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磐

试论王磐“曲中有画”的艺术特点

邓艺超

【摘要】王磐散曲“曲中有画”的特点,与其擅长绘画有关.他创作散曲时,会自觉

或不自觉地揉入画境.具体体现在:散曲气韵的形成、意趣的捕捉、位置的构造、色

调的搭配在绘画和散曲作品中皆能应用,从而形成散曲意境与画境相通的“曲中有

画”.

【期刊名称】《扬州教育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7(035)004

【总页数】4页(P6-9)

【关键词】王磐;散曲;曲中有画

【作者】邓艺超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江苏扬州225002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24

王磐(1454-1524),字鸿渐,号西楼,扬州府高邮州(今高邮市)人,明代散曲家,著有散曲

集《王西楼乐府》七十五首。王磐因其散曲的创作成就为人熟知,其实王磐不只会

作曲,其“琴弈诗画咸通”,作画也是他的特长。张守中《刊王西楼先生乐府序》

云:“翁妙达律吕，率意口占，皆合格调，每一传诵,人争慕之。储文懿公、庄定山

公,与翁交契独深,见翁制作,无不叹服,谓其古摩诘之流也。翁琴弈诗画咸通。”[1]

张守中是王磐的侄儿,他说王磐散曲有“古摩诘之流”较为可信。王磐与王维一样,

文学与绘画皆通,王维诗歌有“诗中有画”之特点,王磐“曲中有画”也是题中应有

之义。王磐在散曲中云:“兴来时画一幅烟雨耕图,静来时著一部冰霜菊谱,闲来时撰

一卷水旱农书。”由此可知,王磐喜爱作画。其故乡高邮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则歇

后语:“王磐嫁女儿——话(画)多银子少。”王磐好友储巏的《柴墟文集》中有

《寄鸿渐一绝》:“西湖千顷锁风烟,雨暗城阴晚泊船。谁似楼居王处士,焚香高对画

棚眠。”“画棚”应是王磐的画室,由此可以确定,王磐擅长绘画。所以,其散曲必

然融入绘画技巧和画境的审美追求。大概创作之时,先在脑海中呈现画卷之境,再将

绘画的技巧融入散曲创作之中：气韵形成散曲独特的风格;“意趣”的捕捉,能展现

画面的美感;“位置”的布局能延展散曲中的画面空间;“色彩”的搭配能增加散曲

的视觉冲击的效果,给读者带来“曲中有画”的感受。

一、气韵——散曲“画风”的决定因素

王磐散曲作品的风格源自内在的“气韵”[2],其心性对散曲风格有决定因素。王磐

待人宽容，处事平心静气,故散曲创作也是以萧疏放逸的风格为主。张守中《刊王

西楼先生乐府序》云:“翁生富室,独厌绮丽之习,雅好古文词。家于城西,有楼三楹,

日与名流，谭咏期间,风生泉涌,听者心醉,脱略尘俗之故,以从所好。既而艺日精,家

日穷,翁怡然不以为意。逍遥乎宇宙,徜徉乎山水,出其金石之声,寄兴于烟云水月之外,

洋洋焉不知老之将至。此其襟度有过人者,故所作冲融旷达,类其人也。”闲适自在、

远离尘世的田园生活,让王磐的胸怀更加旷达。他的诗歌《游张墩寺赠成上人》写

道:“几年传偈到空门,今日来参老法髡。流水五湖清入寺,白云千古结成墩。欲将诗

画咀禅味,愿借机锋断俗根。古衲向予轻一指,潭中水月淡无痕。”王磐学习佛道多

年,这首诗正是其对佛学禅理的体悟。在王磐的世界里,乐天知命的态度尤为突出,而

体现在散曲创作中,即在于他将自己与自然融会为一体，展现其对悠然闲适生活的

满足。这种远离尘俗之事、向往平淡生活的态度，让他进入了一种“慢状态”，也

就在散曲中形成潇洒旷达的“气韵”。如散曲〔南吕〕【一枝花】《村居》：

不登冰雪堂,不会风云路。不干丞相府,不谒帝王都。乐矣村居,门巷都栽树,池塘尽养

鱼。有心去与白鹭为邻,特意来与黄花做主。

【梁州】

我是个不登科逃名进士,我是个不耕田识字农夫,我是个上天漏籍神仙户。清风不管,

明月无拘。孤云懒出,野鸟难呼。只俺这牛背上稳似他千里龙驹,只俺这花篷下近似

他方丈蓬壶。兴来时画一幅烟雨耕图,静来时著一部冰霜菊谱,闲来时撰一卷水旱农

书。茶炉酒炉,杏花深处桃花坞。水绕着门,云遮着屋。端的是隔断红尘一点无,那里

有官吏催租。

【尾声】

我向这暖茸茸白云被底闲伸足,我向这锦片片红叶庄前醉坦腹,一任这流光眼前度。

者么您能飞的白鸟,快奔的乌兔,总不如俺慢慢腾腾傲今古。

此曲中选取的自然景物也与作者的“闲适”情感因素相契合,情景交融,如“白鹭”、

“黄花”、“清风”、“明月”、“孤云”、“野鸟”、“茶炉”、“酒炉”、

“杏花”、“桃花坞”、“白云”、“红叶”,这些陪伴王磐“慢慢腾腾傲今古”

的意象正是作家自由心性的象征,也是作者情感的投射,融会了作者内在的品性与意

志,让人在脑海中形成一幅幅画卷。每个作家的情感意志和心性品格都各不相同,展

现的画境也就千姿百态。就王磐的作品而言,展现的就是旷达与洒脱的清新画风。

二、意趣——散曲“画境”的凝聚因子

散曲中景物意趣的捕捉是“曲中有画”的一个重要因素。它能够聚焦美的瞬间,并

将其凝固成画卷,展现在欣赏者眼前。尤其是通过动词的运用,捕获灵动的刹那之美,

画面感能喷涌而出,直逼心灵。王磐散曲中动词的使用,能够达到“化静为动”的效

果,对动态意趣的瞬间捕捉,能够将美顷刻凝结和聚焦,并将画面呈现在读者面前。如

王磐两首小令:

〔双调〕【清江引】《耕》：

桃花水来如喷雪,闹动村田舍。犁翻陇上云,牛饮溪头月,这其间只堪图画也。

〔双调〕【清江引】《牧》：

东风扫开郊外雪,草色连村舍。鞭敲柳岸风,笛弄桃林月,这其间只堪图画也。

两首小令篇幅短小,但连续使用了多个动词:“喷”、“闹”、“翻”、“饮”、

“扫”、“连”、“敲”、“弄”,景物拟人化,生动活泼,使画面富有意趣之美。王

磐散曲捕捉意趣并能形成画面的原因在于:首先,这种动态化的拟人手法的运用,是情

景交融的体现;其次,王磐笔下景物都是“活”的,他们带有作者的情感意志,这类动词

的使用,会令画面动态化,飞扬和灵动起来,让人体味到“美感”的瞬间爆发;再次,以

动衬静,既能突出意境整体的虚静,又能静中有动,点缀空灵的画卷。

王磐散曲的意趣不仅源自拟人和化静为动手法的运用,也源自于其天马行空的想象。

如〔南吕〕【一枝花】《自咏西楼号分得杨字韵》：

乾坤老栋梁,云雾开屏障。烟霞生几案,河汉逼轩窗。高据胡床,坐指坤元向,居临太白

方。门前列华岳三拳,屋后近瑶池一掌。

【梁州】

右壁厢挂万丈璇玑斗柄,左壁厢接万里锦绣封疆,一重重直步到银河上。琴横新月,剑

倚斜阳。朱研晓露,笔扫秋霜。陪金母共住仙乡,与白帝紧靠宫墙。我这里比南轩少

了些云日炎蒸,我这里比东坡避了些莺花闹攘,我这里比北海躲了些风雪飘扬。诗狂,

酒狂。更压着元龙豪气三千丈,忒风流,忒疏放。爱的是高卧天风一枕凉,梦熟羲皇。

【尾声】

托赖着皋陶禹稷贤卿相,扶佐者虞舜唐尧圣帝王,因此上巢由得高尚。沐苍冥宠光,吸

清虚飒爽,遥望着万里蓬莱庆云长。

西楼坐落于银河,门前是华山,屋后是瑶池,与金母、白帝为邻,以锦绣山河为景。作者

通过奇特的想象,构筑一幅西楼仙境图，将读者引入画卷之中。想象是“曲中有画”

的一个重要因素,王磐散曲就常常伴有幻想,经常将理想世界勾勒成精美的画卷,展现

于读者脑海。又如其在《元宵》一文中,将元宵的灯火世界看做“四围玛瑙城,五色

琉璃洞,千寻云母塔,万座水晶宫”,画面感喷涌而出。

三、位置——散曲“画面”的构造框架

在位置上,通过远近、高低等多维视角中的意象描绘,使画面立体化。如王磐散曲中

的“扫雪烹茶图”、“雨打芭蕉图”、“黄梅细雨图”、“孤舟垂钓图”、“垂杨

系舟图”、“登高远眺图”、“倚窗听雨图”等,每个画面都有空间位置上的延展，

如升腾的热气、落下的雨水、垂钓的湖面、泊舟的江河，远眺的风景，或由下而上，

或由上而下，或由点到面，或由远及近，不断弥漫舒展开来。散曲画面的“空间位

置”的构建和立体画面的呈现,有时候需要构建各种意象的方位,把握画面的层次感,

使画面清晰、立体化。中国画注重“点面”的勾勒,王磐散曲也带有类似的特色,在

创作中带有“点面”搭配的倾向。下面通过其《雨耕》、《月牧》、《雪渔》、

《云樵》几篇作品进行分析:

〔双调〕【落梅风】《雨耕》：

披蓑去,戴笠归,湿浸浸满空春意。短犁梢斡旋造化机,助丰年暗调元气。

〔双调〕【落梅风】《月牧》：

牛羊放,散不收,正平川夜晴如画。向青天此宵权借宿,绿蓑衣铺堆着星宿。

〔双调〕【落梅风】《雪渔》：

银蓑重,玉笠高,振空江一声长啸。坐冰壶不知天地老,怪鱼龙不来吞钓。

〔双调〕【落梅风】《云樵》：

担空翠,荷太虚,斧丁丁不知何处。望人间乍晴还乍雨,不观棋浩歌归去。

这四首散曲,组成了四幅田园风景图,分别为:农夫初春耕田图、牧人平川夜宿图、渔

夫江雪垂钓图和樵夫云间砍柴图。画面的大背景为雨下的田地、月下的草场、雪下

的江面、云下的树林,这是整体的“面”,呈现出宏伟壮阔的意境,农夫、牧人、渔夫、

樵夫为画面“点缀”画面的“点”。点面结合以小衬大,给人空阔而又深远的视觉

感受。在散曲创作的时候,对“点面”绘画技巧的融入,体现了“六远”(深远、平远、

高远、阔远、幽远、迷远)之说[3],使散曲呈现的画面的空间充分扩展,正如上文列

举的四首小令,分别体现了迷远、阔远、平远、深远的创作特点,既扩展了画卷的空

间范围,又创造了空旷辽阔的意境。

王磐散曲除了“点面结合”的画面层次构建,还有远近的视角转换、“散点透视”。

如小令〔双调〕【雁儿落带过得胜令】《新雁》:

淮南稻正黄,塞北霜先降。一声叹月高,两翼胡尘壮。初点破沧江,渐引入潇湘。有信

催寒令,无情送夕阳。堪伤,白发三千丈。何妨,金钗十二行。

作者由远处的“淮南”写到“塞北”,写到天上的“明月”写到地上的“沧江”、

“潇湘”,又从“夕阳”联想到“白发三千丈”的迟暮。通过天地、时空的视角转

换,由远到近,再从近到远地呈现画面，回环往复。不仅如此，当作者将这些相对独

立的画面,组合在一幅画卷之中,达到“散点透视”的效果。这类移步换形的视角转

换和“散点透视”的创作方法,展现了立体式多维空间的画面层次的构建。再如

《自咏西楼号分得杨字韵》描写“栋梁”、“屏障”、“几案”、“轩窗”、“胡

床”、“坤元向”、“太白方”、“门前”、“屋后”、“右壁厢”、“左壁厢”

等,详细描绘了西楼地理方位和风景,多而不杂,有条有理。为避免繁缛冗杂,王磐常转

移视线,一步一景,达到画面的空间转换,形成多维立体式的画面。如其在〔双调古蟾

宫〕《清明》写踏春的过程移步换形,描写了“船载春游”、“马驮春醉”、“车

拽春行”、“秋千丽景”、“莺歌燕舞”、“共贺升平”多个画面,将它们集中在

“清明踏春图”一幅画卷之中;《泛雨值舟》描写的视角从“江湖”边的“风雨”、

“杨柳”,到“西楼”的“月满梧桐”、“风生桂子”,最后又回到身上之“轻裘”,

湖上之“扁舟”、天上之“明月”,每一处景色都随着视角的转换而变化着,构成多

维视角的完整的“泛雨值舟图”。〔双调凌波仙〕《前题》描绘了“梧桐将凋”、

“菡萏乱摇”、“葡萄珠落”、“万里商飚”、“歌谣牧竖”、“壶浆父老”、

“诗酒英豪”等不同的场景或风景,由远及近,由景到人,视线移动带动笔墨转移。王

磐没有将画笔停留在一个地方,而是随着视线的转移和跳动,从不同的地理方位中提

取与其情感相契合的意象,这些意象在空间上的并列和叠加,突破了画卷的平面化,形

成了多维空间,并融汇成立体的画境,宛如在电影中运用蒙太奇的手法一般，景物一

步步跳跃而出，形成了一个序列,具有时空的绵延性。由此可见,王磐散曲打破了诗

画的时空限制,避免了画卷的平面性，增加了时空的延展性。

四、色彩——散曲的“画景”点睛之笔

“曲中有画”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色彩的运用。散曲中的巧妙的色泽搭配,能带给

欣赏者强烈的视觉冲击。王磐的散曲五彩缤纷,至少用了十一种色彩。如写红色的

景物有杏花、桃花、梅花、荷花、莲花、牡丹、红叶、红日等;白色景物的有梨花、

芦花、白莲、冰雪、白鹭、明月、白云、白玉、白露、白霜等。其《元宵》中的灯

火五彩斑斓,把元宵节的灯会之地，比作“玛瑙城”、“琉璃洞”、“云母塔”、

“水晶宫”等,赤橙黄绿青蓝紫,缤纷绚烂。其他,如《携酒石亭会友》用了黄、红、

青、绿、紫、翠六种色彩。读曲如读人,王磐喜爱自然,将世界的景色都描摹个遍。

王磐的世界是多彩的,他常常与朋友一起游玩,或赏花吟诗,或出门踏青,或煮酒烹茶,

享受生命的美好。他对节日也由衷地喜欢,元宵、清明、重阳的时候,一边欣赏着美

景,一边绘画作曲。在悠闲的时候,邀请朋友到西楼共赏风花雪月。所以,作者笔下西

楼的景色都是多彩绚丽的。

五、结语

综上所述,王磐的《王西楼乐府》写景咏物的作品,具有绘画的美,着重表现在气韵、

意趣、构图、色彩等方面,堪称“曲中有画”,曲的韵律与意境合之双美。

[参考文献]

[1]任中敏.任中敏文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5.

[2]曹胜高.诗画人生：从王维到郑板桥[M].济南：济南出版社，2007.

[3]李亮.诗画同源与山水文化[M].北京：中华书局，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