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谷融：读书寄怀秋水，对人如坐春风

著名文艺理论家、华东师范

大学教授钱谷融培养了许子东、

王晓明、殷国明、李劼等一大批

名士。有人对此感叹：“真是名

师出高徒！”钱谷融却说：“应

该倒过来说，是这些名徒把我

抬高了。” 师从钱谷融的姚扣

根博士感念道：“‘读书寄怀秋

水，对人如坐春风’是钱教授写

给我的一幅字，这正是老先生为

学为人的最真写照。”

从中学生到作家，一直靠书信与

钱老往来，钱老却从不怠慢、从

不敷衍，以诚相待、以心相交，

这样的人格风范怎能不令穆陶深

受感动？

随性亲和

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季进硕

士刚毕业时，有幸认识钱谷融，

后来每年都会专程去上海看望

钱先生一两次。有一次，钱先生

到苏州园林玩，季进全程陪同，

在喝茶聊天时，钱先生叮嘱勉

励他：“你给人的印象是‘轻、

灵、秀’，我觉得你应该反其道而

行，要‘重、拙、大’。”季进后来

劳谦虚己

山东作家穆陶还是中学生时

就十分仰慕钱谷融，多次写信向

钱先生请教，钱先生每次复信，

总是规勉谆谆，令他受益匪浅。

穆陶出版长篇小说《林则徐》

后，专门给钱先生寄去一册，久

不见回音，一天忽得来函，钱先

生在信中说：“读9日手书，不

胜惶悚。又检出4月30日来信

重读一遍，益感先生殷殷垂爱之

至意。而我半年来未曾有片纸只

字向先生稍申微忱，亏负雅意，

失礼殊甚。现在回想起来，大约

当时我正接连出差，先后去了深

圳、南通、昆明和大理等地，回

沪后即忙于毕业生论文答辩等

事，紧接着就是漫漫长夏，沪上

今年持续高温，酷暑难当，我伏

处室内，懒于动弹，时隔既久，

遂把给先生复信之事淡忘了……

大著《林则徐》收到后，我匆匆

拜读了该书的楔子和你的自序，

不禁为你笔墨的凝重、感情的沉

挚所深深地打动了！使我一时悄

然凝神，久久沉浸在你所营造的

艺术氛围之中而不能自拔……”

钱谷融给一个未曾见过面的

晚辈写信，用语谦虚恭谨，不惜

耗费大量笔墨解释未及时回信的

原委，屡屡不厌其详，足见他下

交不渎、劳谦虚己的品性。穆陶

对

人

如

坐

春

风

◆

谈

笑

封

侯

钱

读

谷

书

融

寄

：

怀

秋

水

，

著作颇丰，钱先生在给他写序时

说：“季进博士是我的忘年交。

人与人相处，难免有界限，得遵

守一定的礼数。与季进在一起，

就不觉得有界限存在，彼此仍很

自在，怡怡然如鱼之相忘于江湖

一样。单是为了享受这样一种感

觉，就很愿意和季进在一起。”

季进说：“与钱先生交谈，比跟家

中长辈谈心还要自在。我何其幸

运，在我人生中能遇到钱先生，

得到先生的厚爱、关心和指导。”

与人相处，不高高在上，而

是给人一种无拘无束、自在随性

之感，才会让人愿意亲近。钱谷

融不摆名教授的架子，乐与年轻

人玩在一起、打成一片，同时又

不吝教诲，可谓亦师亦父亦友，

怎能不让季进引为知己，成其忘

年之交？钱谷融的一番真切感

怀，不仅表达了他与季进惺惺相

惜，也反映了他随性亲和，愿打

破任何界限与代沟，跟年轻人交

往的性情。

贴心照拂

钱谷融的弟子格非性格拘

谨，总是一副忧郁且严肃的样

子。有一次，钱谷融把格非叫

到家里说：“有件事，我总也弄不

明白。你年纪轻轻，博士还没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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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然承认别人指出的你的不足，这样，他们只会更尊重你而不是轻视你。

业，就已当上了教授，似乎工作

上、生活上没有什么不如意的

地方。可为什么我见你成天愁

眉苦脸、满腹心事，这是什么

道理？”贴心的话让格非敞开心

扉，把自己多年来积压在心头

的困惑和烦忧，向老师和盘托

出。钱谷融仔细听完，劝解道：

“慢慢来，不能着急。如果像你

这样一个拥有话语权的读书人

都如此悲观绝望，这个社会怎么

办呢？”后来，格非去清华大学

任教授前，钱谷融又约他到家

里说：“你去北京我没什么可送

的，就送你八个字：逆来顺受，

随遇而安。”格非后来说：“难忘

钱先生对我的贴心照拂，他对我

讲的话一直是我的顶门针、座右

铭，护佑我以平常之心对待生活

中接踵而至的纷扰和难题，每每

能化险为夷，知止而后安。”

真正的交际就是一颗心遇

到另一颗心，一颗心贴近另一颗

心，一颗心照亮另一颗心。钱谷

融善解人意，懂得照顾别人的情

绪，化解别人的忧愁。他爱生如

子，用真心真情对待格非，如同

父母照拂子女般贴心，怎能不让

格非感动、感激、感恩，并将其

教诲铭记在心，须臾不忘？

◎说林广记◎

“治无小，乱无大”的智慧

◆王

厚明

《资治通鉴》中有则卫国以城换囚的故事：卫嗣君十年，

卫国有个犯人逃到魏国，由于这个犯人懂得医术，给魏襄王的

王后治好了病，受到魏襄王的重视。卫嗣君听说后，就派遣使

者去交涉，请求魏襄王允许用五十金（一作百金）交换这名逃

犯。使者往返五次，但魏襄王仍是不同意，卫嗣君一咬牙，便

打算用左氏城来交换。左右侍臣劝谏卫嗣君说：“用这样价值

不菲的土地，赎回一个小小的囚犯，恐怕不值得吧？”

卫嗣君神情严肃地说了一段话：“非子所知也。夫治无小，

乱无大。法不立，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诛必，

失十左氏，无害也。”意思是“你们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安定不在国小，混乱不因国大，治理国家不放过小事，就不会

有大乱子。如果国家的法令不畅，该杀的不杀，即使有十个左

氏城，又有什么用呢？法度严明，赏罚必行，哪怕失去十个左

氏城，也不会有大害。”魏襄王听说这件事后，感叹说：“卫君

想治理好国家，我却不答应他的要求，这样做不吉利。”于是

用车子载着逃犯遣送回卫国，无条件地交给卫嗣君处置。

卫嗣君以一城去换一囚，是因小失大还是以小谋大？卫嗣

君拿珍贵的国土左氏城去换取一个逃犯，是想通过这件事宣示

卫国的法度严明、赏罚分明，这样不仅能让本国人敬畏法律，

也能让他国更加敬重卫国。

成人之美

马以鑫想加入上海市作家

协会，需要个介绍人。他打听到

钱谷融的住址，就冒冒失失地

“闯”上门。钱谷融非常热情，

马上把他引入书房，亲手给他沏

了茶。马以鑫说明来意后说：

“很不好意思，麻烦您做我的

介绍人。”钱谷融仰头哈哈一笑

说：“我最喜欢做‘成人之美’的

事！”后来，马以鑫也成为博士

生导师，他招收的学生都很想见

见钱先生，马以鑫一开始觉得这

样麻烦先生不太好，但一给钱老

打电话，钱老就朗声说道：“可

以呀，我很愿意和年轻人在一

起！”博士生毕业论文答辩时，

马以鑫又请钱老做答辩委员会主

席，钱谷融也是一口答应：“好呀

好呀，通过年轻人我能呼吸到新

鲜空气。”答辩结束，学生都迫

不及待要和钱老合影留念。钱谷

融笑着开玩笑说：“我今天也做

了一回明星，做了一次模特儿。”

《论语》有云：君子成人之

美，不成人之恶。“成人之美”

四个字我们都知道，但是真正能

够心甘情愿去践行的却不多，能

以此为乐的更是寥寥无几。钱谷

融不但以“成人之美”为自己时

刻践行的交际之道，还以“成人

之美”为乐。成全他人，自己快

乐，如此蔼然仁者，古道热肠、

真诚质朴，着实让人感佩。

北大教授钱理群说：“钱谷

融先生在为人处世方面，是一位

真正的有道之人，真值得后世学

人敬仰。”评论家王雪瑛说：“如

果把人生比喻成一部长篇小说，

那么导师钱谷融的为人处世就是

一部值得不断阅读、常读常新的

经典，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都能读

出不同滋味。”

当朋友悲伤失意时，一定要靠近一些；而朋友高兴得意时，不妨稍微离开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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