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高鹗语言的比较中,我们可以看出曹雪芹语言的以下特点。
一纯熟的北京口语
曹雪芹童年时代即随家从江南迁居北京,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在北
京度过。由于家道衰落,曹雪芹晚年与北京下层人民有着密切的联系。
因此,他对北京话非常熟悉。在《红楼梦》的创作中,特别是在人物
对话中,他出色地运用了纯熟的北京口语。举几个例子:
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21回)
这句话里的“待见”是北京方言词,义为喜爱、喜欢,但多用于
否定式。“不待见”含有憎厌的意思。
(宝玉)一语不发,一弯腰,顺着街就下去了。(43回)
这里的“”字,现在写作“颠”,意思是跳起来跑,也泛指跑
或离去,读时可以儿化,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北京方言词。
琴姑娘罢了,他在大奶奶屋里,叨登的大发了。(63回)
这里的“叨登”(音dáo•deng或dáo•teng)、“大
发”(音dà•fa)都是北京方言,“叨登的大发了”意思是说折腾得
过了头。
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25回)
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
别是神仙脱生的罢。(40回)这两句话里的“能干”,都是北京方言,
读作néng•ganr(“干”字轻声并儿化)。前一句里的“能干”
是形容词,义为多才、手巧、有本事,作名词修饰语时可以不带“的”。
后一句里的“能干”是名词,义为才能、本领。刘姥姥称赞惜春“还
有这个能干”,指的是惜春有画画儿的才能。后来的作家在用这个词
的时候,常按音记字,写作“能个儿”或“能格儿”。曹雪芹从实际
读音推求到本字,准确地写出“能干”,是很了不起的。
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鸡儿吃
了过年粮。(69回)
这是王熙凤向贾琏哭穷说的话。“鸡儿吃了过年粮”是一句很生动
的北京俗语。这句俗语巧妙地运用了同音双关的手法,用“鸡儿”谐
“今儿”音。“鸡”“今”音本不同,儿化后读音相同了。从这里我
们也可以看出,曹雪芹对北京话的音韵特点是掌握得很到家的。
曹雪芹笔下,这样熟练运用北京口语的例子是不胜枚举的。此外,
像说时间时用“多早晚”“好早晚”“这早晚”“今儿”“明
儿”“昨儿”“前儿”;说亲属合称时说“爷儿”“娘儿”“姐
儿”,都是典型的“京味儿”词语。还有形容鸟儿飞起来的声音,曹
雪芹用“忒楞楞”(音tērlēnglēng)这个象声词,也是
北京地区特有的说法。又如,老北京话里,故事说成“古记儿”(也
写作“古今儿”,音gǔ•jir)。有这样一首北京儿歌:“说笑话
儿,讲古记儿,东边来了一个小母鸡儿,下八个蛋,孵九个鸡儿,你
说滑(音gǔ)稽儿不滑稽儿。”这首儿歌中的“古记儿”就是故事。
《儿女英雄传》第24回:“到晚来便讲些老话儿,说些古记儿,引
得他困了好睡。”这里的“古记儿”也是故事。曹雪芹在《红楼梦》
中,也把故事说成“古记(儿)”。如第25回:“你不早来听说古记,
这会子来了,自惊自怪的。”第80回:“王师父,你极会说古记的,
说一个与我们小爷听听。”
再说高鹗。高鹗祖籍辽宁铁岭,二十岁进京,中过进士,做
过翰林院侍读,从其在北京生活的时间和较高的社会地位看,他在掌
握北京方言土语方面比曹雪芹要差一些。现在我们来看一看《红楼梦》
里反映出来的情形。
《红楼梦》前80回里有两个词很值得注意,一个是“才刚”,
一个是“越性”。“才刚”指刚过去不久的时间,意义、用法都与“刚
才”相同。“才刚”是北京一带的口语词,现在老派北京人还会说。
“刚才”则应视为标准语。《红楼梦》前80回(庚辰本)大多用的是
“才刚”,如:
才刚带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
的那样的。(3回)
今儿奇怪,才刚太太打发人给我送了两碗菜来。(35回)
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笑。(40回)
上面举的三个例子中,前两例里的“才刚”程乙本中都改为“刚
才”了。据统计,庚辰本中所用的“才刚”,有60%在程乙本中改成
了“刚才”。后40回中“刚才”的使用则占绝对优势,程乙本后40
回“刚才”58例,“才刚”仅8例。⑴
“越性”这个词在前80回中出现频率很高,归纳起来,可以分
为两个义项:*.索性。例如:
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越性辛苦一日罢了,明儿可是定要走的了。
(15回)
(袭人)今忽见宝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21回)
袭人满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来,见众人围着,灌水的灌水,
打扇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走出来到二门前,令小厮们找
了焙茗来细问。(33回)
越发;更加。例如:
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些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
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74回)
“越性”只见于前80回,后40回用的是“索性”或“越发”。
上面举的例句中,属于第一义项的三个例句,“越性”一词程乙本改
成了“索性”;第二个义项例句中的“越性”程乙本改成了“越
发”。“越性”应该看作早年北京话中带方言色彩的副词,而“索
性”“越发”则属于标准语。
从以上两个词用法的对比中可以看出,同高鹗相比,曹雪芹更擅
长于运用北京口语词。拿庚辰本与程乙本比较,还可以看到有许多北
京方言词被高鹗改动了。再看几个例子:
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掀了呢!(29回)
“掀”音xián,义为拔(毛发等)。高鹗把“掀”改成了
“揪”。
如今也不用这些桌子,只用两三张并起来,大家坐在一起挤着,
又亲香,又暖和。(54回)
况且都是女儿,正好亲香呢。(57回)
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65回)
这三句话里的“亲香”是北京方言,读为qīn•xiang,是
亲热的意思。第一例中的“亲香”,高鹗改为“亲热”;第二、三例
中的“亲香”,高鹗改为“亲近”。
我吃不吃,管你什么相干!(35回)
这句话里的“管”字是北京方言介词,相当于“跟”或“与”。
高鹗在程乙本中把“管”改成了“与”。
在以上举的这些例子里,高鹗把曹雪芹使用的北京方言词改成了
标准语词,尽管用在人物对话中表现力差了些,但意思基本上是准确
的。由于高鹗对北京方言不十分熟悉,有些词改得不妥当。例如:
贾芸听他韶刀的不堪,便起身告辞。(24回)
“韶刀”(勺叨sháo•dao)是北京方言,《北京方言词典》
(陈刚著,商务版)解释为“话多而且没有分寸”。贾芸去向其舅卜世
仁赊冰片麝香,卜世仁非但不赊,反而把贾芸教训了一顿,在贾芸看
来,确是“韶刀的不堪”。高鹗把“韶刀”改为“唠叨”是不准确的。
又如:
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年中分年例,
你又是上上分儿。(45回)
这是王熙凤对李纨说的一段话。这里的“年中”是个北京方言
词,意思是“每年、年年”(见《国语辞典》,商务版,1948)。这个
词用得贴切、生动,既合于说话人的身份,也合于谈话的场景。高鹗
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想当然地把“年中”改成了“年终”(“分年
例”当然是在“年终”)。这一改把意思完全弄拧了。高鹗的臆改产
生了很不好的影响,程甲本、程乙本以后的《红楼梦》版本,许多都
照改不误。1982年出版的《红楼梦》,前80回以庚辰本为底本,在
这段话里竟也“从各本”把“年中”改成了“年终”,不能不说是个
遗憾。
二明显的吴语痕迹
曹雪芹的家族,从其曾祖父起,连续三世袭任江宁织造,祖孙四
代在江南先后共经历六十余年时间。曹雪芹本人就出生在南京,直到
雍正6年曹家抄没后才随家迁回北京。南京虽属“官话”地区,但因
其地处江南,与吴语地区联系密切。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又任过苏州织
造,这个家族与吴语地区有着更多的来往。从曹雪芹创作《红楼梦》
所使用的语言中,我们可以看到明显的吴语痕迹。
《红楼梦》是用作者所处时代的标准语写作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然
而,为了凸现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点,《红楼梦》的人物对话中,不
乏极富表现力的方言词语。这些方言词语,除一大部分属于以北京话
为代表的北方方言外,还有一小部分属于吴方言,像籤籤、促狭、狼
犺(lángkāng)、人客、共总,等等。
下面举几个使用吴方言词语的典型例子:
(凤姐)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
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
大家才好。(68回)
(凤姐)和尤二姐说:“妹妹的名声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
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时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
人要的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
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
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69回)
“拆鱼头”是江南俗语。酒席上,常可以听到有人说:“我来拆
开这个鱼头。”随即便把席上的大鱼头用筷子拆开,让同席的人吃。
后来,就用“拆鱼头”来比喻做某种为了别人方便而自找麻烦的事。
⑵王熙凤设计陷害尤二姐,又假充好人,两次表白自己是在“拆鱼
头”,这样的语言恰合她的身份和性格。
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里发热呢。(42回)
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
发起热来。(同上)
“发热”是吴语说法,相当于北方话“发烧”。
看着你这样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也明白,心里
有见识。(24回)
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去了。(27回)
“怪道”是个吴方言词,《简明吴方言词典》(闵家骥等编,上
海辞书出版社版)解释为:怪不得;难怪。并引了吴方言作品《歇浊?
潮》的书证。
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
歇。”(52回)
煮沸的水,北方人叫开水,江浙人叫滚水。《红楼梦》前80回中
开水都说滚水。上例是宝玉陪伴晴雯补雀金裘时说的话。“滚水”是
吴方言词,“吃”也是吴语说法,北京话要说“喝”。《红楼梦》中
吃、喝(流体)使用的情况是:前80回“吃”222次,“喝”43次,
“吃”是“喝”的5倍;后40回“喝”127次,“吃”22次,“喝”
是“吃”的6倍。⑶这个差异,有人认为反映了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
而产生的变化,因为曹雪芹写书在前,高鹗续书在后。曹雪芹生年不
详,卒年有二说,即壬午(1763)和癸未(1764);高鹗约生于1738年。
据此推断,曹雪芹去世时,高鹗已经二十几岁。况且曹雪芹又不是一
位长寿的人(一般认为他只活了四十岁)。因此可以认为,高鹗与曹雪
芹是属于同一时代的人。十几年的时间,一个生活中常用的词语会发
生那样的“突变”,实在是不大可能的。曹雪芹习惯于用“吃”,高
鹗习惯于用“喝”,这个分别主要反映了两位作者方言上的差异:高
鹗说北方话,而曹雪芹则明显受吴语的影响。
(晴雯)一头走,一头哭,直哭得园门内去。(74回)
这也是吴语说法。“一头„„一头„„”表示一个动作跟另一个
动作同时进行,相当于“一边„„一边„„”或“一面„„一
面„„”。这是作者叙述中的话,吴语痕迹也显然可见。
在高鹗续写的后40回中,吴语成分基本上不见了。特别值得注
意的是,曹雪芹写作的前80回一些使用吴方言词语的地方,高鹗也
作了改动。请看一些例子:
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籤了,„„(41回)
这是王熙凤向刘姥姥讲述茄鲞烹制方法的话。“籤”音qiān,
吴方言,削的意思。高鹗大概不懂这个字,改成“刨”字。应该说改
得不好。若要改成标准语,用“削”是比较合适的。
一语未了,只见宝玉笑蚊蚊擎了一枝红梅进来,众丫鬟忙已接过,
插入瓶内。(50回)
“扦”,音qián,现多写作“掮”,义为把东西扛在肩上,
是吴方言词。“扦”在程乙本中改成了“擎”,意思完全不一样了。
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
都别头疼脑热的。(51回)老嬷嬷们已经说过,不叫他在这屋里,怕
过了病气。(52回)
“过”吴语义为传染。上面两例中的“过”字高鹗都改成了
“招”。“招”是北京话,也是传染的意思。
(袭人)听得这话,促人来舀了面汤,催宝玉起来盥漱。(77回)
“面汤”就是洗脸水,是吴语词。上面这句话,高鹗把“面汤”
改成“洗脸水”,把“促”改成“催”,把“盥漱”改成“梳洗”,
总的看是向标准语靠拢了。
(史湘云)一面说,一面打开手帕子,将戒指递与袭人。(32回)
例中“手帕子”是吴语,高鹗改为北京方言词“绢子”(juà
n•zi)了。
你少满嘴里混吣!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这几个,预备菜上的浇
头。(61回)
“浇头”,吴语里指浇在菜肴上作调味或点缀用的汁子,或指加
在盛好的主食上的菜肴。高鹗把“浇头”改成“飘马儿”,应是当时
的北方话。北京现在没有这种说法,但吃面条时用来拌面的蔬菜叫
“面码儿”或“菜码儿”,与这个词似有点关系。
每日在里头单管人客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他们管。(14回)
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有时见了人客,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礼。
(56回)
“人客”是吴语词,客人的意思。前例中的“人客”高鹗改成
“亲友”,后例中的“人客”高鹗改成“客”。
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
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68回)
“没脚蟹”,吴语里用来比喻孤独无助的人。近代江苏人李宝嘉
《官场现形记》中有“如今我是没脚蟹,赛如瞎子一样”的话,其中
“没脚蟹”也是这个意思。北方话中没有与“没脚蟹”相应的词,高
鹗干脆删去了“我又是个没脚蟹”这七个字。
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像往年闹热。(62回)
往年你老爷们不在家,咱们越性请过姨太太来,大家赏月,却十
分闹热。(76回)
“闹热”是吴方言词,标准语应该说成“热闹”。上两例中的
“闹热”程乙本都改成“热闹”了。
吴语区的人喜欢用介词“同”(相当于“跟、和、与”)。第74
回写追查“十锦春意香袋”的来历时,凤姐说:“也有年纪大些的知
道了人事,或者一时半刻人查问不到偷着出去,或借着因由同二门上
小幺们打牙犯嘴,外头得了来的,也未可知。”这里的“同”字,是
按照吴语区的习惯写的。程乙本这个地方,“同”字改成了“合
(和)”字。高鹗改《红楼梦》,连这样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可见是
作得很精细的。
三人物语言完全合于人物的性格和说话的场景,不规避某些
“社会禁忌语”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创造的人物语言是非常成功的。其突出
特点是语言的口语化和个性化,人物一张口,他的身份地位、文化素
养、性格特点便表现出来。在这一点上,高鹗与曹雪芹相比,要逊色
得多。读过《红楼梦》前80回,再读后40回,读者都会有这个感觉。
曹雪芹笔下的人物语言,完全从人物的身份、性格出发,从对话
的情景出发,对某些粗话、“脏字”,即所谓“社会禁忌语”,未取
规避态度。正因为如此,曹雪芹笔下的人物个性更加鲜明突出,所描
绘的场景也更加生动。高鹗可能囿于传统世俗观念,认为某些粗俗字
眼不应见诸文字,因而在很多地方作了删改。下面我们拿庚辰本和程
乙本作一比较:
庚辰本58回(芳官干娘语):
这一点小厌崽子,也挑幺挑六,咸厌淡话,咬群的骡子似的!
程乙本58回:
这一点子小崽子,也挑幺挑六,咸嘴淡舌,咬群的骡子似的!
庚辰本65回(鲍二家的语):
胡涂浑呛了的忘八!你撞丧那黄汤罢。撞丧醉了,夹着你那膫子
挺你的尸去。叫不叫,与你屄相干!
程乙本65回:
胡涂浑呛了的忘八!你撞丧那黄汤罢。撞丧醉了,夹着你的脑袋
挺你的尸去!叫不叫,与你什么相干?
这样的对比,还可以举出很多。总的看,曹雪芹原著中较粗的字
眼多一些,高鹗改动后比较“文明”了些。前80回与后40回对比更
为明显。从出现频率看,前80回中,“屄”等出现了32次。这些“脏
字”,在后40回里完全绝迹。⑷《红楼梦》叙述部分的文字,高鹗
也依据同样的原则作了改动。如第44回写道:“贾琏见了平儿,越
发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高鹗从自己的道德
观念出发,把这里引的俗语中的“妾不如偷”四个字删去了。
曹雪芹是一位杰出的语言大师,他驾驭语言的能力是常人所不能
企及的。高鹗有时就误会了曹雪芹的意思,煞费苦心地改动了文字,
结果弄巧反拙。第7回写焦大醉骂贾府子孙时说:“不和我说别的还
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红刀子进去白刀
子出来”是醉人醉语,喝得醉醺醺的焦大,把一句俗语说颠倒了。高
鹗按正常逻辑和“规范”原则,把这句话改成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
出来”,使本来很耐人寻味的话变得平淡无奇了。
本文发布于:2023-03-04 14:01:37,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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