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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中“天”的经典意象——

天涯共此时

文／曾凡华

《水浒传》第十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陆虞候

火烧草料场》，林冲被陆虞候、差拨陷害，侥幸未被

烧死，自思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

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在这里，上天是仁慈公正

的，“可怜林冲。”——“原来天理昭然，佑护善人义

士。因这场大雪，救了林冲的性命。”就是这个“善人

义士”，处处遭人陷害，不得已落草为寇，好容易看见

了仇人高俅，却又眼睁睁看着他眼前溜走，有怨无处

伸。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一生忍气吞声，年纪轻轻

病死杭州六合寺。如果这就是天理昭然，这样的天理

不要也罢！如果做一个人只是要上天垂怜，这样的人

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相反，我倒觉得《窦娥冤》里面，窦娥的控诉更

合情理：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

枉做天。在古人心中，皇权就是天。杜甫诗：“天意高

难问，人情老易悲。”窦娥的这种控诉，表面是诅咒

上天，其实是骂皇帝。“天地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上天本身没有任何倾向性，它只是客观存在，不会陷

害你，更不会怜悯你。不过是人硬要神话它，赋予它

更多的责任和义务，弄得“天”疲惫不堪，不胜其烦。

国际歌里唱的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

神仙皇帝。”现代人说得更直白，我命由我不由天！

 古时候，天的本义却是指人

的头顶，天灵盖。很多人可能

都没有想到，所谓天，原来指的

是自己的脑壳！所以，求天，问

天，劝天，真正有用的还是求自

己，古人早就告诉我们了，只不

过被我们忽视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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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一个有志青年应有的理想信念。可惜，有些人

至死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

晴。”只是诗人的美好愿望，事实是草木越偏僻越无

人欣赏，人越老越招人烦。项羽兵败垓下，仍然大言

不惭：“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天何罪之有？罪

在自身！至死不悟，令人齿寒。

在古诗中，把天作为最高的神，作为万物主宰的

意象，比比皆是。曹操《龟虽寿》：“盈缩之期，不但

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从那时起，曹操就知

道，人的寿命长短，不只取决于上天，好好保养，锻炼

身体，就能活的更长久。苏轼诗：“明月几时有，把酒

问青天。”从屈原的《天问》开始，人们有什么难题，

总爱问天。蔡文姬《胡笳十八拍》：“怨兮欲问天，天

苍苍兮上无缘。”可惜，问来问去也没有个结果，最后

所有问题还得自己解决。所以，还是诗圣明白：“自断

此生休问天，杜曲幸有桑麻田。”做一辈子屌丝，个中

缘由，不用去问天，自己心中清楚。不付出一些东西，

总指望上天照顾你，岂不是缘木求鱼？到了事情不可

挽回，方才哭天抹泪，“我的个天呀！”声音拉得再长

也没有用了。其实，天象示警，万事万物早就给了你

暗示，只不过你太愚顽，没有注意。《易》曰：“履霜

坚冰至。”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你要学田鼠提前准备

越冬之粮，不要学寒号鸟总是口惠而实不至。

天的另一个意象是高远，所谓天高路远，海阔

山遥。王勃《滕王阁序》：“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

穷。”马致远《天净沙 秋思》：“夕阳西下，断肠人

在天涯。”天，除了是最高最大的神，还是最远的距

离，表示你永远也到不了的所在。说起天涯，总让人

黯然神伤。最著名的那句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但是，古人作诗，总爱别出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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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杨会敏  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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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其道而行之。苏轼云：“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

道为趣。”他们总爱发常人所未见，违悖常理，

却又合乎情感逻辑。天涯给人的感觉是孤独，是

凄冷，是偏远。可是苏轼偏说：“枝上柳绵吹又

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里，天涯也有温情，

有美好，有伴侣。龚自珍：“浩荡离愁白日斜，吟

鞭东指即天涯。”都说天涯远，在龚自珍这里，

抬手一指，立马就到。感觉愁闷吗？下面两句马

上反转：“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离开京城无所谓，正像鲜花离开枝头，虽化作

春泥，依然能滋养万物。王勃：“海内存知己，天

涯若比邻。”天涯即在隔壁。其实，人的感觉往

往暗合科学。按照相对论的说法，如果你感到舒

服，自然觉得时间流逝太快，所以才有“快乐”

这个概念。同样，你和朋友心理“亲近”，自然不

会有天涯“疏远”之感。量子力学证明，量子纠

缠是很奇妙的存在：电子与正电子纠缠在一起，

形成纠缠态，无论相距多远，纠缠状态依然。若

电子的自旋为上旋，则正电子的自旋为下旋，反

之亦然。2017年6月16日，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墨子

号首先成功实现：两个量子纠缠光子被分发到相

距超过1200公里的距离后，仍可保持其量子纠缠

状态。所以，张九龄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

时。”真正的情人之间，即使相隔天涯，依然“心

有灵犀一点通”，保持纠缠态，心意相通，若比邻

而居。可是，现在的情人大多是“123”，露水

姻缘，几曾见梁祝的生死相许？

天涯是远，天际、天末也不近。“孤帆远影碧

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天际识归舟，云中辨

江树。”说到天际，古人旅行，多走水路，送别诗

里说到天际，与水有关的居多，“乡泪客中尽，

孤帆天际看。”“归舟天际常回首，从此频书慰断

肠。”无论是天涯、天际、天末，感情是一样的，

都是伤心愁闷，惆怅难言。“凉风起天末，君子意

如何？”杜甫不愧诗中圣哲，只此两句，便让人悲

从中来，顿生世路苍茫之感。大家有兴趣，可以多

品几遍全文。越读越觉得沉郁悲凉，言浅情深。而

且，全诗透露的情绪是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完全

符合儒家的最高审美追求。“潮落江平未有风，扁

舟共济与君同。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

中。”孟浩然的作品从来都是“淡到看不见诗”，

寄至味于淡泊，可是，读这首诗，虽然优美冲淡，

明白如话，你不觉得欣喜之中还隐隐流露出一点淡

淡的哀伤吗？

当然，天还有季节的含义，这种意象在古诗中

更普遍。“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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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兴歇皆自然，这更加证明了我们文章开头的观

点：上天是最客观的，你不用谢他，也不用怨他，

他只是客观存在，你能不能利用遵循这规律，就看

你的悟性。春天的心情多是愉悦的，杜甫诗：“渭

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同样是怀李白，这首诗

就和“凉风起天末”的情绪大不一样。毕竟是春

日啊，诗人心情大好，因为怀有希望：“何时一樽

酒，重与细论文。”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多数

情况下，春天是令人愉悦，充满希望的。可是，伤

春、怀春的情况也不少。“一半樱桃一半笋，送春

天气不多时。”正因为春光美，花期短，才更让人

珍惜。《红楼梦》中的“元迎探惜”，都是针对的

一个“春”字。“寒更雨歇，葬花天气。”春天是

美好的，在这美好的春天里，偏偏有太多不协调

的事，难免不让人闹心！梁遇春先生散文《又是

一年春草绿》，开篇劈头就说：“一年四季，我最

怕的却是春天。”吊起人的胃口，让人急于弄清原

因。读下去才明白，原来其他季节跟满目疮痍的人

世十分相称，只有春天的草绿花红，让人感到宇

宙的不调和，好像在弥留病人的塌旁听到少女清

脆的笑声。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打碎给

人看。美好的事物轻易就给毁掉了，愈发让人觉

得沉痛。

天色也是古诗中常用的意象，“先天下之忧

而忧”的范仲淹都有“碧云天，黄叶地”之感，何

况一介草民？但是，说到天色，我总有一种疑惑，

“碧天”是一种什么颜色？查字典，百度，给出的

都是“青绿色”，可是，我们什么时候见过绿色的

天空？“碧天如洗夜云轻。”读了好多年，却总是

不求甚解。《说文解字》：碧，石之青美者也。青

的意思为黑色、绿色或者蓝色（多用于天空），可

见，碧天也可能是湛蓝或者青灰、深蓝的天空。

说到天色，最著名的两句恐怕是：“落霞与孤鹜

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水可能是绿色，也可能

是蓝色。所以，我们不能一说到碧，就想到绿色。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一开始黑

云翻墨，渐次白雨跳珠，后来卷地风来，雨过天

晴，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苏轼的名句：“云散月

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后人赞颂备至，岂

不知这句诗是借欧阳修先生的现成句子：“天容水

色西湖好。”只不过，苏大胡子的诗有了更多的含

义，表明自己心境，更为后人熟知罢了。

限于篇幅，不可能把古诗中天的所有意象都解

析到。最后，我们说说天的其他含义。天，天道。

李白诗：“逆道违天，矫诬实多。”天，天子。

《木兰诗》：“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天，

还有位置在顶部的意思，我们常说的天棚，天桥

即是。李白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疑

是银河落九天。”天，还有天气状态的意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荆溪白石出，天

寒红叶稀。”天，天然，天生。“天生丽质难自

弃。”“天生我材必有用。”天，还是古代的一种

刑法，在人的额头刺字。“其人天且劓。”在古

代，一个女人要依靠丈夫，所以，丈夫也是一个

女人的“天”。《弃妇词》：“十五许嫁君，二十

移所天。”天，还有头等大事的意思。所谓“民以

食为天”。不过，天的本义却是指人的头顶，天灵

盖。很多人可能都没有想到，所谓天，原来指的是

自己的脑壳！所以，求天，问天，劝天，真正有用

的还是求自己，古人早就告诉我们了，只不过被我

们忽视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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