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元西域人华化考》被视为既继承了乾嘉考据学传统,又具有开新之处的新历史考据学
名作。这部书综合运用逻辑推理、数量关系比较、多层次论证等考据方法,得出了元代西域
人华化是一个普遍潮流的令人信服的结论。在史料的采择上,《元西域人华化考》一书既重视
“正史”中史料的应用,又多方拓宽史料的采选范围,力求“竭泽而渔”,做广泛的搜寻以说
明问题,这种方式同样具有“范式”的意义。作为新历史考据学的典范,《元西域人华化考》
体现了陈垣先生深沉的现实观照,即鲜明地表现在学术上的争胜和文化上的争先,这正是新
历史考据学之“新”的一端。
关键词:陈垣;历史考据学;《元西域人华化考》
中图分类号:k0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5595(2016)03004705
《元西域人华化考》(以下简称《华化考》)是近代史学大家陈垣先生的历史考据学名著。
有学者指出,陈垣先生的学术生涯有两个高峰,第一个高峰的标志就是20世纪20年代撰写
的《华化考》一书。“这部书一问世,便赢得了中外学人的赞誉,蔡元培称之为‘石破天惊’
之作。”[1]由此可见这部书在学术界的分量。研习这一史学名著,对于后辈学人的学业成长,
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一、《元西域人华化考》的历史考据方法举隅
《华化考》作为一部历史考据学名著,其整体结构体现了逻辑推理的方法。我们可以用
形式逻辑的三段论来说明《华化考》的推论思路。首先,西域人学习中国独有的文化如儒学、
佛老、文学、美术、礼俗等内容即为“华化”,这是大前提;其次,元代某人是西域人且有学
习中国文化的行为或成果,这是小前提;最后,此人即为西域人华化的一个典型,多个西域
人的“华化”即说明元代西域人华化是一种普遍的潮流,这就是结论。具体到全书每一部分
的考证,如儒学、佛老、文学等,同样是这种三段论方式的体现。
重视数量关系的对比,用昔人著述中关涉内容的多少推断其立场,这是《华化考》一书
中考证方法的又一特色。所谓“言为心声”,考察其著述涉及的内容,往往能发现其人之所思
所想及其所关心所瞩目的兴趣所在。陈垣先生在考证若干西域人的“华化”史实时,就通过
对其著述的内容分析得出结论。
?贤之爱慕道家,传无明文,吾在《金台集》发见之。集共诗一百八十余篇,纪游咏古之
外,为道士赋者占十之一。试录其目,亦知其香火气之深也。[2]3839
这是利用?贤的著述中与道士酬唱的诗文之夥,说明“方以类聚,为朋,则?贤之好
道无疑义矣”[2]40。
始吾读《明史?鹤年传》,见有“晚学浮屠法”一语而疑之,以回回与浮屠绝不相入也。
及读《艺海珠尘》本《丁孝子诗集》,见其与僧侣唱酬之作极多,而知《明史》之语有所本(明
回回诗人金大车、大舆兄弟,亦多与僧侣唱酬之作。见《金陵丛书》丙集)。复获《琳琅秘室》
本《丁鹤年集》,原分四集,第三卷曰《方外集》,与僧侣唱酬之作悉隶焉。核其所与游之僧,
见之诗者凡三十一人,又较?贤所与游之道侣为多矣。兹按《方外集》次第,举其名如下,漏
载者据《艺海珠尘》本补之。[2]48
这是通过对丁鹤年文集中唱酬诗文里提及的僧侣数量的统计,说明丁鹤年与许多僧侣交
游,“足明鹤年学佛之说不诬”。而对于丁鹤年在元明朝代更替、时局巨变之际以逃禅苟全性
命的行为,陈垣先生批评其“始而避地,继而参禅,终而高蹈,濡染既深,讵无所获!”[2]50。
这一评判亦可见《华化考》不仅仅是停留在考辨史实上,作者月旦人物当有深意。此外,在
考证赵世延由儒入道的变化时,陈垣先生的依据是“世延之诗,《元诗选》癸集所收仅七首,
而咏道院之作,已占其五”[2]53。
博证而非炫博,这种考证方法在《华化考》中多有体现。清代考据学中有一重要原则:
“孤证不立。”这一原则立足于历史本身的丰富多样和历史记述的局限和不足,是具有一定的
合理性的。但是,不少人却在考证历史事实过程中将这一原则孤立地应用,走向极端,贪多
务全,考证时以多列史料为尚,甚至对同一史源的不同文献也一股脑儿端出来,矜多炫博,
殊不可取。陈垣先生在《华化考》中也多次就同一事项列出多个证据,属于博证但却无炫博
的弊端,因为他给出的各项证据往往从不同的角度入手,不仅“举证皆按效力强弱定先后,
条理井然”[3]128,而且在证成结论之余,通过对不同类例的介绍,有助于拓展读者的视野。
如著名的“丁鹤年为回回人”的八证[2]4647,不仅体现了陈垣先生精湛的考据学功力,坐实
了作者的观点,还从名字、姓氏、习俗、职业等角度说明历史上回族人的一些共同的特性,
收到了举一反三的功效。再如陈垣先生考证?贤“好道”一节,先从?贤的诗集《金台集》中
多有与道士唱酬的篇目这点入手,这是第一重证据;再分析《金台集》诗文中的“苓芝、青
精”等句,说明?贤修习的是道教中“神仙服饵之一派”,这是第二重证据;接下来将?贤与其
交游的好友梁九思对比,两人皆“儒而好道者”,这是第三重证据;最后,用?贤自号“河朔
外史”与元朝著名道人张雨的道号“句曲外史”对照,进一步说明?贤“好道”的性情,这是
第四重证据。[2]3842这样的论证过程,细致缜密,令人赞叹。
中国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6月第32卷第3期常征江:《元西域人华化考》
的考据学特色论析二、《元西域人华化考》的史料采择原则
历史学是实证的学科,在史学研究中,史料是构建学科大厦的基石;没有或者缺乏史料
的支撑,那么一种假说只能停留在假想阶段,无法落实为确凿的史实。史学的这一特点,在
历史考据学中表现得尤其突出。《华化考》作为一部考据学名著,素来以史料来源的繁富著称,
全书不足八万字,而所引用书籍则多达两百余种,搜集史料的辛劳和认真,由此可见一斑。
此外,本书所引用书籍的范围十分广泛,举凡地方志、金石录、书画谱等书籍,每每为陈垣
先生独具的慧眼所发现,他都能从中抽绎出考证所需的事例。这一点,也得到了学术界的一
致认可。尽可能扩大史料的来源,也成为近代新史学兴起以来史学界的共识。但是我们仔细
考察陈垣先生使用史料进行考证的过程就会发现,陈先生既重视新的史源的发掘,同时也并
未忽视对传统的史籍的充分应用。这一点可由如下两个方面来说明:首先,陈垣先生
非常重视对正史中所涉史料的使用。
近代新史学由梁启超发端之后,二十四史被视为“二十四姓之家谱”,其史学价值遂呈现
出下降的趋势;而新的史料渊薮渐次出现,如甲骨文的发现与研究、敦煌文书的整理、汉代
竹简的出土、大内档案的使用等等,往往会引发学术界的轰动和研究的热潮。由此,当代学
者罗志田才会用“尽力扩大史料范围与不看二十四史”的悖论来形容民国初期的史学界研究
面貌。然而,在这样的时代风潮中,陈垣先生却给予正史以足够的重视和客观公允的评判。
从《华化考》的著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对《汉书》《旧唐书》《新唐书》《宋史》《金史》《元史》
《明史》等二十四史的应用,特别是对《元史》的大量应用,尤其能说明问题。《元史》的纂
修本来就不够审慎,仓促成书,其中的错乱讹误自然不在少数,因而作为官方所纂修的胜朝
的重要史籍,其史学价值虽大却往往被轻视。陈垣先生则认为:“《元史》二百一十卷,据十
三朝实录。两次开局,各六个月,共一年。案牍之文,不加剪裁。又有《经世大典》可据。”
[4]因此,“《元史》虽然成书草率,失于剪裁,但正由于仓促成书,转录《十三朝实录》等书
时保存了大量未经笔削的原始材料,所以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5]。从《华化考》中可见,
凡是提到的人物在《元史》中有记载的,都是先提及《元史》中的内容,然后再根据需要做
进一步的考辨。因此,书中有多处称引《元史》,而且还意识到《元史》列传的编排特点,并
据此展开考证。
《元史》列传编纂法,亦蒙古、色目为一类,汉人、南人为一类。其有色目人因戴汉姓
而误置于汉人、南人之列,如赵世延、郝天挺者,史臣失检也。赵翼《陔余丛考》十四、《廿
二史札记》二九谓“列传三十一、二卷已载元末死事诸臣欲阙等,而三十三卷以后又以开国
诸臣耶律楚材等编入,前后倒置,系分二次进呈,未将前后两书重加编订”云,其说非也。
以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九、《廿二史考异》九七所说为是。[2]2
《元史》卷一一八至一四五,为蒙古、色目人列传,卷一四六至一八八,为汉人、南人
列传。高智耀传在卷一二五,固明示其为色目而非汉人也。[2]9
这些论述,既说明《元史》列传的编排是有体例的,即“卷一一八至一四五,为蒙古、
色目人列传,卷一四六至一八八,为汉人、南人列传”,又解释了其中偶有例外是因为“色目
人因戴汉姓而误置于汉人、南人之列”,是“史臣失检”致误,并进一步据此考证出高智耀“为
色目而非汉人”。因为依照《元史》列传的编排体例,色目人或许会因为戴汉姓而误置于《元
史》卷一四六之后,但是却不可能把汉人列于卷一四六之前,而高智耀的事迹记载在《元史》
卷一二五,因而他不会是汉人。这样的考辨结论是非常有力的,也反映了陈垣先生对《元史》
的熟悉和重视。当然,对于《元史》中的舛误,陈垣先生也会据实陈述,并根据实际情况对
史料的使用做出取舍,反映了实事求是的历史考据精神。譬如,他在考证郝天挺的事迹时指
出:“(郝天挺)事迹具《元史》本传一七四。天挺色目人,而《元史》与汉人同列,一时失
检也。”[2]62
陈垣先生重视正史而不拘泥于正史,当有更直接的史料可用时,他就会舍弃正史而采信
更具价值的一手史料,这也正是陈先生“史源学”观念的体现。譬如,他在考证丁鹤年生平
时称:“(丁鹤年)《明史》入《文苑传》,叙述甚略,盖本戴良所撰《高士传》而节损之。今
考鹤年生平,当仍采之《高士传》。”[2]44对于丁鹤年为回族人的史实,他不仅据《明史》
证明,而且还依据《明史》采撰的来源做进一步充分的说明,以完善考证的结论。其文如下:
《明史?文苑传》云:“丁鹤年者,回回人。”其说盖本诸瞿佑《归田诗话》。《归田诗话?
梧竹轩》条,谓鹤年为回回人。瞿佑曾在杭见鹤年,鹤年为佑审阅《鼓吹续音》,示以著述之
法,佑深感之。《明史?文苑传》称“方国珍据浙东,最忌色目人,鹤年转徙逃匿”,即《归田
诗话》语也。[2]46
瞿佑曾与丁鹤年交游,其著作《归田诗话》中的记述自然较为可靠,以之与《明史》交
互发明,使考证出的结论更为坚实。
其次,陈垣先生搜寻史料的视野非常广阔,不仅对古代典籍“竭泽而渔”,做广泛的搜寻,
而且还关注到西方的相关著述。这种学术风范既是时代特色的体现,也反映了陈垣先生在考
证史实过程中的细致与精湛。
《华化考》卷二“儒学篇”介绍“基督教世家之儒学”时,列举了高唐王阔里吉思。对
于阔里吉思事迹的考辨,陈垣先生既应用了《元史》、元刻本《中庵集》等中国古籍,又使用
了《马可孛罗游记》《第一书》等西方书籍,说明“阔里吉思既信基督,又好儒术也”。对于
这样的考证结论,陈垣先生不禁感叹道:“吾人于绝不相谋之中西记述,披挲而互勘之,偶有
异同,其乐正无极也。”[2]2324这是治学者的心中至乐,也是学术进步的一个见证。
三、《元西域人华化考》是新历史考据学的典范
陈垣先生是公认的擅长历史考据的史学大家,而《华化考》又是“他个人自认最满意的
杰作,同时也是新史学摸索前进中罕见的佳构”[3]122。许冠三先生将陈垣先生的历史考据
学特点总结为“土法为本,洋法为鉴”。这八字考语传神地揭示出陈垣先生的历史考据学综合
了乾嘉考据学与西方近代实证史学的理念与方法,因而陈垣先生也被视为新历史考据学的代
表之一。[6]倒是陈垣先生自己对新历史考据学的命名不以为然,他曾经说过,历史考证的结
论固有正确与错误之别,却不当有“新”与“旧”之分。不过,从《华化考》的字里行间,
我们可以感受到陈垣先生深沉的现实观照,这正是与多数乾嘉考据学者纯粹“为考据而考据”
截然不同的地方。可以说,这种深沉的现实观照,正是新历史考据学之“新”的一端。就《华
化考》一书而言,“新”的鲜明体现就是学术上的争胜与文化上的争先。
近代中国,列强欺凌,国力孱弱,在“求富”与“自强”的道路上趔趄前行。陈垣先生
和那个时代的许多仁人志士一样,都在思考和探索让中国富强起来的道路。在他们看来,只
有中国的胜过外国的,中国的士农工商胜过外国的学者、农民、工人和商人,中国
才能富强起来。因此,作为一名历史研究的学者,就一定要在学术上与国外学者一争高下,
这就是学者爱国的表现。陈垣先生曾在多种场合激励同侪说:“现在中外学者谈汉学,不是说
巴黎如何,就是说西京(日本京都)如何,没有提中国的,我们应当把汉学中心夺回中国,
夺回北京。”[7]14为此,陈垣先生致力于敦煌文书、清廷大内档案的整理和研究等事业,而
《华化考》的撰写,也是这一学术追求的体现。他还说:“每当我接到日本寄来的研究中国历
史的论文时,我就感到像一颗炸弹扔到我的书桌上,激励着我一定要在历史研究上赶过他们。”
[7]189陈垣先生于1923年写成《华化考》后,即将油印稿本寄赠日本史学家桑原?s藏①,
得到桑原氏的高度赞誉,也由此初步奠定了陈垣先生在国际史学界的地位。这种寄赠文章的
做法,自然是学术交流的体现,但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陈垣先生此举,无疑也是学术争
胜的表现。对于《华化考》一书,陈垣先生曾写道:“此书著于中国被人最看不起之
时,又值有人主张全盘西化之日,故其言如此。”[8]这是1964年陈垣先生写给友人欧阳祖经
的书信中所述,体现了他“对中国文化发自内心的尊崇和重视,自信和自豪”[9]。“文化”
一词用以反映一个民族和国家的物质生活、社会生活和精神面貌的传承与概况,当是近代思
想观念的产物。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的世界,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甚嚣尘上,中国近代的
窳败,无疑是可以作为中国文化落后、没落的注脚的,这样的认识在当时并不鲜见。陈垣先
生却以他的史学研究成果,力证中国文化的博大与深邃,及其蓬勃的生命力。
元时西域世族,类能以诗书化其朴野,其祖若父虽起家甲胄,一二传即沾被华风。其旧
俗譬之江河,中国文明则海也,海无所不容,故无所不化,而其所以能化之速者,首由物质
供给之丰腴,而诗书礼义随其后,所谓衣食足则礼义兴也。[2]121
用大海来形容中国文化,无所不容,无所不化,足可见中国文化的勃勃生机。文化的力
量是伟大的,“文化之感人,其效比武力为大”[2]89。陈垣先生在《华化考》中全录马祖常
《饮酒诗》中第五首内容,夸赞马祖常“以日石单、羌氐自拟,以夷狄进入中国自慰,以得
受孔道陶化为幸,以努力攀跻孔阶自矢,磊落光明,莫有伦比”[2]21。对中国文化的自信和
推崇,正是陈垣先生民族文化史观的真切体现[10],也是他撰述《华化考》一书的信心所在。
在《华化考》一书的篇目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为了说明元代西域人(色目人)是如何沾
被华风、接受中华文化的,陈垣先生还特意将“基督教世家”“回回教世家”“佛教世家”“摩
尼教世家”等华化人物分别标目说明。这样的处理颇有深意。一种信仰一旦形成,不仅是稳
固的,而且往往是排他的;然而,当传承着他种不同信仰的西域人家族进入到中华文化的影
响范围,不过一二代之后,就多有改变原先信仰而倾心学习中华文化的人物,这最能说明中
华文化的感召力与价值。在撰写《华化考》过程中,陈垣先生曾拟定“世袭信仰打破”的小
节标题[11],“世代为基督徒者其信仰属于遗传,吾谥之曰‘世袭信仰’”[2]23,可见行文中
这种篇目安排正是为了彰显西域人“华化”的范围之广和程度之深。
元时佛教世家,无过阿鲁浑萨理。三世精佛学,父为释教总统,身受业于国师巴思马。
以此世袭信仰,其思想宜不易动摇也,而抑知事实上不然。特患其不通中国之文,不读中国
之书而,苟习其文,读其书,鲜有不爱慕华风者。[2]28
陈垣先生对中华文化的自信与表彰,溢于言表。
在分别考证了?贤、?u?u的华化事迹之后,陈垣先生发表感言:
?贤,葛逻禄人。葛逻禄今为俄地,其殆开后来俄国文学之先路乎![2]56
?u?u,康里部人,康里为术赤所封地,在咸海北岸,今为南俄罗斯地。时人尝仰慕俄国
文学,岂知此间六百年前,乃有多数邃于华学之人耶![2]89
陈垣先生在撰写《华化考》时,草稿积至三尺,而后剪裁至不足八万字的文稿,可谓字
字锱铢必较,却能于此再次致意,从中亦可见先生对中国文化的推崇,对民族文化虚无主义
思潮的鞭挞。
四、结语
陈垣先生在《华化考》中所展现的历史考据学特色,可以说是对乾嘉时期考据学的继承
和发扬光大。大致而言,这种发展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首先,在考据方法上,《华化考》重视对史料来源的拓展,不再仅仅局限于对经、史两类
书籍的应用和考辨,而是尽可能地搜寻相关的材料,扩大采摭史料的范围,力求“竭泽而渔”。
如前文所述,《华化考》一书不足八万字,但是考证过程中涉及的图书多达两百余种,且多有
不被前人看重的地方志、书画图谱之类的书籍。这不仅说明陈垣先生涉猎广泛,更重要的是
体现了史学研究的新旨趣,暗合了新史学由“君史”向“民史”转变的趋势。因此,《华化考》
中所展示的各种研究方法,对于推动传统考据学在新史学潮流中的变革和成长,是有积极作
用的。
其次,《华化考》作为历史考据学名作,贯注着现实关怀的精神,这在此前的考据学作品
中很少见。乾嘉时期的历史考据学注重对十三经和重要史籍的整理和研究,体现着“实事求
是,护惜古人之苦心”[12],却较少关注社会现实与需要。对于乾嘉考据学呈现出的这一特
点,余英时先生强调学术发展的“内在理路”,颇有见地;而外在的政治氛围的因素也是学界
的共识,即所谓“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皆为稻粱谋”。在清末民初的时代激荡中,中国面临
着“瓜分豆剖”的民族危机,艰难的社会转型也意味着更多的纷争和苦难,这一切都刺激和
拷问着学者的良知和治学取向。陈垣先生的《华化考》正是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下撰写出来的,
包含着浓重的现实观照。他不仅会对书中涉及的人物及其行为做出评判,而且更为突出的是
他的民族主义情愫在书中的展现。陈垣先生强调将“汉学中心”夺回来,表彰中国文化的伟
力等,均是关注现实及其民族主义情怀的体现。这样的一部贯注现实关怀的考据学著述,自
然会得到同时代许多学者的共鸣和欣赏,成为新历史考据学的典范。
注释:
①桑原?s藏的中国史研究很精深,曾撰写《蒲寿庚考》,为时人所重。陈垣先生的《元
西域人华化考》一书,亦受到桑原氏研究的启发和影响。
本文发布于:2023-03-11 14:27:14,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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