人们。
焦仲卿穿过庭院走去内房,心下正盘算着怎么说,却见母亲坐在床上,好似知道他会来一
般,神色间颇为严厉。焦仲卿下意识地向母亲问安,这才斟酌再三的开口道:“不知兰芝可
曾让母亲费心?”焦母眼神一凝,说道:“并无让我费心,只是前几日针线活儿做的慢了,被
我说了几句,你这便知道了?”焦仲卿窒了一下,慌忙说道:“并非兰芝告诉我的,今日我见
她双目红肿,神色间颇为苦楚,这才问与母亲大人。”焦母看了看儿子,兀自笑了一声,道:
“我儿子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你这次来是来替她讨公道的了?”焦仲卿急忙道:“仲
卿绝无此意,只是仲卿亦无金榜题名之机缘,家中境况也差强人意。仲卿与那兰芝……”焦
仲卿顿住,刘兰芝通红的双眼和眉间那份坚持的神情一一划过眼前。焦仲卿的勇气忽然莫名
的生长起来,声音也逐渐坚定起来。“仲卿自以为能与兰芝共结连理乃是仲卿之幸事,仲卿
不知兰芝如何得罪了母亲,还请母亲明示。”焦仲卿说完这些,当下坐在青藤木椅上,摆明
了要母亲给个说法。
焦母不曾料想焦仲卿如此与自己说话,刘兰芝那女子终究是祸水,还挑拨母子关系,看来
是不能留她了。想到这里,焦母对焦仲卿说:“你莫要胡闹,刘兰芝她不懂礼节,凡事也不
问我的意思,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也不是我非要和她过意不去,你是太守门下官吏,是她
配不上你。”焦母叹了口气,看了看儿子微微发白的脸,缓了缓语气,接着说道:“我们邻居
罗家有个姑娘,也是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叫秦罗敷,家里也算小有财气,长相又是极为乖巧,
我一见便喜欢上了,还是这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未等焦母说完,焦仲卿便猛地站起身
来,直直的跪倒在地上,对着母亲,更是对自己说:“仲卿心意已决,今世除了兰芝,焦仲
卿绝不再娶,还请母亲成全。”
焦母登时大怒,见焦仲卿如此更是气急,她浑身发抖,双手捶打着床板,喝斥道:“你不
用说了,那刘兰芝再好我们家也容不下她,你还帮着她说话,你当真是想气死我啊!”焦仲
卿脸色变了变,他从来都是孝子,此时还真不敢与母亲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道:“仲卿知
晓了,母亲先行休息吧!”说完,起身走出了房间。
焦仲卿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来来回回的走着。母亲如此顽固,夫人却又那般委屈,焦仲卿
心下乱作一团,“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焦仲卿心中想道。如此这般在门口徘徊了不知多久,
终究是推门进去了。他知道,兰芝一定在等他。果然,香烛未灭,刘兰芝正独坐桌前等他回
来。焦仲卿忽然一阵慌乱,头也渐渐的低了下去。刘兰芝并非愚笨之人,见焦仲卿如此作态,
心下已猜出一二,当下好言相劝道:“官人莫要为此事烦心,奴家嫁与官人,便是要为官人
分忧解愁,官人如此,莫要使奴家……”“兰芝。”焦仲卿打断刘兰芝的话,声音很是低沉,眼
睛看着快要烧干的烛台,映着他双眼也亮了起来。“我未能劝服母亲,只能委屈你暂且回去,
我去太守府处理公事,事情结束后一定接你回来!你……”刘兰芝轻轻捂住了焦仲卿的嘴,
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特别刺眼的血丝,牙齿仅仅的抵着自己的嘴唇,“真的……要走了吗?”
她心里如同针扎般的疼痛,眼中流露出一丝痛到极点的悲伤。尽管是这样,这个女子,还是
在焦仲卿的注视下,慢慢地牵起嘴角,就那么轻轻的笑了。“兰芝知道给官人家里带来了麻
烦,官人事务繁忙,不必记挂兰芝。明日一早,我就拜别婆婆,官人放心便是。当日兰芝出
嫁时带来些粗陋物件,想必是不能用了,就当留给官人一些纪念吧!还望官人莫失莫忘。”
话一说完便转过头去,忍住要流下的泪,还是那般轻轻的说道:“兰芝明日自去,先行休息
了!”焦仲卿见她如此,心下实为难过,却又不知如何言说,当下叹息一声,早早安歇了,
却是无论怎样也睡不着。烛火已经熄了,黑暗之中,焦仲卿并无睡意,满脑子都是兰芝的眼
神和安慰自己时的笑。他忽然间有些恍惚了,轻轻唤了一声:“兰芝……”如同梦呓。
一夜无话!
却说第二天刘兰芝起了个大早,便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如同出嫁时一般,当真是“舞花弄
月几多娇,疑是织女出鹊桥!”刘兰芝心知焦母心情多半不好,当下也不多言,拜别焦母后
便上路了。在这个并不晴朗的一天,刘兰芝终究如同刚出阁般回归家中。一滴泪,在仅仅只
有她知晓的地方滴落在手上,却是透骨的冰凉!微微有风吹过,带动着路边的杂草,发出细
微的声响,在沉默的人听来,如同一曲挽歌。马车还是慢慢地走着,走向一个叫家的地方,
刘兰芝知道,这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车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声音,刘兰芝屏息倾听了片刻,那车帘却是猛地被人拉开。正
是焦仲卿,手拿一折好的书信,满眼急切的看着她,道:“兰芝,我答应你,定会回来找你,
这是我写给你的,一定要等你回来!”刘兰芝霎时间眼泪再也忍不住,却依旧还是那般微笑
了,道:“兰芝能嫁与官人,是兰芝的福气,还望官人莫要忘了今日所说的话。”焦仲卿将书
信递于兰芝,大声说道:“我焦仲卿今生只会有刘兰芝一个夫人,绝不再娶。”刘兰芝呆呆的
看着他,却是不再微笑了。她挺直身子,切冰断雪般的声音响起,“兰芝亦不会再嫁!”
刘兰芝回到了家中,里外总觉得难以见人。焦仲卿的书信不知翻看了多少遍,上面信誓旦
旦的说会接她回去。刘兰芝的母亲可怜她这般,也是暗自流泪。过了两日,刘母思想便活络
了起来,想来女儿是为情所困,终日闷闷不乐,恰逢与邻居一媒婆撞见,媒婆正张罗着与府
上官吏做媒,听闻刘母这般说来,便要向刘兰芝提亲。刘母大喜,细问下知是府中的公子,
更是惊喜交加。一番盘算,二人一拍即合,刘母便回家与兰芝说了此事。刘兰芝心下记挂着
那焦仲卿,自是不愿答应。刘母知女儿心事,却不强求,暗自叹了口气,只得作罢。然而刘
兰芝本就双十年华,长相又颇为美艳,前来提亲之人却是越来越多了。其中不乏有书香门第,
官宦之家,刘母念及女儿心思,重视不肯答应。直到有一天,太守的公子也派人上来提亲,
被刘母婉言相拒后,刘兰芝那兄长便忍不住训斥起来:“你之前嫁于一个小官吏,家境和仕
途都稀松平常得紧,这太守的公子不计前嫌,愿娶你过门,你怎么这般不明事理!”话一说
完,自己也觉得说得重了些,便坐于一旁,不再言语了。
刘兰芝怔怔的望着兄长,这便是她的哥哥,她的兄长啊!她不觉的闭上了眼睛,半响才开
口道:“我应了便是,哥哥莫要生气。兰芝知道在哥哥家中凭添了许多麻烦,这门亲事兰芝
应下了!”言毕,也不管旁人,起身匆匆回屋去了。刘母追了上去,在门前轻轻唤了两声,
不见兰芝开门,知是在屋中伤心,便不再打扰,由她去了。刘兰芝伏在桌上低声哭着,此时,
她在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忧伤了吧!君若到时秋已半,世事人情,往往就是两不凑巧。也许等
到了故人门巷,再见的不再是曾经的笑颜,门上亦有微尘。只剩下门前萧萧长柳,位于门旁
的倦鸟,似泣非泣的对你说,机缘错过!
亲事终究是订了下来,没人在意刘兰芝这小小的悲伤!大家都匆匆忙碌着,阳光灿烂,一
片喜气。却说焦仲卿在太守办公时发现了些什么,看着手中略为泛黄的卷宗,焦仲卿却是再
看不下一个字。终于,他抬起头,将手上的卷宗扔到桌上,起身大步走向外面。太守的公子
成婚,便是迎娶兰芝吗?他的五指紧紧握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不是说好的,等我回来吗?
他策马飞奔,忘记了烟尘。不是说好的,终生不再婚嫁吗?他仰天狂啸。不是说好的……焦
仲卿再不犹豫,挥鞭狂奔向刘兰芝家的方向。却说刘兰芝应下婚事之后,终日足不出户,以
泪洗面。今日却总觉得心神不定,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一般。正兀自想着,忽隐约听到马鸣
之声,料想是官人来了,急忙换了衣衫,匆匆奔出门去。刘母也不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身影,
眼中掠过一丝忧伤。刘兰芝的苦处瞒得了别人,却是断然瞒不过母亲的。“兰芝,我在这。”
焦仲卿看着眼前的兰芝,不过是几日不见,整个人便消瘦了一圈,眼睛早已红肿了,哪里还
有几日前的风华绝伦。然而焦仲卿终究没有耐性一一询问,在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你为
什么答应与太守之子成婚?”他这般问道。刘兰芝心上一颤,解释道:“我在哥哥家中,家母
和哥哥都要我……”“我问你为什么答应他?”焦仲卿向兰芝吼道,“当日你信誓旦旦说你会等
我,说你不会再嫁,这又是为什么?”焦仲卿双手扳着她的双肩捏得她生疼,“你说啊,是不
是你觉得太守的公子是官宦子弟,有权有势。好好好,刘兰芝,不对,马上要改口叫刘夫人
了,你即将是公子之妻,我焦仲卿高攀不上。当日誓言,就此破了。只是我焦仲卿言出必行,
不能接你回去,我宁可了却了这身前事。”说完,焦仲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回头便要离去。“在
官人心里,兰芝是那样的女子吗?”刘兰芝的声音轻柔的如同天边飘过的云,“你若是这般想,
奴家无话可说,奴家自当陪官人生生世世,哪怕到了那黄泉地府……”刘兰芝深深吸了一口
气,坚定的说:“我也绝不后悔!”焦仲卿身子抖了抖,却终究没有转身。
焦仲卿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焦仲卿径自来到母亲房中,眼神呆滞,对母亲说:“兰芝
要嫁人了!仲卿往日不孝,惹得母亲生气,还希望母亲今后好生照顾自己,仲卿累了,真的
累了!”焦母急忙起身对他说:“你莫要做傻事啊,刘兰芝那女子本就不可进门,你看这才几
日,她便又要嫁人,还是……”“傻事?”焦仲卿的眼睛似乎重新找到了焦距,苦笑一声,焦仲
卿一句“母亲早些安歇吧!”便起身离去。焦母看着儿子言行举止间颇为怪异,心下着急,却
又不明他的心事,只得作罢。
很快,大婚的日子到了,正应了媒人那句“良辰美时”。阳光好得出奇,太守门下的迎亲队
伍排了好长一段路,刘兰芝坐在房间里,久久不愿起身。外面的人又在催促了。刘兰芝忽然
站起来,取了文房四宝,写了一阵,这才换上嫁衣,迈步向门前走去。阳光略显得刺眼,却
并未让刘兰芝感觉到温暖,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焦仲卿起了个大早,却不出门,心神
不宁的走来走去。若是说他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刘兰芝这三个字如同一根针,在心底他看不
到的地方缓缓扎进去。他端起茶杯,想要润一润干裂的嘴唇,却发现茶水早已经没了,便连
那茶叶也被自己嚼了不少。这两个如此优秀的人,在这一天都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呆滞。娇艳
的太阳始终那般,俯视着下面的人们。
婚宴开始了,太守的公子果真如人们所说的那般温文尔雅,确有官家风范。大红盖头将刘
兰芝的脸遮住,让人看不到她此时的心情。那种风范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的心,早就给了
另一个人吧!她低眉,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衣袖上。繁花空扰静湖影,独念潇湘赠尘言。如
今兰芝要嫁与他人了,仲卿,你在哪儿?没有人注意刘兰芝的悲伤,所有人都带着欢笑说说
闹闹的,喜庆的气氛洋溢的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傍晚,人们意犹未尽,太守的
公子还在与众人敬酒,刘兰芝静静地坐在床上,也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刘兰芝自己掀开
了盖头,露出那惹人怜爱的容颜。她如同出嫁时一般美丽,只是嘴角的笑却并不让人赏心悦
目。那是凄然的笑,亦是洒脱的笑。她打开窗子,望了下去。月光映在阁楼下的湖中,犹为
清丽。刘兰芝笑了笑,对自己,更是对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轻声道:“兰芝从未改嫁,兰
芝今生自始至终,只会有仲卿一个相公。”湖中平静的玉盘忽然破碎开来,好久好久,又归
于平静。只是阁楼之上,却少了一个靓丽的影子。
刘兰芝投湖自尽了!这个消息不消一天便传的沸沸扬扬。刘母哭的死去活来的,奇怪的是,
焦仲卿并没有显露出太多激动,更多的是他眉间那化不开的忧郁。他并未出门,而是找出迎
娶刘兰芝时所穿的大红长袍,头戴上那新婚时才会配有的花翎,好生修饰了一番。看着镜中
的自己,他露出一个微笑,如同刘兰芝的笑一样。“兰芝,我说过,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他走出门去,朝着母亲的住房拜了三拜,便走去自家庭院,轻轻的将红色绸缎绑在树上,挽
了一个死结。树上的飞鸟忽然成群离去,这棵树下,只留下一个人,永远的那般微笑着,好
像寻到了自己的爱人。阳光,还是那般刺眼……
焦仲卿的死讯也很快传遍了四周,焦刘两家都很快办了丧事。两家达成了协议,将二人合
葬,以夫妻礼数操办!刘母在收拾女儿遗物时,看到了刘兰芝嫁人那天所留的最后笔墨,只
见上面写道:
吾是天边一朵云,
自始飘在你的天空。
没有传说的命中注定,
只有彼此的牵绊始终。
世俗痛恨舍弃,
断言对错公义。
君曾问:
明月何时映孤窗。
妾答君:
落雪只为烟行空。
生前不知何处去,
不见蓬莱不负君。
世人多痴念,难为世人的,却不是这个世间!自此,鸳鸯亡命亦相随的言说流传开来,为
世人所谨记!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悲剧,亦流传开来,为后人警示。那时,阳光正好,花开满
园……
本文发布于:2023-11-24 13:12:41,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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