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一个人的符号。人在社会上行走,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符号是不行的。社会活动越发达,就越是这样子的。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如果大家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固定符号,那么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好事和坏事,就无法顺利找到事主,社会秩序不乱了套才怪。
名字,是与社会活动的出现相伴相生的。据专家考证,中国姓名文化的发端,可以上溯到五千年多年之前,比三皇五帝生活的年代还要早,历史可谓悠久。
在中国古代,名字的构成内容,比如今要更为复杂一些。比如有些社会地位、有些文化的人士,名字除了包括姓和名之外,还包括字和号两部分。比如宋代那位名叫苏轼的大文豪,字子瞻,号东坡居士。一来二去的,后世除了学术界,民间少有人称呼他的大名,叫他苏东坡的居多。就连他老先生特制的红烧肉,都被命名为“东坡肉”。
而一些知名的艺人,还有属于自己的艺名,比如梅兰芳、白玉霜、常香玉就是艺名。天长日久的,人们只知道这些艺人的艺名,而对他们的本名一无所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的一些文人为自己另取字号,只是附庸风雅之举,并不具有普遍意义。他们的字号,也不会像古代名士那样为人所口口相传。由此可见,名字这个词汇,并不仅仅是人们约定俗成的口语化表述,而是有其文化根源在。所以,本文的标题中笔者用了“名字”,而非“姓名”。
名字不是上流社会的专利,平民百姓也要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中国民间的名字文化,也是很有趣的。远的不说,解放前的人们取名,大多是为了图个吉利、寄托一种美好的愿景,比如“富贵”、“德福”、“德宝”、“得财”、“德利”、“耀祖”、“耀宗”等等。自己这辈子没啥指望了,那就把希望寄托在晚辈身上吧。
好的心愿是一回事,能不能实现又是另一回事。小时候我们家有个邻居,名叫徐官财。他父母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寄托了他日后升官发财、出人头地的良好祝愿,是可以肯定的事情。然而,终其一生,他也只是个收入微薄的烧锅炉工人,既没升官也没发财。这还不算,大家叫来叫去叫顺了口,就把他叫成了“徐棺材”,让他郁闷了一辈子。可见,他的父母当初为他取名的时候,只顾寄托美好愿景,没有顾及谐音的因素,属于考虑严重不周。
名字的读音问题,确实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我读中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叫史春才的。大约他是春天出生,父母又希望他日后有才,就为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由于后来断了联系,他到底成没成才、成了多大的才,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在做同学期间,他被大家喊了几年的“是蠢材”,却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解放后的前三十年,人们取名的政治色彩比较浓厚一些。比如“建国”、“援朝”、“和平”、“跃进”、“建军”、“卫东”、“红卫”、“文革”等等。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而赋予名字这样的政治色彩,其实也是蕴含了人们的一些价值取向和追求的。
我有个姨夫,常年在海岛驻守。他的三个儿子,就分别叫做国防、海防、海兵。但他这三个儿子长大后所从事的职业,跟军事、跟部队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我在工厂做工时,曾经有个同事,名叫赵明三。因为他问过我名字的由来,我也反问了他。他说他们家共有兄弟仨,分别叫赵明三、赵明忠、赵明于,“三忠于”嘛!因为“三”跟“弹”的发音比较接近一些,大家就把他喊成了“照明弹”,搞得他苦不堪言,只好把赶紧名字改掉了之。
以前在乡下,人们为孩子们取名字,在取一个大名的同时,还要取一个小名。取大名,是因为参与社会活动的需要,比如落户口、上学、招工、参军什么的。没有个大名,这些事情就都做不了。而取小名,则纯粹是为了喊着方便。例如当娘的这样喊孩子回家吃饭:“狗子,吃饭了!”就比喊大名方便顺口多了。可如果到了上学的时候,再报名“狗子”就不大像话了。
乡下人的大名,结构一般为姓氏、辈分用字和属于自己的那个字。而小名,则一般本着名贱命硬、孩子好养的原则,尽量往低贱里取。比如在我插队的时候,认识的社员小名中带“狗”字的,就有好几个。除了“狗子”,还有“狗蛋”、“狗剩”、“狗食”什么的。这种取小名的原则,出发点其实跟取大名图吉利、讲时尚的做法,并无二致。
作为符号,名字的指向性自然越明确越好。重名的人多了,是件挺麻烦的事情。别的且不论,就是制作发布个名单啥的,还要对重名的人加括号做注释,以免搞错。比如我在参加会议的时候,就经常在会议手册上看到这样的情况:刘明(男)、刘明(女),王民(甲单位)、王民(乙单位)。重复率很高的这类的名字,在一份会议手册上出现丙单位、丁单位的注释,也不稀奇。我读中学的时候,班上曾有两个叫张华的男生。好在他俩年龄略有差别,老师在点名时就以“大张华”、“小张华”来区别。
如今人们的文化水平提高了,在给子女取名的时候,花费的心思更多了,不再像以往那样随意图省事。为子女取一个响亮好听、新奇别致的名字,以寄托美好的祝愿和期待,这无可厚非。但是再好听、再别致的名字,它的主要功能也还是一个符号,并不能代表这个人以后的人生走向。但是在尽量降低重名概率方面,倒是很值得人们多下些功夫。
自古以来,青史留名的说法深入人心。谁人不想扬名立万、把自己的大名写进历史呢?但是青史留名的表现形式,有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两种。也就是说,名字这个符号,因人而异色彩形象也是各有不同的,有的光彩照人,有的阴暗丑陋。这取决于人们各自的修为,而不是只要取个好名字就能一劳永逸、万事大吉的。而要想流芳百世,修为是长期而艰苦的,只靠“一不小心”之举,是绝对无法实现的,遗臭万年没准儿倒是可以。
当然,绝大多数人的名字,注定于历史于社会默默无闻,只能是供自己使用一辈子了事。没办法,人太多而青史太小。比如我,尽管当初父母歪打正着地给了我一个全国独一无二的名字(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查过公安机关全国姓名查询系统),但由于天资平平,兼之不够勤奋,目前依然只能位于芸芸众生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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