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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 写竹尽托平生意

更新时间:2023-11-02 06:00:37 阅读: 评论:0

设备管理制度-环境破坏

徐渭 写竹尽托平生意
2023年11月2日发(作者:小导游)

徐渭

——写竹尽托平生意

王翚

徐渭才华横溢,诗画兼通,其作画时多有题诗,使诗画相得益彰。值得指出

的是,《徐渭集》中华书局1983年版中题画诗约300首左右,竹画诗却有约80

首,占四分之一强。完全可以说,徐渭将他生命中的种种遭际与感喟尽数投注在

画竹与咏竹中了,这80首左右的竹画诗在一定层面上反映了徐渭后半生的悲欢

喜忧。

徐渭开始画竹是嘉靖四十二年43岁之时,当时他才告别胡宗宪幕,得到丰

厚酬金营筑酬字堂,生活较为安定。然而旋即便祸事踵至:44岁时因得罪权贵,

贻误科考,遂终身与科举无缘,45岁时胡宗宪因攀附严党入狱并死于狱中,徐

渭惧受牵连而精神失常,46岁时杀妻入狱七年余,之后贫困终老,73岁时在贫

病孤独中死去。纵观徐渭后半生这30年,可以概括为在孤独落魄中,狂狷不减,

悲愤难抑,然借放意的言行又使郁结稍舒,故也并非郁郁终日,竟得高寿。如此

种种,在竹画诗中均有呈现。

徐渭以狂著称,袁宏道《徐文长传》曾记录他在胡宗宪幕中的表现:“文长

乃葛衣乌巾,长揖就坐,纵谭天下事,旁若无人,„„是时公督数边兵,威振东

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信心而行,恣臆

谭谑,了无忌惮。”这时的徐渭踌躇满志,以一诸生而敢傲王侯,一布衣而倾动

人主,自有狂诞任情的资本,但出狱以后的徐渭窘迫不堪却依然桀骜偃蹇。陶望

龄《徐文长传》中描绘徐渭“狱事之解,张宫谕元汴力为多,渭心德之,馆其舍

旁,甚欢好。然性纵诞,而所与处者颇引礼法,久之,心不乐,时大言曰:‘吾

杀人当死,颈一茹刃耳,今乃碎磔吾肉!’遂病发,弃归”。在常人看来的纵诞

不羁却是徐渭的正常性情表达,而在常人看来的循规蹈矩却引得徐渭精神病发。

在这样的社会习俗下,原来身为天地之造化,万物之灵长的人也如蚊蝇所生,

知唯诺依顺,卑琐不堪,这本来是甚可忧虑之事,但以徐渭的身份,根本无法扭

转这种局面,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对这种现象这种人的深深的不屑,因此,南归

以后,袁宏道在《徐文长传》中概述了徐渭那一段生活:“晚年愤益深,佯狂益

甚,显者至门,皆距不纳,当道官至,求一字不可得。”

这种性情表现在画竹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孤傲与率性。竹子孤傲劲直

的品格同时也为徐渭所自诩:“兰与竹相并,非关调不同。氤氲香不远,聊为引

清风。”《题兰竹》“仙华学杜诗,其词拙而古。如我写兰竹,无媚有清苦。”

《写兰与某子》徐渭曾画过一幅四不像的竹:“唤他是竹不应承,若唤为芦我不

应。俗眼相逢莫评品,去问梅花吴道人。”《仿梅花道人竹画》在这里像不像竹

是属于俗人眼中的品评,关键是这不似背后的真性情。袁宏道在《徐文长传》中

对徐渭诗有这样的评价:“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

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苦,羁人之寒起。

当其放意,平畴千里,偶尔幽峭,鬼语秋坟。”袁宏道可谓徐渭的知音,他的诸

种形容其实都抓住了一个根本,即真性情的勃发。因此以上虽然是对徐渭诗作的

评价,同样也适用于他的绘画,因此徐渭笔下的竹便是“一斗醉来将落日,胸中

奇突有千尺。急索吴笺何太忙,兔起鹘落迟不得”《竹》。而其放意的种种恣肆

1

则表现在:“枝枝叶叶自成排,嫩嫩枯枯向上载。信手扫来非着意,是晴是雨恁

人猜。《雨竹》“嫩筿捎空碧,高枝梗太清。总看奔逸势,犹带早雷惊。《题

画》“胡麻绿菽两尖堆,答使无他写竹回。卷去忽开应怪叫,皂龙抽尾扫风雷。

《写倒竹答某饷》

徐渭对自己有很高的期许,自小被誉为“徐门之光”、“谢家之宝树”的他,

20岁时在《上提学副使张公书》中曾表示:“生无以建立奇绝,死当含无穷之

恨耳!故曹沫、聂政无三尺之剑,则不如农夫之处陇亩。蛟龙处木,不若狐狸;

骐骥处水,不若跛鳖。士而无资,何以异此?每念于斯,未尝不掷卷投札、流汗

至踵也。”然而造化弄人,徐渭空负文名,却屡试不第,最后终于在胡宗宪的幕

中实现了他有生之年的最高价值。以白鹿双表即《代初进白牝鹿表》和《代再进

白鹿表》获得赏识,从而“一布衣而倾动人主”,在当时的情势下,徐渭一则获

朝中显要赏识,一则“人主知有先生矣”袁宏道《徐文长传》,应该青云可期,

然而随着胡宗宪的获罪,徐渭杀妻入狱,7年后免缧绁之苦,却终究是“皂帽

紫衣奔不得,空教红拂伴人眠”《道中竹枝词》,“少年曾负请缨雄,转眼青袍

万事空”《上谷歌》。

袁宏道称徐渭“晚年愤益深”。综观徐渭的后3O年,他的悲愤主要缘自两

方面,一是失意之愤,再是蒙垢之愤。前者上面已经谈及,后者则与入胡宗宪幕

有很大关联。客观上说入胡幕使徐渭不仅生活得到改观,而且自我价值也得到很

大的体现和认同,可谓徐渭生平一大快事,可惜随着胡宗宪因攀附严嵩党而获罪

入狱并死于狱中,徐渭的这一快事便显得有些尴尬,这种心情在他的《自为墓志

铭》中表露无遗:“人谓渭文士,且操洁,可无死。不知古文士以入幕操洁而死

者众矣,乃渭则自死,孰与人死之。渭为人度于义无所关时,辄疏纵不为儒缚,

一涉义所否,干耻垢,介秽廉,虽断头不可夺。”对这段文字可作两重理解,一

是对时局的忧虑与愤慨,这在徐渭的一首题画诗中有更为明确的表达:“云间老

桧与天齐,滕六寒威一手提。折竹折梅因底事?不留一叶与山溪。”《题雪压梅

竹图》可见当时宁冤勿纵的时局。因此他虽然借他人的嘴表达自己的清白,但同

时也很清醒地意识到在当时的情形下自己处境堪虞。另一重意思则是徐渭对自己

狂狷性情的明确剖白:“渭为人度于义无所关时,辄疏纵不为儒缚,一涉义所否,

干耻垢,介秽廉,虽断头不可夺。”徐渭把是否合于“义”作为实践道德的准绳,

在其晚年的一件事中,得到了非常明显的体现。上文谈及曾救徐渭出狱的张元汴

由于时时用礼法提醒徐渭,引起徐渭不快而分道扬镳。但张元汴死后,已闭门十

年不出的徐渭白衣往祭,抚棺大恸,道惟公知我,不告姓名而去,可见徐渭对恩

义的态度。有着这种处世姿态的徐渭在对待入胡宗宪幕这事中,却无法得到绝对

是与非的答案,从他祭奠胡宗宪的文辞中可以看出其中的沉痛与无奈:“于乎痛

哉!公之律己也则当思己之过,而人之免乱也则当思公之功,今也两不思也遂以

罹于凶。于乎痛哉!公之生也,渭既不敢以律己者而奉公于始,令其殁也,渭又

安敢以思功者而望人于终?盖其微且贱之若此,是以两抱志而无从。惟感恩于一

盼,潜掩涕于嵩蓬。”《祭少保公文》在一美遮百丑,墙倒众人推的世情中,容

不得徐渭作这许多功过是非的辨析,徐渭明白这一点,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自

死,孰与人死之”,在他以为,被这样的世俗来判罪是一种耻辱。

然而徐渭终究不免耻辱,他未因胡宗宪事获罪,却因实实在在的犯罪——杀

妻而入狱。这似乎抵消了胡宗宪事诸种可能的后果,但在徐渭心中毕竟成了一个

结,因为在祭文中所揭示的种种矛盾,随着徐渭卑贱终身留给他的始终是无奈。

这样的悲愤在徐渭的画竹咏竹中有双重表达。一是对时局的忧惧,《竹》

2

“四时惟听雨,无日不惊秋。”《风竹》三首:“画里濡毫不敢浓,窗间欲肖碧

玲珑。两竿梢上无多叶,何事风波满太空。”“枯枝固是转相寻,数叶何劳便米

侵。恶梗强鞭穿地遍,秋风偏要飒幽林。”“苦笋穿苔破出封,摇风弄月碧玲珑。

昨宵偶掘行鞭看,多少泥中掘杀侬。”从竹梢、竹叶、竹鞭乃至竹笋,竹子家族

被笼罩在一种惊惊惶惶,大难临头的氛围中,而且徐渭突破了历来对竹多从美好

处进行赞颂的习惯,更对“恶梗强鞭”做了反面的借寓。另一方面则更多的是无

奈与愤慨。徐渭常自诩为苏轼的知音:“东坡画竹多荆棘,却惹评论受俗嗔。自

是俗人浑不识,东坡特写两般人。”《画竹与吴镇》他每以自己的遭际与苏轼相

比,颇引以为同路人,因此他能明白苏轼画竹讽世的用心,并在自己笔下以画竹

抒发内心的悲愤。如《雪竹》:“画成雪竹大萧骚,掩节埋清折好梢。独有一般

差似我,积高千丈恨难消。”又《写竹赠李长公歌》:“山人写竹略形似,只取

叶底潇潇意。譬如影里看从梢,那得分明成个字?„„武人谁是百足虫,世事全

凭三寸笔。山人听罢公子言,一虱攻腰手漫扪,欲答一言无可言,只写寒梢卷赠

君。”

虽说徐渭的悲愤应该包含了失意之悲和蒙垢之痛,然而毕生的失意在徐渭的

竹画诗中并未表达出太多的愤慨,也许后者对徐渭的打击更为积恨难消。而对于

一生的失意,在徐渭的后半生中转化为两种不同的情感,一种是失意所导致的深

深的孤独,一种是失意之后的自我排遣,这在他的画竹咏竹中都有不同的表达。

徐渭失意的根由似乎是时乖运蹇,但究其根本,仍是个性使然,正如其《次

日酌二王子》中所自道:“正如我一生,不识衡与量。”《六昔》诗中也很明确

的道明了徐渭与世俗的不合拍。因为性情不合,他得罪了礼部尚书李春芳,后又

与恩人张元汴产生较大摩擦,倒是与一些武人如李如松、许口北等颇投契。徐渭

自题青藤书屋的对联:“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很准确地总结了

自己失意的情状,同时也于隐微中透露出毕生失意的情由:东倒西歪、南腔北调,

始终是无所凭借、模糊暧昧的情状,没有一个安然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没有一个

可以矢志追求的目标,徐渭最终在临死前以畸人自道,并自著《畸谱》,其实从

《六昔》诗可以看出,真正不正常的是当时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以及那些所谓

正常人的挤压下,徐渭只能是“终日忍饥西复东,江湖满地一渔翁。钓竿欲怫珊

瑚树,未掣鲸鱼碧海中。”《人物》贫困、孤独,有志难达。徐渭的另一首咏葡

萄的诗更是对其半生孤独作了绝佳写照:“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葡萄》“落魄”的意思自不待言,“翁”

的言外之境也极其明显,“独立”、“晚风”、“野藤”则烘托出一种凄凉落寞

的氛围,一个“啸”字本来也许可以表示豪情不减,可惜“啸”对的是“晚风”,

如此情景难免不生“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明珠”是全诗唯一明亮的词,

然紧接着“无处卖”三字以质美而运蹇的强烈对比反将莫大的失意推至极致。

句两个“闲”字似语义不再急迫,可于漫不经心的“抛”与“掷”中更透出悲凉

的况味。这首诗写出了一个游离在主流之外的徐渭。而这样的一个徐渭在他的竹

画诗中也同样倾诉着内心的孤独。如《月竹》:“明月何团团,来照翛然影。化

作千万身,移向空山并。漏声寝以微,知否霜化冷?十丈红尘中,谁其解寻省。

首句圆月所象征的团圆、美好在徐渭心中激起的绝非幸福的情怀。在一个孤独的

人眼中,缺月有缺月的感伤,圆月也有圆月的怅然,所以孤独的徐渭开篇即将一

种孤独的意境呈现在诗中。“翛”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意思,也有萧条冷落

的意思。在诗中,双意并用也无妨,追求无拘束的生命与凄冷的结局在徐渭可为

因果,而一个“影”字更加深了全诗清冷的气氛。后两句虚写竹影随着月影的飘

3

移,实则描述的是赏竹人,什么人什么样的心境能使一个人在深夜久久地看着竹

影飘移而不思休息?“空山”二字则使竹影的去向显得渺然无着处。漏声渐微,

长夜将去,霜又如何?冷又如何?关键是霜化冷的那一段过程和那一番变化都被

赏竹人注意到了,也许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十丈红尘中,谁其解寻省。”

至此徐渭将前六句的实景描述转为明确的心境倾诉,可倾诉的是什么依然没明

说,与“江湖满地”一样,诗境又被拓至寥廓无垠处,然而心中所念的却终究无

人能解。此诗与阮籍的《咏怀》意境相似:“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

明月,清风吹我衿。孤鸿号外野,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幽思独伤心。”阮

籍说“伤心”,徐渭道“寻省”,寻省有搜求、省查的意思,伤心什么?寻省什

么?都没有明确的下文。徐渭此诗虽然不像《葡萄》那样为人所知,却同样道出

了孤独的情感,而且更有幽微的意蕴,如果说阮籍“意旨遥深”是迫于时局,

徐渭的欲说还休则毋宁说是对这个社会的绝望,在这个畸变的社会,已经没必要

说。

徐渭喜画花卉,以竹、梅、牡丹居多。不过,徐渭虽然留下不少牡丹图,但

正如他自道:“牡丹为富贵花主,光彩夺目,故昔人多以钩染烘托见长。今以泼

墨为之,虽有生意,终不是此花真面目。盖余本窭人,性与梅竹宜,至荣华富贵,

风若牛马,宜弗相似也。”《墨牡丹》而梅花虽然以傲雪而见品格,在徐渭眼中

仍有不足:“一条插扫挂长空,不与寻常桃李同。翠干朱花虽觉媚,竹梢松杪尚

相容。”《咏画中红梅》翠干朱花,终究使梅花少了一些朴素的本色。所以与竹

相较不免稍逊。可见徐渭对竹情有独钟,况且竹的干、梢、叶的画法与书法笔意

相通,徐渭自谓“书第一”,由此画竹就比画其他花卉可以显得更为率意,更可

以表达心中的喜怒哀乐。所以读徐渭的竹画诗,便如同读徐渭后半生3O年的感

慨遭际。所谓以诗证事,徐渭的竹画诗可当此评。

作者单位:南京邮电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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