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晗

河南电视台《寻找文学英雄》节目回归文化时代和文艺青年

我的女神（１）

李承鹏

我的女神，叫晓玲„„每个人的作文里都有一个小明，我的人生作文里，必

须有一个晓玲。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晓玲，是我的老婆。

晓玲成为我的老婆原因很简单：我，打不过她。

我就是打不过她。

普通女人发飙时，用挠。文艺女人发飙时，用哭。我的女神晓玲发飙时：用

脚踹。什么民间流传已久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正王八拳反王八拳，她不惜得用，那

双40码的大脚，来无影去无踪力道大准头精„„一个字形容：太疼了。要是中

国足球队有这脚头，就没巴西德国什么事儿了。

我和晓玲的认识，是因为水„„那天我和我舅去游泳。游了一会儿，我舅舅

上岸抽烟，我劝他：舅，又抽。我舅耳背，我大声喊：舅，舅，舅舅，舅，又抽

了啊„„然后晓玲就跳下水来„„又是砸胸又是人工呼吸。我挣扎，可是只觉一

双熊掌砰砰几下，我就„„等我醒来，她说：居然骗老娘人工呼吸，你，请我吃

饭。

说到吃，别的女子再饿再馋，也娇滴滴“人家胃口不好嘛”„„晓玲却是排

山倒海（此处做海吃状）“哎妈呀，别装甄环了，吃，可劲吃”。

正常女人都怕老鼠。可是每当我喊“哎呀，老鼠”，晓玲，这个风一样的女

汉纸会风一般跑过来大喊“我来也”，满屋追、打、踩，最后拎着老鼠尾巴在我

面前晃，晃，“小样儿，看你还跑”。

普通女子喝水，咕嘟咕嘟，呼„„人家志玲喝水，咕嘟咕嘟，喵„„晓玲喝

水：咣当咣当，嗝„„太，爽，啦„„

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女神，在我心中，志玲这样的才是我的女神，晓玲只是

我的女保镖„„当然，晓玲真没别人说的那么丑，脸盘子是大了些，可是比范伟

小呵。嘴是咧了一些，可是比王宝强还是小巧些啊„„她也尝试过去学优雅，弹

过一阵子古筝„„

晓玲不是我的女神，可是她仗义、重情。

我创业那会儿。她辞去游泳教练工作专心帮我打理淘宝店，那段时间真苦啊，

取货、发货、填单、打包，为省成本还跟我一起蹬着三轮车，夏天她中过暑，冬

天，她长了冻疮还在打包，整整三年她没休息过一个周末，结婚甚至忙得连个像

样的婚礼也没办过。我劝她。她每回都大咧咧地：忙过这段就好了，等创业成功

我们就补办婚礼，去海边渡蜜月。

我一直没能陪她去海边。哪怕创业成功。

因为晓玲生病了。乳腺癌。她做了化疗，剔光了头发，瘦得不成人形，她躺

在病床上，进食也困难。我真希望她能像过去那样踢我、拎脖领子训我，可是她

没力气了，她有气无力抓住我的手说：我死了以后就没人照顾你了，你要听话，

记得好好吃饭，别再熬夜了，你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维生素在抽屉第二格，鱼

油在随身的包里，少抽烟。对了，我死后，你该找个漂亮的、温柔的女孩子。

我大声说：晓玲，你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你才是世界上最最温柔的老

婆。晓玲，对不起，我要为你补办一个全世界最温馨的婚礼，我要让你成为世界

上最幸福的新娘。„„

（聚光灯下，轮椅进，一个穿着病服的女子缓缓上，《人鬼情未了》起……

新郎转身推轮椅，把皇冠戴在晓玲头上，亲吻脸颊，深情相拥，新郎跪在轮椅边，

面向观众）

新郎：真正的女神，不是第一眼能打动你的那个女人，真正的女神，是一生

一世最在意你的那个人，哪怕再苦，她也会跟你走完这辈子，哪怕中途她走不动

了，也会祝福你能顺顺利利走下去。所以，请你们为我的晓玲祈祷，我要带着她

去海边渡蜜月，我要和她生儿育女……求你们了。

我的女神（２）

蔡崇达

其实我保留着这张照片，你不知道：在老房子的门口，我们迎着白花花的阳

光，赤着脚，一起对着前方，笑得敞亮敞亮。

照片里，你一半身体窝在我的身后，似乎埋在我的背影里，甚至，似乎你就

是我的背影，那么卑微，仿佛你是我的某个附属品，而不是你自己。

-丑-

你是那么不起眼。从小到大。生在不那么富裕的家庭，偏偏自小就挑食。长

到一米五不到便不再抽条。

我是家族里最小的小孩，而且是男孩，从家庭到家族，内内外外的亲戚，总

是尽量的宠爱。个子一直长，到初一的时候身高便反超了你。从此所有人似乎更

看不到你。

你的成绩没人关心，一直在班级的下半段徘徊，我在众人的期望下，总要拼

抢着第一。你的打扮没人在意，到读中学还学不会绑辫子，从来没有新衣服，而

我甚至连玩具都经常是新的。我以为你应该会厌恶我，时常向你试探，你总反过

来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厌恶你啊，你是我弟弟啊。

-蠢-

读高二的时候，父亲生病了。是中风。你当时已经中专毕业，在镇里的石材

厂做出纳。一个月工资一千二。当时的你已经知道爱美，但只敢留五十块给自己

打扮。

商场的化妆品买不起了，你常拉着我到菜市场旁边的的小店买。在那里，同

样的化妆品价格只有别家的一半。

我偷擦过几次你买来的所谓护肤品，稀稀拉拉的，觉得像是骗人的，但毕竟

也没什么副作用。终于你第一次谈恋爱了，狠狠心花了十七块在那买了块粉饼，

那晚涂抹着去约会，晚上回来，却发现脸肿得通红通红。

我当时刚下晚自习，一回来看到你捂着脸呜呜地哭。我却笑得踹不过气，说，

你怎么蠢得像猪，肿得像猪头。

那是我这辈子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一句话。

（姐姐的少女时代）

-动-

你想象过远方，但你想过的最远的远方，也就是四十公里外的厦门。你和我

描绘过那个场景；幼儿园里，你穿着得体地照顾着干净的小孩们。

但父亲突然生病了，然后你突然反过来和我说，其实小镇的生活挺好的，你

不想出去了。

我大三的时候，恰好你要找对象。你也腼腆，只让同学帮你介绍，我听过你

的要求：最好是在外地。我知道你隐隐的期盼：你已经因为我和这个家庭，没有

了童年和青春。你想开启自己新的生活。

但大三下学期的我，思考了许久终于告诉你：我想去北京。你听完我的描绘，

努力笑出一脸灿烂。说，其实小镇的生活挺好的，你想找个小镇的人嫁了。

和往常一样，你悄悄地把自己的梦想都埋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每天骑着摩

托车去石材厂，下班后赶紧回家帮偏瘫的父亲擦洗身体。彷佛你生来就该做这样

的事情。

（作者蔡崇达在故乡泉州留影）

-善-

后来父亲离开了，而你也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了。我知道你的生活，

又多了几个主角。你这个自己生活的配角，更格外忙了。

有段时间你老睡不着觉，终于在半夜一点给我发短信，说，很担心自己没见

识拖累一对儿女，“我不想他们过成我这个样子”。

我赶紧给你回电，安慰你说，别担心，你有你弟弟。然后说要打些钱给你，

让你自己和孩子们去看看电影、逛逛游乐场，等到暑假的时候，买机票来北京玩。

去年年底，我把家里的一些故事写了一本书。过年回家，总有人来找我签名，

那几天你却似乎在躲着我。我忍不住问你，你才终于说出口：其实我一直想和你

拍张照片，因为很多人都不相信你是我的弟弟。你还试图再现他们的口气：那个

蔡崇达怎么可能是你的弟弟啊，你那么矮、那么不好看、那么没见识。

我面对着你说不出话，只好拉着你，说，那就拍一张照片。

在我们新修的房子面前，迎着同样美好的阳光，你站在我旁边笑得非常灿烂，仿

佛我的所成就是你得所成，在要按快门的那一瞬间，你又自觉想往后退，我知道

你为什么想往后躲，我把手伸到你身后，抱着你，一直把你往前推

那一刻，我心里想说但没说出口的是，其实你就是我的菩萨，其实你有着比

我美丽得多的灵魂，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但我想，或许你就是我的女神。

我的女神（３）

张晓晗

亲爱的女神，我写过很多东西，长长短短，深情或调侃，但是从来没写给你

过，很抱歉。更抱歉的是，我生来没你千分之一的美，也没你千分之一的好，我

想通过不断攀爬，有一点成绩的时候跟你说，你看，我也是可以不断接近你的。

却在每一次把事情搞砸的时候，才想到你。这些时候，我又难免责怪你，如果不

是你过分的完美和纵容，我是不会变成这个死样子，至少我应该会一点世故，懂

一些人情，会和世界打交道的。

怀我的时候，你是个新鲜医生，抢救病人时没有经验，茫然给一个送来的病

人人工呼吸，最终没抢救过来，死亡后才确诊是狂犬病人。大家都捏一把冷汗，

你还是把手头工作做完，冷静去到门诊打阻断针，然后下夜班。清晨薄雾中，坐

公交车去庙里拜了一下，希望我生下来健康就好。最终愿望成真，你感激生命善

待，对我自然没了太多要求。在十四岁我半成年生日的时候，你写一封信给我，

才说了这些，你对我唯一的期待一共四个字，健康快乐。

小时候邻居的小孩，个个被严苛要求学一门才艺，钢琴也好绘画也罢，你也

给我报过一水儿的学习班，最后或因我天生木讷，兴趣索然，皆无疾而终。在邻

居家的小妹因为练琴被妈妈追着打的时候，因你过分温柔，没有逼迫过我任何，

导致我说不学琴的那一天起，钢琴在家闲置了几年。后来我想，如果你可以对我

严苛一点，我就算学不会一些可以炫耀的本事，也不会是这么容易知难而退的人。

我做事三心二意的习性，也都是因你养成。看《名侦探柯南》时要当侦探，你就

身体力行天天午餐锁定《今日说法》，小时候想干的事多多呀。想当服装设计师

就给我买芭比，想当导演就允许我在家没日没夜看电影。四年级写了第一篇小说，

男男女女爱来爱去那种，你没有瞪大眼睛问我，哪学来这些坏东西。你竟然坚定

地脱口而出影响我一生的话：你一定会成为作家的。

几乎整个中学时期，爸爸在国外工作，一直是我们俩共处，你独自经历我难

缠的叛逆期。高三下学期我才犹豫要不要学戏剧。你一个平时买衣服都要退还几

次的人，对我想做的事，却在我还举棋不定的时候就给我报名各个学校的校考。

这个过程当然有十分痛苦的地方，我也崩溃沮丧过，你却云淡风轻地说，考上与

否都不能阻止你做想做的事。后来成了，你不意外，不惊喜。不知道你瘦小的身

体里，哪里来的这样的怪力，来维持家里的秩序。

从小到大，你未曾说过半句谎言骗我。我问出的所有问题，都冷静告诉我答

案，包括家庭的丑闻。只要我问，你就一边切菜，一边娓娓道来。我想，如果不

是你的真诚和冷静，也不会成就我偏执和过于追求真实的性格。放肆吧

还有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小学时候有一次承诺我如果考了满分，就给我买

一个全蛋糕店最漂亮的蛋糕，那次鬼使神差我真的考了满分，也是学生生涯里唯

一一次数学满分。你却因为医院的事，没有达成诺言。我非常沮丧，无论你如何

补偿，我依旧生气。可能是没出息的人在巅峰时期都有种患得患失的预感，知道

自己再也不会考满分了。

那次作为赔罪，你送了我三张好利来的过期蛋糕券，你说可以给我三次机会，

任何时候无条件地帮助我。我小心存起来，二十岁之前统统用完。一次是刚刚转

学到上海，数学考二十分，老师让我降级，你难得请假，卑躬屈膝，带着一堆礼

物去和年级组长求情。一次是高中早恋被老师发现。还有一次，当时因为买房家

里债务缠身，你却提光全部存款，带我漂洋过海去看我爸，身上一块欧元都没有，

在异国机场时，我焦虑到不行。你说有什么好怕的，下个月发工资我们不就又有

钱了嘛。我想如果萨奇尔是铁娘子，你应该是金刚钻娘子了吧，竟然穷途末路都

有一种嚣张的自信，反倒是离开时，你在安检入口看着我爸哭了。

我当时催你进去，你犹犹豫豫的，没憋出一句话，就掉眼泪了。这是我唯一

一次见你哭，我紧张到不行，觉得你在我成长起来的各种事里，都一笑而过，掉

眼泪简直是天塌下来一样重大的事，为此用掉最后一张蛋糕券。

说起来真是很奇怪，你这样一个爱美到拥有两百条丝巾，漂亮独立，连生我

之前的上午都追着公交车跑了一站的家伙，为什么会选择四十岁之前风流顽劣，

四十岁之后也不会长大的我爸呢。

十八岁后，三张蛋糕券都落到你的手里。我说出同样的话，当我欠你的，你

可以找我帮你三次。你和小时候的我一样，小心珍藏起来，不一样的是，你从未

用过。我第一次赚了大钱，请尽所有的朋友，珍馐美馔，酒池肉林过后。夜深人

静才想到你这都五十岁了，天啊，我的印象里，你昨天还是那个骑着木兰带我风

吹起碎发，胭脂俗粉从未损你半点空灵，像穿梭在城市里的小龙女似的。

我拎起外套匆匆忙忙跑回家跟你说，喂，老妈，我赚钱了，你可以拿蛋糕券，

换点东西。你点点头说好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劵给我，说帮我去超市买一袋砂

糖，一瓶老抽三个番茄。我反复确认，这些就浪费一张？你说嗯，那下次你又可

以用这张来找我帮忙了。

我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藏在被子里哭，特别是长大成人后，无数个觉得自己

无用的夜晚。像是今天。

录制节目要写自己的女神，我写的特征都是关于你的，最后被替换掉两个，

依赖和内向，却都是属于我的。我很想很想成为那个你可以依赖的人，却还是在

一次次把事情搞砸之后，回到你的小木兰上，用小小的身躯和你的后背无缝贴合，

再用双臂紧紧环绕着你，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你不会变老，我也不会长大。

多希望时间为我开个后门，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亲爱的女神。虽然我心里无数次默默责怪过你，一只坚强的小白兔，供养出

脆弱大灰狼，身为野兽的我，却因为你，在森林里给了自己诸多退缩的理由。但

是说到女神，除了你，我再也，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毕竟，我崇拜过羡慕过那些厉害到发光的人，但是能倾其所能保护我的才是

神。

我的女神（４）

蒋方舟

附介：《文学英雄》作为河南卫视“英雄系列三部曲”之一，中国首档大型文学户

外真人秀《文学英雄》于5月15日登陆河南卫视。李承鹏、蒋方舟、蔡崇达、张晓晗四位

国内人气作家携手李乃文、吴樾、柯蓝、张晓龙四位著名影星，通过一对一搭档，以答题、

探险和演讲等形式开展文学PK赛。通过游戏争取创作素材，最终由作家在一小时内完成800

字的命题作文，并由艺人进行演讲PK。

除了嘉宾混搭，《文学英雄》还将开创“中国文化类节目中最综艺、真人秀节目中

最文化”的先河。找回久违的感动，向文学致敬。

第一期的主题为“我的女神”，在作家的笔下，笔者确感受到了点滴幸福的爱情、细中

见真的母女情、令人呜咽的姐弟情、望穿秋水的思念情。在这一点上，文学英雄们的表现无

疑是成功的，也是营养丰富的。如果说的还不够清晰，拿汉字英雄和文学英雄对比一下，就

更明了了。汉字英雄无外乎是提笔写汉字，文学英雄则是思考写作文，写汉字能为大家所接

受，为什么写作文就让批判者觉得low呢？

作文，是我们从小学三年级都开始慢慢习得的技能，不能因为写作文是高考内容，就一

定认为这是应试的，无营养的，进而去抹黑它。写作的确是伟大之事，但写作文不见得就是

卑微之举，没有从小的积累，也不可能有日后的大成。

２（本文系蔡崇达在大型文学真人秀《文学英雄》现场创作，著名演员柯蓝朗诵）

作者：-蔡崇达-1982年生人，闽南人。大隐隐于市的新生代媒体人，人称“天才达达”，

韩寒口中的“写作大师”。曾任职于《新周刊》《三联生活周刊》；24岁担任《周末画报》

新闻版主编；27岁任《GQ》中国版报道总监，为全球17个国家版本的《GQ》最年轻的报道

总监，不断打破媒体行业记录。现任《中国新闻周刊》执行主编。《皮囊》是蔡崇达的第一

部文学作品，被誉为“2015感动百万读者的国民读本”，引发无数在异乡打拼、内心漂泊

无依的年轻人。2015年5月，蔡崇达登陆河南电视台大型文学真人秀节目《文学英雄》，

每周五2015感动百万读者的国民读本献给内心漂泊无依的你——蔡崇达《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