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旁宫赋

阿房宫赋

杜牧（唐代）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六国的君王灭亡了，全国为秦所统一）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它面积广大，覆压着三百多里地面，宫殿高耸，把天日都隔离

了。）

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它从骊山向北建筑，再往西转弯，一直走向咸阳。）

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渭水·樊川浩浩荡荡的，流进宫墙里边。）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

钩心斗角。

（五步一座楼，十步一个阁；走廊如绸带般萦回，牙齿般排列的飞

檐像鸟嘴像高处啄着；楼阁各依地势的高低倾斜而建筑。）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盘结交错，曲折回旋，远观鸟瞰，建筑群如密集的蜂房，如旋转

的水涡，高高地耸立着，不知道它有几千万座。）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

（没有起云，为什么有龙？原来是一座长桥躺在水波上。）

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不是雨过天晴，为什么出虹？原来是天桥在空中行走。）

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房屋忽高忽低，幽深迷离，使人不能分辨东西。）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歌台上由于歌声响亮而充满暖意，有如春光融合；舞殿上由于舞

袖飘拂而充满寒意，有如风雨凄凉。）

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一天里边，一座宫殿中间，气候却不一样。）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

为秦宫人。

（六国的宫妃和王子王孙。辞别六国的宫楼，走下六国的宫殿，坐

着輦车来到秦国。他们早上唱歌，晚上奏乐，成为秦国的宫人。）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

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

（明亮的星星晶莹闪烁，这是宫妃们打开了梳妆的镜子；乌青的云

朵纷纷扰扰，这是宫妃们在梳理晨妆的发髻jì；渭水涨起一层油腻，

这是宫妃们抛弃了的胭脂水；烟霭斜斜上升，云雾横绕空寂，这是

宫中在焚烧椒·兰制的香料。）

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

（宫车突然震响，这是宫车驶过去了；辘辘的车声越听越远，无影

无踪，不知道它去到什么地方。）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

（每一片肌肤，每一种容颜，都美丽娇媚得无法复加。宫妃们久久

地站着，远远地远视，盼望着皇帝来临。）

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有的宫女竟整整三十六年没能见到皇帝。）

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

其人，倚叠如山。

（燕赵收藏的金玉，韩魏营谋的珍宝，齐楚的精华物资，在多少世

代多少年中，从他们的人民那里掠夺来，堆叠得像山一样。）

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

（一下子不能保有了，都运送到阿房宫里边来。）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宝鼎被当作铁锅，美玉被当作顽石，黄金被当作土块，珍珠被当

作沙砾，丢弃得到处接连不断，秦人看起来，也并不觉得可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

（唉！一个人的意愿，也就是千万人的意愿啊。）

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秦皇喜欢繁华奢侈，人民也顾念他们自己的家。为什么掠夺珍宝

是连一锱一铢都收刮干净，耗费起珍宝来竟像对待泥沙一样。）

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

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

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

（秦皇如此奢侈浪费，致使承担栋梁的柱子，比田地里的农夫还多；

架在梁上的椽chuán子,比织机上的女工还多；梁柱上的钉子光彩

耀目，比粮仓里的粟粒还多；瓦楞长短不一，比全身的丝缕还多；

或直或横的栏杆，比九州的城郭还多；管弦的声音嘈杂，比市民的

言语还多。）

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使天下的人民，口里不敢说，心里却敢愤怒。）

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可是失尽人心的秦始皇的思想，一天天更加骄傲顽固。）

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结果戍边的陈涉·吴广一声呼喊，函谷关被攻下，楚项羽放一把

火，可惜华丽的阿房宫化为一片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唉！灭亡六国的是六国自己，不是秦国啊。族灭秦王朝的是秦王

朝自己，不是天下的人啊。）

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

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

（可叹呀！假如六国各自爱护它的人民，就完全可以依靠人民来抵

抗秦国。假使秦王朝又可以爱护六国的人民，那就顺从传到三世还

可以传到万世做皇帝，谁能够族灭它呢？）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

人而复哀后人也。

（秦王朝灭亡得太迅速秦人还没工夫哀悼自己，可是后人哀悼

他；如果后人哀悼他却不把他作为镜子来吸取教训，也只会使更

后的人又来哀悼这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