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isha(太上老君)

更新时间:2023-03-02 13:03:11 阅读: 评论:0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30期,原文标题《熊野古道:被森林浸没》

在熊野古道的终点熊野本宫大社附近,有块印有蓝底黄贝壳的石碑,那是西班牙圣雅各之路的标志,“10755km”,这是两条朝圣之路的距离。2017年我曾走过一段圣雅各之路,没想到两年后,我会来到距其10755公里之外的日本朝圣路。

记者/驳静 摄影/张雷

从森林的角度去看小边路无疑是极为优秀的

“要不要传授您一个不起脚泡的秘诀?”我问正痴迷于奥之院千年古树的摄影师老张。

“就是完全不要走,对吧。”

老张手上在取景,嘴上仍对答如流。我们已经在高野山的寺庙宿坊住了两晚。头天晚上夜游奥之院,发现夜里气氛神秘,古树幽暗,却不利于拍照。现在是早上9点,半个小时后,就要开始爬山了。我们都做好了万全准备,我尤其舍得往包里装保温和防雨装备;而老张,他尽力轻减了行囊,特地买的登山包和登山杖,最后一刻决定邮寄,将它们径直送往目的地熊野大社,只余下最要紧的相机和两件贴身衣物。

熊野本宫大社位于日本纪伊半岛南端,最近的机场是关西国际机场。这个半岛领域内,和歌县、奈良县以及三重县两两相临,将熊野古道和熊野三山(Kumano Sanzan)围困在岛的南端。在我们之前的近千年,已有无数朝圣者徒步穿越古道,经由不同的路径,达到三座神社(分别是熊野本宫大社、熊野速玉大社以及熊野那智大社)。倘若从东西两条沿海的线路走,会率先到达到后两座大社,但无论如何,朝圣者最终的目的地都是熊野本宫大社(Kumano Hongu Taisha)。

200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此半岛上的社宇和朝圣路认证为“世界文化遗产”,名号为“纪伊山地的灵场和参拜道”,其中就包括了4条徒步线路。我们要走的是其中的小边路(Kohechi),它北起高野山,一路翻山往南,山路以陡峭著称,荒僻孤岭之中,尽是参天的雪杉。

高野山的街道

高野山的预热

在我们真正开始徒步小边路之前,我决意热个身,去走一走町石道(chōishi-michi)。

从地图上看,它长约24公里,一头就接在小边路北端。13世纪,日本皇室将原来的木制佛塔替换成了今天的町石柱,共180尊,如今也有800多年的历史。它们遵从五轮塔的范式,由五块石头交叠而成,最接近土地的那块石头有近1米高,数字编号也就刻在这里。完整的参拜路是从九度山的慈尊院(Jison-in),走到高野山上的壇上伽蓝(Danj? Garan),后者与奥之院一起,同是空海当年在高野山开山立派的根本道场。

鉴真东渡半个世纪后的公元804年,空海随遣唐使到了唐土,他在中国留学的三年,正是电影《妖猫传》中所展示的贞观盛世,文化地理建筑等知识他一股脑儿学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佛学。回国几年后,空海跟天皇申请到高野山开创真言密宗,从此这里佛法大兴,庙宇林立,如今的117座庙宇,已经是经历一轮摧毁后的幸存者了。整个高野山都笼罩在空海的威势中,夜游奥之院时,和尚导游强调说,“弘法大师入定在这扇门之后——而且至今仍在”。所以论名气,这条参拜道恐怕还比小边路更大。

而壇上伽蓝这个动听的名字,离我们下榻的寺庙不远,我便由此出发。遇到的前11根町石柱都在公路边,而第12根,需要穿过马路,探望一眼,是条窄道,往下一钻,眨眼功夫,我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如《千与千寻》中一家三口迷茫中穿过那段隧道,森林顷刻将我吞没。

日本雪杉树干笔直,线条整洁利落地像一座大理石丰碑,只有树顶留下若干枝叶,树与树之间并不能说多么紧密,即便如此,我依然发觉,遮天蔽日感迅速围裹侵袭而来,那种气息勾连在树与树之间,是有形的。大江健三郎有篇小说叫《迟到的青年》,里头描述“我”进入森林时,说“就像沿着泳池的铁梯子进入池水淹没身体一般”,“屏住呼吸,慢慢地沉浸到森林里,于是我感觉到森林就在我自己的头顶上面封闭起来,就像水面也封闭了一样”。这种包围和笼罩的感觉,时时出没,现实世界与森林一进一出的临界点时尤其明显。

即便是一百个人,森林也显露它强大的吞没能力。长期生活在日本的妮子曾带着近一百人的团队去走熊野古道,“我最开始还担心人数太多,没想到一百多号人一放进去,顷刻就化于无形,森林不以为忤,静悄悄地收纳了他们”。

走到第30根町石柱的时候,山势终于停止往下,给我提供平路,也正是此时,我决定停下来折返。此时我意识到,倘若野心大一点,小边路4天的行程,往前能添上町石道,往后还可以接上那智与速玉,整段行程就可以达到7天8晚。

在熊野山的4条朝圣路中,之所以选择小边路,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高野山庙宇云集。出发前我曾与三位曾经走过熊野古道的户外达人交流,他们不约而同选择的也是小边路。与另外三条相比,它因为其全程都在深山中而更纯粹,徒步难度也更大。其中小欣2015年冬天到的高野山,她向我描述了到达那天晚上看到的雪景,“那时已经宵禁,我敲半天门,正门旁边一扇小门开了,僧人探出头,许我进去,暮色里是洁净的雪,庙宇露出的朱色,这一切太有穿越感了”。不过我比她们多一层企图心——希望找到一位曾经走过朝圣路的和尚。

山本开治在西南院的过道中

和尚为什么要徒步

山本开治(Kaiji Yamamoto)是西南院5位驻寺和尚中的一位,很可能也是级别最低的一位,起码那些基础工作都是他在做。6点25分敲晨课钟,7点整引导宿坊客人早餐,下午6点半批评晚餐迟到的客人(比如我们,迟到10分钟,他在餐室外严肃告知,“你们必须准时”),给宿坊客人发邮件确认,在接待室值班,甚至还在“退房”时给我们开了发票。

高野山的117座寺庙,其中53座都接受外来者住宿,日语里称“宿坊”,山本告诉我,再早10年,宿坊们更传统,不对非日本人开放。在寺庙与和尚们同吃同住天然有吸引力,只不过,在西南院的这一天一晚里,山本开治以外的其他和尚,我们只在早课时见到了一面。

会在古道中遇到身穿法衣木屐朝圣的和尚吗,出发之前,我在心里抱一点微末的幻想,老张也不只一次畅想,那将是格外出色的图。很难想象,脚着木屐还能在陡峭的山坡行走,所以,当山本告诉我,他2年前徒步小边路时,“穿得跟你一样”,反而放了心。

山本出生在东京,又在这个城市成家立业。他在一家国际化的教育产业公司工作了10年,“同事都来自世界各地”,一度升到经理职位。后来他在工作中犯了错误,立时被公司降职降薪,“出于自尊,我跟妻子撒了谎,没有将事实相告”。

不久后,事情当然败露了,只是不巧,败露得很不合时宜。妻子在同一天晚上,既知道丈夫欺骗她,又发现自己结婚10年后,终于怀孕了。两个重大事件交叠在同一个初夏的晴夜里,“那是6月的一天,那天天气一直不错”,我请他回忆那天的情形时,他怔了两秒钟,然后用很确信的语气说。

妻子拒绝接受丈夫的谎言,也拒绝将孩子带到人世。很快,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二人离婚后的两年里,山本需要支付几百万日元的赡养费,说到这笔费用时,他才流露出来一丝情绪波动。

那是2009年,整整10年前,他开始频繁出入西南院在东京的分院。最开始只是周末去,做些志愿工作,比方说打扫庭院。几年后,他索性上了佛学院,开始进入这个系统。日本的和尚,与中国佛家弟子多有不同。他们可以结婚生子,拥有俗世生活,子嗣可以承袭父辈在寺中的职位。佛学院里因此大都是“佛二代”,“按照我的观察,这个比例达到90%~95%”,而像他这样半路出家的,实在是少数。

奥之院,丰臣(秀吉)等家族都葬在此地

山本今年47岁,清瘦,面貌秀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起码小10岁。他的讲述带有一种恍如隔世感,似乎以旁观者的身份,轻巧地回忆了发生在某位邻居身上的故事。以往的采访经验中,我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一个陌生人,刚交谈十分钟,就把人生中最痛心的往事交付给你。或许是寺庙的微妙气氛,或许,在一个外国记者身上,他获得了某种坦白内心的安全感。他告诉我,到高野山第3年,被他上一家寺院开除了,原因是挑战住持的决定,“我觉得他们行事有时过于守旧”。“不过我被开除后,立刻就有好几家寺庙希望我过去。”山本补充道。

“那恐怕是因为您的英文水平?”山本点头称是,“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这只是一份工作,那修行的意义是什么”。山本选择了西南院,“入职”不久,获得了一周的假期,一直想走的小边路才终于成行。“获得内心的平和,与森林和自然做更多精神交换”,他的徒步理由并没有超出我的预期,只不过,说这种话最有说服力的和尚,也不得不等到他的假期,才有时间去朝圣。

和尚出行

小边路的奥义

在高野山耐着性子等了两天,我们终于出发了,我还偷偷怀揣了山本开治传授的“行走冥想大法”,希望能治一治我急功近利的毛病。几年前第一次攀岩时,就对它的坏处深有体会。我在跃跃欲试中绑好安全带,头两步迅速而流畅,几秒钟后就力不从心,不得不使劲呼吸。尴尬的是,我还没有攀上几步,离地面还很近,地面的人于是都听得到了我牦牛般的喘气声。更不妙的是,我总是很快就忘记这个缺点,直到下一次现实用带刺的柳条教训我。

上一次徒步还是两年前,它让我对自己使用的这具身体有了新发现,原来它的右膝盖脆弱且易损。由于前几天贪多求快,对膝盖毫无怜悯之心,到了第5天,膝盖严重疼痛,不得不在计划完成前停止。

这一次,我暗暗觉得自信得多。这小半年来我一直保持运动,还大言不惭地给老张传授经验,“调整好呼吸,上山就没什么可担心”。第一天,我们感觉良好,走了20多公里,显示步数有3多。第二天上午状态仍然不错,“上山一时爽”,两个半小时就到了,爬升了六百多米。在海拔1100米的山顶,我们拍照、休息,判断路的走向,一个小时很快就溜走了。

下午1点,我们开始往下走。说好的雨终于下了起来,难度立刻升级。穿起雨衣,戴上帽子,我们成了青蛙,视野只有一口方井那么大。一说话声音就“轰隆隆”的,放不出去。雪杉树根错落有致,形态粗放,裸露在外,壮硕的根系挤出地表,恰好长年累月地充当了台阶。可一下雨,都成了罪犯,滑溜溜地唆使你摔跤。也有路面出于对徒步者的善心被铺上了石头,可它们也踩不得,苔藓在暗处使坏。能落脚的,只有石头边缘处的泥路。

在山间行走,往往上山时有说有笑,下山时一片静谧,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踏错一步,摔上一屁股。我们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弯道,这些小道有时硬生生嵌在山中,更多时候,附着在山的一面,另一面则是悬崖。间或,从耗神的步履中伸一下脖子,探望崖面一侧一捆一捆的树。它们笔直地扎在山谷里,好像一把筷子,中间还有倒地的“筷子”,四仰八叉,横在林间,看截面应当是人工砍伐的。合理的猜测是,林子容不下它们如此密集生长,只好牺牲掉一部分。被牺牲掉的它们浑身浑脑绿盈盈的,仿佛已经在那里躺了一百年,逐渐裹厚了抹茶粉,等谁捏起来吃。

有心情为朽木做比喻,说明尚且走在好的段落,道路更坏的时候,我们一言不发,只管埋头走,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明天或未来的问题,只有下一步踩到哪里的问题。下山第2个小时开始,我已在心里祈求,坡度不要再这么陡了,膝盖积攒了前一天的冲击,到此时隐隐作痛,有时不小心迈大了一脚,痛感就鬼祟出动,惊悚地警告你。

日本的朝圣路,“陡峭”正是其中要义。盛行于平安时代的“修验道”(shugendo)主张苦行,实践这一派信仰的“山伏”一度出没在熊野深山,带着道具,试图在行走中吸收森林山川的自然灵力——森林的确令人赞叹,肤浅的都市人对此毫无抵抗力,早早地发出了“不虚此行”的感慨,但这种情感逐渐就被下山所受的折磨代替。此时,绝不是思考“为什么要徒步”的好时候。

倘若我们当时选择更流行的中边路,它会提供很多“放弃的机会”,据介绍,中边路时有公路与它并行交汇,可以随时去搭车——小边路的奥秘终于现了原形,这条路线最初看着的确令人心安,它十分成熟,即便是像我们这样的菜鸟,也可以不找向导,独立完成。依靠完备的地图和民宿,每天走多长,晚上住哪儿都不需要自己做判断。然而,一旦上山就没了回头路,无论生病、受伤,都必须依靠自己把眼下这座山翻完。

如此坚持了4个小时,雨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慢,走到下午5点左右,已能听到山脚下的流水声,“不过这什么都说明不了”,我们在心里哀叹。下蹲着走,降低重心,越降越低,恨不得将其全部交给那根登山杖。走到后来老张回头看到佝偻的我,不禁大笑:“您这样子,得有80岁了。”我苦笑:“别急,很快就90了。”

果然,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只听水声愈发响亮,下山的路却见不到底。老张一屁股坐了下来,咬牙切齿地宣布,“走不了了,明天绝对不走了”,我不作声,心中却暗暗同意。踩到水泥路面之前,我们发出一场欢呼,准确地讲或许是“嚎叫”。是听到了沉痛的哀嚎声吗?总之驶过桥的一辆七座车调了个头,停在我们面前,一位长得很像北野武的大叔不由分说就让我们上车。苟延残喘中,我们没有询问,没有辩解,任由大叔载走。

走在小边路的森林里,会不时想起宫崎骏的电影

假如你在朝圣途中偷了懒

这是我们第二次一下山就被人载走。第一天下午5点,山脚下等着一辆面包车,“上车吧”,他说自己是民宿老板。“刚才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日本男人?”句式蹊跷,以至于我还愣了一下,日本男人,哦,就是刚才停下来搭我们的卡车司机,他一句英文都不会说,但看懂了我们的地图。

“他给我打电话了,我们是朋友。”老板说。我恍然,原本卡车司机中间那个问询电话,是直接打到了民宿老板那里。我们从3万步中得到的骄傲气焰,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宛若现世报——朝圣途中,如果你偷懒搭了车,你是一定会被人发现的!我们当时下山后,发现需要走一段不到3公里的公路,“太无聊了”。一辆只有驾驶舱的小卡车停了下来,老张还因此坐进了车斗里。

他把我们放到一个岔路口。地图对这个路口的指示非常清晰,如果沿着公路继续往前,将是一段路况良好的公路,除了因为环山而呈“之”字形以外,肯定比另一条优秀。另一条,它需要继续往南,走山路,翻完山后需要沿着公路往回走。日本男人对我们的期待显然是走山路,因为倘若不是,我们又何必装模作样地下车呢。

出于朝圣者最后的尊严,我们迈着矫健的步伐往山路走去,拐过一个弯后,等他车开走了,才折返公路。没走多远,听到了汽车声,心里一惊,“不会是日本男人又回来了吧”,回头一看,竟然是辆警车。警察显然看到了我们俩,我们停下来看他,可他立刻开始检视刚才岔路口那块简单的路障,仿佛路障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是路出了问题——前方的路果然有问题,第二重路障是条绳子,倒是容易跨过,一条肤浅的绳子当然挡不住两位中国来的不守纪律的徒步者,可必定能拦下善良的卡车司机,他准是专程送了我们一趟。很快,我们就遭遇偷工减料份子更严厉的报应:前方弯处,竟然完全塌陷了,豁了老大一个口子。

假如你在朝圣途中偷懒,你一定会感到十分羞愧。正如第二天尾声处你听到的老张的哀嚎,以及我未张扬的心声,我们没做多少挣扎,就决定第三天径直搭公交车,从三浦口到下一站十津川温泉的民宿,只需要2个小时。

和歌县境内七成是山,公路通常都穿梭在山间,无论从哪边的车窗望出去,都是山和树,被树填满的山体,即便是水泥加固过的山体外沿,也因为潮湿,早就被青苔覆盖了厚厚一层,绿意就这么毫无遮拦地写在空气里,仿佛在提醒我,山川草木悉皆成佛,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搭车的。

为了缓解羞愧,我们再次出发了,逆向徒步,回到民宿时已经6点。走廊里,我见到了休伯特,他已洗完澡穿了和服。休伯特一家四口,是我们在大股的民宿遇到的同行者。他与妻子赛宾都是比利时鲁汶大学的医生兼研究者,女儿艾力克斯18岁,儿子卢卡斯17岁,都在鲁汶大学念书。其中卢卡斯特别聪明,高中跳了级,现在是物理和数学系的二年级生。

“你们是几点钟到的?”我们沿路逆行,照理讲,必然会相遇。

“不到5点。”

“不,不,我问的是下山几点?”我盘问了起来。

“也就三点半,跟往常差不多,下了山,又走了约2公里后,搭了公交车。”

“那你们在公交车上,看到我们了吗?”

“哦,哦,看到了,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往回走。”

“我们今天完全没走,直接公交车来的。”眼见面子不保,只好吐露真相。果然,假如你在朝圣途中偷懒搭车,你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休伯特一家

你确定你们是在度假吗?

休伯特一家安慰我,第二天从大股至三浦口这一段,的确是整个小边路里最困难的。

我们到达十津川这个只有6户人家13口人的村子时,已经晚上六点半。大叔方脸,话少,严肃的时候的确与北野武有五分相像,只不过身材要高大些,皮肤要白些;大婶活泼,会少量英语,下车时,她迎了出来,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我湿透的后背。后来我把这个温暖的细节分享给休伯特一家,没想到引出另一个真相。

赛宾告诉我们,“6点左右,我们接到了她的电话,问我们是否在山上见到过你们,因为你们迟迟不到,他们非常担心。挂了电话,我们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如果到7点钟,人还没有消息,该怎么办。”

艾力克斯补充道:“我妈妈已经在盘算,哪块地方能停直升机了。”后来我看到,这天下午5点39分,田边市熊野旅游局发来一封邮件,询问我们在哪里——7月13日5点半至6点半约摸一个小时里,熊野古道小边路徒步的两名中国人,成了上至田边市旅游局下至津川村村民以及4个比利时人关心与讨论的对象。而这些细节,大叔与大婶只字未提。

而休伯特一家,下午3点就抵达了民宿。他们徒步经验丰富,循着徒步线路,到过许多国家。这是他们第7次到日本,后两次都是为了徒步。去年他们在大雨中走中边路,“蹚着水过,水没至脚踝,不得不放弃”,今年卷土重来,走的就是“野心大的小边路版本”。

两年前,他们到中国西藏徒步了著名的冈仁波齐转山线路,明年的徒步计划也已定下,要去印度,“为此我们要错过表哥南法举办的婚礼,亲戚们都理解不了”。每年暑假,一家人腾出三四周假期,悉数贡献给长途徒步路线。往往赶在开学头一天回家,艾力克斯说,“同学们都休息好了,只有我,刚开学就已经精疲力尽”。我问赛宾,医生的工作已经非常高强度了,为何还要选择挑战身体的休假方式,舒舒服服到海滩晒太阳不好吗,“欧洲人是都喜欢去海边,但我们家在沙滩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半小时,我觉得无聊。从前我妈会质疑,你确定你们是在度假吗?但如果不徒步,我完全不知道还可以做别的什么”。

津川村的山本民宿,拜小边路所赐,几乎每晚都有客人

赛宾的父母住在加拿大,这个国家有许多著名的徒步路线,所以赛宾一家成了洛基山脉徒步路线的常客。在他们眼中,徒步分两类,野外生存式和文化体验式,每晚住在民宿、且民宿能提供午餐盒的熊野古道,显然是后者。

艾力克斯是位很漂亮的姑娘,脸很小,但身材高大,站在她边上我只是小小一只。起初,她认为自己人生第一次徒步是三四岁的时候,妈妈鼓励她,要是今天能走完20公里,可以得到一只玩具熊和一张手绘奖状。双重诱惑下,小艾力克斯在上学之前就完成了她人生的第一个20公里徒步。玩具熊越攒越多,后来开始“攒真熊的照片”。就在第二天,他们遇到了黑熊,“看上去是熊妈妈和它的两个宝宝”,她给我看拍下的照片时解释。而在加拿大徒步,与熊的遭遇战更是家常便饭。

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们在营地驻扎前,碰到另一队徒步者,他们说遇到了熊,提醒他们留神。“当我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帐篷外传来的脚步声时,害怕极了。我听到它在走动,围着帐篷,还停下来啃咬了什么。”“就是它”,艾力克斯取来了她的登山杖,海绵部分坑坑洼洼,“后来我们知道,这根本不是熊咬的!而是只大松鼠”。

山里头的 “熊出没注意”标牌不是一句笑话。“对熊,我们有一整套技术”,铃铛,拍手,唱歌都是其中之一,另外,最好能多人结伴而行,“如果你是单独一人,它攻击的胆子会更大哦”,第二天将单独上路的我,不失时机地提出加入他们。

赛宾告诉大家,实际上,女儿还在襁褓中,她就将孩子装在专门的登山婴儿背包(后来我在淘宝里输入“徒步背包+婴儿”,搜索结果里并没有这种神器)中,行走在洛基山脉了。休伯特补充说,其实怀孕第8个月时,赛宾还去过“day hike”(一天往返的徒步)。到此,我认清了事实,艾力克斯在徒步这件事上,绝对“赢在了起跑线”。

第四天,我跟着这一家四口完成了最后一天的路程,我注意到,艾力克斯隐隐是领袖。她全程领队,是家中最会读地图的人,遇到岔路,迅速做决断,把控节奏,不时提醒大家喝水,间或问一句在队尾的我是否需要休息。赛宾感慨说,岁月不饶人,两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主力了,“我们平常工作很忙,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了”。

终点

最后一天路程适当,20公里,海拔落差有1000米,我跟着这专业的徒步一家人,顺利到达了朝圣目的地:熊野本宫大社。奇怪的是,我没有在终点逗留的欲望。仿佛一切在大社门口合完影就结束了,之后半个小时,在大社中闲逛、跪拜、拍照、上香,全然是无意识行为。

与一家人告别后,眼前浮现出四双登山鞋,沾满泥土,齐刷刷摆在民宿门口这一幕。我突然想起,在高野山寺庙宿坊,也有这样四双鞋子。这一家人是我们此行遇到的唯一同行者,几次交谈,都令人印象深刻,他们长年徒步,却没有刻意追求某种难度上的极致,以此寻求成就感。我问他们,那么徒步到底追求什么呢?“就是走,看到风光,看到文化”,全世界徒步路线那么多,永远都不用担心重复和无聊,他们列的徒步清单总是长了短,短了又长。

(感谢小欣、赵婧妍和方婕、妮子对本文的帮助;感谢穷游网江柯协助采访联络)

熊野古道完整徒步路线

纪伊半岛上,以熊野本宫大社为终点,辐射出多条朝圣路线,以八咫乌、传说中的三脚乌鸦为吉祥物。

不同于圣雅各古道最长可达800多公里,熊野古道行程多在五天左右。除了我们此行的小边路(Kohechi,70km),通往熊野本宫大社的经典线路还有中边路(Nakahechi,68km)和大边路(Ohechi,92km)。

中边路最负盛名。从11世纪到13世纪里,日本皇室大部队曾多达100次朝圣,因此这条路游客最多,常有选择其中一段徒步一天的游人。

大边路的特点在于,它从田边市出发,沿着纪伊半岛西南海岸线,到达补陀洛山寺,此后还可通过那智大社最终抵达熊野本宫大社。

除此之外,还有东线的伊势路(Iji),江户时代(1603~1868)开始被大量朝圣者开发出来。它始于三重县的伊势神宫,终于熊野三山,沿途风景多样,既有海滩,也有森林和稻田风光。它全长170km,是如今走的人最少的线路。

而西线的纪伊路(Kiiji)虽然因为历史短未能入列“世界遗产”,却是上述中边路和大边路的“上游线路”,它在田边市一分为二。

除此之外,还另有两条重要山间徒步线路:一条是文中提到的町石道,通往高野山;另一条从吉野·大峯(Yoshino & Omine)出发,终点是熊野三山,全长近170km。这条路是日本修验者的修行之路,深入山野而与世隔绝,因而并不建议经验不足的徒步者尝试。

纪伊半岛是日本最大的半岛,处在台风和气候锋行路线上,因此雨季漫长,极为潮湿。出发前需要警惕大雨。最适宜的季节是秋季。中文世界中,除穷游网上的几篇扎实的攻略外,对熊野古道全貌的介绍内容并不多。出发前需要大量参考其官方网站http://www.tb-kumano.jp。(整理: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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