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叶飞虹
1
苏薇结婚三天,就被婆婆折磨得受不了了。婆婆竟然有一个让她惊掉下巴的习惯:深夜进入她和老公的房间,给老公盖被子。
洞房花烛夜,老公身旁一歪,呼呼睡去,她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逼着她睁开眼睛,瞬时她吓得几乎灵魂出窍。一个身影杵在床边。
她赶紧打开灯,一时怔忡,竟是婆婆朱桂英。
“吵醒你了吧?我来给小浩盖盖被子,他一着凉就感冒。”
婆婆声音轻柔,对她笑笑,又淡定地拽拽老公的被子,然后轻飘飘出去了。苏薇这才醒过神来,瞅瞅自己,露着大半个身子,惨不忍睹,她又羞又气,看向老公孙天浩,人家根本没醒,还在那儿拉风箱呢!
苏薇狠狠捏住孙天浩的鼻子,把他憋醒。
“你妈怎么这样?大半夜的就进来了,差点吓死我,她还懂不懂礼貌?”她拉着脸抗议。
孙天浩嘻嘻笑了,“别大惊小怪的,这是我妈的习惯,夜里有时怕我蹬被子,会过来看一下,瞧,母爱多伟大,你就多多理解包涵吧!”
毕竟是老公的亲妈,苏薇勉强把火压下去,“你妈,她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我刚结婚,我妈可能不太适应,放心,她以后会慢慢好的。”
老公温柔搂着她,还没叨叨完,又睡了过去。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的夜里,婆婆又如约而至。苏薇感觉自己快抓狂了。
苏薇本来是不打算蜜月旅行的,但为了躲避婆婆,她打算去马尔代夫浪一周。老公倒是积极响应,但过了一天,他告诉她,婆婆也要一起去旅游。他说婆婆也没有去过马尔代夫,正好借此机会,去玩一玩。
苏薇心里那个气呀,但也不好直接发出来,赌气地说,“我爸妈也没有去过那儿,不如一起去吧!”
于是,两个人的蜜月旅行变成了两个家的旅行。旅行期间是这样的,孙天浩挽着他妈,苏薇挽着自己的爸妈,至于晚上入住宾馆,孙天浩母子二人一个房间,苏薇和爸妈挤一个房间。
苏薇怕爸妈看出端倪,把心里的不满狠狠咽下去,每天扮出一副没心没肺的幸福模样,撒娇卖萌,插科打诨,这旅行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的。
2
旅行结束。苏薇揪着一颗心,又回到婆婆家。白天她上班,中午有工作餐,只有晚上回家。
婆婆有一手好厨艺,每天的晚饭都花花绿绿摆一桌子。
“快吃,多吃一点。”婆婆笑眯眯瞅着儿子吃饭,一脸享受,然后忽然想起了苏薇,“你也吃,外面的饭哪有家里好吃。”
孙天浩狼吞虎咽,吃得欢天喜地,因为他几乎饿了一天。他常常是故意给肚子留空,可见婆婆做的饭对他有多大的吸引力。但苏薇吃得并不舒展。因为晚饭过后,意味着夜很快就要来临了。
现在,夜晚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梦魇。因为婆婆的那个习惯虽然有点改变,不那么密集作业,但时不时还会突袭一次。这反而让她更不安稳,甚至心惊胆战。
为了阻止婆婆,苏薇悄悄反锁了房门,却并不奏效。因为老公总是起夜,然后忘记锁门。鬼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忘记?苏薇为此和他吵了多少次,但他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自己睡得稀里糊涂的,实在记不住。他还开玩笑说,妈不过是来看一眼,干嘛大惊小怪的?妈是亲妈,还有啥不能看的?
苏薇感觉自己快精神崩溃了,想到她曾身体很不雅地呈现在婆婆眼前,她羞耻得几乎要跳楼。此时,她才后悔没有听爸妈的话。
她和孙天浩是闪婚。认识不到三个月,就谈婚论嫁。爸妈苦口婆心地告诫过她,不要找单亲家庭,特别是不能找只有母子的单亲家庭,那种家庭模式都会有点问题。
但那时她迷恋孙天浩,一门心思就想嫁给他,九头牛也拽不回来,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嫁了。那时,她天真地想,爱情无敌,有爱情就可以“一览众山小”。
自从嫁到他家,她不在乎婆婆对老公的偏袒,谁让人家是亲母子呢!她也不在乎人家母子二人异乎寻常的亲昵。有一次老公肚子疼,婆婆竟然给老公摁肚皮足足半小时。
她也可以不计较婆婆鸡毛蒜皮的那些小心思。譬如,晚饭洗碗。她和老公商量好了,轮流洗碗,但婆婆总是偷偷帮老公洗,明摆着儿媳妇不是她生的。
但是,她坚决不能忍受婆婆夜间的那种恶习。什么给儿子盖被子?对于她苏薇来说,就是偷窥,是侵犯她的隐私,简直是变态。
所以这样的夜晚,她怎么会睡得安生?她开始焦虑、失眠,似睡非睡,乍睡乍醒。人是铁,睡是钢,她觉得自己快熬不住了。
终于,苏薇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
她对孙天浩说,晚上她有工作,为了不影响他休息,今晚她就在客房睡。然后,她亮着灯,坐在椅子上强撑几个小时。孙天浩几次来探头探脑,都被她赶出去。侧耳听听外面没了动静,苏薇一跃而起,反锁好房门,冲到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
3
连着两周,苏薇晚上一直加班,然后一直在客房睡,还反锁了门,她睡眠充足,倍儿精神。
婆婆疑惑地问了好几次,“工作那么忙吗?非要在家里加班熬夜?”
“没办法,这一阵学校迎接检查,争创文明单位。”苏薇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但孙天浩不高兴了。一天中午,他跑到她的学校,说要和她谈一谈。谈吧,苏薇就等着他和她谈了。
“你是故意睡在客房,故意和我分居,对不对?”
苏薇点点头,望着他,用眼神向他传递她的不满,“这样不好吗?省得尴尬。”
孙天浩明白了,“你是因为我妈?她不是已经改变很多了吗?夜里也不常去我们的房间了。”
苏薇咬咬嘴唇,终于吐出了那句考虑许久的话,“我,我觉得和你妈住在一起,不太方便,我们租房子,搬出去吧。”
“搬出去,这怎么可能?当初我买大房子,就是为了和我妈住在一起的,我不可能离开我妈的。”
他果然一口回绝。苏薇迟迟没有说她的想法,就是因为想到他可能拒绝,可没承想他拒绝得竟不留一点余地。
孙天浩还在喋喋不休地强调住在一起的好处,企图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他说和妈住在一起,好处多多:妈可以照顾他们,给他们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他们回家不必做家务,等着饭菜上桌……这样可以专心上班,拼事业,多美的事!
苏薇瞅着老公发自肺腑的幸福神色,暗吸一口凉气,唉,闪婚害死人,她为何早没有发现老公竟是一个妈宝男呢?
她哼了一声,“美的是你,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欢和你妈住在一起。我一定要搬出去,你现在做一个选择,是要你妈,还是要我?”
他瞪大双眼,一脸苦相,“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故意为难我。”
“在你心里,到底是你妈重要,还是我重要?”苏薇也拗上了劲,不想服软。她就是想听那句话,那句假话。
孙天浩耷拉下脑袋,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说,他妈第一,苏薇第二。
这话可真诛心啊!还是新婚燕尔,还在蜜月期呢,便这样赤裸裸地伤人,哪个女孩子能安之若素?其实,即便他说心中第一位的是她,她也明白,未必他说的是真话,但她就是想听他的假话,相信他的假话。女孩子有时喜欢自欺欺人,喜欢被骗的感觉。但他没有,他竟然老老实实说真话了。
如此走偏,苏薇的小自尊哪能受得了?她只觉得一股气体涌出丹田,冲上头顶,然后化作两汪委屈的眼泪。这样的老公,不要也罢!
“离婚,马上离婚。”她含泪盯着孙天浩,宣言一般,亮出了最解气的底牌。
4
闪婚闪离,加起来不足半年时间。苏薇总结了一下失败的婚姻,婆婆乃是罪魁祸首,毁掉她婚姻的“第三者”。她拉黑了前夫和前婆婆的一切联系方式,想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毕竟离婚,对于女孩子来说,是伤筋动骨的大手术。
下班后,回家吃吃睡睡,周末也是睡睡吃吃。几个月过去,再也不想前尘旧事,苏薇觉得自己基本复活了。
一个周末,苏薇奉母命去菜市场买菜,怎么就那么巧,竟然撞见了前婆婆。当初,她与前夫离婚那件事是暗箱操作,快刀斩乱麻,等双方家长知晓,手续办完,一切已经成定局。而苏薇,一去不回头,再也没见过前婆婆。
“小薇。”前婆婆喊她,眼睛里竟是好久不见的兴奋和喜悦。
苏薇愣了一刻,心里虽然别扭,但还是开口叫了一声阿姨。这个称呼很妥当。阿姨抓住她的胳膊,有点怕她逃脱的意思,说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问是不是拉黑了。
“阿姨,您找我有事吗?”苏薇装模作样拿出手机,摆弄着。人家毕竟是长辈,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还吃了人家那么多美食,此刻,人家那么热络,她没有理由太冷漠。不然,倒显得她在乎那段婚姻了。
“有点事。”阿姨的手依然紧紧的,不松开,然后阿姨拉着她到了一旁的茶馆,说要和她谈一谈。
这倒是苏薇和朱桂英第一次单独喝茶。饮了几口茶,苏薇悄悄打量她。朱阿姨好像瘦了许多,心事重重的样子。苏薇纳闷,母子二人幸福的小日子有何不开心的?莫非离婚这件事对朱阿姨有打击?她苏薇一妙龄当事人,都能从离婚的废墟上站起来,何况别人乎?
“小薇。”朱阿姨的嘴唇嚅动一下,“你和小浩离婚,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苏薇瞅着朱阿姨,心想就是你的原因,你就是根源、元凶。但看朱阿姨沉重的神色,有点于心不忍,于是送出嘴唇完全是另一番说辞。
“哪儿呢?怎么能和您有关系呢?我和孙天浩离婚是我们两人合不来,您知道的,我们是闪婚,认识三个月就结婚,太草率,自然也就经不起考验的,和您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千万别多想。”
苏薇满面含笑,赶紧撇清了朱阿姨。是啊,都是闪婚的错,谁知道他有那样一个妈!
朱阿姨轻叹一声,“其实,你是小浩的第一个女朋友,小浩一直不愿谈朋友,不想结婚,说没有遇见喜欢的人,他能喜欢你,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就是盼着他能成家立业,可是才结婚,就离了。”
苏薇望着朱阿姨,眉目周正,此刻却难掩憔悴,她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自从丈夫去世,她一直单身二十多年,一个女子的美好年华,都端出去给了儿子。如今,苏薇再也不是她的儿媳,反而能撇开原来的成见,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她、评价她。苏薇忽然心生戚戚,有点心疼朱阿姨了!
“阿姨,这些年,您一定很不容易吧?”
朱阿姨苦笑一下,开始絮叨儿子的一些陈年旧事。
她说别看儿子现在高高大大,看起来很健壮,其实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动不动就感冒,而且一感冒就要拖很长时间。儿子感冒时,她基本一整夜不睡,在一旁守着他。
儿子睡觉不老实,总是蹬被子,她一夜要跑过去几趟,就怕他蹬了被子,又着凉,慢慢地,就成了习惯,夜里不去看看儿子,她就六神无主,根本睡不着。这两年,她失眠很严重,常常整夜不能入睡,有时候,梦游一般,不自觉地就走进了儿子的房间,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苏薇暗惊,原来朱阿姨的“深夜突袭”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阿姨,您失眠没去医院看看?”
“看什么?女人的更年期,医院也没法治。”
更年期?苏薇倒吸一口冷气。妈妈更年期那几年,爸爸都是小心伺候着,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即使这样,妈妈还不满意,痛斥爸爸误了她的青春,家里的几个杯子因此玉碎。可面前的朱阿姨,谁来哄她呢?是那个说妈妈是第一位的孙天浩吗?未必!
朱阿姨继续说儿子的一些事,苏薇不时插一两句闲话,两人还一起笑。苏薇忽然发现,解除了婆媳关系,两人相处竟比原来轻松多了。
“小薇,你能不能再给小浩一个机会?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朱阿姨的眼神很热切。
“阿姨,我和他真的已经结束了。”
苏薇断然拒绝。她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能接受在他心中第二位的残酷现实。这一点,她无比清醒和虚荣。
朱阿姨走了。苏薇望着她的背影,透着孤独寂寞,忽然很心痛。这种心痛,是女人对女人的心痛,是原来不曾有过的。
苏薇打开手机,把前婆婆的联系方式又加回来,备注朱阿姨。不是说离婚的两人可以做朋友吗,那么离婚以后与前夫的亲妈做朋友,何尝不可呢?
5
按说苏薇已经不是人家的儿媳,朱阿姨的一切与她无关。但是自从知晓朱阿姨的那个习惯背后的故事,她心里却有点放不下朱阿姨。
她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给朱阿姨介绍个老伴。朱阿姨太寂寞了。一切都是寂寞惹的祸。长夜难眠,烦恼的更年期,还有近乎病态的那个习惯,朱阿姨需要一个老伴陪伴她、呵护她,而这些都是儿子无法做到的。
苏薇找了个时间约朱阿姨喝茶。因为已经不是婆媳,说起话来,反而没有什么忌讳,自由多了。几句闲话之后,她绕过一切,便直奔主题。
“阿姨,你为儿子付出大半生,剩下的日子该为自己打算了,再找个老伴,好好过下半生吧!”
朱阿姨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低头好一会儿,才讷讷说,老了,不找了,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再说哪有合适的。
苏薇打趣,“阿姨,你这么漂亮,单身这么多年,一定有人喜欢你吧?”
朱阿姨脸上的红潮更浓了一些,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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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布于:2023-02-28 21:36:00,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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