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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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王
2023年3月18日发(作者:无线鼠标怎么用)

《资治通鉴》二十讲第十二讲贞观君臣论治翻译JerryRUC

1癸亥,立世民为皇太子。又诏:“自今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闻奏。”

癸亥(初七),高祖将李世民立为皇太子,还颁布诏书说:“从今天起,军队和国家的各

项事务,无论大小,全部交付太子处置决定,然后再报告朕知。”

2癸亥,制传位于太子;太子固辞,不许。甲子,太宗即皇帝位于东宫显德殿,赦天下;

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免二年租调,自余给复一年。

癸亥(初八),高祖颁布制书,将皇位传给太子李世民。太子李世民再三推辞,高祖不

肯答应。甲子(初九),太宗在东宫显德殿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关内地区以及蒲州、芮州、

虞州、泰州、陕州、鼎州六地免除租调两年,其余各地免除徭役一年。

3己酉,上面定勋臣长孙无忌等爵邑,命陈叔达于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叙卿等勋

赏或未当,宜各自言。”于是诸将争功,纷纭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举兵关西,首应义

旗,今房玄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功居臣上,臣窃不服。”上曰:“义旗初起,叔父虽首唱

举兵,盖亦自营脱祸。及窦建德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合余烬,叔父望风奔北。

玄龄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国之至亲,朕诚无所爱,

但不可以私恩滥与勋臣同赏耳!”诸将乃相谓曰:“陛下至公,虽淮安王尚无所私,吾侪何敢

不安其分。”遂皆悦服。房玄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几

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宫、齐府人之后。’”上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

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

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

体乎!”

己酉,(二十四日),太宗与群臣当面议定开国元勋长孙无忌等人的爵位田邑,命陈叔

达在宫殿下唱名公布,太宗说:“朕分等级排列你们的功劳赏赐,如有不当之处,可以各

自申明。”于是各位将领纷纷争功,议论不休,淮安王李神通说:“我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

义旗,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只是捉刀弄笔,功劳却在我之上,我感到难以心服。”太宗说:

“叔父虽然首先响应义旗举兵,这也是自谋摆脱灾祸。等到窦建德侵吞山东,叔父全军覆没;

刘黑闼再次纠集余部,叔父丢兵弃甲,望风脱逃。房玄龄等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使大唐

江山得以安定,论功行赏,功劳自然在叔父之上。叔父您是皇族至亲,朕对您确实毫不吝惜,

但不可循私情滥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众位将领于是相互议论道:“陛下如此公正,即使对

皇叔淮安王也不循私情,我们这些人怎么敢不安本分呢。”大家都心悦诚服。房玄龄曾说:

“秦王府的旧僚属未能升官的,皆满腹怨言道:‘我等跟随侍奉陛下身边,也有许多年了,

现今拜官,反而都在前太子东宫、齐王府僚属的后面。’”太宗说:“君主大公无私,因此能

使天下人心服。朕与你们平日的衣食,都取自百姓。因此设官吏定职守都是为了百姓,理应

选择贤才加以任用,怎么能以新人旧人来做为选拔人才的先后顺序呢?如果新人贤能,故旧

不才,怎么可以放弃新人而只取故旧呢!现在你们不论其是否贤能而只是怨声不断,这岂是

为政之道?”

4甲申,民部尚书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践者,请户给绢一匹。”上曰:“朕以诚信御下,

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大小,岂得雷同给赐乎!”于是计口为率。

甲申(二十九日),民部尚书裴矩进言:“对遭受突厥暴虐践踏的百姓,请求每户赐给

绢帛一匹。”太宗说:“朕以诚、信二字统治下属,不想徒有抚恤百姓的名声而没有实在的东

西,每户中人数多少不等,怎么能整齐划一,赏赐都一样呢?”于是计算人口以它为赏赐的

标准。

5初,上皇欲强宗室以镇天下,故皇再从、三从弟及兄弟之子,虽童孺皆为王,王者数

十人。上从容问群臣:“遍封宗子,于天下利乎?”封德彝对曰:“前世唯皇子及兄弟乃为王,

自余非有大功,无为王者。上皇敦睦九族,大封宗室,自两汉以来未有如今之多者。爵命既

崇,多给力役,恐非示天下以至公也!”上曰:“然。朕为天子,所以养百姓也,岂可劳百

姓以养己之宗族乎!”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皆为县公,惟有功者数人不降。

起初,高祖想以加强皇室宗族的力量来威镇天下,所以与皇帝同曾祖、同高祖的远房

堂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即使童孺幼子均封为王,达数十人。为此,太宗语气和缓地征求群

臣的意见:“遍封皇族子弟为王,对天下有利吗?”封德彝回答道:“前世只有皇帝的儿子及

兄弟才封为王,其他宗亲如果不是有大功勋,便没有封王的。太上皇亲善厚待皇亲国戚,大

肆分封宗室,自东西汉以来都没有如此之多。封给的爵位既高,又多赐给劳力仆役,这恐怕

不能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吧!”太宗说:“有道理。朕做天子,就是为了养护百姓,

怎么可以劳顿百姓来养护自己的宗族呢!”十一月,庚寅(初五),将宗室郡王降格为县公,

只有功勋卓著的几位不降。

6丙午,上与群臣论止盗。或请重法以禁之,上哂之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

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

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自是数年之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商

旅野宿焉。

丙午(二十一日),太宗与群臣讨论防盗问题。有人请求设严刑重法以禁盗,太宗微笑

着答道:“老百姓之所以做盗贼,是因为赋役繁重,官吏贪财求贿,百姓饥寒交集,所以便

顾不得廉耻了。朕主张应当杜绝奢移浪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老百姓吃穿有余,自然

不去做盗贼,何必用严刑重法呢!”从此经过数年之后,天下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商人旅客可在野外露宿。

7上又尝谓侍臣曰:“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

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

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

太宗曾对身边的大臣说:“君主依靠国家,国家仰仗百姓。剥削百姓来奉养君主,如同

割下身上的肉来充腹,腹饱而身死,君主富了而国家灭亡。所以君主的忧虑,不来自于外面,

而常在于自身。凡欲望多则花费大,花费大则赋役繁重,赋役繁重则百姓愁苦,百姓愁苦则

国家危急,国家危急则君主地位不保。朕常常思考这些,所以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

8十二月,己巳,益州大都督窦轨奏称獠反,请发兵讨之。上曰:“獠依阻山林,时出

鼠窃,乃其常俗;牧守苟能抚以恩信,自然帅服,安可轻动干戈,渔猎其民,比之禽兽,岂

为民父母之意邪!”竟不许。

十二月,己巳(十五日),益州大都督窦轨上奏,声称当地的獠民造反,请求朝廷派兵

讨伐。太宗说:“獠民依仗山林,时常出来做些小偷小摸的事,这是他们的平常习惯。地方

官如果能以恩信安抚,他们自然会顺服。怎么可以轻易动干戈,捕、打獠民,把他们当做禽

兽一般?这难道是当百姓父母官的本意吗!”最后没有准许出兵。

9上谓裴寂曰:“比多上书言事者,朕皆粘之屋壁,得出入省览,每思治道,或深夜方

寝。公辈亦当恪勤职业,副朕此意。”

太宗对大臣裴寂说:“近来很多上书言事的奏章,朕都将它们贴在寝宫的墙壁上,以便

进出时观看,朕时常思考为政之道,有时要到深夜才能入睡。希望你们也要恪尽职守,与朕

的这一心意相称。”

10上厉精图治,数引魏徵入卧内,访以得失;徵知无不言,上皆欣然嘉纳。上遣使点

兵,封德彝奏:“中男虽未十八,其躯干壮大者,亦可并点。”上从之。敕出,魏徵固执以为

不可,不肯署敕,至于数四。上怒,召而让之曰:“中男壮大者,乃奸民诈妄以避征役,取

之何害,而卿固执至此!”对曰:“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众多。陛下取其壮健,以道御之,

足以无敌于天下,何必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诚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

无欺诈。’今即位未几,失信者数矣!”上愕然曰:“朕何为失信?”对曰:“陛下初即位,下

诏云:‘逋负官物,悉令蠲免。’有司以为负秦府国司者,非官物,征督如故。陛下以秦王升

为天子,国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关中免二年租调,关外给复一年。’既而继有敕云:

‘已役已输者,以来年为始。’散还之后,方复更征,百姓固已不能无怪。今既征得物,复

点为兵,何谓以来年为始乎!又陛下所与共治天下者在于守宰,居常简阅,咸以委之;至于

点兵,独疑其诈,岂所谓以诚信为治乎!”上悦曰:“者朕以卿固执,疑卿不达政事,今卿

论国家大体,诚尽其精要。夫号令不信,则民不知所从,天下何由而治乎!朕过深矣!”乃

不点中男,赐徵金瓮一。

太宗励精求治,多次让魏徵进入卧室内,询问政治得失。魏徵知无不言,太宗均高兴

地采纳。太宗派人征兵,封德彝上奏道:“中男虽不到十八岁,其中身体魁梧壮实的,也可

一并征发。”太宗同意。敕令传出,魏徵固执己见加以反对,不肯签署,如是往返四次。太

宗大怒,将他召进宫中责备道:“中男中魁梧壮实的,都是那些奸民虚报年龄以逃避徭役的

人,征召他们有什么害处,而你却如此固执!”魏徵答道:“军队在于治理得法,而不在于人

数众多。陛下征召身体壮健的成丁,用正确的方法加以管理,便足以无敌于天下,又何必多

征年幼之人以增加虚数呢!而且陛下总说:》‘朕以诚、信治理天下,欲使臣下百姓均没有欺

诈行为。’现在陛下即位没多久,却已经多次失信了!”太宗惊愕地问道:“朕怎么失信了?”

魏徵答道:“陛下刚即位时,就下诏说:‘百姓拖欠官家的财物,一律免除。’有关部门认为

拖欠秦王府国司的财物,不属于官家财物,仍旧征求索取。陛下由秦王升为天子,秦王府国

司的维密直播 财物不是官家之物又是什么呢?又说:‘关中地区免收二年的租调,关外地区免除徭役

一年。’不久又有敕令说:‘已纳税和已服徭役的,从下一年开始免除。’如果退还已纳税物

之后,又重新征回,这样百姓不能没有责怪之意。现在是既征收租调,又指派为兵员,还谈

什么从下一年开始免除呢!另外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都是地方官,日常公务都委托他们办

理;至于征点兵员,却怀疑他们使诈,这难道是以诚信为治国之道吗?”太宗高兴地说:“以

前朕认为你比较固执,怀疑你不通达政务,现在看到你议论国家大政方针,确实都切中要害。

朝廷政令不讲信用,则百姓不知所从,国家如何能得到治理呢?朕的过失很深呐!”于是不

征点中男做兵员,并且赐给魏徵一只金瓮。

11上闻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名,召见,问以政道,对曰:“隋主好自专庶务,不任群臣;

群臣恐惧,唯知禀受奉行而已,莫之敢违。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务,借使得失相半,乖谬已

多,下谀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诚能谨择群臣而分任以事,高拱穆清而考其成败以施刑赏,

何忧不治!又,臣观隋末乱离,其欲争天下者不过十余人而已,其余皆保乡党、全妻子,以

待有道而归之耳。乃知百姓好乱者亦鲜,但人主不能安之耳。”上善其言,擢为侍御史。

太宗素闻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的大名,便召他进宫,问他为政之道,张玄素答道:“隋

朝皇帝好独揽各种政务,而不委任给群臣;群臣内心恐惧,只知道禀承旨意加以执行,没有

人敢违命不遵。然而以一个人的智力决断天下事务,即使得失参半,乖谬失误之处已属不少,

加上臣下谄谀皇上受蒙蔽,国家不灭亡更待何时!陛下如能慎择群臣而让他们各司其事,自

己高拱安坐、清和静穆,考察臣下的成败得失据以实施刑罚赏赐,国家还能治理不好!而且,

我观察隋末大动乱,其中想要争夺天下的不过十几人而已,其余大部分都想保全乡里和妻子

儿女,等待有道之君而归附。由此可知百姓很少有好作乱的,只是君主不能使他们安定罢了。”

太宗欣赏他的言论,提拔他为侍御史。

12前幽州记室直中书省张蕴古上大宝箴,其略曰:“圣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

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曰:“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

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又曰:“勿没没而暗,勿察察而

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纩塞耳而听于无声。”上嘉之,赐以束帛,除大理丞。

前幽州记室参军、直中书省张蕴古,呈给太宗一篇《大宝箴》。大略写道:“圣人上承

天命,拯黎民于水火,救时世之危难。所以以一个人来治理天下,而不以天下专奉一人。”

又写道:“内廷重屋叠室、宽大无比,而帝王所居住的不过一片狭小之地;他们却昏庸无知,

大肆修筑瑶台琼室。席前堆着山珍海味,而帝王所吃的不过合口味的几样;他们却忽发狂想,

堆糟成丘、以酒为池。”又写道:“不要无声无息、糊里糊涂,也不要苛察小事,自以为精明,

应该虽有冕前的垂旒遮住双眼却能看清事物的未成形状态,虽有纩挡住耳朵却能听到尚未发

出的声音。”太宗深为嘉许,赏赐给束帛,任命他为大理丞。

13上患吏多受赇,密使左右试赂之。有司门令史受绢一匹,上欲杀之,民部尚书裴矩

谏曰:“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

齐之以礼。’”上悦,召文武五品已上告之曰:“裴矩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傥每事皆然,

何忧不治!”

太宗担心官吏中多有接受贿赂的,便秘密安排身边的人去试探他们。有一个刑部的司

门令史收受绢帛一匹,太宗得悉后想要杀掉他。民部尚书裴矩劝谏道:“当官的接受贿赂,

罪的确应当处死;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门去让其接受,这是有意引人触犯法律,恐怕不符合孔

子所谓‘用道德加以诱导,以礼教来整齐民心’的古训。”太宗听了很高兴,召集文武五品

以上的官员,对他们说:“裴矩能够做到在位敢于力争,并不一味地顺从我,假如每件事情

都能这样做,国家怎么能治理不好呢!”

14丁亥,上宴群臣,奏《秦王破陈乐》,上曰:“朕昔受委专征,民间遂有此曲,虽非

文德之雍容,然功业由兹而成,不敢忘本。”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内,岂文德之足比。”

上曰:“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卿谓文不及武,斯言过矣!”德彝顿首

谢。

丁亥(初三),太宗大宴群臣,席间演奏《秦王破陈乐》。太宗说:“朕从前曾受命专行

率兵征伐,民间于是流传着这个曲子。虽然不具备文德之乐的温文而雅,但功业却由此而成

就,所以始终不敢忘本。”封德彝说:“陛下以神武之才平定天下,岂是文德所堪比拟。”太

宗说:“平乱建国凭借武力,治理国家保持已取得的成就却仰赖文才,文武的妙用,各随

时势的变化而有不同。你说文不如武,此言差矣!”封德彝磕头道歉。

15己亥,制:“自今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阁议事,皆命谏官随之,有失辄谏。”

己亥(十五日),唐朝廷下制文:“从今以后,中书省、门下省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入朝

堂议事,都应让谏官随行,有失误立即进谏。”

16上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与学士、法官更议定律令,宽绞刑五十条为断右趾,上犹

嫌其惨,曰:“肉刑废已久,宜有以易之。”蜀王法曹参军裴弘献请改为加役流,徙三千里,

居作三年;诏从之。

太宗让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人与学士、法官重新议定律令,宽减绞刑五十条,改为断

右趾,太宗仍嫌其苛刻,说道:“肉刑废除已经很长时间,应当用其他刑罚代替。”蜀王府法

曹参军裴弘献请求改断趾为加服劳役的流放,流放到三千里外,刑期三年。太宗下诏依此办

理。

17上以兵部郎中戴胄忠清公直,擢为大理少卿。上以选人多诈冒资荫,敕令自首,不

首者死。未几,有诈冒事觉者,上欲杀之。胄奏:“据法应流。”上怒曰:“卿欲守法而使

朕失信乎!”对曰:“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陛下忿选人之多

诈,故欲杀之,而既知其不可,复断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上曰:“卿能执法,

朕复何忧!”胄前后犯颜执法,言如涌泉,上皆从之,天下无冤狱。

太宗认为兵部郎中戴胄忠诚清正耿直,提升他为大理寺少卿。当时许多候选官员都假

冒资历和门荫,太宗令他们自首,否则即处死。没过几天,有假冒被发觉的,太宗要杀掉他。

戴胄上奏道:“根据法律应当流放。”太宗大怒道:“你想遵守法律而让我失信于天下吗?”

戴胄回答道:“敕令出于君主一时的喜怒,法律则是国家用来向天下人昭示最大信用的。陛

下气愤于候选官员的假冒,所以想要杀他们,但是现在已知道这样做不合适,再按照法律来

裁断,这就是忍住一时的小愤而保全大的信用啊!”太宗说:“你如此执法,朕还有何忧虑!”

戴胄前后多次冒犯皇上而执行法律,奏答时滔滔不绝,太宗都听从他的意见,国内没有冤案。

18上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

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

世之人!”德彝惭而退。

太宗令封德彝荐举贤才,很长时间没有选荐一个人。太宗质问其原因,答道:“不是我

不尽心竭力,而是现在没有奇才!”太宗说:“君子用人如用器物,各取其长处。古时候使国

家达到大治的君主,难道是从别的时代去借人才的吗?正应当怪自己不能识别人才,怎么能

诬蔑整个时代的人呢?”封德彝羞惭地退下。

19御史大夫杜淹奏“诸司文案恐有稽失,请令御史就司检校。”上以问封德彝,对曰:

“设官分职,各有所司。果有愆违,御史自应纠举;若遍历诸司,搜括疵,太为烦碎。”淹

默然。上问淹:“何故不复论执?”对曰:“天下之务,当尽至公,善则从之,德彝所言,真

得大体,臣诚心服,不敢遂非。”上悦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复何忧!”

御史大夫杜淹上奏道:“各部门的公文案卷恐有稽延错漏,请求让御史到各部门检查核

对。”太宗征求封德彝的意见,封德彝回答说:“设官定职,各有分工,如果真有错失,御史

自当纠察举报。假如让御史到各部门巡视,吹毛求疵,实在是太繁琐。”杜淹默不作声。太

宗问杜淹:“你为什么不加争辩呢?”杜淹回答说:“国家的事务,应当务求公正,从善而行。

封德彝讲的话深得大体,我心悦诚服,不敢有所非议。”太宗高兴地说:“你们如果都能做到

这样,朕还有什么忧虑呢?”

20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受人馈绢,事觉,上曰:“顺德果能有益国家,朕与之共有

府库耳,何至贪冒如是乎!”犹惜其有功,不之罪,但于殿庭赐绢数十匹。大理少卿胡演曰:

“顺德枉法受财,罪不可赦,奈何复赐之绢?”上曰:“彼有人性,得绢之辱,甚于受刑;

如不知愧,一禽兽耳,杀之何益!”

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接受别人送的绢帛,事情暴露,太宗说:“长孙顺德如果能有益

于国家,朕与他共享府库的资财,他何至于如此贪婪呢!”太宗仍爱惜他有功于大唐,不予

惩罚,反而在宫殿上赐给他数十匹绢帛。大理寺少卿胡演说:“长孙顺德贪脏枉法,犯下的

罪不可饶恕,为什么又要赐他绢帛呢?”太宗说:“如果他有人性的话,得到朕赐给绢帛的

羞辱,远甚于受到刑罚;如果不知道羞耻,不过是禽兽而已,杀他又有何用呢?”

21壬申,上谓太子少师萧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

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

寤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遍知乎!”乃令京官

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数延见,问以民间疾苦,政事得失。

壬申(二十日),太宗对太子少师萧说:“朕年轻时喜好弓箭,曾得到十几张好弓,自

认为没有能超过它们的,最近拿给做弓箭的弓匠看,他说:‘都不是好材料。’朕问他原因,

弓匠说:‘弓子木料的中心部分不直,所以脉纹也都是斜的,弓力虽强劲但箭发出去不走直

线。’朕这才醒悟到以前对弓箭的性能分辨不清。朕以弓箭平定天下,而对弓箭的性能还没

有能完全认识清楚,何况对于天下的事务,又怎么能遍知其理呢!”于是下令在京五品以上

官员,轮流在中书内省值夜班,太宗多次接见他们,询问民间百姓疾苦和政治得失。

22有上书请去佞臣者,上问:“佞臣为谁?”对曰:“臣居草泽,不能的知其人,愿陛

下与群臣言,或阳怒以试之,彼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旨者,佞臣也。”上曰:“君,

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

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常窃耻之。卿策虽善,朕不取也。”

有人上书请求除去奸佞之人,太宗问:“谁是奸佞之人?”回答道:“臣我身居草野,

不能确知谁是奸佞之人,希望陛下对群臣明言,或者假装恼怒加以试探,那些坚持己见、不

屈服于压力的,便是耿直的忠臣;畏惧皇威顺从旨意的,便是奸佞之人。”太宗说:“君主,

是水的源头;群臣,是水的支流。混浊了源头而去希冀支流的清澈,是不可能的事。君主自

己做假使诈,又如何能要求臣下耿直呢!朕正以至诚之心治理天下,看见前代帝王喜好用权

谋小计来对待臣下,常常觉得可鄙。你的建议虽好,朕不采用。”

23戊申,上与侍臣论周、秦修短,萧对曰:“纣为不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国无罪,

始皇灭之。得天下虽同,人心则异。”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增修仁义;

秦得天下,益尚诈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盖取之或可以逆得,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谢

不及。

戊申(二十八日),太宗与大臣议论周朝、秦朝的政治得失,萧说:“殷纣王无道,周

武王讨伐他。周朝及六国均无罪,秦始皇分别灭掉他们。取得天下的方式虽然相同,人心所

向却不一样。”太宗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朝取得天下,更加修行仁义;秦朝取得

天下,一味崇尚欺诈、暴力,这就是长短得失的不同。所以说夺取天下也许可以凭借武力,

治天下则不可以不顺应民心。”萧钦服不已。

24辛酉,中书令宇文士及罢为殿中监,御史大夫杜淹参豫朝政。他官参豫政事自此始。

辛酉(十二日),中书令宇文士及降职为殿中监,御史大夫杜淹参预朝政。宰相以外官

员参预朝政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25淹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上问其行能,对曰:“炀帝将幸江都,召百官问行留之计,

怀道为吏部主事,独言不可。臣亲见之。”上曰:“卿称怀道为是,何为自不正谏?”对曰:

“臣尔时不居重任,又知谏不从,徒死无益。”上曰:“卿知炀帝不可谏,何为立其朝?即立

其朝,何得不谏?卿仕隋,容可云位卑;后仕王世充,尊显矣,何得亦不谏?”对曰:“臣

于世充非不谏,但不从耳。”上曰:“世充若贤而纳谏,不应亡国;若暴而拒谏,卿何得免祸?”

淹不能对。上曰:“今日可谓尊任矣,可以谏未?”对曰:“愿尽死。”上笑。

杜淹推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太宗问他有何才能,杜淹答道:“隋炀帝将要驾临江都,

召集百官询问去留之计,怀道当时官居吏部主事,只有他一人坚持认为不可去江都。这是我

亲眼所见。”太宗说:“你称赞邸怀道做得对,你自己为什么不正言劝谏?”杜淹答道:“我

当时地位卑微,不任要职,又知道劝谏也不会听从,徒然一死毫无益处。”太宗说:“你知道

炀帝不可进谏,为什么要在朝为官,即然在朝为官,又怎么能不进谏?你供职于隋朝,姑且

可以说位卑言轻,后来供职于王世充,地位尊显,为什么也不进谏?”杜淹答道:“我对王

世充不是不进谏,只是他听不进去。”太宗说:“王世充如果贤明又能讷谏,便不应亡国;假

若残暴而又拒谏,你怎么能够免于灾祸呢?”杜淹答不上来。太宗说:“现在你的地位称得

上尊贵了,可以进谏吗?”杜淹回答:“甘愿冒死强谏。”太宗笑了。

26或告右丞魏徵私其亲戚,上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按之,无状。彦博言于上曰:“徵不

存形迹,远避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上令彦博让徵,且曰:“自今宜存形迹。”他日,

徵入见,言于上曰:“臣闻君臣同体,宜相与尽诚;若上下俱存形迹,则国之兴丧尚未可知,

臣不敢奉诏。”上瞿然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

忠臣。”上曰:“忠、良有以异乎?”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

臣。龙逄、比干,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上悦,赐绢五百匹。

有人告发右丞魏徵偏袒他的亲属,太宗派御吏大夫温彦博查问,没有实据。彦博对太

宗说:“魏徵不留下办事的表态,远远地避开嫌疑,内心虽然无私,但也有应责备的地方。”

太宗让温彦博去责问魏徵,而且说道:“从今以后,应留下办事的表态。”有一天,魏徵上朝,

对太宗说:“我听说君主与臣下一体,应彼此竭诚相待。如果上下都追求留下办事的表态,

那么国家的兴亡就难以预料了,我不敢接受这个诏令。”太宗吃惊地说:“我已经后悔了。”

魏徵拜了两拜道:“我很荣幸能为陛下做事,愿陛下让臣做良臣,不要让臣做忠臣。”太宗问:

“忠、良有什么区别吗?”回答道:“后稷、契、皋陶,君臣齐心合力,共享荣耀,这就是

所说的良臣。龙逄、比干犯颜直谏,身死国亡,这就是所说的忠臣。”太宗听后十分高兴,

赐给绢五百匹。

27上神采英毅,群臣进见者,皆失举措;上知之,每见人奏事,必假以辞色,冀闻规

谏。尝谓公卿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

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独全!如虞世基等谄事炀帝以保富贵,炀帝既弑,世基等

亦诛。公辈宜用此为戒,事有得失,毋惜尽言!”

太宗的神情、风采英武刚毅,众位大臣进见他时,皆手足失措。太宗知道后,每次见

人上朝奏事,都要对他们和颜悦色,希望听到规谏之言。曾对公卿说:“人想要看见自己的

形体,一定要借助于镜子;君主想自己知道过错,必然要善待忠正耿直的大臣。如果君主刚

愎自用,自以为是,大臣阿谀逢迎,君主就会失去国家,大臣又岂能独自保全!像虞世基等

人对隋炀帝阿谀奉承以求保全富贵,炀帝被杀后,世基等也难免一死。望你们以此为戒,每

件事都有得失,希望不惜畅所欲言!”

28或上言秦府旧兵,宜尽除武职,追入宿卫。上谓之曰:“朕以天下为家,惟贤是与,

岂旧兵之外皆无可信者乎!汝之此意,非所以广朕德于天下也。”

有人上书主张秦王府旧兵,应全部任命为武官,加入皇宫警卫部队。太宗对他说:“朕

视天下为一家,只选用贤才,难道旧属士兵之外就别无可信用的人了吗?你这个想法,并不

是让朕的恩德广被于天下。”

29上谓公卿曰:“昔禹凿山治水而民无谤者,与人同利故也。秦始皇营宫室而人怨叛

者,病人以利己故也。夫靡丽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纵之不已,则危亡立至。朕欲营一殿,

材用已具,鉴秦而止。王公已下,宜体朕此意。”由是二十年间,风欲素朴,衣无锦绣,公

私富给。

太宗对公卿说:“从前大禹凿山治水而百姓没有怨谤之言,是因为与民利益攸关的缘故。

秦始皇营造宫室而百姓怨声载道、图谋反叛,是因为秦始皇损民以利己的缘故。奇珍异宝,

本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假如放纵自己不止,那么国家就会立刻面临危亡。朕想要营造一个

宫殿,材料已经齐备,有鉴于秦的灭亡,便停止了这项工程。亲王公卿以下,应当体会朕的

这个想法。”从此二十年间,风俗质朴淳厚,穿着不用锦绣,官府与百姓均很富足。

30上谓黄门侍郎王曰:“国家本置中书、门下以相检察,中书诏敕或有差失,则门下

当行驳正。人心所见,互有不同,苟论难往来,务求至当,舍己从人,亦复何伤!比来或护

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苟避私怨,知非不正,顺一人之颜情,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国之政

也。炀帝之世,内外庶官,务相顺从,当是之时,皆自谓有智,祸不及身。及天下大乱,家

国两亡,虽其间万一有得免者,亦为时论所贬,终古不磨。卿曹各当徇公忘私,勿雷同也!”

太宗对黄门侍郎王说:“朝中本来设置中书省、门下省,以相互监督检查,中书省起草

诏令制敕如有差误,则门下省当予纠驳指正。人的见解各有不同,如果往来辩论,务求准确

恰当,放弃个人见解从善如流,又有什么不好呢?近来有人护己之短,于是产生仇怨隔阂,

有的为了避开私人恩怨,明知其错误也不加驳正。顺从顾及某个人的脸面,造成万民的灾患,

这是亡国的政治。隋炀帝在位时,内外官吏一团和气,在那时,均自认为有智慧,祸患殃及

不到自身。等到天下大乱,家庭与国家俱亡,虽然这中间偶有某个人得以幸免,也要被舆论

所针砭,永远难以磨灭。你们每个人都应徇公忘私,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31上谓侍臣曰:“吾闻西域贾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诸?”侍臣曰:“有之。”上

曰:“人皆知彼之爱珠而不爱其身也;吏受赇抵法,与帝王徇奢欲而亡国者,何以异于彼胡

之可笑邪!”魏徵曰:“昔鲁哀公谓孔子曰:‘人有好忘者,徙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

甚者,桀、纣乃忘其身。’亦犹是也。”上曰:“然。朕与公辈宜戮力相辅,庶免为人所笑也!”

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我听说西域有一个胡族的商人得到一粒宝珠,用刀割开身上的

肉,将宝珠藏在里面,有这么回事吗?”大臣答道:“有这回事。”太宗说:“人们都知道这

个人爱珍珠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官吏受贿贪赃依法受刑,和帝王追求奢华而遭致国家灭亡,

这与胡族商人的可笑有什么区别呢?”魏徵说:“从前鲁哀公对孔子说:‘有的人非常健忘,

搬家而忘记自己的妻子。’孔子说:‘还有比这严重的,夏桀、商纣均贪恋身外之物而忘记自

己的身体粘豆包 。’也是这样。”太宗说:“对。朕与你们应当同心合力,相互辅助,以免被后人耻

笑。”

32上谓房玄龄曰:“官在得人,不在员多。”命玄龄并省,留文武总六百四十三员。

太宗对房玄龄说:“官吏在于得到合适的人选,而不在于人多。”命令房玄龄裁并削减,

只留下文武官员总计六百四十三人。

33上尝语及关中、山东人,意有同异。殿中侍御史义丰张行成跪奏曰:“天子以四海

为家,不当有东西之异;恐示人以隘。”上善其言,厚赐之。自是每有大政,常使预议。

太宗曾说及关中与关东人,认为有所不同。殿中侍御史义丰人张行成跪下奏道:“天子

以四海为一家,不应当有东、西的差别,恐怕会让人觉得您狭隘。”太宗欣赏他的话,给他

丰厚的赏赐。从此每当朝廷有大事,都让他参与谋议。

34颉利益衰,国人离散。租房合同简易版 会大雪,平地数尺,羊马多死,民大饥,颉利恐唐乘其弊,

引兵入朔州境上,扬言会猎,实设备焉。鸿胪卿郑元使突厥还,言于上曰:“戎狄兴衰,

专以羊马为候。今突厥民饥畜瘦,此将亡之兆也,不过三年。”上然之。群臣多劝上乘间击

突厥,上曰:“新与人盟而背之,不信;利人之灾,不仁;乘人之危以取胜,不武。纵使其

种落尽叛,六畜无余,朕终不击,必待有罪,然后讨之。”

颉利可汗日益衰败,百姓纷纷离散。正赶上天下大雪,雪深达数尺,羊、马多冻死,

百姓饥寒交迫,颉利可汗担心大唐帝国乘突厥衰败进兵,于是带领兵马到朔州边境,扬言要

会猎,实际上是防备唐朝。鸿胪寺卿郑元出使突厥还朝,对太宗说:“戎狄族的兴衰隆替,

专以羊马的情状作为征候。现在突厥百姓饥饿、牲畜瘦弱,这是将要灭亡的先兆,不会超过

三年。”太宗颇以为然。众大臣都劝说太宗乘此机会袭击突厥,太宗说:“刚刚与人家订盟却

要背约,这是不守信用;利用人的灾祸,这是不仁义;乘人之危来取胜,这不是勇武的行为。

即使突厥的各部落都叛离,牲畜所剩无几,朕还是不出击,一定要等到他们有罪过,然后讨

伐他们。”

35春,正月,辛亥,右仆射长孙无忌罢。时有密表称无忌权宠过盛者,上以表示之,

曰:“朕于卿洞然无疑,若各怀所闻而不言,则君臣之意有不通。”又召百官谓之曰:“朕诸

子皆幼,视无忌如子,非他人所能间也。”无忌自惧满盈,固求逊位,皇后又力为之请,上

乃许之,以为开府仪同三司。

春季,正月,辛亥(初三),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离职。当时有人上密表称长孙无忌权

力过大,荣宠太盛,太宗将密表拿给长孙无忌看,并说:“朕对你丝毫不怀疑,假如各有所

闻而不说,则君臣的想法便不能沟通。”又召集百官对他们说:“朕的儿子均年幼,所以视无

忌如亲子一般,不是其他人所能离间的。”长孙无忌自己担心富贵至极会带来灾祸,一再请

求让位,长孙皇后也尽力为他请求,太宗于是准许离职,改封为开府仪同三司。

36二月,上谓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无所畏惮。朕则不然,上畏皇天之监临,下

惮群臣之瞻仰,兢兢业业,犹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魏徵曰:“此诚致治之要,愿陛下慎

终如始,则善矣。”

二月,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人们都说君主至为尊贵,无所畏惧。朕则并非如此,上

怕皇天的监督,下惧群臣的注视,兢兢业业,还怕不符合上天的旨意和百姓的期望。”魏徵

说:“这的确是达到治世的要旨,希望陛下能慎始慎终,那就好了。”

37关内旱饥,民多卖子以接衣食;己巳,诏出御府金帛为赎之,归其父母。庚午,诏

以去岁霖雨,今兹旱、蝗,赦天下。诏书略曰:“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义安,移灾朕身,以

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会所在有雨,民大悦。

关内地区大旱饥荒,百姓多卖儿卖女换取食物。己巳(二十二日),命令拿出皇宫府库

中的金银财物赎回被变卖的子女们,送还给他们的父母。庚午(二十三日),诏令说因为上

一年连绵大雨,今年又遇旱、蝗灾害,因此大赦天下。诏令大略说道:“假如让五谷丰登、

天下安宁,即使将灾害移到朕身上来保全百姓也心甘情愿,毫不吝惜。”不久旱区天降喜雨,

百姓大为高兴。

38夏,四月,己卯,诏以“隋末乱离,因之饥馑,暴骸满野,伤人心目,宜令所在官

司收瘗。”

夏季,四月,己卯(初三),下诏说:“隋朝末年天下大乱,造成饥荒,尸骨遍野,使

人触目伤悲,命令各地官府掩埋尸骨。”

39太常少卿祖孝孙,以梁、陈之音多吴、楚、周、齐之音多胡、夷,于是斟酌南北,

考以古声,作《唐雅乐》,凡八十四调、三十一曲、十二和。诏协律郎张文收与孝孙同修定。

六月,乙酉,孝孙等奏新乐。上曰:“礼乐者,盖圣人缘情以设教耳,治之隆替,岂由于此?”

御史大夫杜淹曰:“齐之将亡,作《伴侣曲》,陈之将亡,作《玉树后庭花》,其声哀思,行

路闻之皆悲泣,何得言治之隆替不在乐也!”上曰:“不然。夫乐能感人,故乐者闻之则喜,

忧者闻之则悲,悲喜在人心,非由乐也。将亡之政,民必愁苦,故闻乐而悲耳。今二曲具存,

朕为公奏之,公岂悲乎?”右丞魏徵曰:“古人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

鼓云乎哉!’乐诚在人和,不在声音也。”

太常寺少卿祖孝孙,认为南朝梁、陈的音乐杂入很多吴、楚的音调;而北朝周、齐的

音乐杂入很多北方胡、夷的音调,于是斟酌南、北方的音乐,又考察古代的音乐,修成了《唐

雅乐》,总共八十四调、三十一曲、十二和。太宗又下诏令协律郎张文收与祖孝孙共同修定

唐乐。六月,乙酉(初十),孝孙等人演奏新乐。太宗说:“礼乐不过是古代圣人根据实际情

况的不同而设施教化罢了,国家政治的兴衰隆替,难道也由此而生?”御史大夫杜淹说:“北

齐将要灭亡时,产生《伴侣曲》;陈国将亡时,又出现《玉树后庭花》,其声调悲哀,过路人

听到了都悲伤落泪,怎么能说政治的兴衰隆替不在于音乐呢?”太宗说:“不对,音乐能够

触动人的感情,所以高兴的人听到音乐则喜悦,忧伤的人听到它则感到悲痛,悲痛与喜悦全

在于人的内心,不是由音乐引起的。将要衰亡的政治,百姓必然感到愁苦,所以听到音乐更

加悲切。现在这二个曲子都还存在,朕为你弹奏出来,你难道会悲伤吗?”右丞魏徵说:“古

人说:‘礼难道仅指玉帛之类礼器吗?’乐难道仅指钟鼓之类乐器吗?乐的意义确实在于使

人心和睦,而不在于声音本身。”

40戊子,上谓侍臣曰:“朕观《隋炀帝集》,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然

行事何其反也!”魏徵对曰:“人君虽圣哲,犹当虚己以受人,故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

炀帝恃其俊才,骄矜自用,故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

上曰:“前事不远,吾属之师也!”

戊子(十三日),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朕翻阅《隋炀帝集》,见其文辞深奥博雅,也

知道推崇尧、舜而非议桀、纣,然而其行事为何与其文章相反呢?”魏徵回答道:“君主虽

然是圣哲之人,也应当虚心地接受别人的谏议,所以智慧的人奉献他的谋略,勇武之人竭尽

其勇力。炀帝恃才自傲,骄矜自大,所以口诵尧、舜的言语而身行桀、纣的作为,竟然自己

不知道怎么回事而至于覆灭。”太宗说:“前事不远,当成为我们的借鉴。”

41畿内有蝗。辛卯,上入苑中,见蝗,一寸照片排版 掇数枚,祝之曰:“民以谷为命,而汝食之,

宁食吾之肺肠。”举手欲吞之,左右谏曰:“恶物或成疾。”上曰:“朕为民受灾,何疾之避!”

遂吞之。是岁,蝗不为灾。

长安地区出现了蝗虫。辛卯(十六日),太宗到玄武门北面的禁苑,看见了蝗虫,拾取

几只蝗虫,祷祝说:“百姓视谷子如生命,而你们却吃它们,宁肯让你们吃我的肺肠。”举手

想吞掉蝗虫,身边的人劝谏道:“吃脏东西容易得病。”太宗说:“朕为百姓承受灾难,为什

么要躲避疾病!”于是吞食掉蝗虫。这一年,蝗虫没有成为灾害。

42天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上言:“往年虽出宫人,窃闻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无用

者尚多,岂惟虚费衣食,且阴气郁积,亦足致旱。”上曰:“妇人幽闭深宫,诚为可愍。洒扫

之馀,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俪。”于是遣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杜正伦于掖庭

西门简出之,前后所出三千余人。

天干旱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上书说:“往年虽放出过宫女,我私下听说太上皇宫内与

掖庭的宫女,深锁宫中的比较多,岂止是白白耗费衣物粮食,而且阴气郁积,也足以造成干

旱。”太宗说:“妇人们常年锁在深宫里,实在值得同情,洒扫庭除之外,还有什么用呢?应

当全部让她们出宫,听任她们另寻配偶。”于是让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人杜正伦在掖

庭西门选择遣返宫女,前后共计三千余人。

43上问王曰:“近世为国者益不及前古,何也?”对曰:“汉世尚儒术,宰相多用经术

士,故风俗淳厚;近世重文轻儒,参以法律,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上然之。

太宗问王:“近代以来国家政治越来越赶不上古代,为什么呢?”王回答道:“汉代崇

尚儒术,宰相多用通经的儒士,所以风俗淳厚;近代以来重文艺而轻儒术,又辅以法律,这

便是治世化民之道所以日益衰微的原因。”太宗颇以为然。

44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得罪,上以瀛州刺史卢祖尚才兼文武,廉平公直,征入朝,

谕以“交趾久不得人,须卿镇抚。”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辞以旧疾。上遣杜如晦等谕

旨曰;“匹夫犹敦然诺,柰何既许朕而复悔之!”祖尚固辞。戊子,上复引见,谕之,祖尚固

执不可。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为政!”命斩于朝堂,寻悔之。他日,与侍臣论“齐

文宣帝何如人?”魏徵对曰:“文宣狂暴,然人与之争,事理屈则从之。有前青州长史魏恺

使于梁还,除光州长史,不肯行,杨遵彦奏之。文宣怒,召而责之。恺曰:‘臣先任大州,

使还,有劳无过,更得小州,此臣所以不行也。’文宣顾谓遵彦曰:‘其言有理,卿赦之。’

此其所长也。”上曰:“然。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朕杀之亦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

矣!”命复其官荫。

交州都督、遂安公李寿因贪污犯罪。太宗认为瀛州刺史卢祖尚文武全才,廉洁奉公,

便征召他入朝,命令幸福额度 道:“交趾郡很久没有得力人选,需要你前去镇抚。”卢祖尚拜谢出朝,

不久又后悔,以旧病复发相辞。太宗让杜如晦对他传旨道:“一般的人尚能够重然诺守信用,

你为什么已答允了朕而又后悔呢!”卢祖尚执意辞退。戊子(二十五日),太宗再次召见他,

晓以道理,卢祖尚仍固执己见,拒不从命。太宗大怒道:“我不能对人发号施令,又如何治

理国家呢?”下令将卢祖尚斩于朝堂之上,不久又后悔。过了几日,与大臣议论“齐文宣帝

是怎么样一个人?”,答道:“齐文宣帝狷狂暴躁,然而人与他争论时,遇到理屈词穷时能够

听从对方的意见。当时前青州长史魏恺出使梁朝还朝,拜为光州长史,不肯赴任,丞相杨遵

彦奏与文宣帝。文宣帝大怒,召入宫中大加责备。魏恺说:‘我先前任大州的长史,出使归

来,有功劳没有过失,反而改任小州的长史,所以我不愿意成行。’齐文宣帝回头对杨遵彦

说:‘他讲得有道理,你就宽赦他吧。’这是齐文宣帝的长处。”太宗说:“有道理。先前卢祖

尚虽然缺少做大臣的道义,朕杀了他也过于粗暴,如此说来,还不如齐文宣帝!”下令恢复

卢祖尚子孙的门荫。

45徵状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逢上怒甚,徵神色不移,

上亦为霁威。尝谒告上冢,还,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严装已毕,而竟不行,

何也?”上笑曰:“初实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辍耳。”上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徵来,匿

怀中;徵奏事固久不已,鹞竟死怀中。

魏徵相貌平平,但是很有胆略,善于挽回皇帝的主意,常常犯颜直谏。有时碰上太宗

非常恼怒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太宗的神威也为之收敛。他曾经告假去祭扫祖墓,回来后,

对太宗说:“人们都说陛下要临幸南山,外面都已严阵以待、整装完毕,而您最后又没去,

不知为什么?”太宗笑着说:“起初确实有这个打算,害怕你又来嗔怪,所以中途停止了。”

太宗曾得到一只好鹞鹰,将它置于臂膀上,远远望见魏徵走过来,便藏在怀里;魏徵站在那

里上奏朝政大事,很久不停下来,鹞鹰最后竟死在太宗的怀里。

46上曰:“为朕养民者,唯在都督、刺史,朕常疏其名于屏风,坐卧观之,得其在官

善恶之迹,皆注于名下,以备黜陟。县令尤为亲民,不可不择。”乃命内外五品已上,各举

堪为县令者,以名闻。

太宗说:“为朕养护百姓的,唯有都督、刺史,朕常常将他们的名字书写在屏风上,坐

卧都留心观看,得知在任内的善恶事迹,均注于他们的名下,以备升迁和降职时参考。县令

尤其与百姓亲近,不可不慎加选择。”于是下令朝廷内外五品以上官员,各荐举能胜任县令

职位的人,呈报他们的姓名。

47沙门法雅坐妖言诛。司空裴寂尝闻其言,辛未,寂坐免官,遣还乡里。寂请留京师,

上数之曰:“计公勋庸,安得至此!直以恩泽为群臣第一。武德之际,货赂公行,纪纲紊乱,

皆公之由也,但以故旧不忍尽法。得归守坟墓,幸已多矣!”寂遂归蒲州。未几,又坐狂人

信行言寂有天命,寂不以闻,当死;流静州。会山羌作乱,或言劫寂为主。上曰:“寂当死,

我生之,必不然也。”俄闻寂率家僮破贼。上思其佐命之功,征入朝,会卒。

和尚法雅以妖言惑众被处死。司空裴寂曾听过他的言论,辛未(二十九日),裴寂也因

此事被免职,勒令遣送回老家。裴寂请求留在长安,太宗数落他说:“你的功劳平庸,怎么

能达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高祖皇帝恩泽才使你列居群臣第一。武德年间,贪污受贿风

气盛行,朝廷政纲混乱,均与你有关,只是因为你是开国老臣,所以不忍心完全依法令处置。

能够回家守着坟墓,已经是够幸运的人。”裴寂于是回到老家蒲州。不久,有一个狂人信行

称裴寂面有天相。裴寂并没上报朝廷,依法令当处死;太宗将其流放到静州。正赶上当地的

山羌族叛乱,有人说叛军劫持裴寂为其首领。太宗说:“裴寂依罪当处死,我留给他生路,

他肯定不会走这条路。”不久听说裴寂率领僮仆家丁打败叛军。太宗考虑他有佐命之功,征

召他入进朝,裴寂恰好死去。

48二月,戊寅,以房玄龄为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以尚书右丞魏徵守秘书监,参

预朝政。

二月,戊寅(初六),任命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尚书右丞魏徵为秘

书监,参预朝政。

49上谓房玄龄、杜如晦曰:“公为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此宰相之职也。比

闻听受辞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唯大事应奏者,乃

关仆射。”

丁巳(十六日),太宗对房玄龄、杜如晦说:“你们身为仆射,应当广求天下贤才,因

才授官,这是宰相的职责。近来听说你们受理辞讼案情,日不暇接,怎么能帮助朕求得贤才

呢?”因此下令“尚书省琐细事务归尚书左右丞掌管,只有应当奏明的大事,才由左右仆射

处理。”

50玄龄明达政事,辅以文学,夙夜尽心,惟恐一物失所;用法宽平,闻人有善,若己

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与杜如晦引拔士类,常如不及。至于台阁规模,皆二

人所定。上每与玄龄谋事,必曰:“非如晦不能决。”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元龄善谋,

如晦能断故也。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国,故唐世称贤相,推房、杜焉。玄龄虽蒙宠待,或以

事被谴,辄累日诣朝堂,稽颡请罪,恐惧若无所容。

房玄龄通晓政务,又有文才,昼夜操劳,惟恐偶有差池;运用法令宽和平正,听到别

人的长处,便如同自己所有,待人不求全责备,不以己之所长要求别人,与杜如晦提拔后进,

不遗余力。至于尚书省的制度程式,均系二人所定。太宗每次与房玄龄谋划政事,一定要说:

“非杜如晦不能敲定。”等到杜如晦来,最后还是采用房玄龄的建议。这是因为房玄龄善于

谋略,杜如晦长于决断。二人深相投合,同心为国出力。所以唐朝称为贤相者,首推房、杜

二人。房玄龄虽然多蒙太宗宠爱,有时因某事受谴责,总是一连数日到朝堂内,磕头请罪,

恐惧得好象无地自容。

51夏,四月,乙亥,上皇徙居弘义宫,更名大安宫。上始御太极殿,谓群臣曰:“中

书、门下,机要之司,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比来唯睹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

则谁不可为,何必择才也!”房玄龄等皆顿首谢。

夏季,四月,乙亥(初四),太上皇李渊迁居弘义宫。改弘义宫为大安宫。太宗开始到

太极殿听政,对群臣说:“中书、门下省,都是机要的部门,诏敕文书有不当之处,均应议

论提出意见。近来唯见顺从旨意,听不见相反意见。如果只是过往文书,那么谁不能干呢,

何必又要慎择人才呢?”房玄龄等人均磕头谢罪。

52故事:凡军国大事,则中书舍人各执所见,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中书侍郎、

中书令省审之,给事中、黄门侍郎驳正之。上始申明旧制,由是鲜有败事。

按以前的惯例,诏书凡涉及军国大事,则让中书舍人执所见,大家分别署名,称之为

五花判事。中书侍郎、中书令加以审核,给事中、黄门侍郎予以驳正。太宗开始申明旧的规

制,于是很少有错误。

53是岁,户部奏:中国人自塞外归及四夷前后降附者,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

这一年,户部上奏称:大唐人从塞外归来以及四方夷族前后归顺唐朝的计有男女一百

二十余万人。

54蔡成公杜如晦疾笃,上遣太子问疾,又自临视之。甲申,薨。上每得佳物,辄思如

晦,遣使赐其家。久之,语及如晦,必流涕,谓房玄龄曰:“公与如晦同佐朕,今独见公,

不见如晦矣!”

蔡成公杜如晦病重,太宗先派太子前去询问病情,后又亲去探视。甲申(十九日),杜

如晦去世。太宗每次得到好物品,都要想起如晦,派人将物品赐给他家里。时间长了,提到

如晦,定要流下眼泪,对房玄龄说:“你与杜如晦一同辅佐朕,现在只见到你,见不到如晦

了!”

55上皇闻擒颉利,叹曰:“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

复何忧哉!”上皇召上与贵臣十馀人及诸王、妃、主置酒凌烟阁,酒酣,上皇自弹琵琶,上

起舞,公卿迭起为寿,逮夜而罢。

太上皇李渊听说擒住了颉利可汗,感叹道:“当年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困在白登城,不

能报仇;现在我的儿子能一举剿灭突厥,证明我托付的人是对的,我还有什么忧虑呢!”太

上皇召集太宗皇帝与十几位显贵大臣,以及诸王、王妃、公主等,在凌烟阁摆下酒宴,酒喝

到兴处,太上皇自己弹奏琵琶,太宗翩翩起舞,公卿大臣纷纷起身祝寿,一直到深夜。

56乙卯,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以为:“洛阳未有巡幸之期

而预修宫室,非今日之急务。昔汉高祖纳娄敬之说,自洛阳迁长安,岂非洛阳之地不及关中

之形胜邪!景帝用晁错之言而七国构祸,陛下今处突厥于中国,突厥之亲,何如七国?岂得

不先为忧,而宫室可遽兴,乘舆可轻动哉!臣见隋氏初营宫室,近山无大木,皆致之远方,

二千人曳一柱,以木为轮,则戛摩火出,乃铸铁为毂,行一二里,铁毂辄破,别使数百人赍

铁毂随而易之,尽日不过行二三十里,计一柱之费,已用数十万功,则其余可知矣。陛下初

平洛阳,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复加营缮,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也!

且以今日财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弊,恐又甚于炀帝矣!”上谓玄素曰:

“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耳!”上叹曰:“吾思

之不熟,乃至于是!”顾谓房玄龄曰:“朕以洛阳土中,朝贡道均,意欲便民,故使营之。今

玄素所言诚有理,宜即为之罢役。后日或以事至洛阳,虽露居亦无伤也。”仍赐玄素彩二百

匹。

乙卯(二十二日),征发士兵修筑洛阳宫殿以备太宗巡幸之用,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行谏

道:“还没确定巡幸洛阳的时间就预先修筑宫室,这并不是现在的急务。从前汉高祖刘邦采

纳娄敬的建议,从洛阳迁都到长安,难道不是因为洛阳的地利赶不上关中地区的地势好吗?

汉景帝采用晁错削藩的建议而导致七国之乱,陛下现在将突厥杂处于中原汉民中间,与突厥

的亲近程度怎么抵得上七国呢?怎能不先忧虑此事,却突然兴建宫室,轻易移动皇辇御驾呢!

我知道隋朝起初营造宫室,近处山上没有大的树木,均从远方运来,二千人拉一根柱子,用

横木做轮子,则磨擦起火,于是铸铁做车毂,走一二里路,铁毂即破损,另差使几百人携带

铁毂随时更换,每天不过走出二三十里,总计一根柱子需花费几十万的劳力,其他的花费便

可想而知了。陛下刚平定洛阳时,凡遇隋朝宫殿巨大奢侈均下令毁掉,还不到十年光景,又

重新加以营造修缮,为什么以前讨厌的东西现在却要加以效仿呢?而且按照现在的财力状

况,怎么能与隋代相比!陛下役使极为疲惫的百姓,承袭隋朝灭亡的弊端,祸乱恐怕又要超

过炀帝呀!”太宗对张玄素说:“你说我不如炀帝?那么与桀、纣相比如何?”答道:“如果

此项劳役不停,恐怕也要一样地遭致变乱!”太宗感叹道:“我考虑的不周到,以至于此!”

回头对房玄龄说:“朕以为洛阳地处大唐中央地段,四方朝贡路途均等,想着便利百姓,所

以派人营造。刚才玄素所说的确有道理,应立即停止此项工程。日后如有事去洛阳,即使居

于露天也不碍事。”于是赐给张玄素彩绸二百匹。

57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秋季,七月,甲子朔(初一),出现日食。

58乙丑,上问房玄龄、萧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文帝勤于为治,每临朝,

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卫士传餐而食;虽性非仁厚,亦励精之主也。”上曰:“公

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于物,事皆自决,不任

群臣。天下至广,一日万机,虽复劳神苦形,岂能一一中理!郡臣既知主意,唯取决受成,

虽有有愆违,莫敢谏争,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则不然。择天下贤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

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后奏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何

忧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诏敕行下有未便者,皆应执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

乙丑(初二),太宗问房玄龄、萧道:“隋文帝作为一代君主怎么样?”回答说:“文帝

勤于治理朝政,每次监朝听政,有时要到日落西山时,五品以上官员,围坐论事,卫士不能

下岗,传递而食。虽然品性算不上仁厚,亦可称为励精图治的君主。”太宗说:“你们只知其

一,未知其二。文帝不贤明而喜欢苛察,不贤明则察事不能都通达,苛察则对事物多有疑心,

万事皆自行决定,不信任群臣。天下如此之大,日理万机,虽伤身劳神,难道能每一事均切

中要领!群臣既已知主上的意见,便只有无条件接受,即使主上军训第一天日记 出现过失,也没人敢争辩谏

议,所以到了第二代隋朝就灭亡了。朕则不是这样。选拔天下贤能之士,分别充任文武百官,

让他们考虑天下大事,汇总到宰相处,深思熟虑,然后上奏到朕这里。有功则行赏,有罪即

处罚,谁还敢不尽心竭力而各司职守,何愁天下治理不好呢!”因而敕令各部门:“今后诏敕

文书有不当之处,均应执意禀奏,不得阿谀顺从,不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

59上读《明堂针灸书》,云“人五藏之系,咸附于背。”戊寅,诏自今毋得笞囚背。

太宗读《明堂针灸书》,书中写道:“人的五脏经络,均附在后背。”戊寅(十七日),

下诏今后不得鞭笞囚犯的后背。

60诸宰相侍宴,上谓王曰:“卿识鉴精通,复善谈论,玄龄以下,卿宜悉加品藻,且

自谓与数子何如?”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

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治剧,众务毕举,臣不如戴胄。耻君

不及尧舜,以谏争为己任,臣不如魏徵。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微长。”

上深以为然,众亦服其确论。

众位宰相陪太宗饮宴,太宗对王说:“你精通鉴别人才,又很健谈,房玄龄以下宰臣,

望你能详细加以品评,而且自己衡量与他们相比如何?”王答道:“勤勤恳恳地事奉大唐,

尽心竭力无所保留,我不如房玄龄。文武全才,出将入相,我不如李靖。议事详尽周到,传

达诏令,反映群臣意见,都平允恰当,我不如温彦博。处理繁重、艰难的事务都能办好,我

不如戴胄。惟恐君王赶不上尧、舜,专以苦言强谏为己任,我不如魏徵。说到辨别清浊,疾

恶奖善,我与他们相比,倒是略有长处。”太宗非常赞同,众人也钦佩他的高论。

61上之初即位也,尝与群臣语及教化,上曰:“今承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也。”魏

徵对曰:“不然。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

食,渴者易为饮也。”上深然之。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

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邪!魏徵书生,未识时务,若信其虚论,必败国家。”

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昔黄帝征蚩尤,颛顼诛九黎,汤放桀,武王伐纣,皆能身

致太平,岂非承大乱之后邪!若谓古人淳朴,渐至浇讹,则至于今日,当悉化为鬼魅矣,人

主安得而治之!”上卒从徵言。

太宗刚即位时,曾与群臣谈到教化问题,太宗说:“如今刚经过一场大劫乱,我担心百

姓不容易教化。”魏徵回答说:“我认为并非如此。长久安定的百姓容易骄逸,骄逸则难以教

化;经过动乱的百姓易于忧患,忧患则容易教化。这如同饥饿的人不苛择饮食,饥渴的人不

苛择饮水一样。”太宗深表赞同。封德彝否定其说法,说道:“三代以后,人心渐趋浇薄奸诈,

所以秦朝专用法律,汉代采用王道的同时掺杂霸道内容,正是想行仁义教化而不能收效,哪

里是能推行而不想推行呢?魏徵是一介书生,不识时务,如果听信他的空谈,必然败坏国家。”

魏徵说:“五帝、三王不是换掉百姓而施教化,从前黄帝征伐蚩尤,颛顼诛灭九黎,商汤放

逐夏桀,武王讨伐纣王,均能达到生前的太平盛世,难道不是承接大动乱之后的缘故吗?如

果说上古人淳朴,后代渐变得浇薄奸诈,那么到了今天,应当全都化为鬼魅了,君主怎么能

统治他们呢?”太宗最后听从了魏徵的意见。

62元年,关中饥,米斗直绢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抚之,民虽东

西就食,未尝嗟怨。是岁,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米斗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

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上谓长孙无忌

曰:“贞观之初,上书者皆云:‘人主当独运威权,不可委之臣下。’又云:‘宜震耀威武,征

讨四夷。’唯魏徵劝朕‘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今颉利成擒,其酋长

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徵之力也,但恨不使封德彝见之耳!”徵再拜谢曰:“突厥破灭,

海内康宁,皆陛下威德,臣何力焉!”上曰:“朕能任公,公能称所任,则其功岂独在朕乎!”

贞观元年时,关中地区闹饥荒,一斗米值一匹绢;贞观二年,全国出现蝗灾;贞观三

年发大水。太宗勤勉听政,并加以安抚,百姓虽然东乞西讨,也未曾抱怨。这一年,全国大

丰收,背井离乡的人都回归故里,一斗米不过三四钱,整个一年犯死罪的只有二十九个人。

东到大海,南至五岭,均夜不闭户,旅行不带粮,只是在路途上取食物。太宗对长孙无忌说:

“贞观初年,大臣们上书都说:‘君王应当独自运用权威,不能委任给臣下。’又说:‘应当

耀武扬威,讨伐四方。’只有魏徵劝朕说:‘放下武力勤修文教,中原安定之后,四方自然钦

服。’朕采纳他的意见。如今颉利成了俘虏,其部族首领成为宿卫官,各部落都受到中原礼

教的薰染,这都是魏徵的功劳,只是遗憾封德彝见不到了!”魏徵再次拜谢说:“突厥灭亡,

海内承平,都是陛下的威德,我有何功德呢?”太宗说:“朕能够重用你,你能够十分称职,

那么功劳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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