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信任和市场经济

学术

讲坛

口高师宁

伦理道德滑坡现象在市场经济中

的主要表现是信任危机的 现。这种 信仰身份．ｊ是每一个人都自述自己 质，是由重要部门管理人员的来源构

危机表现为人们对从商品、服务、管理 成的：用一个企业家的话来说，“企业

者、执法者到法规制度甚至基本价值

观的不信任 信任在今天的中闰社会

已经成为稀有资源，成为中国市场经 人行事的标准，都认为自己是以减待 ｊ大部门的用人状况代表了几种经营

的核心家庭成员均为天主教徒。采访 门的管理人员、技术员和普通员工。

中，受访者提及的亲戚也信仰天主 我们主要关注重要部门的用人状况。

教。二是在经商活动中都公开自己的

遵纪守法，按照有关部门的要求去做，

一

个企业或经营单位的主要结构之性

有ｊ大核心部门：财会、进货与销

都尽力配合各相关政府职能部门的工

作。四是所有人都以“十诫”为自己做

人的，从来没有过欺骗行为。五是参

与宗教活动之后，每个人都感觉到烦 密切。事实证明，严重的信任缺失不 部由家人负责，所占比例为３４％；亲朋

恼全无、心态平静、愉快，能够更好地 仅会使交易成本急剧增加，社会分ｒ厂 式１３家，即ｊ大部门由亲属或朋友负

投入下一步的Ｔ作。六是在企业有了 受到阻碍，更会直接从根本上威胁市

售”。在我们采访的４４位企业家中，这

济的最大缺失。信任与市场经济关系 结构：家族式企业１５家，即ｉ大部门全

场和交易的存在：这些说法都表明，

责，所占比例为２９．６％；人才式１０家，

即三＝＿大部门南有能力的人负责，所占 发展之后，几乎所有受访企业家都在

比例为２２．７％；混合式６家，即ｊ大部

门由上述各类人负责．所占比例为

１３．７％

不同程度ｆ＝以不同的方式回报社会。 市场经济与道德相关。换言之，一种

运行良好的市场秩序需要某种道德的

支持。而信任，正是能够支持市场经

济良性运行的道德基础 在此背景

下，我们提出了两个问题：宗教信仰有

助于建立起已经普遍缺失的信任尤其 检、环保、安榆、公安等各种与企业相 笔者认为，信任是由人际关系中

七是每一个人都认为信仰是自己企业

得以发展的根本：

一

、

受访者在市场经济活动中的

受访企业家的企业除与税务部门

打交道之外，还分别与卫生、防疫、质

关的政府职能部『】来往：在采访中，

人际范围

的理性计算和情感关联决定的人际态

度：从这一角度 发，当以受访者为 我们了解到，所有受访企业家无一例

圃一ｔＬ，、以其经济活动为半径来划其人 外地按时纳税，并都认为自己是积极

际范围时，我们很清楚地看到，所有受 配合各个部¨一ｒ 作的：尽管如此，我

访企业家的人际范围都可以归结为如 们却看到在企业家与管理部门这一关 所有受访者都属于民营企业家，

下几个方面：企业家——员工、企业家 系中也存在几种不同的交往方式：Ａ．

——

是社会信任吗？宗教信仰在中国市场

经济中能够发挥积极作用吗？为此，

正常业务交往（２５％），Ｂ．除Ａ外请客送

我们采访了４４位具有天主教信仰的企

业家。

大部分人是在２Ｏ世纪９０年代中后期

才开始创业的。他们的共同点有以下 管理部门、企业家——客户与供

几个方面：一是信仰受家庭影响，除两 礼（６１．４％），ｃ．得到特殊照顾（６．８％）

“企业家——员工”这一组人际关

货商。

系中的员工大致可分为ｊ类：重要部 响从小受洗成为天主教徒，而且他们 从调查事实看，在这五种形式中，

还有３个企业没有回答此问题。

人之外，其余４２人都是因为受家庭影

４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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Ｂ类占了大多数：企业与管理部门的 这一人际关系中，超过６３％的企业家 恩于天主，也是转换过程中的特点。

关系本来应该是一种正常的、仅限于

在企业核心部门使用的是家人和亲

这种私人信仰的公开表达在拥有一定

社会地位的企业家那里，无疑成为促 业务需要的交往。然而属于这种正常

交往形式的企业却只占受访对象的四 调查者的２２．７％。这一现象说明，天主

分之一，而且这些企业家中有人也曾 素。结果，管理部门对这两家企业大

经向政府各职能部门送礼请客以求 力支持并奖励，而这些支持与奖励反 人，而且这个事实应该可以为韦伯等

“搞好关系”，但后来职能部门有所改

友，真正能够任人唯贤的企业只占被

使私人信仰向社会资本转换的重要因

馈到企业家处就变成了对管理部门的 人的结论提供证据。不过，就我们的

极度信任。

绝大多数企业家都有长期合作的 于Ｃ类的，只有３家企业，其中有两家

客户与供货商，他们都是彻底的“外 企业比较突ｍ。这两个企业家具有非

人”。对于客户，企业家除必须以自己

产品的质量和服务为保证之外，在与 有了比其他企业更多的无形资产，因

教企业家们也更信任自己的家人与亲

研究个案而言，还有一些情况可以对

进因而与其关系逐渐正常化 真正属

凡的头衔和社会地位，这便使其企业 人几乎都是与其同信仰的人，其亲人

．

韦伯等人的上述结论作出一些补充。

首先，天主教信徒企业家们的家

甚至绝大多数朋友也是与其同信仰的

此在与政府各管理部门打交道中，企 人 这种情况就使家族式和亲朋式企

业家不仅受到尊敬，而且得到国家在 业的核心结构事实上也成为以共同的

资金上的支持：

与其他两种人际关系相比，企业 的教义和“十诫”对信徒在婚姻、家庭、

家与客户、供货商的关系相对要简单

得多，但也可以总结 几种类型：朋 常稳固。换言之，基于血缘关系或情

友、熟人式关系，临时性伙伴，长期伙 感的信任有了信仰作为基础之后，更 规模大小决定的顺序是符合个体对于

伴。这些关系处于不断变动中，这种

变动的规律是：在企业发展初期，进货 业家而言，这种家族式和亲朋式企业

和销售更多的是靠朋友、熟人介绍关 的核心结构反映出来的信任，既是建 业家不一样，他们的信仰是从家庭传下

系，或者自己摸索着寻找进货与销售

渠道；在企业发展相对稳定之后，客户 从小不仅耳濡目染这种信仰，而且还长

和供货商逐步成为利益和风险共担的

长期伙伴。

企业家的宗教信仰本应该是企业

家自己的私人事情，但是我们在调查

中发现，这种“私人事情”事实上在企

业家们的经济活动中不同程度地变成 的信任是一种社会角色关系的信任， 了他们的生活乃至生命之中，早已根深

了企业的生存理念和生存基础：我们

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看到宗教信仰对 所扮演的社会角色的基础上。管理部

于企业的影响：将天主教的信仰作为 门在此尽管是“上级”，但一般而言是

企业的理论、管理理念、行为规范，将

天主教节日作为企业的节日，在招工 而管理部门在实际中扮演了“婆婆”的 考用名字来表明自己的信仰，因为其信

中“信仰”有权重分，在用人方面“信

仰”有分量，在与客户交往中“信仰”也

有分量。

二、调查研究分析

韦伯在其著作《中国宗教：儒教与 企业家对管理部门的不信任。 业家却有意识地在经济活动中公开表

道教》一书中，区别了两种信任方式： 尽管如此，我们也注意到仍有３家

特殊信任与普遍信任，前者以血缘性

社区为基础，建立在私人关系和家族 中两家企业的领导者有两个共同的特

或准家族关系之上；后者则以信仰共 点：一是被树立为榜样，享有较高的社

同体为基础。关于中国，韦伯的结论

是：中国社会的诚信属于特殊信任，即 变为一种社会资本，这种资本使他们

只信赖和自己有私人关系的他人，而 得到管理部门的大力支持。当然，信

不信任外人 与此相同的结论，还可 仰成为社会资本的转换是有过程的，

见勒丁的《中国资本主义精神》：作者 也是先要付出的，即先要为社会提供

在书中指出，华人家族企业的特点之 具体可见的服务和奉献。与此同时， 交道，我们上述的调查总结已经充分

一

，

就是对家族之外的其他人极度不

信任。 是在有上级领导和管理部门参与的场

从我们的调查来看，在与员工的

天主教信仰为基础的结构。而天主教

为人方面的约束使得这样一种基础非

加可靠。由此可见，至少就天主教企 客体信任之心理的。

立在血缘、情感等私人关系上的特殊 来的，有的家中已有好几代信徒。他们

信任，也是以共同信仰为基石的普遍

信任。事实上这种信任比单纯的特殊

信任和单纯的普遍信任程度更高，而 “选择”一种信仰来支撑自己，或是“为

这种高信任度是以受访者的信仰为根

基的。

企业家在与管理部门交往中建立 意识的时候，这种信仰已经深深地嵌入

也就是说，这种信任建立在被信任者 蒂固。对他们来说，这种信仰已经摆脱

可以与企业进行正常业务交往的。然 有宗教ｌ生的命名，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思

角色，它们与企业之间存在着一定的

矛盾。从我们的调查来看，超过６１％

的企业家都以请客送礼等方式来缓解

它们与管理部门的关系，这也说明了

企业得到了管理部门的特殊照顾。其

会地位；二是他们的私人信仰已经转

他们注重宣传自己，在公开场合尤其 体现了这种色彩。

合，宣布自己的信仰，甚至公开表示感

这些人的交往中，个人信仰发挥了很

大的作用。一般而言，企业家们对于

客户的信任也有一个顺序：周有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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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他们不仅要

在激烈的竞争 切都发生 ｒ很大的改变：首先，随着

中维持企业的

乎没有受欺诈的事情发生。如今，这

一

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可以随时随意

改变职业，社会角色变得复杂；其次， 生存并努力求

市场不断扩大不再受地域限制，人们

对市场的了解也不再可能全面；最后．

发展，还要防

止“常在河边

走，哪能不湿

鞋”的可能。

这种防止是刻 业家的信任态度发生了变化，对他人

意的，也就是 “没有把握”已经成为多数企业家的一

竞争的加剧使得任何一个企业都感到

生存的压力。这种社会变化也使得企

说是有非常明 种基本共识 这种社会变迁当然也会

确意识的，因

影响到天主教企业家，他们认为“过去、

为这是与他们 办事好办多＿ｒ”，现在不得不考虑一些

的信仰冲突

的 在商界，

既要赚钱又要

保持沽身自

好，这本身就 他们自称的“心善”或“心软”。我们的

社会表达之所以可能，源于四点：首

存在着巨大的张力：对绝大多数天主 受访者在经济活动中虽然大多数人都

先，这种表达几乎没有损害他人（非信 教企业家们来说，缓解这种压力、松弛

仰者也没有感到压力）的利益：其次，

这种张力的方式，便是进教堂参加宗

企业家私人信仰的公开表达与自身的

教活动。

表率有一种一致性，这种表达使他人

三、结论

知道了信教的与不信教的“就是不一

天主教企业家的信任仍然受到“关

样”：再次，这种表达加强ｒ企业家们

系”的制约，首先是血缘关系，然后是血 解个人的受损——“有天主罚罪呢”。

的社会责任，赚了钱一定要回报社会， 缘关系泛化后的各种拟亲关系。过去

做力所能及的公益事情 正因为如

关于“信任”的许多研究中，“信仰”这一

此，所有的“外人”对信仰的这种公开 因素常常被忽略，而我们的调查说明，

表达都持一种赞赏态度。最后，信仰

信仰对于信任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的社会表达事实上也制约了企业家在

正是信仰使受制于这些关系的信任有

经济活动中的为人与行事，这一点尤

了保障和变化。一方而，信仰是凝固 会资本：企业相对稳定——员工埘企

其是在道德滑坡、腐败成风的今天，已

剂，使信任牢固地与这些关系紧密地粘

经成为一道独特的抗腐败的风景线

在一起；另一方面，信仰也是测试剂，它 跳槽”；在与政府职能部门的交往中

“先做人，后做生意”是天主教企

区别了“教内”与“教外”的不同，而“教

业家们将信仰与经营活动结合的总

内的”可以包括与企业家没有任何私人 配合管理部门工作；在竞争中多了无形

结。而一旦信仰成为做人与做生意的 关系的人：由此，信仰变成了调节剂，

根本时，我们可以看到个体信仰中强

它使企业家们对他人的信任可以延伸 信任；无论是成功或失败都有一种反省

调的“感恩”“爱心”“诚信”和“信心”等

到没有私人关系的“教内”外人，甚至有 和平静——参加宗教活动后会获得心

许多价值观得到了整个企业的接纳， 的企业家还从自己囚信仰而“诚”来推

并在企业的发展中发挥了作用，因而

断“教外”外人也会诚，因而愿意去信任

具有一种公共性。如有位企业家就提

他们。因此，韦伯等人关于中国人（企

出企业追求的日标是四大利润：阳光

业家）信任的本质是一种“血亲关系本

利润——让大家了解，透明赚钱，道德 位”的信任，只信赖和自己有私人关系

利润——让对方（即客户）舒服、高兴

的他人，而不信任外人的结论，我们对

成交，良心利润——让自己高兴、安 今天的天主教企业家的调查可以看做

心，最后才是经济利润 这种把经济

是对其补充：

利润置于最后的做生意的态度，自然

在个人社会角色不易发生变动的 境的改变起到积极的作用。随着这种

是因其信仰所致。

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相对而言有

尽管如此，由于商场如战场，商场

把握得多：在改革开放之初从事经济

中充斥着尔虞我诈，充满了风险和危 活动的企业家们都提到，那时的交易 础的“公民信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