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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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面对面快传-四世同堂读后感

帝宴
2023年3月15日发(作者:张家口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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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岁时记》岁首占候风俗的文献考辨

李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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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今传宝颜堂秘笈本《荆楚岁时记》记有古代岁首诸日特别是人日的年日称谓和占候习俗,对此,学者

或以为其反映了失传的七日创世神话,或以为是岁占风俗,但是我们若从文献聚散及其反映的民俗传承历史加以

考辨,可知《荆楚岁时记》原本并不具有占候文字,岁占民俗主要在宋代以后发展起来,隋唐以前的岁首诸日也

基本是作为年日而存在的。

关键词:荆楚岁时记;人日;占候;文献

中图分类号:G25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1017(2008)01-00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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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荆楚岁时记》可知,约从魏晋时起,古人已

将正月岁首数日跟人畜诸物相联系,使岁首各日成为

人畜的年日,其中最突出的是正月初七的“人日”;

后来又有岁首诸日预卜人畜盛衰的占候风俗。对这种

岁首诸日特别是人日的风俗,学者们或以为它具有创

世神话性质,或以为属于占候之俗。其实我们可能忽

略了记载这类民俗的文献的时代及其真伪性质,事实

上,在我们作出有关判断之前,还有必要先从文献聚

散和民俗传承的历史加以考辨,才有可能进而论证岁

首诸日风俗的功能和性质。

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说:“正月七日为人

日。”隋杜公瞻注云:“董勋《问礼俗》曰:‘正月

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

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杜注尚称隋时诸日

有招呼牛马或不杀鸡猪等俗,此不具引)需要注意的

是,《荆楚岁时记》原本及注本早已亡佚,今传本主

要为明万历二十年(1592)刻何允中《广汉魏丛书》

本、万历四十三年(1615)刊陈继儒《宝颜堂秘笈》

本二系,均属辑本。上引文句出汉魏本,而秘笈本则

有所不同,如董勋语猪羊顺序倒置,作“三日为羊,

四日为猪”,更为重要的是,在“七日为人”后尚有

“以阴晴占丰耗”一句,亦似杜注引董勋语。根据《初

学记》卷4、《太平御览》卷30这些相对较早的文

收稿日期:2007-04-15

作者简介:李道和(1965-),四川南部县人。云南大学中文

系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民俗、文学、文献研

究。

献引录,可知汉魏本此节文字是可靠的,而秘笈本则

有疑问。

“以阴晴占丰耗”一句,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对于《荆楚岁时记》的文本,今人谭麟、姜彦稚、宋

金龙、王毓荣续有辑校和注释①,但基本是各据一本,

对校他本,并未辨证其文本的是非优劣,不能解决宗

懔时代、杜公瞻时代文献原貌和民俗实情的根本问

题。其中宋、王二校所据为《宝颜堂秘笈》本,自然

有占候之词,王氏校注甚至以《东方朔占书》、《月

令占候图》释人日为岁占日。这样的文本差异关系到

文献的聚散历史,也反映了文献所载民俗的传承史,

还牵涉着学者们对中国古代岁首诸日风俗的功能和

性质的判断,或是对相关文学作品的理解,于此我们

还得首先从文献角度加以考辨。

关于中国人日与西方《圣经》创世神话的类似性,

早已有袁珂、饶宗颐、王红旗、刘城淮提及,而后又

有叶舒宪的专论②。但此说遭到胡文辉、傅光宇的质

疑,以为应属占候风俗,尤其是傅文考证辩驳最为有

①谭麟《荆楚岁时记译注》,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2月

版;《荆楚岁时记》,姜彦稚辑校,岳麓书社1986年6月

版;《荆楚岁时记》,宋金龙校注,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

年9月版;《荆楚岁时记校注》,王毓荣校注,台北,文

津出版社有限公司1988年8月版。

②叶氏《“人日”之谜:中国上古创世神话发掘》,原载1989

年12月《中国文化》创刊号,三联书店1990年5月版,

第84-92页;《中国神话哲学》续有讨论,中国社会科学

出版社1992年1月版,第245-255页。

2008年1月

古籍整理研究学刊

Jan.2008

第1期

JournalofAncientBooksCollationandStudies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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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①。暂且不论中国人日是否原为造人之日,或为岁

占之俗,从文献传承和民俗传承的视角,我们却可以

看到在古代中国,有关年俗人日尤其是岁首各日以阴

晴占验人畜休咎丰耗之说应是相对晚起的风习。

岁首诸日占候风俗包含数日别称、依日占候两个

层次,从逻辑上说,应是先有各日与人畜相联的年日

称谓,而后才有相应占验的信仰,至少占候观念也应

与以岁初为人畜年日的习俗同时产生。湖北云梦睡虎

地出土秦简《日书》甲种有多种“人良日”,也还有

马、牛、羊、猪、犬、鸡、蚕、市、金钱等良日。或

以为人良日即七日为人、七日作人之“人日”,可是

《日书》人良日及马良日等相互并列,是关于出入休

咎的选择,人良日实指买卖奴隶的时日,与后世人日

风俗没有关系②。而且《日书》良日乃各种干支日,

有别于正月一日、正月七日那样的固定序数日。当然

早期也有正旦、二至、二立之类固定时日的占候之说,

如《史记·天官书》记正旦岁占:“凡候岁美恶,谨

候岁始。岁始或冬至日,产气始萌。腊明日,人众卒

岁,一会饮食,发阳气,故曰初岁。正月旦,王者岁

首。立春日,四时之始也。”又说汉有魏鲜,“集腊

明正月旦决八风”。知汉世正旦岁占主要是风占。《汉

书·艺文志·数术略》有《泰壹杂子候岁》22卷、

①胡文辉《“人日”考辨》,原载《中国文化》第9辑,三联

书店1994年2月版,第90-92页,收入《中国早期方术

与文献丛考》,中山大学出版社2001年11月版,第339

-348页;傅光宇《“人日创世神话”质疑》,载《楚雄师

专学报》1999年第4期,第84-89页。另外也有学者顺

应叶舒宪的思路而有别解,常建华《中国古代人日、天穿、

填仓诸节新说》认为,虽然创世神话的意义失传了,但留

下了相应的人胜等俗,人日占人意在追求人口繁衍,是生

殖崇拜、求子信仰的产物(文载《民俗研究》1999年第2

期,第64-73页),似乎兼有创世、祈祷两层意蕴。

②参刘乐贤《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

年7月版,第125-126页;王子今《睡虎地秦简日书甲

种疏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2月版,第198-200

页。另,李文澜有《先秦、六朝“人日”风俗的演变及其

意义——睡虎地〈日书〉与〈荆楚岁时记〉所见“人日”

的比较研究》,收入《长江文化论集》,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

年7月版。又据李斌城、牛来颖《1997年隋唐五代史研究

概况》(载《中国史研究动态》1998年第11期,第2-12

页,引见第9页)介绍,李文澜又有《先秦汉唐“人日”

节俗的演变及其意义》(收入朱雷主编《唐代的历史与社

会——中国唐史学会第六届年会暨国际唐史学术研讨会

论文选集》,武汉大学出版社1997年4月版),“从先秦

‘人日’对奴隶的排斥、汉魏六朝所弥漫的道教色彩至盛

唐贵人、重生、出新内涵的丰富和发展,以及安史之乱后

渐复归于迷信、占卜等变化,从一个侧面启迪人们认识理

解中国传统文化”。

《子赣杂子候岁》26卷,其详已不可考。

与《荆楚岁时记》相似的是唐瞿昙悉达《开元占

经》卷111引《京房占》:“正月初一日为鸡,二日

为狗,三日为羊,四日为猪,五日为牛,六日为马,

七日为人,八日为谷。和调不风寒,即人不病,六畜

不死亡。”此前文献未见京房此说,跟《荆楚岁时记》

不同,《京房占》不仅多出“八日为谷”一句,尤其

是多出诸日占候之说。京房为西汉元帝时人,《隋

书·经籍志》有京房撰风占、易占、杂占等著作十多

种,至有《晋灾祥》这种时代错乱之书,颇疑《开元

占经》所引《京房占》乃后人增饰伪托。

与《京房占》差不多的还有《月令占候图》,但

其书未见历代书志著录,《太平御览》引数则,然多

为夏至、立秋及晦朔占候,惟南宋陈元靓《岁时广记》

卷9“占禽兽”条引曰:“元首至八日占禽兽。一日

鸡,天清气朗,人安国泰,四夷远贡,天下丰熟。二

日狗,无风雨即大熟。三日猪,天晴朗,君安。四日

羊,气色和暖,即无灾,臣顺君命。五日马,晴朗四

望无怨气,天下丰稔。六日牛,日月光明,即大熟。

七日人,从旦至暮,日色晴明,夜见星辰,人民安,君

臣和会。八日谷,如昼明夜见星辰,五谷丰稔。”③也

是多出“八日谷”及详细的占验说辞,亦属可疑。《京

房占》和《月令占候图》所出甚晚,若果出唐宋以前,

为何不见征引?故其伪托的可能性不小。退一步说,

即使京房等人著作有岁首占候之说,但其说并未见诸

岁时专书或五行数术之外的其他文献的引录,也就是

说并非社会普遍流行的民间风俗。

最早相对完整记载岁首数日别名的可靠文献是

北齐魏收《魏书·自序》:“帝宴百僚,问何故名人

日,皆莫能知。收对曰:‘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

称,俗云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

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魏收答帝问

事在东魏孝静帝武定二年至四年(544-546)间④,而

③台湾王毓荣《荆楚岁时记校注》解释人日占岁意蕴所据《月

令占候图》,乃撮述大意,未引原文(见校注第58-59页),

核其实,当据《岁时广记》转引。其说由时代晚至南宋的

著作所引,似不能据以解释隋前的《荆楚岁时记》。

④《北齐书》、《北史》魏收本传均记其事。又,清俞正燮《癸

巳存稿》卷11“正月十日”条引《古今注》也有一日为鸡

以至七日为人的文句,东汉伏无忌(伏侯)《古今注》(《伏

侯注》)、晋崔豹《古今注》、后唐马缟《中华古今注》皆

无此条佚文;俞氏接言“《魏书·自序传》、《北齐书·魏

收传》亦引之”,知所谓《古今注》实为董勋《答问礼俗》

之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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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收引据的董勋是魏晋间人①,可知作为民俗的“人

日”之称至迟始于魏晋时代。

魏收之后,隋杜台卿《玉烛宝典》卷1称:“七

日,名为人日。……人日者,董勋《问礼俗》云:‘正

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

为马,六日为人。’未之闻也,似億语耳,经传无依

据。”杜氏以为此说乃億语即臆度之辞,其实也可借

其下文引《安民峰铭》(魏东平王时)所谓“正月元

七,厥日惟人”,来证成魏晋之际已有七日为人之说,

其侄公瞻注《荆楚岁时记》即是如此。这可能是他一

时疏忽,或是他所见董勋语乃作“六日为人”而非七

日人日,后一可能性相对较小(五日六日二句应有脱

误),因为他已先言七日为人日,又引董勋语以明之,

惟以经传无据而有所怀疑。杜公瞻对七日为人的俗说

虽加肯定,但对隋代民间一日至七日不杀与古乃磔鸡

的矛盾表示“未知孰是”,又说各日招呼牛马之俗“未

知所出”(“正月一日”条注),或数日中独重一日、

七日“此则未喻”(“正月七日”条注)。杜氏叔侄

的语气似乎暗示了隋世学者对人日性质的模糊认识,

自然也就难以进一步论断隋世已有岁首占候的风俗。

尽管杜氏叔侄对人日之说不免疑惑,但考虑到魏

晋之际的董勋之说被包括正史在内的各种文献引及②,

又魏晋之际东平王曹翕时《安民峰铭》有“正月元七,

厥日惟人”句,知魏晋时已有人日风俗是可以肯定的。

据杜公瞻注,也可知隋时又有岁首不磔不刑、招呼牛马

之俗,只是不磔不杀虽然可能具有护生祈福的用意③,

甚至招呼牛马、置粟令来也可能具有六畜兴旺、人丁

繁衍的意味,但至少隋前岁时文献(特别是《荆楚岁

时记》)或非五行数术著作没有提到岁首八日及其阴

晴占验的候岁风俗。

①董勋生卒年不可考,魏收说董勋为晋议郎,《太平御览》

卷29引应劭《风俗通》一节下有注谓“晋海西令又问董

勋”云云,知确在晋时;又卷31引晋周处《风土记》曰

“魏时人或问董勋”云云,知其本由魏入晋而为议郎。按,

《隋书·经籍志四》载梁时存“晋海西令刘臻妻《陈珍集》

七卷”(臻,一作驎;妻名原作右半从“參”之字,亦作

珍)。刘臻夫妇特重时俗,《晋书·列女传》载臻妻岁时颂、

进见仪。知询问董勋之海西令当即晋时刘臻,董、刘是同

代人,他们都很关注岁时典故。

②董勋著作屡见著录,《隋书·经籍志一》、《旧唐书·经籍

志上》、《新唐书·艺文志一》、《通志·艺文略二》并有

董勋撰《问礼俗》10卷。

③秘笈本杜注“又馀日不刻牛羊狗猪马之像,而二日独施人、

鸡”,下句汉魏本作“而二日福施人、鸡”,“福”字显为

“独”(獨)字形误,因为上下两句是对待语气,祈福之说

不能从此文字上得到解释。

在社会上相对流行的岁占民俗,可能要到宋代才

逐渐见诸文献记载。北宋中后期陆佃《埤雅》卷3

记:“又旧说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

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日占其

日,以知其登耗,所谓人日以此。”“登耗”之“登”

当指五谷丰登,或径为“丰”(豐、豊)字形讹。陆

佃没有提及正月八日,故前半确为“旧说”,后半“日

占其日”则为新说;与他大致同时的高承在《事物纪

原》卷1即有岁首八日各为占候的全新说法:“《东

方朔占书》曰:‘岁正月一日占鸡,二日占狗,三日

占羊,四日占猪,五日占牛,六日占马,七日占人,

八日占谷。其日晴明温和,为蕃息安泰之候;阴寒惨

烈,为疾病衰耗之征。’故杜子美诗曰:‘元日到人

日,未有不阴时。’盖伤时之言也。推此,当由汉世

始有其义。”这或许是最早引用杂占异书《东方朔占

书》并借以解释杜甫《人日》诗者,但高承书自身的

可靠性也不够确定④,似不能遽断汉世有其义。

从文献的可靠性来看,相对确切地引用《东方朔

占书》来理解杜诗的人是刘克。北宋末黄朝英《靖康

缃素杂记》卷4“人日”条引《西清诗话》言其事:

“都人刘克者,穷该典籍之事,多从之质。尝注杜子

美诗‘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人知其一,不知

其二,唯杜子美与克会耳。起就架上取书示之,《东

方朔占书》也。岁后八日,一日鸡,二日犬,三日豕,

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马,七日人,八日谷。其日晴,

所主之物育,阴则灾。少陵意谓天宝离乱,四方云扰,

幅裂人物,岁岁俱灾,此岂《春秋》书‘王正月’意

邪?深得古人用心如此。”

就是这一《东方朔占书》与岁时专书《荆楚岁时

记》直接关联,因为黄朝英即据以批评宗懔:“又案,

宗懔《荆楚岁时记》云:‘正月七日谓之人日,……。’

求之经典,罕有此事。唯魏东平王仓(翕)为《安仁

峰铭》云:‘正月元七,厥日惟人。乘我良驷,陟彼

安仁。’载在名集,此为证矣。又《北史·魏收传》

云:……然《东方朔占书》有‘八日为谷’,而魏收

所引董勋之语止及于七日,何邪?然《安仁峰铭》所

用,亦云七日为人,而宗懔指此为证,盖宗懔又未尝

见《东方朔占书》,而妄为之说也。”其实指安仁峰

铭为证者实出杜公瞻,由此可知黄氏所见《荆楚岁时

④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10《事物纪原》20卷条:

“《中兴书目》:‘十卷,开封高承撰,元丰(北宋神宗,1078

-1085)中人,凡二百七十事。’今此书多10卷,且数百

事,当是后人广之耳。”两宋间吴曾《能改斋漫录》已引

其书,然其书屡经后人增订补益,今本为明李果所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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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已是宗懔正文与杜注混淆,宗懔枉被其责。进而

言之,即就杜公瞻言,也不能据《东方朔占书》有“八

日为谷”及阴晴占验而指斥宗、杜仅及七日为妄说,

因为占书内容可能出自后世增益,而杜公瞻乃至宗懔

何从得见占书,当然不能甘受其责。此外跟隋杜台卿

叔侄类似,黄朝英对人日的疑问,也可能暗示了北宋

学者对人日意蕴尚无确切理解。

黄朝英所据的《西清诗话》,为两宋之际的蔡絛

撰于北宋末徽宗宣和五年(1123)以前不久①,其中

所记刘克博识,知见《东方朔占书》,并借以释杜诗

意,此当为蔡絛亲闻刘克说或是时人言刘克事②。刘

克的这种解释不仅为宋代注杜诸家继承,且到南宋称

引《东方朔占书》的学者亦非只刘克而已。如周必大

《二老堂诗话》“杜诗元日至人日”条:“杜诗云:

‘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盖此七日之间,须有

三两日阴,不必皆晴。疑子美纪实耳。洪兴祖引《东

方朔占书》谓:‘岁后八日,一鸡,二犬,三豕,四

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其日晴则所主物育,

阴则灾。天宝之乱,人物俱灾,故子美云尔。’信如

此说,谷乃一岁之本,何略之也?”不必皆晴之论已

与《东方朔占书》矛盾,但其强调谷为岁本跟洪迈的

郑重指陈殊为相似:“《东方朔占书》:岁后八日,

一为鸡,二为犬,三为豕,四为羊,五为牛,六为马,

七为人,八为谷。谓其日晴,则所主之物育,阴则灾。

杜诗云‘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用此也。八日

为谷,所系尤重,而人罕知者,故书之。”(《容斋

三笔》卷16“岁后八日”条)

《东方朔占书》究为何书?《汉书·艺文志》有

《东方朔》20篇,《隋书·经籍志三》有《东方朔岁

占》1卷、《东方朔占》2卷、《东方朔书》2卷、

《东方朔书钞》2卷、《东方朔历》1卷、《东方朔占

候水旱下人善恶》1卷,又梁有隋亡者《东方朔占》

7卷。《旧唐书·经籍志下》、《新唐书·艺文志三》

①李裕民《宋诗话丛考》,载《文史》第23辑,中华书局1984

年11月版,可参张伯伟编校《稀见本宋人诗话四种》,江

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4月版,第13-14页。按,上述《靖

康缃素杂记》两节,一引《西清诗话》,一引宗懔,《永乐

大典》卷3001录此二节,误题作《青箱杂记》,后者由吴

处厚作于元祐二年(1087),不可能预引宣和间之《西清

诗话》。

②《四库全书总目》卷110《东方朔占书》条引《西清诗话》

作“取书示余”,《岁时广记》卷九引则作“取书与客”,《古

今诗话续编》本《西清诗话》第29则的文本又说刘克“与

客论”杜诗云云,后者可参吴文治主编《宋诗话全编》(据

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版,

第3卷,第2494页。

并有《东方朔占书》1卷。虽说宋人刘克乃至硕学如

黄朝英、洪兴祖、洪迈者对《东方朔占书》信誓旦旦,

指此为证,但此书实在可疑。《四库全书总目》卷

110据浙江天一阁藏3卷本说:“原本前后无序跋,

所载皆测候风云星月,及太岁六十年丰凶占验之法,

其词皆鄙俚不文。”即如隋唐书志所载朔书,“古来

杂占之书托于朔者甚多”,不必认真。馆臣不单怀疑

此一藏本,进而质疑刘克所指本,因为刘克引语不见

今本,且先前魏收据董勋而不言出东方朔,故“刘克

所见之占书已出依托,此又伪本中之伪本也”。

魏收不据东方朔是一重要反驳,我们确实还可指

出:若其书果为西汉东方朔所撰,且并见隋唐书志,

何以“在麟趾殿刊定群书”的宗懔(《周书》本传)、

作著作郎纂修《魏书》的魏收,以及“博览书记”“请

修国史”“拜著作郎”的杜台卿、“少好学,有家风”

的杜公瞻(《隋书》本传),在言及岁后数日风俗时

只字未提东方朔书而仅及董勋语?我们正可借用黄

朝英语,判断宗懔或杜公瞻确实“未尝见《东方朔占

书》”。魏收引董勋只说到七日,虽可以有帝问人日

的前提,而事实上董勋也当只能说到七日,就是说魏

收甚至杜台卿、杜公瞻引董勋都只及七日亦非巧合。

黄朝英以东方朔占书比对董勋语,而对董勋止于七日

有所疑惑并进而责怪宗懔(杜公瞻)都是没有道理的。

周必大疑惑杜甫忽略作为岁本的八日之谷,也是因为

杜甫所知者可能亦仅止七日。因为在文献上只有到唐

《开元占经》才引录到所谓《京房占》,或到北宋刘

克才有所谓《东方朔占书》,或是南宋陈元靓才引有

《月令占候图》,三书之八日为谷及岁首占候之说方

才见其端倪。所占“丰耗”正该主要就谷物而言,由

此也可知八日为谷与阴晴丰耗的占验,是唐代特别是

宋代以后五行数术类文献增益的内容。

即使有宋人的指证,但对杜诗“人知其一,不知

其二”;或是对东方朔之书“人罕知者”,也说明是

少见稀闻的异说。《事物纪原》卷1据《东方朔占书》

推断,这种俗信“当由汉世始有其义”,遽然推测,

稍嫌草率。对性质类似的《京房占》、《月令占候图》

的相关内容,我们也可据《东方朔占书》之例推定其

为伪托之辞。我们当然也可以假设包涵这种俗信的这

类数术占书虽为人所罕见,自然也可能存于民间,但

在没有发现新的文献材料(包括出土文献)前,我们

实在没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它们关于岁首占候文本的

真实性。退一步讲,它们至多也只出现在五行数术领

域,与社会普遍流行的民俗尚无关联,特别是不能据

以断定《荆楚岁时记》的文本。

·22·

值得注意的是,《东方朔占书》这类新文本的出

现恰恰反过来窜乱了先已传世的岁时文献,如董勋

《答问礼俗》。南宋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

集卷15所引又多出“八日为谷”一句。旧题唐韩鄂

撰《岁华纪丽》卷1“人日”注引董勋《问礼俗》乃

多“以阴晴为丰耗”一句。今本《岁华纪丽》即使不

出明胡震亨伪托,也当有宋人改乱处(参明王士禛《居

易录》卷6、《四库全书总目》卷137),由董勋居

然有岁占之说亦可看出此点。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董勋语又为杜公瞻引,一变

俱变,所以现存最早的《荆楚岁时记》节录本也已多

出八日谷及岁占的文句。南宋曾慥《类说》卷6录:

“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

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八日为谷。以阴睛

占丰耗。”朱胜非《绀珠集》卷5录:“正月七日谓

之人日者,董勋《问礼俗》曰:正月一日鸡,二日狗,

三日猪,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马,七日人,八日谷。

其日阴晴,兆其丰稔。”这就不仅窜乱了董勋《问礼

俗》,也改变了杜公瞻以前的《荆楚岁时记》文本。

我们以为即使《类说》、《绀珠集》所录《荆楚

岁时记》是现存最早的节录本,就岁后数日风俗一段

而言却是不可靠的。它们与《初学记》卷4、《太平

御览》卷30所引文本相较,显然是因为《东方朔占

书》这种伪托的杂书的窜乱所致。北宋末的蔡絛、黄

朝英著书举证《东方朔占书》,而南宋初年的曾慥《类

说》(初刻于绍兴六年1136)、朱胜非《绀珠集》

(绍兴七年1137王宗哲序)录《荆楚岁时记》竟有八

日谷及以阴晴占候丰耗之文,充分说明《荆楚岁时记》

文本在《东方朔占书》出现以后随即就新增了内涵。

曾慥、朱胜非以后,南宋王十朋《集注分类东坡先生

诗》卷6录李厚注引《荆楚岁时记》:“正月七日谓

之人日,以阴晴卜丰耗。”虽不称八日谷,但岁占之

说仍同①。这些新的因素尽管可能是宋代的情形,但绝

不可能是宗懔、杜公瞻乃至董勋时代的民众风俗。②

再看黄朝英,他在北宋哲宗绍圣(1094-1098)

后举子,其《靖康缃素杂记》成于北宋末到宋室沦陷

前,也即宣和五年《西清诗话》以后的数年间。我们

大致可将黄朝英作为一个中界点,他所见《答问礼

①清康熙间张玉书等奉敕撰《御定佩文韵府》卷8之二“鸡”

字引《荆楚岁时记》有“八日为谷”,但无阴晴占验文字。

②即就东方朔书而言也有变化,《事物纪原》卷1、南宋魏

仲举《五百家注昌黎先生文集》卷6录孙氏注引《东方朔

占书》,竟又都把其文本合并成“一日占鸡”、“二日占狗”、

“七日占人”之类的句式。

俗》、《荆楚岁时记》中尚无八日谷及岁占之说,并

以《东方朔占书》疑惑《答问礼俗》、《荆楚岁时记》,

责难宗懔,而在黄氏之后南宋初年的《类说》、《绀

珠集》中即已有类似《东方朔占书》的内容,那么我

们也确实可以反过来说,董勋《答问礼俗》及宗懔、

杜公瞻《荆楚岁时记》文本在南宋初年以后增加了八

日谷和阴晴占验文字,即可反证《东方朔占书》之类

杂占书籍相似内容的伪托也应发生在宋代以后。从这

个角度似乎还可看到,一是《荆楚岁时记》此节的汉

魏本应是原本,而秘笈本则当是据宋代以后文献辑

录;二是《荆楚岁时记》文本的散佚时代还可能从学

界所谓“元明之际”提前,即使在唐宋没有亡佚,也

当存在各种不同的注释本、增改本③。

从文学作品看,唐人咏人日诗多怀人、庆赏主题,

即使是杜甫“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表面似有

以阴晴占岁之意,但实际也只是渲染出一种萧疏冷清

氛围,并未直接指称阴晴占候之意,这是跟唐诗人日

题材意旨相同的。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南宋作品中则

有不少写到人日的占验俗信。如陆游“新岁逢人

日,……霁景丰年象”(《人日》,有注云“今年元

日至人日皆晴”)、赵蕃“元日虽晴人日阴,……未

忧盈室无储粟”(《人日》)、方岳“年丰已卜晴人

日”(《人日》之二)、魏了翁“天公只解作丰年”

([朝中措]《和刘左史光祖人日游南山追和去春词

韵》)、“祈麦祈蚕,来趁元正七”([醉落魄]《人

日南山约应提刑懋之》);牟巘“老天着意尤端的”、

“看年年、天际不曾阴,真奇特”([满江红]《寿

赵枢密》);王沂孙“人日更多阴”([一萼红]《初

春怀旧》)。这些南宋作家人日阴晴占候之作恰与唐

③两宋之际的靖康兵燹(北宋钦宗靖康元年陷东京至高宗绍

兴十一年成和议,1126-1141)当是包括《荆楚岁时记》

在内诸多文献散佚的重大因素。洪迈《容斋五笔》卷7“国

初文籍”条谓:“太平兴国中,编次《御览》,引用1690

种,其纲目并载于卷首,而杂书、古诗赋又不及具录。以

今考之,无传者十之七八矣。”大半文籍之失,正应以靖

康之变为巨。洪氏《续笔》卷15“书籍之厄”条又云:“宣

和殿、太清楼、龙图阁御府所储,靖康荡析之馀,尽归于

燕,置之秘书省,乃有幸而得存者焉。”《荆楚岁时记》北

地存否尚不可知,然结合《靖康缃素杂记》与《类说》、《绀

珠集》中文本差异情形,知《荆楚岁时记》至少在南方已

发生较大变异。又《御览》编撰或有袭用前代类书的情形

(参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14、明胡应麟《少室山

房笔丛》甲部《经籍会通》4),不能据断《荆楚岁时记》

在宋初尚存,但结合相关史实可知《荆楚岁时记》人日一

节文本的变异起自南宋初年,甚至在和议订成之前绍兴

六、七年的丧乱中。变异不等于亡佚,但变异可能缘于古

本的散佚,或是缘于后人的增注、补订。

·23·

人不同,反而跟北宋末、南宋初兴起的岁占风俗相互

印证。

宋代以后这种俗信自然长期流传。如明高濂《雅

尚斋遵生八笺》卷3:“岁朝一日为鸡,……七日为

人,八日为谷。是日日色晴明温暖,则本事蕃息安泰;

若值风雨阴寒,气象惨烈,则疾病衰减。以各日验之,

若人值否,思预防以摄生。”直至近代这种岁首占验

的风俗仍在传承,但究其根源也应是宋代以后渐兴,

不必在隋唐前乃至西汉时代即有其说。

总之,就现存可靠文献说,岁后诸日增加八日谷

名称及其阴晴占验俗信,当在两宋之际以后屡见称

说。这样说来,秘笈本《荆楚岁时记》“人日”节注

有“以阴晴占丰耗”一句,当然就是不可靠的文本。

人日之说早有,惟其性质相对模糊,至于岁后诸日的

占候更是晚兴之俗,因而我们要是由今本《荆楚岁时

记》或伪本《东方朔占书》(及《京房占》等),不

顾时代更替、文献聚散和民俗传承历史,就笼统判断

中国古代人日属于岁占风俗,则结论亦似嫌过早。在

董勋、宗懔、杜公瞻的时代即隋甚至唐以前,以人日

为代表的岁首诸日,可能既非占候之日,也非创世神

话的纪念,①而基本是人畜生物的“年日”,可能具

有一定的吉庆、护生、祈福意蕴。当然,隋世不磔不

杀、招呼牛马的行事,也确实可能为宋代以后阴晴占

候的观念留下生发演变的基础。但在文献依据上,董

勋《答问礼俗》、宗懔及杜公瞻《荆楚岁时记》的原

本,并无八日为谷及阴晴占验的文本。

AtextualcriticismonthediviningcustomsofNewYeardaysinJingchusuishiji

LIDao-he

(ChineDepartmentofYunnanUniversity,Kunming650091,China)

Abstract:Manyscholarsconsideredthattherweresomekindsofdiviningcustomsinthebeginningdaysof

NewYearorgenesismythsinJingchusuishijiwhichwasmostfamousfolkloreliteratureinancientChinawriten

sofsomeeditionsofJingchusuishijiandtransformationofotherrelated

literature,however,wecouldconcludethatthediviningcustomsofNewYeardayspeciallyontheHumanDay

occurredinthecrossofBeisongandNansongDynastywhichtherewerealmostsixcenturiesfarawayfromthe

ageofJingchusuishijihadbeenwriten.

Keywords:Jingchusuishiji;HumanDay;Divining;Literature

(责任编辑:陈剑)

虽然有学者反对人日属于创世神话,但《太平御览》卷30引北齐阳松玠《谈薮》后有按语称:“一说云天地初开,以一

日作鸡,七日作人也。”《癸巳存稿》卷11引《道书》云:“天地先生鸡,次狗,次猪,次羊,次牛,次马,始生人,次

谷,次粟,次麦也。故曰一鸡,二狗,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粟,十麦。正月此十日晴明,十者丰

顺也。”这些“作人”、“生人”文本是否景教传入中土以后的俗信,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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