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本子

更新时间:2023-03-01 17:31:46 阅读: 评论:0

意大利小本子

文 / 冯骥才

第一次去佛罗伦萨,在阿诺尔河上那个著名的古桥——旧桥边,钻进一个很小、很独特的店铺,不足十平米,专卖各种仿古的本子。店里有很浓的纸味和皮子味。这里本子一律遵照古法,手工制做,真皮封皮,抄造纸张,有的毛边,有的金口,古色古香,非常招人喜欢。文人对空白的本子有种天性的喜爱。我书房里就有大大小小许多各具特色的空白的本子。这次,我选了一本回来,放在身边,并给了这本子一个特殊的“职能”,倘我忽有一点什么哲思或诗情,生成了片言短句,便记在上边。我这样做,一切任由自然,决不冥思苦想。如此日积月累,渐成规模,后来自编一本类似泰戈尔《飞鸟集》和纪伯伦《先知》那样的散文诗集——《灵性》,在三联书店出版了,大多句子就来自这个小本子。

这种句子都是脑袋里偶然的灵光一闪,忽来忽去,倘不记下,过后便无迹可寻。我要感谢这小本,它帮我把自己脑袋里许多奇妙的瞬间留住。

可是这小本总不能随身携带,如果睡前或醒来,脑袋里冒出来一句怎么办?

多年后,我又一次去佛罗伦萨,便特意跑到旧桥边。欧洲这种老店是永远不会改换门庭的。我又挑选了一本。上次是褐色封皮,挺厚的手工纸,纸质较松,拿在手里边,感觉古老而醇朴。这次选的本子是墨绿色的皮面,略薄的手工纸,纸质细密,气质典雅。拿回来后便放在床头,专门用来记录睡前或醒来偶得的要言或佳句。几年里,一百页左右的本子已经记下了一大半。

前年再一次去意大利,这次是专意探访意大利中北部文艺复兴的各种遗迹。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中心,一定还要再去。而且这次正好住在阿诺尔河边的一家历史十分悠久的旅店,就近又去到那家卖本子的老店,再选了一本。这次的本子式样更古老,粗牛封皮,皮面做成多折,翻动方便,先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本子,这叫我格外喜爱。

这本子也好似有灵性,当天买回到旅店,脑袋里就蹦出一句,马上写在上边:

“不敢挑战是软弱,不敢应战才是真正的软弱。”

意大利小本子

拆信刀

文 / 冯骥才

拆信的感觉很特别,每封信里都像封着一些不知道的事,急于拆开一看。拆信刀便是书房的必需品。

拆信刀往往还是一种别致的文人相赠的小物品,故我有多把,其中两把,堪称爱物。这两把拆信刀都是从海外带来的,都是铜的,都带着一点特别的意味。

一把是1985年,聂华苓邀请我和张贤亮赴美参加爱荷华国际写作中心,在美四个月,其间游访马克•吐温故居。此地在密苏里州的汉尼堡,是密西西比河上一个有点繁忙又有点散漫气质的港口小城。那里保存马克•吐温故居、老街、昔时风物和相关《汤姆•索亚历险记》及一些小说中描写过的不少细节。我和贤亮还代表中国作协,向故居管委会赠送一套由翻译家张友松先生译的《马克•吐温作品集》。这套书给他们增添了一份骄傲。我少年时痴迷马克•吐温,甚至效仿汤姆•索亚和哈克贝利费恩淘皮捣蛋,闹出一些笑话,带着这种少年的记忆在汉尼堡游访便十分尽兴。临走时想带走一点纪念。在有历史意义的地方最好是带走一些真正的历史遗物。我的运气真好,在一家小古董店碰到这把拆信刀。店主告我,马克•吐温是1910年故去的,很快汉尼堡就成为一个文化朝圣的小城,访者颇多,汉尼堡随即建起一座挺好的酒店,并以马克•吐温之名命名。在酒店经营了十五年时,特制了这种拆信刀做为纪念。时至今日,酒店不存,小刀成了历史,有了保存的意义。这小刀为铜制鎏金,金皮磨损大半,刀柄是一个象征美丽与勇气的独角河马的马首;刀面上清晰地錾刻着一行字,为:MARK TWAIN 1927。

另一把拆信刀来自2013年。我在西欧(英法)游学中,特意沿着法国西岸北上,目的是看一看两个人类史最残酷的战争遗址:二战的诺曼底和一战的索姆河。一战于1916年7月1日在索姆河打响,当天就有6万英军士兵阵亡。战争一直打到多雨又寒冷的11月结束。德国士兵伤亡53万人;英法联军79万丧生。那场百年前人类相互之间匪夷所思的凶烈而野蛮的杀戮,至今在那片大地上遗留着累累伤痕。我曾把这些考察的细节与痛苦的思考,留在此行归来所写的一本小书《西欧思想游记》里。其中一段文字与这把拆信刀有关:

“在广阔的索姆河战场的遗址上,至今仍不断有战争的遗物出土。在博物馆的纪念品店里居然还可以买到一些出土物品,如钢盔、布军帽、奖牌、刺刀、单筒望远镜、子弹和炮弹壳、折叠饭盒、眼罩和《圣经》等等。这其中一把小小的拆信刀吸引了我。刀柄是一颗子弹,子弹头上切开一个小口子,插入一个用铜片制成的刀面,上刻一双花朵。显然这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士兵在战争的空闲里自制的,用来裁开家信。它流露着这位不知名也不知国度的士兵对家人、对生活、对和平的期待。在那‘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年代,这小小的拆信刀传递出那场战争的恶魇笼罩中人性的渴望。这小刀感动了我,我把它买下,带了回来,放在我书桌上。”

我这把拆信刀应是一个特殊的意味深长的“一战文物”。我想世界上再没有第二把这样的拆信刀了。

两把拆信刀

风铃

文 / 冯骥才

第一次听到风铃是在美国爱荷华聂华苓的家里。

那是1985年,我和张贤亮去参加聂华苓和她先生、诗人安格尔主持的国际写作计划。我们和应邀的各国作家住在爱荷华大学的学生宿舍五月花公寓里。公寓后边是一个林木深郁的小山丘,聂华苓的家就在半山上。由于层层大树的遮翳,我们不能隔山看到她那座简洁又优雅的山间木楼。

聂华苓对来自中国大陆与台湾的作家有一种天生的亲切的情结。常常会在晚饭后打来电话,招呼我们去到她家聊天。我和贤亮便绕到公寓后边,登着一条山路去到她家。山不高,我们那时都四十多岁,身体有劲,说说笑笑就到了她的楼前。

她的客室在二楼,很宽敞,一角放一张长长的餐桌。许多不同样式的椅子中间放着一些艺术品。安格尔喜欢面具,靠楼梯的一面墙上挂满来自不同国家和民族古老的面具。如果你表示喜欢,他就会像孩子那样高兴、得意。

客室朝南一面,有一扇门通向一个宽阔的木构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爱荷华河流淌在大地上的远影,就好像一条长长的带子伸向无尽;夕照时这带子好像镀了金那样闪闪发光。

我们在一起聊天时,不时会听到一种极轻微、悦耳又悠长的声音,一种好似发自金属里的声音。我问聂华苓这是什么声音,她说你对声音这么敏感。她领我到阳台看,屋檐下一根细绳吊着一块圆形的木片,木片下边挂着十来根银色的钢管,每有风来,钢管轻摇,彼此相碰,遂发其声。

聂华苓告我这叫做风铃。那时,我们刚从封闭的社会走出来,第一次听到风铃这名称,第一次见到这种如此美妙地取声于微风的事物。也许那次在爱荷华的时间太长,去聂华苓家的次数太多,回国后每每怀念那次经历,念及华苓,总不免想起这铃声。由于有了往日的情愫,这铃声便更加妙不可言。但声音的记忆总是飘忽不定,很难像画面那样具体地想起来,那次我为什么不从美国带回这样一个风铃?

大约六年后,我到巴黎做人文考察,在巴黎圣母院对面的拉丁区住了两个月。一天傍晚在街上散步时走进一个小店。这店里所售的物品全是与大自然相关。我忽然见到屋顶垂下几个风铃,其中一个竟与聂华苓家阳台上那个风铃完全一样,这使我异常惊喜,买回来,挂在我书屋外的阳台上。

每每有风,便有铃声。每有铃声,心里便有一种牵动着昔日与往事的感觉。

人不能陷在昨天里,又不能忘却昨天。

风铃

《书房一世界》作家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

点击阅读:

《书房一世界》自序《书房说》

《书房一世界》之《心居·王梦白·节日风物》

《书房一世界》之《硬木树桩·唐罐·三老道喜图》

《书房一世界》之《西晒的小窗·野鸟·四季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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