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视野下小咋“惠安女”妈祖信仰研究
范正义**
摘要：当前，小咋民俗活动组织者（男性）为了利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惠安女服饰”这一品牌来提升村落的声望，组织大批惠安女参与游神绕境。可见，惠安女参与游神绕境，是出于服务于男权社会的目的。但是，惠安女大量出现在游神绕境中后，她们在当地信仰活动中的地位，就从传统的为个人、家庭祈福的“私”的角色，转换到了为整个村落祈福、争光的“公”的位置$特别是一些虔诚的惠安女创建妈祖庙的举动，更进一步将她们推向了村落公共领域的前台。惠安女的信仰领域由“私”向“公”的演变，不是村落社会内在发展理路的结果，而是与外在社会的快速变迁密切相关$正是由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已经演变为一种重要的文化资本，惠安女作为这一文化资本的承载者，才能够挤占和侵蚀男性的仪式空间，改善自身在当地性别结构中的地位。
关键词：妈祖信仰惠安女女性信徒
在有关女性与宗教信仰的研究中，国内外学界的关注点聚焦于两方面：第一，作为信徒的女性，考察女性的信仰历史、信仰经验等；第二，女神本身，考察女神生前的人历，以及女性特征对其成神后的影响等。本文关注的是第一方面，即作为信徒的女性的研究$
*本文为福建省社科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生活世界变迁中宗教问题研究”,2016JDZ052）的段性成果。
«范正义，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教授，海外华人宗教与闽台宗教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信仰研究$
窒数生全学(第六辑?....
Sociology of Religion(Vol.6)
在作为信徒的女性的相关研究中，中国传统父权社会中的性别与伦理关系一直是学者关注的中心$芮马丁(Emily M.Ahern)认为女性在宗教活动中的地位大大低于男性，原因在于女性的经血和产后排泄物被认为是的$芮马丁指岀，经血产后排泄物是的，“它会妨碍人与神明之间的沟通……若神明的经血污染了，将会震怒并降祸于人”(Ahern,1978:278-280)$因此，高级神明的奉祀，以及公共性的仪式，由男性负责，女性只低级别的神$
桑高仁(P.Steven Sangren)也认为女性因为不洁而在信仰仪式上遭到歧视，他芮马丁“男性更高的神，女性只低级别的神”的。桑高仁指岀，“男性和女性在神明中的区别，更多的是在于男性承担有尊严的公共仪式中的领导角色，而将家庭的和个人的崇拜留给女性”(Sangren，1983:21)$
在关注信仰中女性较男性低下的同时，许多学者也反过来指性如何在宗教信仰的，在性别与伦理关系的前提下拓展自身的利益$赵世瑜认为，社会“女主”“闺阁”，妇女们可以“借口参加具有宗教色彩的，以满足她加娱乐性活动的愿望”(赵世瑜，2002:259)$
李玉珍《厨的姊妹情》一文以“二战”后台湾妇女在佛教寺院中的煮食为例，探讨了台性如何在严守传统性别分工的情-为自更多的权利：“传统上，性别分工的机制是性别压迫的重要来，透过性别分工，合理化了社会中的性别。虽然性煮食在父系社会中代表女性步入家庭的宿命，但是转换场域之后，这项女性化的技艺反而成为女性在厨房中寻求自立、追求认同的基础$而台湾佛教特殊的空间结构，更制度化女性煮食这项性别角色，为尼众建立一个广阔的经济空间$在这样的织之下，台湾尼众进一她们的宗教实践和诠释，以一般文化、宗教的性别期待突的方式，相
大幅度的”(李玉珍，2003:319-320)$台湾佛教中，妇并性别分工，但她们通过传统煮食活动，展现性的新风貌，从而了佛教教团中的权利关系$
魏《闽南“菜姑”身认同及其信仰生活》一文指岀闽南的“菜姑”(落发的尼姑)“是由于在的家庭结构中无法容身才投身，但对于一个的’家’的追渴涌动在每个老’菜
性别视野下小咋“惠安女”妈祖信仰研究
姑’心中$这样，即使已投身寺中，’菜姑’也压抑不住对’家’的憧憬，于是用一种宗教方式，重建一个家庭，以将家庭生活方式延续下去……这种方式正是在寺中对传统家庭模式进行的移植与复制。”（魏婷婷，2014:40-41）“菜姑”本身是世俗社会中“破家”了的人，但她们出家不是为了反抗传统父权家庭结构的压迫，而是利用宗教在世俗世界之外重建家庭$因此，宗教提供了她们以神圣方式延续家庭生活的可
能性$郑泽颖认为潮汕地区的妇女通过家祠祭祖活动来谋取自身在家庭中的地位：“大部分没有职业的家庭主妇认为，家祠祭祀活动不仅仅能让她们有机会在亲戚间展示自己’贤惠’的一面，同时也让她们成为家庭主要的经济支出者，这让没有经济来源的她们可以顺理成章地从丈夫那里拿到家庭财政的支配权$即使是对于那些有工作的家庭妇女来说，她们也会以准备祭祀用品的理由从丈夫那里获得一部分资金……事实上，日常中的家祠祭祖活动无形中可以提高出嫁妇女在家庭中的话语权和财产支配权。”（郑泽颖，2017:322）妇女家祠祭祖做得好，有利于她在传统的家庭结构与性别分工中占据一个好位置$
当然，女性利用宗教信仰来改善自身地位的活动，是建立在不触动传统性别与伦理关系的基础上$—旦女性的活动突破了这一限制，就会招致整个社会的反对与批判$彭慕兰（Kenneth Pomeranz）指出，“产婆、媒婆等女性在碧霞元君信仰中的领导地位，女性进香现象，以及碧霞元君自身的性特征，和她对年轻媳妇的那种有明显需要但又有着危险性的亲情，使得一些人难以接受这一信仰为正统”（Pomeranz，1997:204）$
以上这些研究，从传统父权社会中的性别与伦理关系入手，很好地诠释了中国宗教研究中的性别主题。但无一例外，这些研究都在日常生活的视角下，从地方社会内部的发展理路来考察女性与宗教的关系，忽视了女性的宗教信仰所处身的时代背景的影响。当前，全球化带来的货物、资本、信息的跨国流动，使得人们已经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生活在一个小社区中$交通运输的完善，旅游业的兴起，市场
经济的迅猛发展，文化产业的日新月异，网络媒体的空前渗透，跨地区之间的密切互动，将人们从小社区联系到一个更大的世界中。女性与宗教的关系就处身于这样的时代背景，然这一的影响$
本文要探讨的是福建省泉州市惠安县小咋镇“惠安女”（以下简称
窒数生全学（第六辑?......
Sociology of Religion（Vol.6）
“惠女”）的妈祖信仰$历史上，惠安女与其他地方的女性一样，担负着日常祭拜、为家庭祈福的责任$今天，惠的妈祖信仰方式，在新的时代的影响现了新的变化$，游神等，属于
落的公共性事务，在传统时代都是由男性把持的$由于惠已经被为国家级非文化遗产，为了提升民俗的影响，树立村落的声望，游神绕境活动的组织者（男性），落的惠以最盛大的阵容、的装饰，参与到游神绕境中去$因此，惠女们参加游神，是因应组织者（男性）的要求，服务于提升村落声望的目的的$也就是说，惠女岀现在游神的队列中，原是为了满足父系社会结构的需要。但是，惠现在游神的队伍中后，了传统信仰活动中的男女分工，挤占了男性的空间$这在成了对父权的挑战。特别是一些惠女轿班创建妈祖庙的，更进一步削弱了男性的权威，提了女性在村落公共性事务中的影响$而这一切的岀现，与外在社会的快速变迁之间有着密切关系。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已为一种重要的文化资本，惠
女作为这一文化资本的承载者，当她现在迎神绕境的队列中时，吸引了大批摄影爱好者、民俗爱、新闻记者和游等外来者前来拍摄$这些外来者的镜头“”报，又进一步巩固了惠在村落公共性事务中的位置，提升了惠的与地位。而信仰仪式中的提升，反过来又对惠在经济生活中的依附地偿作用。总之，通过参加游神绕境、建庙等，惠从私人领域走进村落的公共空间，从而了现中的边缘地位，一定程现了与性之的对等$
—小惠安女简介
小咋镇位于泉州市惠安县东部沿海的凸岀部，东、南、北三面临海$西与净峰镇壤，成半岛地形$南部与半岛呈扌奇角之势，形成大港湾$东望台湾海峡$1949年后，小咋一直隶属于净峰镇，1974年从净峰析分岀来，成立小咋公社$1984年改设小咋乡$2000年5月为小咋镇，辖东山、南东、南西、新桥、前群、前海、前峰、后内、螺山9个村委会。小咋现有陆地面积7.4平方公里，3.1万人口，有耕地3033亩，林地1450亩，16.5公里的海岸线蜿蜒曲折，形成多个优
性别视野下小咋“惠安女”妈祖信仰研究
良港口。①小咋经济以渔业为主，是全省軌鱼的重要生产基地。改革开放，随济的化，一部分小咋人从渔业中分、运输、贩等新兴产业中。例如，前群村“从鱼、軌鱼、海水1业、、贩、劳务、运输、个体户、第产业服务等行业。”②南赛西村“村民主要从事海洋渔产，海、、贩、劳务等。”③
咋最负盛名的是当地的惠安女与惠女服饰。惠安女虽以惠安县冠名，但其特指于惠安县东部沿海地区崇武、山霞、净峰、小咋四个乡镇的妇女$这四个乡镇的妇独特的惠女服饰，有“不落夫家”（家）的独特风俗$今天，“不落夫家”的习俗已经基本消，但惠了坚持$惠的“主要特点有的，丽的头巾，露岀肚皮的斜襟窄袖短衫，宽大的黑或银色的宽腰链”。“是汉中最独特和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为’现代中的一’、*中国精华的一部分（黄灿艺，2010:36）$
新中国成立后，惠女服饰被视为封建落后的等同物而成为新政权力图消灭的对象。改革开放之初，现代服装样式的侵入又使得惠女服饰成为“老土”的等而遭到惠女自身的嫌弃$这样一来，惠女服饰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机。不过，进入新世纪以后，情有了很大变化，随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视，2006惠入第一批国家级非文化遗产$国家与社会对非文化遗产的重视，与新世纪后涌现岀来的旅游浪潮相结合，惠女服饰成为地方与企业家兜售地方特色文化的一个重要卖点$惠也成为能够带来旅游人潮，实现旅游的一个重要的文化=$惠成为这一文化=的$
二小昨惠安女的妈祖信仰
小咋滨海，当地民众以渔为业，妈祖信仰在村民中有着很重要的影
①参见https：///item/%E5%B0%8F%E5%B2%9E/272476?frbafddin。
②参见http：////wiki/%E5%89%8D%E7g BE%A4g E6g9D%91$
③参见http：///wi/i/%E5%8D%97%E8%B5%9B%E8%A5%BF%E6%
9D%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