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礼现场,一对新人缓缓向我走来。我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内心里洋溢着激动和幸福。
29岁的儿子终于结婚了。
他是弃婴,被阿尔泰山森林草原老牧民伊万诺夫收养。
我落难至他家,一起生活了几年。
老伊万走后,我收他为养子,把他带到城市,并供他完成学业。
大学毕业,他在一家私企上班。新娘是这家企业老板,大他五岁。
“爸,这是小红!”儿子介绍道。
“好好!”“喀喀!”看着眼前这对有点模糊的身影,我激动得连连咳嗽。
我早年在多次打斗中受伤,又在阿尔泰山中俄边境一处淘金场惨遭非人蹂躏与折磨。
我的身体因没有得到及时有效治疗,而落下病根。
如今,我才四十多岁,却已未老先衰,疾病缠身,视力也越来越差。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分外用心地,缓缓解开一层层细细密密包裹着的丝绸。
一枚金光闪闪的银戒指出现在面前。
望着这枚戒指,我瞬间有些失神。
内心里突然汹涌一股悲哀和落寞。
黑洞般暗淡无光的双眼不自觉地滚出几颗热泪。
再见了!我的爱情,以及过去的一切。
“儿子,这是我给你媳妇的礼物!”
我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把戒指递过去。
新娘抢先把戒指接过去,捧在手心里,瞪大眼睛看着戒指,仿佛它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嘴角时不时抽搐着,发出几声压抑的低泣声。
跟着,她做出一个让现场所有人跌掉下巴的事,将插在发际的装饰一一拔掉,将套在外面的婚纱脱下来。
“涛哥哥,我是你的红儿啊!”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声,纵身扑入我的怀里。
“红儿,你是红儿!”我语无伦次地喊道。
仿佛突遭惊涛骇浪拍打,我整个人剧烈颤栗着,双眼瞳孔放大,射出两道亮光,视力似乎瞬间得以恢复。
一个俏生生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看看!这是我的戒指!”她拿着一对戒指凑到我的眼前,泪流满面地说道。
这是我俩私定终身的见证,是我亲自到石河子定制的。
我们两只手握到一起,把戒指紧紧地攥着,仿佛攥着过去的那份恋情。
猛地我想起这是儿子的婚礼现场,她是儿子的新娘,不由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我站起身,费劲地把她推开。
她显然也想起这事情来,脸上闪过纠结与羞涩神色,但很快就被果敢与决然所代替。
2
她对呆若木鸡的儿子说道,“张南,对不起!我不能与你在一起了。你爸就是我的初恋与丈夫。以后公司交给你打理,我陪你爸去过下半辈子!”
儿子没有反应。我慌乱挥手,欲出言阻止。
她如花似玉的季节,我已经害她一次。
如今我风烛残年,半截身子快埋进黄土里的残障人,又怎么还能拖累她呢?
我有些后悔,不该听儿子的话,千里迢迢从北方赶过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她不为所动,不依不饶,径直走过来,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从后面揽住我的腰,一副小鸟依人、痴情的模样。
我极力挣扎,反而逼着她做出了更为惊人的动作。
她一把将我抱住,吻上我粗糙、苍白的嘴唇。
天啦!这小妮子,都30多岁,依然是那种敢爱敢恨、风风火火的性格。
“涛哥哥,我爱你!”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深情款款地说道,“我带着我们的孩子找了你十多年。现在,我绝不会再与你分开了!”
“孩子!”我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是的!我们的孩子,他在师大附中读书!”她点点头道,脸上满是骄傲神色。
“我们分开后,你没有与他在一起吗?”我声音颤抖着问道。
一阵春天的飓风狂卷而来,龟裂的心田顿时焕发勃勃生机。
我衰竭的身子仿佛突然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不自觉地把她搂得紧紧的。
“我逃婚了。”
她的神色转为灰暗,“生下孩子后,我在新疆寻了你二年多时间。后来又到湖南找你。”
“你并不知道我家的具体地址呀!”我插话道。
我家境贫寒,又是从家里叛逃出来的,一直都没有将实情相告。
而她那时正是青春懵懂年纪,爱情至上,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事。
她仅仅只知道我是湖南人。
“是呀!我历时近一年时间,凭着你的相片与口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你的家乡。”
婚礼的变故一度让整个宴会大厅变得混乱、嘈杂,到处都是一片窃窃私语声。
现在,所有人都异常安静,一个个竖起耳朵听我们的对话。
她显然是带着这样的目的,通过大庭广众之下的对话,来化解尴尬,并解开来宾们心里的疑惑。
她继续往下说,“你的出走让你母亲忧思成疾,卧病在床,双眼也因终日流泪渐渐失明。”
我羞愧而又痛苦地垂下了头。
对母亲而言,我真是一个不孝之子,活该遭受那么多苦难折磨。
父亲病逝后,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把我拉扯大,累死累活操劳供我读书。
1998年,我以一分之差高考落榜。
复读期间,我不堪辜负母亲的殷殷期待,不堪承受再次落榜的巨大压力。
1999年春节,我毅然出逃,在新疆开始自己飘泊流浪的生活。
最初,我是想混出个样子,再衣锦还乡。
后来,我连遭不幸,却是陷入了有家难回的绝望处境。
我除给家里寄了几次钱之外,都只能在他乡遥祝母亲安康了。
“她知道我俩的关系后,喜极而泣,整个人容光焕发,连连追问你的情况。
她生气道,这个臭小子,出去这么多年,连个准信也不给我,难道他不要我这个母亲了吗?
当时我的心凉了半截,母亲都不知道你的信息,你到哪儿呢?莫非是遭遇什么不测吗?
可是我不能让母亲再度失望、伤心,只有强装笑脸说,你在新疆开公司,委托我过来看您。
她先是怀疑,直到我拿出你的照片,又说她的孙子也过来了,在城里呆着,才相信了我的话。”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眉头轻皱地看着我。
“你也真是狠心,那么多年都对母亲不闻不问。”她的语气里多有责备之意,
我有苦难言,那些年我被贩卖为奴,没有人身自由,更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又因伤势严重,卧床病养了几年时间。
再后来,我打听到母亲已经离世,便断了回乡念头,寄居在养子家里生活。
3
“我不是寄了不少钱回来吗?她怎么…”我弱弱地问道。“你呀!做事情也不动脑子。”她埋怨道。
“最开始你寄几百几千元过来,母亲都取出来用了。
后来两次你寄回近六百万元,母亲还敢用吗?
这事情还惊动了当地警察。虽然警察没有查出什么事来,却把母亲吓坏了。
母亲临终前一分未动把这笔钱交给了我。我利用这笔资金开办了现在这个公司。”
“那后来呢?”我追问道。
“次日,母亲随我到城里见孙子。
她抱着孙子乐不可支,连她的病似乎都好了许多。
随后我带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她是胃癌。
我到处为她求医,可终究没有打败癌细胞的吞噬。
一年后,她病入膏肓,生命垂危。
临终前她拉住我的手说,妹子,苦了你了。
若再没他的消息,你还是带着孩子改嫁吧!
原来她知道你失踪的事。
她走了,带着对你的无限思念走了!”
讲到这里,她神色悲怆,泣不成声。
我痛苦得面容扭曲,老泪纵横。
“扑通!”我跪倒在她面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从她轻描淡写的叙述中,我完全可以看得出,她这几十年所经历过的曲折与艰辛。
她如此一个弱女子,要做这些事情,该需要多么执著而又伟大的爱情,以及多么顽强而又勇敢的决心啊!
准确来说,我与她仅仅相处短短几个月,真正燃烧出爱情之火的时间不足一个月。
这份爱恋早就在我苦难的生活里渐行渐远,渐行渐依稀。
依稀成寥阔星空里那若隐若现的星光。
依稀的还有她娇好的容颜。
再次在茫茫人海里相逢,我还能一眼认出她吗?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她却把这份爱情当作她生命的全部,一直守护至今。
与她的付出相比,我遭受的哪些苦算得了什么呢?
我瞧见了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涛哥哥,这些年你一定受了许多苦,是吗?”
她蹲下来,双手轻抚我瘦削又满是皱纹与疤痕的脸。
我久久无语,浑身再次剧烈颤抖着。
那些苦痛,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呢?
一枝枝带着血和泪的利箭,从过去的岁月里飞出,呼啸着,又快又狠地对准我射来。



本文发布于:2023-02-28 21:20:00,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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