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

更新时间:2023-03-02 22:27:14 阅读: 评论:0

土豆泥怎么做-二年级上册数学教案

父亲是
2023年3月2日发(作者:脸上长毛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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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流氓

于建嵘

父亲要死了。

我是从雪姨发来的电报知道的。我向学校请了假,乘火车往老家

赶。一下火车,就看见二弟高阳傲视天下般地立在站台边。他见我走

来,只是点了点头,提过我的包就往停车场走。直到跨上他那辆白色

的宝马,才说了一句:“老爷子真是的,死都死了几次了。”

我跟着二弟来到父亲的病房。病房里有许多人。雪姨和我大弟都

在病床边,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病床上的父亲已经失去知觉,双目

紧闭,那两条粗黑的剑眉还是那样显得威风凛凛,只是浮肿的面部给

人一种有点夸张的感觉。医务人员在忙碌,他们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些

忙碌并没有多少意义,只不过以各种无效的抢救来等待那必然的最后

结果。

雪姨将我们兄弟三人叫到病房外的陪护间,对我说父亲得到了本

市最好的治疗。我绝对相信雪姨的这种有点表功意味的说明。这不仅

由于父亲曾是这里的最高领导人,更主要是他有一个现为常务副市长

的二儿子高兵及一个号称千万富翁的三儿子高阳。而作为书生的大儿

子我,绝不是能让父亲享受这种待遇的理由。

雪姨很有主见地安排着父亲的后事。尽管她比我还小一岁,但作

为父亲的第三任夫人,我们还是愿意听她调遣。雪姨叫高兵与市委领

导商量父亲的悼词和追悼会的规格,要高阳负责通知亲朋好友并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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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事务,要我准备一份家属发言稿,表示亲人们的崇敬、悲哀及感

激之情。为完成雪姨交给的任务,我不得不回顾父亲即将结束的一生,

思考亲人们心目中的父亲。这是几十年来我最不愿意想的问题了。然

而,当我象平时从事科学研究一样分析父亲那久远的历史后,我发现,

尽管父亲的一生复杂而富有传奇,但大体上可分为三个阶段,而且这

些阶段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是三个女人。这三个女人就是父亲的老婆我

妈、父亲的爱人高姨以及父亲现在的夫人雪姨。有了这一发现,我竟

然兴奋起来。

父亲和我妈的故事发生在我的老家,也就是湖南南部的永州市远

郊一个名叫黄沙塘于家的小村子里。永州这个地方,由于一位很有名

气的文人写过一篇《捕蛇者说》而闻名于世。事实上,我在这里生活

过十二年,却很少看到蛇,更不要说专事捕蛇的人了。

父亲大约生于一九二一年五月,具体哪一年我是没有办法搞清楚

的。因为,父亲的各种人事表格有关出生年月变化较多。在讲究资格

的年代,父亲将其出生年月定在一九一六年五月;在领导干部年轻化

的时候,报上公布父亲的出生年月却是一九二六年五月。两者相差有

十年。如果取中间数,也就是一九二一年比较合宜。

据说,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曾到省城长沙读过书,后

来成为了当地较富有而深得乡邻尊敬的绅士。父亲是爷爷的独子,爷

爷又是老爷爷的独子,也就是父亲一家是三代单传。奶奶在三十多岁

才有我父亲,就更视为掌上明珠。但在父亲十六岁那年,我父亲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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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以及父亲的母亲相继去世了,父亲也就成为了孤儿。

本来父亲对家里事是从来不关心的。因为是家中的独苗,所以在

十岁前一直跟随在他母亲身旁,到十岁才开始进村里的学堂。成了孤

儿后,他不得不理会家里的四十多亩土地和近二十间房子。当然,具

体的事情都是由长工做的。如果,后来父亲不因赌博而输掉了全部家

产,解放后父亲肯定是个地主,而且是一个从十六岁就开始剥削劳动

人民的吸血鬼。

父亲成为赌徒是在他父母去世半年后的事。也就是在他快十七岁

的那年冬天。最初是他远房堂兄于朝龙带他去玩一种当地很流行的押

大小的游戏,赌吃喝,慢慢地就直接玩起钱来了。从小到大,越玩越

想玩。大约二年光景,父亲就将祖传的四十多亩良田和二十多间房子

全玩完了。其中有一半成为了他堂兄于朝龙家的产业。当于朝龙一家

搬进我家祖屋时,父亲哭着住进了于朝龙家废弃的牛栏房。从此以后,

读过六年书的父亲开始成为了村里最不受欢迎的人。谁家少了东西首

先想到的就是我父亲。村里人开始忘记了他的姓名,都叫他收账鬼。

他就在东摸西拿中度过那艰难困苦的日日夜夜。好在当时日本鬼子也

经常进村,人们对收账鬼的作为也就不太计较。

在父亲二十三岁那年,他还是单身一人。那时都习惯早婚,二十

三岁尚未婚配很能说明这个人的品行和家境。可人的青春期生理要求

并不因没有金钱而丧失。没有钱上赌场时,他就象个发春的公牛,在

村子里四处游荡。特别是夜深人静之际,青春分泌物使他象夜游神一

样听过许多家的墙根。这就成了村里人的心病。他们总是叫女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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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千万注意,切不要答理收账鬼,最好是看到他就远远地避开,不然

可能有危险。事实上,父亲从没当面对什么女人有什么过份的举动。

但村里人在夜间行夫妻之事时,再也不敢象原来那样放荡了。据说,

有人还因害怕收账鬼听墙,成为了阳萎。若干年后,我作为学者,曾

对那几年村里人口变化进行过调查分析,我发现,在父亲二十岁到二

十三岁那几年,是于家村人口出生率最低的年份。由于没有发现其它

原因,我就认定与父亲听墙有直接的关连。

可见,父亲的行为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于家村的生存和发展了。最

要命的是,村里人也意识到了这种危机的存在,而且,随着日月的推

移,这种危机感也就越来越压抑人心地在村中弥漫。终于有一天,村

人不约而同地找到已是村中首富的于朝龙,商量如何解决收账鬼的问

题,尽管有人主张送官法办,但苦于没有可以送官定罪的事情和证据。

最后,村人们只得同意,给收账鬼找个女人并租二亩村里的公田给他

养家立命。

于是,村里人就行动起来,到处访那些难寻婆家的女子或死了老

公的寡妇。可想而知,方圆十里是不可能有收获的。有人大骂了那些

提亲的人还扬言,就是死也不将自己女儿嫁给收账鬼。

正在村里人万分为难之时,村里来了二位从河南过来讨饭的母

女。事情也巧,母女俩刚踏进我们村,母亲就倒下了。村里人循着那

女孩的哭声,才知道那老要饭的死了。于是,村里人叫来了于朝龙。

于朝龙没有看那已经死去的母亲,而对那个正在伤心但已无力哭泣、

可能有十五六岁但骨瘦如柴、相貌极为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丑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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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好一会。他和蔼且富有同情心地问了姑娘一些问题,当知道姑娘

的父亲和兄弟已在早几年走日本时就死了,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也饿

死在这千里之外的他乡时,于朝龙就高兴起来。他叫人立即将我父亲

从赌桌旁揪了过来,本来因没有赌资只能当观察员而气恼的父亲,一

听将这个姑娘送给他做老婆,也高兴地叫起了朝龙哥。于朝龙就让村

里人将姑娘的母亲埋在后山的野地里,叫家人拿点高梁饼就将姑娘送

进了我父亲借住的牛栏房。这个于家人连姓名也懒得知道的女人,就

是我妈。

父亲是在我妈用眼泪吞食高梁饼时将她变成女人的。可以想象,

一个刚死了母亲、自己又快饿死的少女,对食物渴望和对性的需要,

态度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可对一个二十三岁还没有亲近女人的健康

男人来说,有了属于自己的女人还要等待那也是要命的。于是,在我

妈用黑黑的手扼住那块高梁饼拼命往肚子里送时,我父亲用力剥下了

她少得可怜的裤子,象猛虎下山一样顺势长入。也许是想起了刚死的

母亲或是由于父亲的粗暴给她刚因有了食物而恢复知觉的肉体带来

的痛苦,在父亲没完没了的动作中,我妈小声地哭泣起来。我妈的哭

声使已心满意足的父亲大为恼火,他动作很大地穿上裤子,对着我妈

血淋淋的下身就是一脚,大声地说“妈巴子的,饭也吃了,娘也埋了,

让老子快乐一下就哭,哭个屁。”说完转身就走,不用说肯定是到赌

桌边观战去了。

自从有了自己的女人,村前村后就再不见父亲深夜四处游荡的身

影了。父亲有钱时一定是在牌桌上,没有钱就折磨那个属于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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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他借住的牛栏里,经常传出打骂声和女人悲凄的哭泣声。还

算善良的村人,每当看到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我妈在租种的二亩地里劳

作时,也会生出一些内疚。“唉,真是个命苦的女人。”当然,只是说

说而已,心中更多的还是为自己家的女人不用再担心那发春的公牛而

暗暗地窃喜。

村里人最终发现,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父亲虽然再不会

因雄性分泌物去侵害他们的女人,但并不是说父亲因需要赌资而放过

他们的财物。就在父亲将我妈的肚子搞大,也就是怀上我的第七个月,

终于发生了于家村自有文字记载以来最大、最严重的事件。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父亲在邻村赌博欠了钱,在深夜很不情愿被

赶下了牌桌,只能回去将女人折腾一番。在经过原属于他家而现在成

了他远房堂兄于朝龙家产业的院子时,一股恨意油然而生。胆因怒生,

他熟悉地翻过院墙,潜进了书房,就象在自己家里取物一样拿过几件

值钱的器皿,正要离开时,被他堂兄的小老婆发现了。这个娇小的女

人,本来因这晚没有得到应该属于她的春宵而愤愤不平,难以入眠。

所以,不顾天寒地冻,决心到另外两个也是小老婆的女人窗下察看一

下,她要知道是谁侵占了应属于她的一夜,好明天找老大诉苦。她刚

走出房间,就象见到鬼一样发现了我父亲,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这

一叫,就苦了我父亲,他被吓得站在院子中央,不知所措。当于朝龙

和家人们用乱棍将他打倒并捆成粽子押到于家祠堂后,他还没有回过

神来。就在村人们因将我父亲送官法办还是以族规处置发生争吵时,

我妈腆着肚子来了。这个没有姓名而且很少在村人面前说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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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样一声不响,跪在地上,对每一个村人磕头。看到这个架势,

事主于朝龙就说:“这次算了,放他一马,下次如果再犯,老子要了

他这条狗命。”

历史已经证明,地主于朝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仅无法要

了我父亲的狗命,最终到是让我父亲将他送上了西天。

松了绑的父亲同我妈默默地回到了牛栏房。在我妈用盐水清理他

被恶打的伤口后,他默默地呆坐了好一会,眼中显露出一股杀气。他

拿了家里唯一的半盒洋火,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看也没看我妈一眼,

就走出了那个借住的牛栏房,溶没在茫茫的黑夜中。不大一会,于朝

龙的书房,也就是我父亲的父亲建造的书房发生了冲天大火。

那是一场很大的火。村里人说,自立村安家以来,黄沙塘于家就

从来没有这样火红过。那火将于家半边天都烧红了。如果不是村人奋

力扑火,就会将整个天都烧没。后来,在父亲成为一位共产党的大官

时,村里人传言,在发生火灾时,有一条火龙冲天而上。那条龙就是

父亲,这把火将压在他身上的恶运全烧掉了。父亲在自传中却称:主

席教导我们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为反抗恶霸地主的欺压,

我勇敢地烧掉了他的家,义无反顾地参加了革命游击队。事实上,父

亲放完火后,就不分方向地拼命跑。天亮才发现,他竟跑到了离家三

十里地的大山边了。于是,父亲就潜进山林,用野果充饥。不日遇上

了被国民党称为土匪的共产党游击队。带队的看他年青力壮,就叫他

跟着一起干,给他饭吃。正处于饥饿而无处可投的父亲一听有饭吃,

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由于父亲读过几年书,在这支大都由本地赤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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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组成的队伍里算是有文化的了,不久便成了带队的勤务兵。随

着队伍的扩大,带队的从队长成为了司令,父亲也就成为了这支革命

队伍一个队的副队长。我读大学时,为研究流氓无产阶级的命运和心

理,读过许多著作。我在共产党的创始人那部有名的选集中读到过这

样一段话:那些失了土地的农民,是人类生活中最不安定者。处置这

一批人,是中国的困难的问题之一。他们很能勇敢奋斗,但有破坏性,

如引导得法,可以变成一种革命力量。每读到此,我都会深深地感到

共产党领袖们的伟大。只有他们才能这样深刻地认识父亲这些在当时

中国普遍存在的群体,而且那样成功地将他们塑造成为伟大的革命战

士。

我是在父亲放火亡命天涯后的第三个月出生的。父亲纵火后,我

妈并没有离开于家村。一方面她怀着我已有七个月,更主要的是她无

处可走。村里人看着她老实本份而且可怜,或许是怕父亲突然回来放

火,也就没有太为难我们母子。我妈就种着那二亩公田度日。于朝龙

家看在族人的份上,对我们母子还算照顾,有时甚至有意保护我们不

受欺负。按照辈份,他让我叫他朝龙大伯。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是五零年初,那时我已经四岁多了。有一天

我们村里来到好多人,直奔朝龙大伯家,一会儿就将朝龙大伯和他的

儿子们全部捆绑着押了出来,全村的人都集合到了谷坪中,听一位穿

黄军装挎盒子枪的人讲话。那人讲完之后,手一挥,有几个和他一样

装扮的人就将朝龙大伯押着往后山走,一会就听到了几声枪声。之后,

村里的人有点畏缩地将我和我妈推到那讲话的人面前。那人一改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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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话的那气愤的神态,很和蔼地抱起我说,“这就是我儿子?”。村里

人连忙讲,“宁子,快叫爹啊”。我看着妈,妈点着头。但我感到要尿

尿,于是就叫起来,“快放我下来,我要尿尿。”那个抱着我的人,也

就是我父亲,很失望地将我放下来,又大度地打了我屁股一掌说,“妈

巴子的,连爹都不会叫。”

那几个押走朝龙大伯的人回来后,父亲就带领他们走了。连他曾

住过的,我和我妈现正住着的牛栏房都没有进去过。

父亲走了后,朝龙大伯家里大小都哭了起来。村里人帮着他们将

朝龙大伯埋在后山于家的祖坟中。我要跟去看,我妈很紧张地将我拖

回家,并在大白天就将门关上,对我说,“宁子,以后别乱走,千万

别到朝龙大伯家里去。”我不解地看着妈,她好象做了对不起人的事

一样。待了好一会,她流着眼泪又说,“好在你爹当官了,要不了多

久就会接我们走,不然,我们在村里如何做人啊。”那以后,村子里

面很热闹,先是朝龙大伯一家从那高楼大院搬了出来,住进了我家住

的牛栏屋。我和我妈及原来最穷的几家搬进了大火后朝龙大伯重修的

我家祖屋里。

对村子里的变化我是能感受到的。事实上我自己也在变化,其中

最大的变化就是老到村口去玩,盼着父亲能接我走。有时也等来几个

同爹一样着装的人,他们有的也到我家坐一会,或带点吃的穿的东西

给我们,并告许我爹已经从部队转到县上工作了,当了什么县公安局

长之类的,但就是没有带我们到城里面去的意思。因此,我很失望。

父亲再没有回来。快过年了也没有父亲回家的任何消息。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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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我妈决定到县城里去了一次。本来说好要带我去的,后来

妈说,最好能去接你爹回家过年,要当天去当天回,所以让我在家等

爹就行了。当天傍晚,妈回来了,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父亲的影子。

我问妈,妈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于是我就吵着要爹,呆

坐着的母亲突然将我一把推到在地,狠狠地打着我的屁股,鬼哭般地

说,“你哪有爹。你爹早就死了。你爹才是个流氓。”

数年后,我才知道,那天我妈在县城好不容易找到我父亲时,父

亲正和几个青年男女在研究工作,其中有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同父亲坐

在一条长椅上。父亲见我妈胆怯地由警卫员领着站在门外时,刚才的

笑容一下就没有了。他威严地近似咆哮着说:“谁叫你来的?”将所

有在场人都吓住了。警卫员立即揪住我妈就住外拖。将我妈拖进门房

后,警卫员厉声地追问我妈:你不是说,是我们局长的老婆,为什么

局长一见到你就发火呢?我警告你,假冒局长的老婆就是流氓,流氓

是要法办的。我妈早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听说这样来找老公是流

氓,是要法办的,就连忙独自往家赶。

不久,就有人从县上来我们家,对我妈说,你与我们局长成为老

公老婆是地主于朝龙包办的,现在政府不承认,你就在这张离婚书上

押个手印。我妈呆呆地一声不响地押了个手印。好象对父亲休妻早就

预料到了一样,平静得很。只是在来人说要将我带回城里去时,我妈

哭了起来,她低着头喃喃地说:带走我的宁子我就不想活了,我就死,

我就死。县上的人见这样,也就没有说什么走了。我长大后就想,父

亲可能根本就不想带我进城,这不只是他那时工作忙,更主要的他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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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他的革命恋爱,如果有我在身旁那不大煞风景。

我妈是在一九五八年饿死的。那时,父亲已经是邻县的县委书记,

也就是一位七品父母官。由于我一直跟我妈生活在老家,父亲还不时

叫人送点吃的东西给我们母子俩。但我从来没有发现我妈吃一口,就

是在她因缺食品饿得快不行时,也绝不动父亲送来的食品。她最终同

她母亲一样,也饿死在黄沙塘于家这个陌生的村子里。所不同的是,

她母亲留下的是一个也快饿死的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而她留下的则是

有一个已为父母官的父亲的我。

父亲和高姨的故事,是那个年代最普通最平常的事情,可以说没

有半点传奇色彩。刚解放那时,革命队伍的们,大都要按电脑程

序一样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这就是没有结过婚的要选美定亲,原来

有结发夫妻的要按“革命条件”进行重新审查,能换的就尽量换。自

古来,就将江山和美人联系在一起的。革命成功了,江山归们了,

没有美人相伴也就违背了古训。何况革命队伍中美人多得很。高姨就

是父亲领导下的革命队伍中的大美人。

高姨出生在大城市天津一个工厂主家庭,其父亲拥有当时天津较

有名的纺织厂。高姨是这个资本家最小的女儿,受过很好的教育,是

共和国首任总理夫妇的校友。也许正是南开的革命激情的影响,高姨

在十八岁那年参加了南下部队来到了湖南,后来就同我父亲一样转到

地方从事新政权的建设工作。在我父亲担任县委书记时,高姨就是这

个县的妇联主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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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在与我妈办完离婚手续不久与高姨结为革命夫妻的。起初

是情窦初开的高姨爱上了年轻有为的县委书记的。她感到这个大她许

多的男人,是那样优秀的。他出身赤贫,苦大仇深,经过革命的战争

洗礼,那样具有革命的理想,有为革命事业献身的精神。就是他表现

出来的粗鲁也应该视为革命者的粗犷和豪气。当父亲知道高姨爱上他

时,更是欣喜若狂,立即请来了他的老首长,在他的老首长及其新夫

人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组建了让多少人眼热的革命家庭。

我在我妈死后的第三天由村里人送到了父亲和高姨家。我妈死

了,村里人没有通知我父亲。村里人说,他已经将她休掉了。这么多

年他又从来没有回来过,现在又当了那么大的官,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吧。于是,我这个孝子作为唯一的亲人,在大家的帮助下将我妈埋葬

在她母亲的坟墓旁。但对只有十二岁的我以后如何生活,被饥饿折磨

的村里人却一致认为,应该将我送到城里面去。他们说:当了官不要

老婆自古以来多着呢,就是做了皇帝也会要儿子的。于是,我和两位

算是本家的村里人来到父亲任职的那个县,好不容易找到了县委大

院,站岗的却不放我们进去,说先要通报。村里人就说,你告诉他,

他原来的老婆死了,我们给他送儿子来了。过了一会父亲的秘书就来

了,将我们接到父亲的办公室。父亲很有教养地拉了一下村里人的手,

并习惯地将手伸向了我。见我害怕一个劲往后退,父亲就用他那双大

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宁子,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有十二岁吧。”

村里人的诉说我妈死了,孩子太小,不是村里人不愿意抚养,而是怕

跟着学坏。父亲先是有一些吃惊,然后中气不足地说:死了就没有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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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了,宁子是我的儿子,就放在我这里吧。之后就叫秘书陪村里人去

食堂吃饭。

这是父亲为官后第一次请村里人吃饭。特别是在那个充满饥饿的

年代,请人吃饭是给人很大面子的。这种事对于家村的人来说,更是

如此。刚解放后不久,父亲在县城当官后,村里有人来找过他。有的

为了找个工作,也有为了各种难事来请求帮助。父亲都拒绝了。只要

有人提出此类要求,他就会说,“你认为共产党的江山是我的,我想

怎样就怎样。想参加革命,不要说好听的,原先为何只知道在家抱老

婆过日子,为什么不象我一样提着脑袋参加游击队?!”慢慢地,就

没有人再找他了。这些事让还不是我父亲爱人的高姨知道了,她以无

比崇拜的心情写成了文章,在报上说父亲革命性和原则性很强,不利

用职权为亲友谋福利。我想,父亲看后会在心里说,“妈巴子的,狗

屁亲友,老子落难时谁都欺负我这个孤儿。”然后就会黯然神伤地沉

默好一会。对父亲十分明显可以说还有点仇恨的回避,村里人是明白

的。也许对原先欺负过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感到内疚和后悔,慢慢地

村里人就不再找他了,大家闲谈时也尽量不提到他,好象他与于家村

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在与外村人提起父亲时,那种自豪感就特别明显。

这一次,村里人因送我而享受了这难得的一餐,那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只是让他们感到遗憾的是,父亲没有同他们坐在一起共进午餐。

村里人吃完多日不见的白米饭,心满意足地走了。我坐在父亲的

办公室不敢直视这个陌生却十分想念的父亲。父亲用电话叫来了一位

女人。他们低声地谈论着什么,父亲是同她用官话加家乡的土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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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能听到的,他妈饿死了,送他到寄宿学校等片言只语中,我知道

他们在谈论我。最后,那女的说:“他终究是你儿子啊,就让他和我

们生活在一起吧。”说完就走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宁子,

我们回家,好吗。”我看着父亲,只见他眼含着热泪,用感激的声音

对我说:“还不快叫妈。”见我没有开口,那女人就说,“就叫高姨吧,

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高姨。看惯了村妇的我,简直没有办法形容她

的美丽和气质。那时的高姨,已经同父亲为革命制造了两个革命接班

人,这就是我四岁的大弟高兵和二岁多的二弟高阳。她作为少妇区别

于少女的只是那本来圆滚的胸脯和臀部更加圆滚,更加鲜嫩。她的笑

是那样灿烂,好看的红晕印着两个令人心醉的酒涡。她全身上下,一

举一动都体现出知识女性的矜持和圣洁,善良而贤慧,且充满了温情。

当然,这些形容词都是我现在想出来的。当时,我只觉得她好象我们

村里供着的观音菩萨一样,高高在上,让人仰视,让人崇拜。更准确

地说,我真有点忌妒这个在村里广为流传其劣迹的父亲,不知他前世

修了什么福气,竟能占有高姨这样的女人。我多么为刚死去了的我妈

抱不平。

父亲和高姨的家在县委会大院的后院里,是一间近二十多平米的

平房。房子里除了床和书桌外没有其它东西,比起朝龙大伯原来的家

差得远了。高姨是用布帘将房子分成两半。其中的一端就是我和两位

弟弟的房间了。那只能挡住视线的布是没有办法隔开那无孔不入的声

音的。这样,也就将父亲那曾经严重影响于家人生育的恶习传染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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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当我听到用布帘隔开的房子那边传出高姨那

压抑的娇喘声时,有一种少年男子的冲动就会折磨我,随着那优美而

令人烦躁的声音的结束,我那莫名奇妙的激动就变成了怒气。这时,

我甚至想为可怜的我妈做出一些让父亲和高姨难堪的事情来。当然,

我总是什么也不敢做,可以说也根本不想做。只有在我娶妻生子了然

男女之情之后,我才理解父亲抛弃我妈而追求高姨的合情合理性。无

论如何都得承认,我妈无论从那方面来说,都不能与高姨同日而语。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为得到象高姨这样的女人而与象我妈那样

的无貌无才的村妇离婚的。何况,那还是地主于朝龙包办的婚姻,我

父亲也许真的对我妈根本就没有那相依相恋之情,有的最多只不过是

青春男女的情欲呢。

特别重要的是,高姨不只是父亲因革命而获得的一个美女。在一

定程度上,高姨还是父亲革命事业的得力助手。甚至可以说,如果父

亲是在游击队转战城乡中成为一位革命战士的话,那么,在革命成功

并掌握了政权后,是高姨用她完美的行为将他培养成为共产党的一位

优秀地方领导人的。

高姨是个美丽而有教养的女人,但更是一个革命者,是一个富有

理想的革命者。在她的心目中,父亲也是一个有共产主义伟大理想的

革命战士。她之所以愿意为父亲献出宝贵的青春和美丽,因为她将父

亲当成了革命战士的化身。她是共产党队伍中少有的知识女性,她对

共产主义革命事业是那样的坚信不疑,她心地纯洁,真心实意地为共

产党的每一个英明决策而欢呼。她充满爱心,热爱革命队伍的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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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妻子、作为母亲,高姨对自己的亲人们倾注了满腔热情。当然,

这些亲人也应该是革命者或者将来是革命者,而象高姨的父亲那样的

资本家虽然也是亲人,却只能体验那种与亲情和爱心完全相反的东

西。

高姨的父亲来投奔高姨是在我投奔我父亲几年后的春天。准确地

说,应该是六零年春天的故事了。高姨的父亲是在公私合营之时失去

他心爱的工厂的,当然这绝对不能与我父亲在赌博中失去土地和房子

相提并论。我父亲和高姨这些革命者,通过一种叫赎卖的办法剥夺了

象高姨父亲那样的剥削者,其目的就是要将这些剥削者变成劳动者。

那时候,高姨的父亲是不能再掌握工厂的经营管理权了,因为革命者

认为,象高姨的父亲这样的剥削者,只有同工人们一起用铁器敲打铁

钉才算劳动。于是,这位年过花甲、长期以管人和经营为生活内容的

剥削者,想到了他同是革命者的女儿和已在革命队伍中当了官的女

婿。于是,他在没有征得女儿女婿同意的情况下,就从那遥远的都市

般的天津城,南下来到我们这座小县城。于是,就有他那从小丧父逝

母的、现已掌握了政权成为了当地百姓的父母官的女婿,出于内心的

热烈欢迎。于是,也就有了他那快十年不见、现也成为了革命者的女

儿,大义灭亲之举。

准确说来,高姨之举也不是什么大义灭亲。她看着她的父亲在我

父亲欢天喜地的陪同下来到家里时,先是有点吃惊,然后连忙关上门

动员那满怀希望的老人回到工厂去劳动。“爸,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现在政府是收走了你的工厂,要你劳动,这是在挽救你。你过去靠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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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工人发家,那些财富本来就是工人们的,现在政府只不过代表工人

拿回他们自己的东西。何况,你对政府不满就到我这里来,我这里不

就变成了剥削者的避难所了。我和我爱人都是共产党员,还是领导干

部,我们能这样做吗?你住在我这里,会影响我爱人进步的。爸,不

是女儿不孝,而是你必须服从革命的需要。等你改造好了,我一定接

你养老。”那很有教养和风度的老人,听到这些话什么都没有说。他

艰难地弯下腰,提起那个还没有打开的包。他的眼角有一点潮湿,也

许是风将沙子吹进他那已显昏暗的眼睛。他小心地用那很好看的手帕

蒙了一会眼睛,头也没回地踏上了北归之路。正计划如何孝敬这远道

而来的岳父大人的我父亲,也被爱人的话惊醒了。他多么佩服爱人的

思想觉悟和及时的决定。从此以后,我再没有看见那可敬又可怜的老

人。他也没有再与他那女儿女婿通任何消息。据说,前些年,我二弟

也就是高姨生的第二个儿子高阳,到过天津,见到了已有九十高龄的

外公。老人曾问过这个一身名牌、出手大方的外孙开什么工厂,生产

什么产品,如何在短短几年积累了这么多钱。当老人知道我二弟的公

司除了倒卖政府批文外什么产品也不生产时,他惊讶中还有点气愤地

说:“原来你们就是这样革命的。”不用说,这里的你们,肯定是指

他那已黄泉做鬼的女儿和还在阳世为官的原女婿。

但是,我并不认为高姨真正理解了我父亲,特别是我父亲这些为

生存而参加革命的人所具有的理想世界。的确,父亲常说的一句名言

就是“我们这一代人,为了革命,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生命。”不

管人们如何评价这好象有点口号式的话,我还是相信父亲说的话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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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出于内心的。与那些有意识地为穷苦大众的解放而牺牲小家的

党的领袖们不同的是,象父亲这些被革命领袖分析过的流氓无产阶

级,参加革命最大的原因是有了生存的机会和复仇的希望。我曾经这

样假设过,如果在游击队时代,遇到了不离开了游击队就只有死的选

择的话,父亲十有八九会选择生,因为他参加游击队本身就是为了生

存。正是针对这一点,革命队伍的领导者们就要给这些战士们灌输除

了生存之外的理想和道德观。他们告诉自己的部属们,战场上是你死

我活的,只有战胜敌人才可最终获得生存的权力。胜利了就会有属于

自己的土地、房子和女人。投降或逃跑是没有好下场的。革命成功后,

是那能主宰他人生命的权力,才让父亲们真切地体会到革命的崇高和

神圣。他们已经认识到,如果革命政权失去了,或者因自己的错误离

开了这个掌握政权的革命队伍,那就意味着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所

以,他们有为了革命牺牲自己生命的豪言壮语。也就是说,是生存的

需要和共同的既得利益使父亲们具有为维护革命事业而奋不顾身的

勇气和精神力量。高姨是没有办法认识到这一点的,就是认识到了,

她也决不会承认这种让人痛苦的结论。

高姨和父亲对待革命理想的认识和理解是不同的,这在史无前例

的文化大革命中完整地体现出来了。当父亲从受人敬仰的地区专员、

高姨从地区党委宣传部长成为革命群众专政的对象时,父亲能够很快

地适应了“低头认罪”的大气候,他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向代表革命和

正义的红卫兵及所有的造反派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一次又一次地痛改

前非的表示,让自己一次又一次逃过了皮肉之苦。而高姨则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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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坚信自己革命理想崇高而神圣不可侵犯,就是被打断了肋骨也

不愿意向造反派承认任何有关革命原则问题的错误。于是,她这个资

本家的臭小姐被关进了牛栏,关进了父亲革命前住过的那种吞没人意

志的地方。高姨是坚强的,是勇敢的,始终不渝坚信共产党是会还她

清白的。

然而,高姨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当红卫兵将父亲的认罪书

和与死不认罪的资产阶级孝子贤孙的现行反革命脱离夫妻关系的声

明书,放在高姨面前时,高姨那漂亮的面孔被伤感和愤怒所扭曲。她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不相信十多年来崇拜而献身的革命者竟这样否

定了革命的原则,她不敢想象那样爱着自己的爱人就这样将她出卖

了。她从一个革命斗士很快变成了就象我妈押离婚手印时一样的村

妇。她神经质地反复读着那两份材料,终于流下了就是惨遭毒打也没

有流下的泪。她喃喃地自语:“怎会是这样呢?怎会是这样呢?”几

天后,她找机会投河自杀了。

父亲是在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后,由我带着两个弟弟将高姨

自杀的消息告诉他的。尽管他没有说什么,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悲

伤的。高姨终究是他深爱的女人。他只是为了向党证明自己从没有与

党有二心,才写了那份与死不承认错误的爱妻脱离关系的声明。他看

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好象在说:“古言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好

多比我你地位高得多的老共产党人都为了生存在讲违心话,你又何必

那样死心眼呢。”当然,这些话父亲是不会当着我们面说的,可能他

心里也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妈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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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自从高姨指出“妈巴子”这句话是流氓语言后,常挂在父亲

口上的“”妈巴子“已有好几年没有说了。

父亲和雪姨成为夫妻,是父亲文革后复出成为这个城市的领导人

之后的事情。父亲是七七年平反成为这里市委书记的。那时,距高姨

自杀已有九年多,父亲也五十六岁奔六十的人了。

雪姨刚好比父亲小二十六岁,比我小一岁,是个三十岁尚未婚配

的老姑娘。雪姨是市物资局机关里的一位普通工作人员,其父母都是

我们城市一家街道工厂的工人。雪姨共有五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雪姨

中学毕业就到机关里担任打字员工作。开始时,机关里那些未婚青年

好象也有人给雪姨写过纸条,送过电影票,但都没有很好地发展。主

要原因大多是雪姨强调要与父母一道承担抚养弟妹的义务,慢慢地那

些原来怀着热呼呼希望的青年冷却了。开始雪姨并没有当回事,但随

着岁月无情的流逝,弟妹长大后,雪姨自己也就急了起来。

这时,父亲文革前的秘书到物资局出任局长。这位新局长在同机

关干部谈话时知道了雪姨的情况。于是,他连夜赶到我们家,在书房

里与父亲密谈了一会就走了。

第二天,父亲在家里接待了物资局局长和物资局办公室工作人员

雪姨。父亲先还是与那位心照不宣的局长谈了几句工作,后就和雪姨

谈天说地起来。也许雪姨从来没有和父亲这样大的官面对面谈过话,

开始有一些紧张,后看到父亲还很随和,也就能说上几句。他们走时,

父亲一改平时不送下属的习惯,很高兴地将他们送到大门口,反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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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说着那话“很好,就这样定了,就这样定了”。

不久,雪姨就入了党,从打字员提升为办公室副主任,后来就和

父亲结了婚,成为了我们兄弟三人的继母。

父亲同雪姨结婚前,我们就没有同父亲居住在一起。我和二弟都

在父亲平反前就分别在就业的工厂和商店娶妻生子,住在各自单位用

厂房和仓库改建的宿舍里,三弟还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本来,

对于已官复原职的父亲,我们这几个在文革中跟着他受过苦的儿子

们,曾抱有幻想,希望能得到某种补偿。父亲英明地洞察到了我们的

企图,为了粉碎我们的依赖思想,父亲很严肃地将我们兄弟三人叫到

他的书房里,讲述了许多革命道理,他要求我们要安心工作,要靠自

己立足社会。我们对父亲虽然有一些看法,但从内心上还是崇敬父亲

作为一个革命者伟大的品德。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把父亲的住所当

成我们公认的家。我们兄弟经常带着妻子儿女回到共同的家一聚,共

述父子和兄弟的革命感情。父亲也乐意与我们兄弟和孙子孙女们在一

起。雪姨来到这个家后,我们慢慢感觉到了有些变化。

这种感觉起初是朦胧的,最终的明朗还是雪姨的杰作。那是一个

深秋的夜晚,我大弟临时休假,闲来无事,就和他的儿子回家看望父

亲和爷爷。象往常一样,他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只见暗暗的客厅除

了电视机的光亮外没有其他的灯光,于是,他五岁的儿子也就是我侄

子熟悉地打开了灯。这下,可让我弟弟惊惶失措了。原来只穿着短裤

的父亲正抱着差不多没穿什么的雪姨在看电视。父亲开始有一点尴

尬,立即就升起了一股怒火,他厉声地对着平时恩爱有加的小孙子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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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样没有礼貌,进房连门也不敲。真没有教养。”我大弟那可爱

的孩子被吓哭了,我已过而立之年的弟弟低着头,牵着伤心哭泣的儿

子,红着脸边向门外退边小声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就走。”弟弟走

出家门后,听到房里父亲怒骂声。“妈巴子的,叫你不要这样,你偏

要。妈巴子的。”接着就是雪姨娇泣声。

我是在我自己的家里知道这件事的。大弟怀着万分懊悔和失落的

心情回到家后,他那已经不再哭泣的儿子将刚才的遭遇告诉了他母

亲,也就是我的大弟媳。这个在我父亲还是政治贱民时、顶着她那领

导一切的工人阶级家庭的百般阻挠、爱上并最终嫁给了我弟弟的女

子,一听就火冒万丈,她不顾我弟的反对,硬是拖着我弟弟和他们的

儿子到了我家。当着我老婆和女儿的面讲述了这一切。最后,我弟媳

强调指出:“大哥大嫂,你们说说,那不是我们自己的家吗?!回自

己家难道也需要敲门。他们为什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呢。老爷子还好

意思骂我的儿子。”我发现我的妻子和女儿也一个劲地点头称是,一

股钻心的痛苦莫明奇妙地涌上心头。我真不愿意承认,那已经不是我

们的家了。

第二天,我和大弟不约而同地来到父亲的办公室,将父亲和雪姨

家的钥匙交给了父亲。父亲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放在他办公桌上的钥

匙,就压低嗓门说:“妈巴子的,你们想造老子的反?”在这庄严的

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这粗野的骂声,也充满了权力的威严。自此以

后,我和俩个弟弟不时有“宁愿跟着叫化子娘,也不要跟着当官的爹”

的感叹。不久,我们三兄弟经过考试,分别到北京和省城上学深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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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家就更难得见到儿子和孙子们的身影了。就是有时父亲发话,想

见见孙子孙女,我老婆和弟媳总是有各种理由而让父亲难以如愿。

好在父亲工作忙。他的口号是将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于是

为了响应英明领袖的伟大号召,他根据中央的十个大庆油田等类似的

经济发展目标,绘制了我们城市的宏伟蓝图。革命的事业和革命的理

想就象兴奋剂,使父亲充满了活力。他没日没夜地工作,他经常告诫

部属们,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则要为革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改革开放后,父亲的自我感觉更是良好。他那花白的头发,在雪姨的

“强迫”下染成了乌黑发亮,真如焕发了革命青春。

父亲在岁月的流逝中,在人民群众有肉吃和有电视看而为他们这

些掌握权力的革命者歌功颂德时,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一个革命者伟

大的人生。他在赞扬声中开始忘记了青年时代在黄沙塘于家和在文化

大革命中所受到的欺压和羞辱。他甚至不愿意再去回顾更不想思考那

些岁月。然而,那岁月的痕迹象幽灵一般,时不时钻进他的生活。

那时改革开放和引进外资是联系在一起的。有一天,父亲的部属

很高兴地向父亲汇报说,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美国某大集团公司董

事长原来是我们市某县五十年代出去的。那可是个能人,从讨饭到打

工、再到开小店最后办成了有几十亿美元家产的大公司了。他富了不

忘乡亲,有意到家乡投资,现在由省里某厅某领导陪同已下榻在我市

的某宾馆里,希望书记能前往共同晚餐。父亲哈哈一笑,也没问这外

商姓何名谁,就兴高彩烈地前往宾馆。在宾馆的总统房的客厅里父亲

见到了那位由省某厅某领导陪同、由大小秘书伺候着的美国大公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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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可双方刚准备握在一起表示友谊和问候的手却在半空中凝固

了,一个共产党的市委书记和一个来自美国的大公司董事长都目瞪口

呆地盯着对方。最后,还是父亲首先清醒过来,他将原伸过去准备握

手的大手变成了挥动的手势,很不礼貌地指着对方而十分威武地说:

“你不是五二年叛国的大地主于朝龙的二儿子吧?!”美国公司的董

事长也很快从当初的惊惶中解脱出来,他的手很绅士般地将油光发亮

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扶了扶昂贵的金丝眼镜,很大度地说,“家父是

本市某县的黄沙塘于家的于朝龙先生。难道你不认识?!”并回过头

来很鄙视地用英语对其秘书说了些什么。

那已准备好的美味佳肴父亲是无缘享用了。尽管省里某厅的领导

和父亲的部属想从中调节一下这俩位关键人物因历史造成的紧张而

尴尬的气氛,父亲还是气愤地离开了宾馆,并将随之而来的因胆怯脸

都变了色的部属狠狠地骂了一通。部属有口难言地不敢作任何解释。

于朝龙的儿子并没有被父亲的粗鲁和权势所吓倒,尽管他明显地

感觉到各级官员对他的态度的变化。第二天,他就用美元租了这座城

市最好的十部小车,同他的秘书带着各种礼品回到了他当年亡命而别

的故土。当他知道那些留在家乡的兄弟和母亲都先后命归九泉时,并

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他的秘书给全村每家都送去了贵重的礼品,全村

人都感激不尽地接受了,并自发地拿着工具同他一道整修着他父母兄

弟的坟墓。后来,他向村里人很礼貌地鞠了三躬,留下二十万美元给

村里人修水库和建学校就走了。他是直接从老家到省城坐飞机走的,

以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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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不管乡和县里的反对,用于朝龙儿子留下的美元,很夸张

地为于朝龙夫妻及儿子们修建了一座很大的坟墓,并在坟墓不远处修

建了方圆百里最好的学校。村里最有学问的老夫子亲自书写的“朝龙

学校”几个大字,立在学校的屋顶,红红的,好远都可以看到。

这些情况父亲是知道的。在公开场合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干预。

他只是对几十年没有往来的乡亲们感到不解。他曾私下说,“妈巴子

的,共产党对你们还不好。几十万美元就将你们收买了。”尽管父亲

表现得那样不屑一顾,但可以看得出,父亲对于朝龙儿子用金钱得到

的尊敬在骨子里还是很在意的。

就在于朝龙儿子回于家村后不久,我父亲叫雪姨将大学毕业后回

到故乡工作的大弟和二弟找回家。在父亲的书房里,父亲同那俩个日

益疏远的儿子很认真地说:我老了,干革命几十年总算明白了一些道

理。我知道,你们对我不关心你们的前程有意见,不是我不关心,而

是时机不到。你们想想,我在位时,你们在我手中能做多大的官呢,

搞得不好还会有人东告西告的。现在我要退了,对你们还是要有个安

排的。我想,老二你可以从政,老三你可以从商,你们大哥在外省教

书,我就没有办法管了,如果他愿意,可以调回来,从政从商由他选。

可想而知,当我两个一直对父亲抱有成见的弟弟,从革命者的父

亲口里听到这些严肃而富有亲情的安排时,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他们看着父亲那少有的慈祥而真切的眼光,深深地体会到父爱的伟

大。我二弟后来多次对我说起他那时的感受,最后总是感慨地说,无

论如何还是血浓于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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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八十年代中期从第一线退下来的。那年父亲年已六十有

五。当时,中央在反复强调什么废除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制。省里领导

找父亲谈话时,父亲一再说自己身体还好,可以为党奋斗终生,最后

还是同意退居二线。但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江山是我们这些老家

伙打下来的,应该交给我们信得过的人。我们的孩子生活在我们身边,

受我们教育多年,是信得过的最可靠的革命事业接班人。比如我家二

小子,就是很有觉悟和政治水平的好青年,应该好好培养。”

据说,省里面的领导非常同意父亲的观点,因为,中央就有相当

权威的人公开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在父亲从书记成为顾问委员会主

任的同时,我大弟就从工厂的工程师成为了市团委书记,后来就成为

市委组织部长进了常委班子。在顾问委员会完成其历史使命,父亲最

后完全退下来时,大弟已是市政府常务副市长了。

事实又一次证明,我父亲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我大弟的确非常

具有政治家的天赋。他不仅继承了我父亲敢说敢干、能够面对一切困

难的无产者精神,而且在所有的公众场合,他都能将高姨礼貌和给人

信任的修养完整地体现出来,更为重要的,他所受的教育比父亲们能

更快地接受新思想和新事物。他在为城市的经济发展做了大量工作的

同时,还能用许多非常合理的口号将社会流行的诸如卡拉、桑拿之类

披上改革开放的外衣。在他的策划下,我二弟就能从一个工薪人士,

迅速地合情合理合法地成为了掌握上千万资产的大老板。

我那很有觉悟和政治水平的大弟,就曾这样对我说过:古时候总

是将升官和发财联系在一起说的,共产党的官在表面是不允许个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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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的,只能说为人民服务。但为人民服务,人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种代价就是交出你作为主人的权利,特别是对社会经济资源和政治

资源及文化资源的支配权。共产党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对社

会财富的占有。如果没有实际利益,人们也就没有追求权力的兴趣了。

天下熙熙,利之所趋。但权力这个东西是有时效性的。因此,对权力

的继承从来就是权力掌握者在权力有效期间必须认真考虑的问题。我

们家老爷子尽管没有读过政治学,但事实上也精通此道。你想,如果

没有我及他培植的接班人掌握着权力的话,他离休后,最好的情况就

是按政策享受那些有限的待遇了,而且要看人家的脸色。

对这点,父亲虽然从不在公开场合加以评论,但有一次我探亲回

家同完全闲赋在家的父亲小饮,他在几杯茅台下肚后,看看左右无人

轻声地对我说:“妈巴子的,你俩个弟弟比你强,为官的如鱼得水,

为财的合理合法。你啊,就会读死书。如果想通了,还是回老家来吧,

我叫人给你个职务。这里干点什么都方便。”说完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可以看得出,父亲尽管为自己不能亲自再在官场上拼杀感到有一些失

落,但为自己的后人有如此造化也感到心满意足了。但我总感到,那

充满父爱的笑声又多么象狡诈的老农骗取了他人财物后的窃笑。

父亲与雪姨的关系还算可以。人们对老夫少妻之间最担心的事

情,莫过于年少妻子的青春荡漾如何在已不提当年勇的老爷子那里得

到有效的抑制而不决堤外泄。这些问题在父亲那里应该不是问题。雪

姨就曾很神秘地对我的老婆、也就是她那和她年龄相近的儿媳说起过

老爷子那永不满足的欲望。“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越老越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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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休之后竟然天天需要。我真的受不了了。他的儿子也是这样吗?如

果这方面都遗传的话,做于家的儿媳妇可就惨了。”我老婆听到这些

话,竟脸红得不知如何回答这位长辈的发问。就是在晚上同我恩爱后

向我讲述这些话时,我还能感到她脸在发烧。但凭着我们这些年青体

壮的于家后代的亲身体会,雪姨这些话,应该有点夸张,或许是在嗔

怪中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也可能还有点对自己能很好地开发老年人

的性爱潜能感到骄傲。我的这些想法并没有告诉我老婆,我不愿意与

自己的女人讨论长辈的那种事,尤其在没有穿衣服的床上。

尽管父亲宝刀未老,但雪姨还是没有同意与父亲生孩子。其理由

是父亲家老大和老二,也就是我和大弟高兵的孩子都有几岁了,雪姨

再生孩子有点难为情。尽管这也许不是真正的理由,但我们兄弟还是

真心感谢雪姨的,我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叫比他们小得多的父亲的

孩子叫叔叔或者阿姨。雪姨没有为父亲制造革命后代,并不影响父亲

对雪姨家事的关照。因为他知道雪姨是为了弟妹们而耽误了婚姻才将

处子身献给他的。所以,无论父亲是否在位,凡是有关雪姨家的事,

他都要亲自出面办理。在父亲的亲自关怀下,雪姨高中毕业的大弟到

党校深造后担任了一个区的副区长,二弟从工厂调到了团市委担任青

工部部长,三弟到工会担任办公室副主任,四弟和五弟都保送上了我

们市属大学,六妹初中毕业不愿意上学就到了公园担任出纳。仅此一

点,雪姨也是感激父亲的。

父亲德高望重,且革命事业后继有人。他心满意足地安度着晚年。

但不知为何,当他生命进入倒记时后,他总爱和儿孙们谈论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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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几十年没有回过的故乡,有一次在饭后闲谈中,父亲竟然说,他这

一生要感谢于朝龙。如果不是于朝龙教他赌博,他可能就会守着那几

十亩地而在解放后成为地主。如果不是于朝龙因他拿东西而毒打他,

他也不会火烧于朝龙家房子而远走他乡参加革命。如果没有于朝龙包

办,他就不会与我妈成亲也就没有我了。看着父亲那忧郁的老脸,弟

弟和部属们就建议他到故土看一看,或请老乡亲们来家坐坐。然而,

每当这时,他又总是很豪放地说,革命者四海为家,哪有那么多婆婆

妈妈的事情。

但我是知道的,他在心里一定在骂,“妈巴子的,于家人从来就

没有当我是人呢。”

父亲要死了。

尽管他日益虚胖的身躯,会给人各种错觉。然而,所有了解他的

人都知道,他的五脏已全部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病变。

我同许多人守候在病房里,在等待着他死亡。

市委办公室送来了为父亲准备的悼词。这篇由父亲原秘书、现市

委书记审定的悼词对父亲评价很高。文称,父亲出于贫苦人家,青少

年时代因反抗地主的压迫而投身革命,历任游击队队员、副队长,解

放后任县公安局长、县委书记,地区专员。文化大革命受冲击,文革

后任市委书记,为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主动退居二线,担任顾委会

主任,最终享受副军级待遇。是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是党卓越的地

方领导者,是人民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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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们就是这样革命的

本文发布于:2023-03-02 22:27:14,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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