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偷窃史之夏夜偷瓜
情是窃来的香,瓜是偷来的甜。偷情的事情没有干过,香不香不知道;偷瓜的事情
干得最多,可能创个人偷窃史之最。有过乡村生活的人都知道,偷瓜实在算不上什么罪行,
好吃的东西,谁吃不是吃啊?再说,对于乡村少年来说,如果没有点偷瓜摘桃、捋杏打枣的
劣行,将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是成了气候,在乡亲嘴里没留下点这样的谈资,总是让人
觉得很生分的。有诗为证:
赶西集,逛东集,
溜个墙根,耍个小妮;
扯根葱,拔头蒜,
喝个小酒,吃个变蛋。
掀了前院的磨;
砸了后院的锅。
喝了东家的汤;
吃了西家的馍。
偷过鸡,摸过狗,
女厕所里解过手。
尿了嫂子的床,
听了表婶的房;
挨了大哥的揍,
表叔追得没处藏。
隔三岔五打打麻将,
十天半月看看录像。
课堂出了老师的洋相,
课后女同学老是告状。
啊,多么幸福的童年,
叫我如何把它忘?
闲情少抒,单忆此一斑劣迹。
“一五一十过山桥,俺问县官饶不饶?”
“不饶,坚决不饶!”
“一五一十过桥北,俺问县官打几百?”
„„
傍晚放学的路上,我们伙伴几个一边回家一边玩“官打捉贼”的游戏,一路走走停停,
打打闹闹,我的手掌都被华侨和华东打得通红了,边打边唱,四哥还是不饶,游戏歌儿还没
唱完,没法子,谁让咱这个“捉”没捉住“贼”却捉了“官老爷”呢。终于一轮结束,这忆
次手气较好,虽说没有抓到拥有发号打人权的“官”,但也没有抓到可恶的“捉”字,更不是
万一被捉住就挨打的“贼”,刚当过“官老爷”的四哥不幸亮出“捉”字,看看我们仨个个喜
形于色,不知究竟哪个是“贼”哪个是“官”哪一个又是“打手”,思量片刻,终于把手指向
我——“又是我?哈哈,这回你总算逮错啦!”我一脸兴奋地亮出“打”字,“哼哼!居然敢
捉拿本打手!”我急忙抓住他,华侨一亮手中纸团,原来他才是“贼”,因为四哥捉错了人,
所以挨打的只好是他了,我俩一人抓住一只手边打边唱给“官”听:“一五一十过山桥,俺问
县官饶不饶„„”这个游戏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做个具体办事的人,因为如果要是办错了就
得挨板子,那还不如做个贼,贼只要不被捉到,就和县官下面的狗腿子享受一样的待遇——
可以打人吃肉啊!
这时候,高年级的三哥、羔叔过来了,看我们还在唱着闹着,说:“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晚黑喝罢汤到水井边集合,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三哥是村中纵家小孩头儿,他带着我们
玩总有意想不到的刺激和惊险,我是其中一员,偶尔也会能跟前门的一帮玩到一块儿,之所
以两边都不会把我视作叛徒,因为我家住在前门,基本是祖家小孩的地盘,两方关系我都处
得好。
初夏的傍晚太阳落山得有些迟了,我们家的饭总比村中央要早一些,吃罢一抹嘴,碗往
案板上一搁,刚拿着弹弓想溜出门,母亲大喝一声:“哪儿去?把猪喂了再去疯!”要搁平时,
我肯定要理论一番,因为喂猪不是我的活儿,淘草喂牛才是我的本分事。但为了晚上的行动,
俺忍,越是这时候越要装平静,要是透露出焦急的神色来,以她的脾气把我锁家里也不是不
可能。
和好猪食端进猪圈,我又主动把院子用扫帚打扫一遍,眼看弟弟妹妹都出去玩了,月牙
儿也看得很清爽,村里已有呀呀的呼喊声,那是一些准备捉迷藏的小家伙们要聚会了。我装
得很平静,很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但家中实在没什么活儿,好在母亲手一挥:“滚吧,看
你心来急得跟猫抓的样儿!”不愧是做娘的,儿子已经装得这么老实了,还是被看了透穿。
娘的话声儿还没落到地面,我一溜跳跑就出了院门,拐进小巷,穿过坑崖,来到大坑西
面的水井边,到地方一看还没有来人。这里也算是大伯家的门前,是我和堂哥华东常玩的地
方,因为家家都有了压井,这水井就荒废了,又怕小孩掉进去,就用大石头盖住了,我听到
里面有蛤蟆的叫声,就想翻开石头看看,无奈那石头块太大,动也不动。羔叔吃过饭过来了,
说,“翻那儿弄啥,省点儿力气晚黑来跑路。”我问他到底干啥,他说人到齐了就知道了,羔
叔和三哥都比我大三岁,他们办事要比我能沉得住气。三哥、四哥、华侨也过来了,听到我
们这里有了声音,堂哥华东也从家里出来了。三哥问我们几个小兄弟:
“想吃瓜不?”
“想啊!可才还没到暑假,棉花地里的瓜秧子还不到庹把长,刚打纽呢!”
“郭楼有一块大西瓜地,瓜已经很大了,可能还没熟,没熟就没人看,没人看就好偷。”
说到偷瓜我们谁没干过啊,没到上学的年纪就开始看瓜,看自己家的偷别人家的,我们
都互相偷,总觉得别人家的瓜比自己家的瓜要甜一些。盗亦有道,偷瓜有个原则:留作瓜种
的不偷。所以碰到那些用指甲画上十字道的,虽然眼馋,我们也基本不动它的。如果偷了留
作瓜种的瓜,那挨骂也自然是应该的。可我们偷过的瓜基本都是小瓜,什么菜瓜、甜瓜、面
瓜、满天星、北海瓜、老妈子恨(一种又硬又甜的甜瓜,老年人没牙吃不动所以恨)等等,
顶多还偷些“胎胎红”(一种小西瓜,皮薄,有红瓤黑籽、黄瓤红籽、黄瓤黑籽等),从来没
有偷过大西瓜啊!郭楼那块西瓜地我们也知道,离学校不远,好像还没搭瓜庵子,没人看护,
那可是块大西瓜地,结出来的瓜都是一二十斤的绿皮大西瓜啊!
三哥说,麻皮口袋我带着呢,去不去,不去回来捞不着吃啊。想到快一年了都快想不起
瓜是什么味了,咽了咽口水,去!三哥说,你们都得听我指挥。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月牙儿没了,星星也不显得多,我们伴着几声狗叫就出村了。路上
看着小家伙们还在玩捉迷藏的把戏,我觉得他们很幼稚,我们已经到外村干大事了,又有一
点儿紧张,万一被捉住揍一顿呢?不能多想,想多了就会打退堂鼓,下次再也没人带着玩了。
不是农忙时候,地里没有什么人,我们很快就摸到郭楼北面的那块瓜地,瓜地西侧是一条大
路,两头看了看,看不清楚什么,听听,又没什么声音,三哥说:快进瓜地,趴下来摸!
我们迅速地各占一趟儿,顺着瓜垄一直向东摸去,一会儿这个说“我摸到个大的”,一会
儿那个说“这个瓜上还有毛,怕生得很”,大家都把声音压得很低,耳边还听着路上会不会有
人过来。随着我们凌乱的脚步震动和悉悉索索的瓜叶翻动的响声,三哥说,“拣大的偷,大的
不熟也能吃,先放我这口袋里,最后再抱一个走!”
我很着急,人家好像都已经有战果了,还有人用指头弹那瓜皮听音,可我这一趟儿连个
瓜毛都没碰上,尽是些小纽纽。越急越摸不着,越摸不着越急,就在大家逐渐兴奋之时,突
然有一声咳嗽非常大声——三哥喊一声:“跑!”大家迅速站起身乱跑一气,就在我起身的刹
那,眼睛仿佛看见前边有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是个大的!心想跑前怎么也得摸一个,不然太
亏了!于是纵身上前抓起来抱在怀中,就跟着大伙儿的黑影子一直跑向正北,反正到处是齐
腰身的麦地,我个儿小也好藏。
伙伴们一路上跑得心惊胆颤、气喘吁吁,快到中学门口的时候才停下来,之前三哥说不
能让郭楼的人知道是咱庄的人干的,不能朝自己庄跑。三哥问:“刚才都听见咳嗽了吧?”我
说听见了,咋没人追呢?羔叔说:“是我,确实忍不住才咳嗽一下的!”嗐,要不是他,还能
多摸一会儿呢。大伙儿把手中的瓜纷纷交到三哥那里,也不能让村人看见,大人知道也要骂
的,瓜没熟就偷更得挨骂。还好,我也没空着手,可是等我交到三哥那里,三哥摸了摸:不
对呀?好像不是啊!羔叔也摸了摸:是个大坷拉头!大伙儿说我不该拿个土块糊弄,我非常
冤屈地说:“我明明就是从瓜秧上摘的嘛!”
最后还是三哥给我解了围,“大西瓜要压瓜秧,你是把压瓜秧的圆土块看成西瓜了哈哈。”
大家于是又嘲笑我眼睛不济,愣把坷拉头当西瓜,让干脆吃沙土算了。三哥说,还是大坑水
井边集合,先到先吃啊。于是我们一路欢呼就朝村子跑去,由于我们的队伍冲击力量太大,
在村口碰翻了二娃姑挎着的鹅筐,几只小鹅掉下来差点摔死,天太黑二娃姑看不清是谁撞的,
只能冲着我们的黑影儿大骂:几个万恶孩子又去哪里干坏事啦?看我不给恁娘说!
虽然我自己空跑了一趟,但我还是吃上了白瓤白籽的大西瓜,一股生瓜味唤起将近一年
的瓜味记忆,能在农历五月吃上大西瓜,在少年那个零食匮乏的年代,怎么都算的上一桩美
事。美美吃毕,瓜皮都扔进大坑喂鱼了,不留一丝痕迹。
那次偷瓜的经历一直给我留下很深的记忆,正如据说偷情的最高境界是:偷不如偷不着;
而我的偷瓜事件则是:偷不如偷错。充满遗憾才有更多回味,偷不来的情可能困扰一个人一
辈子,偷错的瓜可以愉悦我整个少年时代,如果还有什么可以强调的话,那就是:对于偷瓜
人来说,强扭的瓜也甜!
华跃忆于共和国开胸验肺元年六月廿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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