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化还是宽容？莫卧儿时期
北印度的信仰间关系
美 穆扎法尔㊃阿拉姆
美 桑杰㊃苏布拉曼亚姆著
征服英语袁先欣译∗
㊀㊀摘要：本文试图处理的是莫卧儿时期北部印度 宽容 和 涵化 主题的相对重要性问题㊂相较从处理该问题的规范性㊁神学论的材料入手，本文选取了另一种策略，即利用莫卧儿统治下的波斯文游记叙述史料㊂本论文选取了１７世纪晚期到１８世纪的三个游记文本，这些文本特别清晰地展示出的是，莫卧儿世界是由不同因素和立场㊁文学传统和宗教遗产相当复杂地混合而成的㊂在作者们看来，他们并不简单地感觉到自己所身处的是一个完全宽容的环境，彻底对立完全强迫性的环境；更大程度上，他们发现自己身处在涵化的潮流当中，他们无法对之加以拒绝（同时他们一般也不愿拒绝）；真正对他们开放的选择，是抓住各种可能性，并利用它们实现自己的现实目的㊂
关键词：宽容㊀涵化㊀莫卧儿印度㊀游记叙述㊀信仰间关系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Ｉｎｔｈｉｓｅｓｓａｙ，ｏｕｒａｔｔｅｍｐｔｗｉｌｌｂｅｔｏａｄｄｒｅｓｓｔｈｅｉｓｓｕｅｏｆｔｈｅｒｅｌａｔｉｖｅｉｍｐｏｒｔａｎｃｅｏｆｔｈｅｍｅｓｏｆ ｔｏｌｅｒａｎｃｅ ａｎｄ ａｃｃｕｌｕｒａｔｉｏｎ ｉｎ㊀㊀
∗穆扎法尔㊃阿拉姆（ＭｕｚａｆｆａｒＡｌａｍ），美国芝加哥大学南亚语言与文明系乔治㊃博布林斯科伊讲席教授；桑杰㊃苏布拉曼亚姆（ＳａｎｊａｙＳｕｂｒａｈｍａｎｙａｍ），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历史系教授㊂袁先欣，清华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㊂
上海昂立
２６㊀㊀区域㊃第７辑
ＭｕｇｈａｌＮｏｒｔｈＩｎｄｉａ Ｒａｔｈｅｒｔｈａｎｄｅａｌｉｎｇｗｉｔｈｎｏｒｍａｔｉｖｅｏｒｔｈｅｏｌｏｇｉｃａｌｍａｔｅｒｉａｌｓｏｎｔｈｅ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ｏｕｒａｐｐｒｏａｃｈｗｉｌｌｔａｋｅａ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ｔａｃｋ，ｄｒａｗ⁃ｉｎｇｕｐｏｎｔｈｅｂｏｄｙｏｆｔｒａｖｅｌ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ｓｉｎＰｅｒｓｉａｎｆｒｏｍｔｈｅＭｕｇｈａｌｄｏ⁃ｍａｉｎｓ Ｔｈｉｓｐａｐｅｒｐｉｃｋｓｕｐｔｈｒｅｅｔｒａｖｅｌｔｅｘｔｓｆｒｏｍｌａｔｅ１７ｔｈｃｅｎｔｕｒｙｔｏ１８ｔｈｃｅｎｔｕｒｙ ＷｈａｔｉｓｐａｒｔｉｃｕｌａｒｌｙｅｖｉｄｅｎｔｉｎｔｈｅｓｅｔｅｘｔｓｉｓｔｈａｔｔｈｅｗｏｒｌｄｏｆｔｈｅＭｕｇｈａｌｓｗａｓｓｅｅｎｔｈｒｏｕｇｈｔｈｅｍａｓｃｏｍｐｒｉｓｉｎｇｈｉｇｈｌｙｃｏｍｐｌｅｘｍ
ｉｘ⁃ｔｕｒｅｏｆｅｌｅｍｅｎｔｓａｎｄａｔｔｉｔｕｄｅｓ，ｌｉｔｅｒａｒｙ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ｓａｎｄｒｅｌｉｇｉｏｕｓｉｎｈｅｒｉｔ⁃ａｎｃｅｓ Ｔｈｅａｕｔｈｏｒｓｄｉｄｎｏｔｓｉｍｐｌｙｆｅｅｌｔｈａｔｔｈｅｙｗｅｒｅｉｎａｔｏｌｅｒａｎｔｍｉｌｉｅｕａｓｏｐｐｏｓｅｄｔｏａｃｏｅｒｃｉｖｅｏｎｅ Ｒａｔｈｅｒ，ｔｈｅｙｆｏｕｎｄｔｈｅｍｓｅｌｖｅｓｃａｕｇｈｔｕｐｉｎａｔｉｄｅｏｆａｃｃｕｌｔｕｒａｔｉｏｎｔｈａｔｔｈｅｙｃｏｕｌｄｎｏｔ（ａｎｄｏｆｔｅｎｄｉｄｎｏｔｗｉｓｈｔｏ）ｒｅｓｉｓｔ；ｔｈｅｒｅａｌｏｐｔｉｏｎｏｐｅｎｔｏｔｈｅｍｗａｓｔｏｓｅｉｚｅｈｏｌｄｏｆｔｈｅｐｏｓｓｉｂｉｌｉｔｉｅｓａｎｄｕｓｅｔｈｅｍｔｏｔｈｅｉｒｏｗｎｐｒａｇｍａｔｉｃｅｎｄｓ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Ｔｏｌｅｒａｎｃｅ㊀Ａｃｃｕｌｔｕｒａｔｉｏｎ㊀ＭｕｇｈａｌＩｎｄｉａ㊀Ｔｒａｖｅｌ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㊀Ｉｎｔｅｒ⁃ｆａｉｔｈＲｅｌａｔｉｏｎ
导㊀论
关于伊斯兰历史，关于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之间的过去与现在，一个反复于学术讨论和大众话语中出现的话题是，在不同的社会和政治状况下，穆斯林是否对他们的邻居显露出某种程度的 宽容 或 不宽容 ㊂在南亚，尤其是在印度，过去一个世纪内，大量的派系能量被调动起来，用以证明伊斯兰在本质上就是极不宽容的，不同穆斯林王朝统治南亚的历史，铭刻着无休止的强迫㊁杀戮㊁捣毁圣像和冲突㊂monday morning
这样的观点当然携带着当代政治中的重大指控，因此对于历史以及历史全景剧所做的精细学术思考是远远不够的㊂同样存在着大量的学术著作，试图证明无论是在地中海世界还是亚洲，伊斯兰都是高度宽容与随和的㊂即便是像伯纳德㊃刘易斯（ＢｅｒｎａｒｄＬｅｗｉｓ）这样相对持怀疑和保守态度的伊斯兰历史学家，也以写下了这样的句子而为人所知： 在伊斯兰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可与大屠杀㊁驱逐㊁宗教审判㊁宗教迫害相提并论的事情，而这些是基督徒们习惯性地加诸异教徒身上，甚至更多时候，加诸基督徒之间的㊂ 他还说，不像基督教世界， 在伊斯兰的土地上，宗
涵化还是宽容？莫卧儿时期北印度的信仰间关系㊀２７㊀教迫害是例外 ①㊂
约汉南㊃弗里德曼（ＹｏｈａｎａｎＦｒｉｅｄｍａｎ）最近在总结有关宗教强迫（ｉｋｒａｈ）和宽容问题的大量材料后认为，如果在某些地方 如早期伊斯兰历史中的阿拉伯半岛 出于对 绝对领导权 的渴望，穆斯林统治者身上的确存在 对偶像崇拜的不妥协态度 ，那么在其他地区，当 少数穆斯林统治着宗教上异质程度较高的人口 时，情况就更接近于他所谓 较为宽大的方式 ②㊂如果人口构成真的是症结的关键部分，我们当然可以期待，在南亚这样的地区，公元１０００ １８００年，穆斯林始终是统计学意义上的少数群体，相较北印和西印，南亚应当要宽容互让得多③㊂自然，这也不可能完全排除莫卧儿印度发生教派冲突的可能，但某种程度上，它也限制了此类冲突的性质及程度④㊂然而，当不同群体长期共存时，我们同样也可以预计，会发生一些重大的变迁，而非仅仅坚守最初的态度㊂如果我们试图更动态地来理解不同宗教信仰间的往来交道， 涵化 这个概念就会马上变成我们的希望
所在㊂ 涵化 最初出现于１８８０年代，自１９３０年代始，罗伯特㊃拉德菲尔德（ＲｏｂｅｒｔＲｅｄｆｉｅｌｄ）和梅尔维尔㊃赫斯科维茨（ＭｅｌｖｉｌｌｅＨｅｒｓｋｏ⁃ｖｉｔｓ）开始对其高度关注，赫斯科维茨还就该话题出版了一部研究专著（再版于１９５８年）⑤㊂但之后，这个概念又无人问津，直到１９７０年代中期，法国历史学家㊁人类学家内森㊃瓦赫特尔（ＮａｔｈａｎＷａｃｈｔｅｌ，西班牙与安第斯山脉印加王国互动关系研究专家）再度开始使用这一概念㊂拉德菲尔德和其他人将 涵化 定义为： 拥有不同文化的个体所组成的群体在持续的彼此直接接触中，使得双方群体的原有文化模式都发生了相应变化的现象㊂ 瓦赫特尔则更为谨慎，他指出，涵化也有可能是征服与帝国统治的结果（正如安第斯地区的情况），与此同时，处在 持续的直接接触 当中的不同群体也有可能最终不出现任何显著变
①②③④⑤Ｌｅｗｉｓ，ＴｈｅｍｕｌｔｉｐｌｅｉｄｅｎｔｉｔｉｅｓｏｆｔｈｅＭｉｄｄｌｅＥａｓｔ，ｐ １２９
Ｆｒｉｅｄｍａｎｎ，ＴｏｌｅｒａｎｃｅａｎｄｃｏｅｒｃｉｏｎｉｎＩｓｌａｍ，ｐｐ １９８－９９
这正是Ａｌａｍ早年工作中的精彩部分所处理的主题，Ｔｈｅ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ｓｏｆ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ＩｓｌａｍｉｎＩｎｄｉａ，ｃ １２００－１８００㊂
ＳｅｅＳｕｂｒａｈｍａｎｙａｍ， ＢｅｆｏｒｅｔｈｅＬｅｖｉａｔｈａｎ
inparallelＳｅｅＨｅｒｓｋｏｖｉｔｓ，Ａｃｃｕｌｔｕｒａｔｉｏｎ；ａｌｓｏＲｅｄｆｉｅｌｄ，ＬｉｎｔｏｎａｎｄＨｅｒｓｋｏｖｉｔｓ， Ｍｅｍｏｒａｎｄｕｍｆｏｒｔｈｅｓｔｕｄｙｏｆａｃｃｕｌｔｕｒａｔｉｏｎ， ｐｐ １４９－１５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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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这就是他视作文化脱节的现象，与他称作融合㊁吸收㊁综摄的情况正相反①㊂就本文目的而言，重要的是，宽容可能伴随着脱节而存在，而作为过程的涵化则是另一套问题㊂
最近数十年，我们见证了学界时尚已经从涵化这一词语转移到别处，我们被反复告知，应该使用 融混 （ｍｅｓｔｉｚａｊｅ或ｍéｔｉｓｓａｇｅ）和 混杂性 （ｈｙｂｒｉｄｉｔｙ）这样的概念㊂在双方交锋的战场上，为 涵化 用法而战的是法国历史学家塞尔日㊃格鲁津斯基（ＳｅｒｇｅＧｒｕｚｉｎｓｋｉ，一位研究殖民地时代墨西哥的专家，最近的研究则集中于哈布斯堡王朝），后者的代表人物则是在学院大获全胜的霍米㊃巴巴，他的经验研究案例几乎完全来自大英帝国的历史②㊂然而，今天的主流用法显然要求说， 混杂性 只能用来指涉 在因殖民而造成的交往空间中所创造出来的新的跨文化形式 ③，这就将其他不是由殖民造成的接触和互动形式连同其后果排除在外了㊂在莫卧儿及其南亚子民的互动中，没有哪个实质方面是可以用混杂性这一词来加以处理的；并且看起来，这个词还将
evelynlin大部分早期现代的历史也排除在外了㊂
孟希 （Ｍｕｎｓｈī）④的世界
本文试图处理的是莫卧儿时期北部印度 宽容 和 涵化 主题的相对重要性问题，因而，我们首先要回顾一下约汉南㊃弗里德曼花费了他杰出学术生涯中的某些时间来思考的一些问题㊂不过，与其从处理该问题的规范性㊁神学论式材料入手，本文选取了另一种策略，即利用莫卧儿统治下的波斯文第一人称叙述史料㊂在这些史料中，游记叙述是一个重要的子集，我们早前的数篇论文已经讨论过这一话题㊂此外，这些史料也并不是完全局限于莫卧儿世界内部，而是关于莫卧儿帝国与其北部和西部邻邦的㊂因此，很明显，在莫卧儿印度 荣耀 最为光辉
①②③④Ｗａｃｈｔｅｌ， Ｌ ａｃｃｕｌｔｕｒａｔｉｏｎ， ｐｐ １２６－３３中印士兵发生肢体冲突
puntoＧｒｕｚｉｎｓｋｉ，ＴｈｅＭｅｓｔｉｚｏｍｉｎｄ；ａｎｄｅａｒｌｉｅｒ，Ｂｈａｂｈａ，Ｔｈｅｌｏｃａｔｉｏｎｏｆｃｕｌｔｕｒｅ
Ａｓｈｃｒｏｆｔ，Ｇｒｉｆｆｉｔｈｓ，ａｎｄＴｉｆｆｉｎ，Ｐｏｓｔ⁃ｃｏｌｏｎｉａｌｓｔｕｄｉｅｓ，ｐ １１８
Ｍｕｎｓｈī，原为波斯语，指从事文书㊁秘书㊁协约签订和承包等事务的人，后在莫卧儿帝国和英属
印度时期则被用来指教授当地语言的教师㊂本文中的Ｍｕｎｓｈī多指前一义㊂
麦克马斯特大学涵化还是宽容？莫卧儿时期北印度的信仰间关系㊀２９㊀
的时候，有关莫卧儿印度的生活描述，在西亚和中亚有大量读者㊂阿克巴㊁查罕杰和沙贾汗统治下的莫卧儿帝国，在许多方面（至少是财政和经济方面）都是 火药帝国 （ｇｕｎｐｏｗｄｅｒｅｍｐｉｒｅｓ）中最强的，从而无疑也就使得莫卧儿成了人们好奇的对象㊂我们可以想象，昔班尼和萨法维王朝的书记与官僚阶层希望知道，国界 另一边 的生活经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㊂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能想象到，这种阅读需求所推动出来的写作的主要内容会是些什么㊂这批文献因而也与１６世纪晚期㊁１７世纪早期的其他叙述如阿布㊃法伊兹㊃法伊兹依（Ａｂūａｌ⁃Ｆａｙｄ㊃
Ｆａｙｄ㊃ī）或阿萨德㊃贝格㊃卡兹维尼（ＡｓａｄＢｅｇＱａｚｗīｎī）的作品不同，后者更多地局限于莫卧儿帝国的外人（ｄｅｎｉｚｅｎｓ）（直到这个词的指涉于１９世纪发生变化），其主要关注的问题因而也正是这些文本所提出和试图回答的：一个朝臣如何应对帝国权力？帝国意识形态的真正性质是什么？处于变化和危险环境中的使臣应当如何表现？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种更加非正式的文体出现了，事情也就起了变化㊂当然，用一种突兀的方式来讨论莫卧儿帝国全盛期 公共空间 （无论是不是资产阶级式样的）的出现，既是对问题的简化，也是很可疑的①㊂ 中产阶级 在莫卧儿帝国的出现曾是过去一些争论的主题，有些学者认为，在１７
世纪的莫卧儿，某些中等职业（具体言之，医师，文书，画匠，高级手工艺人，以及类似职业）已经构成了一个独立的社群②㊂不论真假，可以肯定的是，１７世纪晚期的莫卧儿帝国市镇，文本的生产使得阅读并非难事，这些文本处理的是一系列全新对象；此外，还有抛开了波斯文经典成规的诗歌和文学作品，宣称其所采用的是 新鲜 的语言㊂我们主要关注的正是这批新作者㊂其中之一是某位内克㊃拉依（ＮēｋＲāｉ），一位莫卧儿官僚，他的形象较为模糊；本文更多处理的则是另一位著名得多的人物 穆赫利思 拉依㊃阿南
自然英语>毕业证书翻译
①②尽管讨论的时期较晚，但对本文讨论有重要帮助的是Ｂａｙｌｙ，Ｅｍｐｉｒｅａｎｄ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ｐｐ １８０－２１１㊂
Ｋｈａｎ， ＴｈｅｍｉｄｄｌｅｃｌａｓｓｅｓｉｎｔｈｅＭｕｇｈａｌｅｍｐｉｒｅ， ａｌｓｏｐｕｂｌｉｓｈｅｄｉｎ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ｔｉｓｔ，Ｎｏ ４９，Ａｕｇｕｓｔ１９７７㊂Ｍａｄｄｉｓｏｎ的著作Ｃｌａｓｓ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ａｎｄｅｃｏｎｏｍｉｃｇｒｏｗｔｈ：ＩｎｄｉａａｎｄＰａｋｉｓｔａｎｓｉｎｃｅｔｈｅＭｏｇｈｕｌｓ在这个意义上只是单纯的误导之作㊂Ｂａｙｌｙ的Ｒｕｌｅｒ，ｔｏｗｎｓｍｅｎａｎｄｂａ⁃ｚａａｒｓ，ｐｐ １６３－９６，ｐａｓｓｉｍ要有用得多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