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恩斯《柠檬桌子》的叙事艺术
袁洋
【摘 要】《柠檬桌子》是2011年布克奖获得者、英国后现代作家朱利安·巴恩斯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其中收录了11个关于变老和死亡的故事.小说集的叙事艺术独具特色,其三种独特的叙事方式,即主题并置叙事、重复叙事和伴随文本叙事,强调了人们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与无奈,也体现出作者对老年人的人文关怀.
【期刊名称】《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学报（社科版）》
【年(卷),期】2018(034)004
【总页数】4页(P148-151)
【关键词】朱利安·巴恩斯;《柠檬桌子》;叙事艺术
【作 者】袁洋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450001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I106.4
朱利安·巴恩斯 (Julian Barnes, 1946年— ) 是英国后现代主义作家，著有长篇小说10部、非小说文学作品4部、侦探小说4部和短篇小说集2部。2011年,以《终结的感觉》(The Sen of an Ending)获得布克奖。同时，他还是获得梅迪西文学奖(《福楼拜的鹦鹉》)和妇女奖(《尚待商榷》)的惟一英国作家。在英国，巴恩斯被视为是与马丁·艾米斯 (Martin Amis)、伊恩·麦克尤恩 (Ian McEwan) 齐名的当代大家。
《柠檬桌子》是巴恩斯58岁时写的一部短篇小说集，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是垂暮之年的老年人，但就是这样一群没有浪漫激情的人们在巴恩斯笔下熠熠生辉，让人为之动容，因为我们终究要经历这走向死亡的每一步。对于这样一部拥有现实意义且独具叙事特色的作品而言，国内外对其关注还远远不够。该小说集有三大突出的叙事特色，即主题并置叙事、重复叙事和伴随文本叙事。以这三大叙事特色为切入点，探讨巴恩斯对衰老和死亡的理解，可以更好地让人们了解小说主题的意义。
一、主题并置叙事：不可规避的衰老
主题并置叙事指“构成文本的所有故事或情节线索都是围绕着一个确定的主题或观念展开的，这些故事或情节线索之间既没有特定的因果关联，也没有明确的时间顺序，它们之所以被罗列或并置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它们共同说明着同一个主题或观念。从内容或思想层面，我们可以把这类叙事模式称之为主题或观念叙事；从形式或结构层面，由于它们总是由多个‘子叙事’并置而成，所以我们可以把它们称之为并置叙事”[1]。主题并置叙事有以下特点：其一，主题是一个叙事文本的灵魂或联系纽带；其二，就文本结构而言，往往是由多个故事或多条情节线索并置而成；其三，构成文本的故事或情节线索之间并没有特定的因果关联，也不存在明确的时间顺序；其四，构成文本各个“子叙事”之间的顺序可以互换，互换后的文本与原文本并没有本质性的差异。《柠檬桌子》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主题并置叙事的文本。
《柠檬桌子》由11个小故事组成，这些小故事之间并没有因果关系,也没有刻意的时间顺序的安排，但它们都联结于同一个主题——衰老和死亡。开篇的前两个故事，主人公并不是老年人，但讲述的却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阶段。开篇故事《美发简史》讲述了格雷戈里从幼年到老年的三次剪发经历，而主人公每次剪发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展现了时间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烙印，这三次剪发浓缩了人的一生。在第二个故事《马茨·伊斯拉埃尔
松的故事》中，一对中年人一见钟情，但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因此他们只能将那份爱默默地放在心里。
安德森不断地练习讲“马茨·伊斯拉埃尔松的故事”，希望有一天能讲给巴贝罗听，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而这一等就是23年。23年后他们在医院相见，可悲的是两位老人最后的相遇却毁在误会之中，爱情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使表白变得轻如鸿毛，积累已久的情感也在瞬间崩塌。
之后几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他们用自己不同的方式诉说着老年的无奈。在《你知道的那些事儿》中，两位女主人公都已步入老年且都丧偶已久，但她们对过往岁月的记忆却日久弥新。三年来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她俩都会准时到同一家早餐店赴约，享用同样的茶点，谈论着俩人都熟知的过去。她们渴望在回忆中寻找逝去的激情和欲望。巴恩斯在一次采访时说这本小说的潜在标题是“反对平静”,老年人的生活不应该是大部人所认为的那样平静，没有激情，他们也都渴望着生活的波澜，而对生活和爱的挣扎是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最后表达。就像《复活》里的主人公——屠格涅夫一样，虽然已步入老年，但依然渴望爱情的涟漪。他遇见了一位年轻女演员，而这位演员就是其“活生生的韦罗
奇卡”[2]106，因此重燃了他的爱欲之火。《警惕》中一位老年人买了一张音乐会的票却为音乐厅里的咳嗽声、喷嚏声、电子表的铃声等各种声音所打扰，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人老了以后变得敏感所致。《树皮》讲一个人因为想要得到全部捐献者的资金与利息不惜放弃了自己多年的坏习惯而过上有节制的生活，但事与愿违，最终没有逃过命运的安排。《学法语》讲述了一位80岁的老处女通过信件向巴恩斯先生诉说自己老年生活的艰难。《食欲》叙述一位得了老年痴呆的退休医生，时而失忆、时而语无伦次，幸好面对别人他还算友善，但对待妻子却如同对待妓女一样，满嘴脏话，说明衰老和死亡的不仅有身体还有理性。《水果篮子》讲的是一位81岁的老年人与自己的妻子离婚而搬去邻居家居住的故事。
最后一篇《沉默》讲述了一位作曲家的老年生活,而这篇故事的主人公也是最接近死亡的，这位作曲家老得再也没有任何新的作品出现。“我过去以音乐而闻名，如今我以长久的沉默同样闻名。”[2]248在这一篇小说中，作者点明了书名的意思。巴恩斯说：“对于中国人而言，柠檬象征死亡。”[2]250
小说集中的11个碎片化的小故事都指向同一个主题——衰老和死亡。不管曾经是什么身份，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贫是富，人们都终将面对衰老，而衰老之后不能按照自己的预
想做事情，但这一切又是无法改变的。就一部作品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形式即内容。巴恩斯运用主题并置的叙事手法，通过幽默深情的笔触把11个变老的故事串联起来，凸显衰老和死亡的无奈和痛苦。同时，也让读者从多个视角、多个层面关注老年人这一群体，体会其生活的不易，体悟生存的意义。
二、重复叙事：心生无奈的岁月
重复是文学创作的一种修辞方式，它具有加强语气、增强效果、渲染气氛的作用。结构主义叙事学家热奈特认为：“重复是思想的构筑，它去除每次的特点，保留它与同类别其他次出现的共同点，是一种抽象。”[3]73米勒则认为：“任何小说都是一个复杂的系统，由重复及重复中的重复，或以链状形式与其他重复相关联的重复组成，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有文本内构成文本结构的重复，以及决定文本与外界复杂联系的重复。”[4]2在《柠檬桌子》中，巴恩斯运用重复叙事的手法，即通过结构重复、情节重复和意象重复强化小说的主题。
(一)《马茨·伊斯拉埃尔松的故事》和《卫生》中的结构重复
“结构重复在于通过一系列结构相似的句子甚至结构完全一样的小句将要表达的东西以明显的语言形式呈现出来 ,以重复使用来表达某种需求愿望或救助要求或心理诉求等。”[5]在《马茨·伊斯拉埃尔松的故事》(下文简称为《马茨》)和《卫生》这两个小故事中，有明显的结构重复。
在《马茨》中，作者用一页纸的长度书写一个相同的句式结构，这在任何一篇小说中都是不常见的。这个句子是：“当耶特路德数落他的时候，当喝多了的时候，当别人表面对他很礼貌，但眼神之间却告诉他他真的变成了一个讨厌鬼的时候,……这些时候，以及其他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到马茨·伊斯拉埃尔松。”[2]46作者居然把“当……的时候”这个句式表达重复使用了14次！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都在诉说着安德斯的痛苦，明明非常喜欢巴贝罗，很想给她讲这个关于马茨的故事，但是却从未实现。然而日复一日的现实不但没能让他忘记她，反而更加思念她。这14次重复也暗含了时间的变迁，他已经从中年到了老年，自己的姑娘已经出嫁，小镇已物是人非，但他对巴贝罗的爱却永不止息。这种刻骨铭心的爱让读者为之动容，而这份爱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未曾表达出来，安德斯在告别人生的同时也告别了一段思量多年的爱。但是失去挚爱和死亡相比哪个更痛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