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对主体性的追寻
——《一位女士的画像》中的意识呈现与叙事张力
门椿林
内容提要:亨利•詹姆斯的长篇小说《一位女士的画像》,塑造了女主人公伊莎贝尔对于自身主体性的探索,呈现了她对个人自由这一概念的不断修正的过程。本文认为《一位女士的画像》分别在故事和话语两个层面建构了叙事张力:一是伊莎贝尔在故事前半段被其他角色的“物化”过程与她自身不断觉醒的意识能动性之间的张力,这使得伊莎贝尔借助自己意识的能动性,挑战了来自外部的叙事凝视和故事内部的父权制物化女性的传统,积极为自己的主体性增添社会化的维度;二是作者型叙述者的声音与伊莎贝尔自己的声音之间的张力,这为伊莎贝尔的主体性增加了伦理方面的维度,这一维度要求她成长为一个耐心细致、具有高度共情能力的观察者,使她意识到自己主体性的确立离不开对“他者”的意识、“非我”的存在进行认真的解读与思考。小说结尾处高度含混的语言风格与叙事方式,使得这两对叙事张力没有得到完全的化解,这表现了亨利•詹姆斯不向读者强加道德结论、将叙事艺术与伦理探索相结合的写作理念,也体现了他对读者基于自身的阅读经验积极探寻人类存在的根本问题的鼓励与期待。
关键词:意识主体性叙事张力《一位女士的画像》
作者简介:门椿林,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研究方向为亨利•詹姆斯小说、叙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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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Isabel's Struggle for Subjectivity: The Reprentation of Consciousness and Narrative Tensions in The Portrait of a Lady Abstract: Henry James's The Portrait of a Lady sketches Isabel's struggle for her subjectivity and her negotiation of personal freedom out of complex moral dilemmas. By examining the way James prents Isabel's consciousness in this work, this paper argues that Isabel's consciousness undergoes narrative dramatization through two narrative tension so as to foreground her arching trajectory of subjectivity which gradually absorbs social and ethical dimensions. The first narrative instability, established on the level of story, concerns the paradoxically opposing situation between Isabel's being objectified by other characters' gaze and her awakened consciousness gazing back at other characters. The dynamics of this tension add a social dimension into Isabel's growing consciousness, making her realize that any subjectivity is actually "inter-subjectivity". The cond narrative tension, formed on the level of discour featuring the u of free indirect discour, is constructed between the narratorial imposition and the character's unmediated lf-reprentation. The prence of the authorial narrator, the structure of "the consciousness of the other's consciousness", and the u of figurative language, add an ethical dimension to Isabel's subjectivity, which requires her to show full respect and appreciation for "the alterity" with her developed perception. In conclusion, by dramatizing the prentation of Isabel's consciousness through two narrative tensions that are not completely resolved in the end of the stor
y, Henry James puts into motion the dynamics between the ethical and the narrative, imbues storytelling craftsmanship with subjectivity exploration, which embraces the reader's unstable experience of ethical issues and encourages the reader to ponder over the ever-mysterious nature of human existence.
Key words: Consciousness Subjectivity Narrative Tension The Portrait of a Lady
Author: Men Chunlin is from School of English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specializing in Henry James and Narrative Stud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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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艺术是道德探索的一种依托载体,伦理困境经过叙事的戏剧化再现便被赋予了美学维度的感染力,正如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J•希利斯•米勒在《阅读伦理学》一书中说道:“伦理道德与叙事是水乳交融、不可分割的。”[1]作为亨利•詹姆斯(以下简称“詹姆斯”)第一部重要的作品,《一位女士的画像》通过细致入微地展现人类意识的复杂性和动态性,刻画了女主角伊莎贝尔•阿切尔(以下简称“伊莎贝尔”)在繁冗纠葛的道德困境中追寻、塑造自己的主体性以及不断对“自由”这一概念进行修正的过程。对人类意识的强调,也体现了詹姆斯在主题和叙事上所推崇的价值,即道德伦理的开放性、个体的自主性自主和以及对心理世界的敏感性。正如批评家罗伯特•维斯布赫非常大胆地评论道:“小说角色直
到詹姆斯的笔下才开始有了意识,真正的意识。”[2]
伊莎贝尔在这部小说中逐渐被唤醒自我意识,一直是一个被批评家广泛讨论的主题。伊莎贝尔常被解读为詹姆斯风格的“意识中心”,《一位女士的画像》体现的艺术品隐喻和主角意识的共振关系,实际上暗指着詹姆斯自己作为小说家的文学创作理念和伊莎贝尔对艺术作品的欣赏能力的对应关系。受J•希利斯•米勒关于阅读伦理的理论框架的启发,评论家奥雷尔•博林格从“互文性”和“阅读”的角度来解读伊莎贝尔的主体性问题,她认为詹姆斯邀请读者将“阅读”视为一种伦理冒险。这种冒险有时是以悲剧的方式复制了生活经验中的主体关系本体论”。[3]遵循利奥•贝尔萨尼的视觉与叙事美学结构理,评论家米西亚•胡西认为伊莎贝尔意识的表现形式“来源于了视觉艺术和戏剧冲突的之间的张力”,它使得伊莎贝尔的意识“非常美丽地超越了整个叙事框架”[4]。尽管这些理解非常具有洞察力,但他们都只解释了伊莎贝尔逐渐觉醒的心理状况,却没有注意到这部小说主题/伦理意义与叙事手法的之间的互动关系。因此,本文试图对詹姆斯在《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体现的伦理关怀与叙事艺术的动态做出一些新的阐释。本文认为在这部小说中角色的意识,特别是伊莎贝尔的意识,是通过隐含作者建构的两种叙事张力而得到戏剧化的呈现的,进而突出了伊莎贝尔对主观性的追寻和探索。考虑到主体性概念在不同理论分支中的多重含义,为了方便更加具体的讨论,在本文中,“主体性”的操作性定义是由詹姆斯在这部小说的序言所提供的。在纽约版的序言中,詹姆斯着重强调了伊丽莎白的“自我性”在整部小说的重要地位:
一定要把主题的中心放在这位年轻女士属于她自己的意识上……然后你就能得到你想要得到的又有趣又美丽的一个难题。坚持把中心放在那上面;将最大的重量置于那个维度上——那个她与她自己的关系的那个维度上。①
众议员 英文本文讨论的主体问题主要涉及自由、自我等道德伦理层面的问题,主要包括:伊莎贝尔如何不断修正自我—他者的关系,她如何给个体自由和自主性设定界限,以及在她解决私人性与公共性的矛盾中,她遵循了什么样的原则。
本文认为,在《一位女士的画像》这部作品中,詹姆斯通过对女主人公伊莎贝尔的意识进行戏剧化地呈现,刻画了她对于主体性的抗争与追寻的过程。这样的戏剧化呈现是建立在詹姆斯所塑造的叙事张力之上的:一方面,正如女性的身体在父权制中被男性的眼光注视一样,伊莎贝尔本身以及她的意识是作为整部作品这幅“画像”的凝视中心被物化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被作者赋予了意识的力量,伊莎贝尔获得了可以观察、注视、反思其他人的主观能动性,这样的能动性挑战了故事层面的各个角色对于伊莎贝尔产生的物化凝视,也在话语层面动摇了叙述者施加给角色的叙事权威。伊莎贝尔的意识流,表现了她对自身周遭现实的感悟、感觉、观察、阐释和理解,使她不断修正在故事开头她所坚持的爱默生式的自由观,并使她意识到在社会性的交往互动中建构主体性的必要性。
此外,在呈现角色意识的时候,本部小说也构建了叙述者的声音与伊莎贝尔的声音之间的叙事张力。
本文认为,通过自由间接引语引出的叙述者的声音,对于探索伊莎贝尔为主体性的追寻这一主题具有重要意义。叙事权威的存在,使得“叙述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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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部控制”和“角色的内在复杂”形成结构层面的矛盾冲突,也进一步复杂化了“伊莎贝尔被物化”与“伊莎贝尔凝视其他人的能动性”之间的叙事张力。通过将作者型的叙述者塑造成一个耐心细致的“意识观察者”的形象,詹姆斯引导读者去仔细考量伊莎贝尔的意识——而伊莎贝尔的意识也同时在考量着故事中其他角色的意识,这就便构成了J•希利斯•米勒所说的“一种关于其他人意识的一种意识”[5]结构。这样的结构指向了伊莎贝尔主体性的“社会性”的维度。此外,在描述伊莎贝尔的意识时,詹姆斯使用了具有丰富修辞的语言,这样的一种语言特点指向了伊莎贝尔主体性的“伦理性”的维度,即伊莎贝尔通过发挥意识的主观能动性(比如积极的感知、观察和想象)来充分地尊重、欣赏和理解“他者”“非我”,避免在与他人的交往中贬低与降低“他者”的主体性。
因而,通过此种詹姆斯式的呈现伊莎贝尔意识的叙事技巧,《一位女士的画像》突出构建了两方面的叙事张力——一个是伊莎贝尔被物化与她不断突破这种物化继而觉醒之间的张力,另一方面是叙述者的声音与伊莎贝尔未经中介而自然生发出来的的自我呈现之间的张力。通过高度含混的结尾,两个方面的叙事张力都没有实现完全的化解,给读者在道德、主体选择和自由方面留下了充分的思考空间,
叙事层面和伦理道德层面之间的互动被放置在了一个尽可能无休止的动态过程中,以激发读者在意识能动性和个体主体性方面不断产生丰富而有活力的思考。
进入正文分析前,还需对本文所使用的“叙事张力”这一概念进行明确。这一概念来自于美国修辞性叙事学家詹姆斯•费伦在著作《解读人物,解读情节》和《作为修辞的叙事》中所使用的理论框架。在这两本书中,费伦提出了两个重要概念,一个是“叙事不稳定”,指的是在故事层面,角色之间的矛盾冲突;另一个是“叙事张力”,指的是在话语层面,隐含读者与叙述者在价值、信仰、观点、认知、期待方面存在的差异,或者是读者的价值判断与隐含读者/叙述者/角色的价值判断方面存在的差异。[6]为了方便讨论,本文将伊莎贝尔受到其他角色“物化”与自己发挥意识能动性之间的“叙事不稳定”(费伦意义上的)以及叙述者声音和伊莎贝尔声音之间的双声共存但仍有差异的“叙事张力”(费伦意义上的)都统称为叙事张力。
一、既是“被凝视者”又是“凝视者”的伊莎贝尔
在1908年出版的《一位女士的画像》纽约版序言中,詹姆斯提到,伊莎贝尔这个角色的产生,是建立在“封闭”与“延展”这一对矛盾之上的。伊莎贝尔首先是被作者“封闭”保护起来的,正如詹姆斯在序言中所使用的比喻一样:“(《一位女士的画像》这部小说)就像是一座方正又宽阔的房子[…]这座房子将这位年轻的女主角完全包围起来,她站于其中,茕茕孑立,完全与外面隔绝”(xii)。从詹姆斯所提供
ft的序言中可以看出,伊莎贝尔这个角色首先是处于作者的艺术创造性的意识的中心,受到小说家的控制与束缚,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缺少自主性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这部序言中,詹姆斯也同时指出,伊莎贝尔这个角色的意识被赋予了无限延展的自由,她是“从艺术家意识的土壤生发而出”,这样的自由并不受任何其他印象的束缚,正如詹姆斯所言:“你要记住,(在写作过程中)完全依赖她自己并且只依赖于她所关心的东西,将会使得你在她身上施加行动这件事成为必需。”(xiii)也就是说,作为詹姆斯本部作品的中心角色,伊莎贝尔承担着“唯一而又微小的基石”的角色,并且承载着展现“外在的物化与内在的独立”这对矛盾冲突的核心叙事功能。所谓物化,就是伊莎贝尔在文中始终处于“被凝视”的地位,不管这样的凝视来自于其他角色、叙述者还是作者;所谓内在的独立,就是伊莎贝尔具有挣脱出这种“物化”的趋势和意识。伊莎贝尔的自我与主体性,便处于这样一个由外部的给予和对此种给予的反抗这一对动态冲突中。
上文中所论述的关于本书创作者与伊莎贝尔之间的动态关系也在《一位女士的画像》故事中得到了更为淋漓尽致的体现。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尤其是在伊莎贝尔认识梅尔夫人之前,伊莎贝尔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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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叙述者塑造为一位受制于其他角色“物化凝视”力量的女性,并时时刻刻面临被利用的风险和危机。在此阶段,伊莎贝尔意识的独立性始终被詹姆斯现实主义风格的语言和场景化呈现的情节描写所
掩盖。换句话说,伊莎贝尔在故事前半段一直是一个“被凝视”的、带给别人视觉满足的客体。伊莎贝尔的表兄拉尔夫便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当拉尔夫向伊莎贝尔解释道他并没有对她拒绝沃伯顿爵士而感到失望时,拉尔夫说“只要能够注视着你就能够使我感到满足了”②;当拉尔夫劝说父亲给伊莎贝尔留下更多的遗产的时候,拉尔夫给出的理由是:“我可能活不了几年了,但我希望我能活得足够长,看看她做了什么。”(185)除了拉尔夫之外,古德伍德和梅尔夫人也表达过要当伊莎贝尔命运“旁观者”的想法。在古德伍德与伊莎贝尔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古德伍德用非常强烈的语气表达过这样的想法:“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比看到你完全独立的状态、看你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更能让我高兴的呢?”(163)同样地,在梅尔夫人与伊莎贝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梅尔夫人说:“我想看看生活会让你变成怎样的人。”(190)所有这些角色的凝视、注视、观察和旁观,多多少少带有着寻求视觉愉悦的本质,他们将伊莎贝尔放在了被客体化的位置上。结合詹姆斯在序言中的立场,本部作品的隐含作者似乎是与这些外围角色实现了一次艺术化的“共谋”,努力将伊莎贝尔放在固定而有限的视野范围中,以求视觉方面的愉悦感和掌控客体的满足感。正如评论家米希尔•胡西所说:伊莎贝尔被凝视的位置暂时性地“将文本的重心从她和她自己的关系转移到了其他人想要占有、控制和利用她的欲望上”[7]。
undresd然而看似矛盾但实则不然的是,正是将伊莎贝尔放置于这样一种充满危险的被客体化的位置所产生的反作用,使得伊莎贝尔触发了自己意识的能动性,并开始为自己独立完整的主体性进行努力抗争。作者引入这样的抗争,使得本部小说在故事层面的叙事张力——其他外围角色的物化凝视与伊莎贝尔的觉醒意识之间的张力——基本成型。
具体来说,伊莎贝尔的觉醒意识是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觉醒的转折点发生在第十八章,伊莎贝尔从雨后散步归来,见到了坐在钢琴边的梅尔夫人。这一个神秘人物的出现调动起了伊莎贝尔的想象力,叙述者也第一次较为细腻地刻画了伊莎贝尔用不同感官来揣摩梅尔夫人的身份。在这样的刻画之后,叙述者抛弃了表现人物感官的动词,直接开始呈现对梅尔夫人的评价:
总之,她是相处起来最令人舒适、最让人有所收获、最友好的一个人……她过于灵活,过于圆滑,过于成熟,过于极致。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她是全世界的男人和女人都一直想要成为的那种完美无瑕的社交动物……她只存在于她的社会关系中,不管这样的关系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195)
这一段心理活动的描写从两个方面展现了詹姆斯对于呈现人类意识活动作为核心叙事技巧的艺术性。一方面,这一段描写暗示着伊莎贝尔开始有意识地对周遭环境的人与事进行严肃认真的反应和思考。另一方面,通过糅合叙述者声音和伊莎贝尔的叙事声音,这一段描写并没有完全揭露出梅尔夫人的真实身份和企图,因而保留了文本悬念,维持了故事层面的叙事张力。本段中具有高度主观性的“最”字表明,第一句话来自于伊莎贝尔的价值判断;而第二句话中的“过于”则体现了叙述者对于梅尔夫人个性品质的价值判断,因为伊莎贝尔是无法在第一次与梅尔夫人的见面中就能得到这样的结论的。或者至少说,这句话是叙述者与伊莎贝尔的共声体,这样的共声现象形成了叙事中的含混,使得读者无法准确知道伊莎贝尔从何种程度上对梅尔夫人持有批判态度,进而为后面情节中梅尔夫人蒙骗伊莎贝尔做了必要的铺垫。这样模糊不清的状态也暗示着,伊莎贝尔的觉醒意识仍然在萌芽阶段,虽然她具有
kim tae hee跳脱出被“物化”、被“客体化”枷锁的潜力,可在此阶段,她仍然是外围角色“凝视”的目标和猎物。
挖掘机驾驶培训第四十二章中詹姆斯对伊莎贝尔整夜未眠心理活动的描写可谓是全书最具感染力的一段对于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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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的戏剧化呈现。伊丽莎白所面对的与其他角色人际关系的危机和道德困境逼迫着她“向内看”,鼓励着她撤回到意识流的外壳下去观察现状、思考解决方案——这样的撤回并不是逃避现实,而是为她躲避外在的“物化凝视”提供了一个保护性的屏障。正如评论家胡西所说,“在这些部分脱离叙事但是又被包含在叙事中的时刻,伊莎贝尔的意识成为了颠覆客体化凝视的代表性主体”[8]。在整段描写的结尾,叙述者向读者呈现了一个非常有力的特写镜头——伊莎贝尔“站在那里,凝视着记忆中的一个画面——那个关于她丈夫和梅尔夫人不自觉地而亲密无间地相互联系在一起的画面”(446)。这样的描写,暗示伊莎贝尔已经初步拥有了反抗外界物化凝视的意识和能力。
毛亮在解读这部小说时,也注意到了伊莎贝尔意识对于社会性的融合:“无论纯粹私人性的情感还是爱默生式的抽象自由都无法成为个体真实经验的基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情感和幸福也同样必须在社会形式中才能获得真实表达。”[9]由于人类意识无限延展的特性,伊莎贝尔对于自己主体性的求索过程也不断融入了更多社会关系维度的内容。彻夜未眠的思索,暗示着伊莎贝尔逐渐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主体性总是离不开他人的主体性的。或者说,“主体性”的存在总是建立在“互为主体性”的基础之上。在
这一点上,詹姆斯的处理方式受到了美国文艺复兴时期哲学思想的影响——想要真正地认识“自我”,应该首先正确认识“非我”——自己的主体性,永远离不开对他人主体性的理解和探究。所以,伊莎贝尔逐渐理解到,个人自由的实现,总是需要在更大层面的社会互动中实现的,正如批评家克雷斯说道:
对于詹姆斯的中心角色伊莎贝尔来说,我们最明显地就能看到私人化的意识与必须被分享的意识之间的矛盾;以及向内部发展的自我与社会化了的自我之间的矛盾。对于意识的戏剧化呈现,不再是对自我、自由、选择、美、知识这些抽象概念的演习,而是对社会关系的反应。[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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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四十二章的呈现中,伊莎贝尔的意识有力地将她带入了一个由社会关系组成的复杂网络中,在这个关系网中伊莎贝尔努力地寻求关于自己的清晰定位。她回忆了自己不那么理想的婚姻生活,想到了为何奥斯蒙德之前会如此吸引自己,考虑了自己如何在与沃伯顿的关系和对潘西幸福的责任之间做出平衡与抉择。更重要的是,通过伊莎贝尔私人化的意识思考,作者试图将外在的现实引入私人的思想活动中去,婚姻制度“也在情节发展所构成的压力下被检验”[11]。通过忖度自己的社会关系,伊莎贝尔自身的主体性被放置在、被伸展到、被连接到其他人的主体性中间,私人性和公共性之间的界限也被打破。总之,随着故事的发展,“伊莎贝尔的自我与之前原本属于外部世界的元素的融合度越来越高”[12]。
嫌恶的读音
在伊莎贝尔主体性吸收了社会性的维度之后,她的意识便实现了一次结构性的“僭越”,伊莎贝尔便拥有了一个能与父权制下的凝视相抗衡的视角。在第四十二章之后,她毅然决定要弄清楚沃伯顿爵士向潘西求婚的真实目的,通过仔细观察沃伯顿的动作行为,伊莎贝尔最终明白了沃伯顿的内心想法。正如詹姆斯所描述的那样:“然而在那个短暂而又极为私人的凝视中,要比他们此刻意识到的更为深刻的意义在他们之间交换。”(457)虽然这句话依然保留着含混的语言风格,但是伊莎贝尔更为强大的视角和意识使得她摆脱了外力的束缚,并寻找到了自己为自己做决定的依据,这样的自主性让她不顾奥斯蒙德的反对,勇敢地去看望奄奄一息的拉尔夫。
总的来说,在《一位女士的画像》中,詹姆斯将伊莎贝尔被客体化的过程与她自己逐渐觉醒的意识作为叙事张力置于文本中心,用以展现伊莎贝尔对于自我的追寻。意识无限延展的特性使得她思索自身的社会关系,也使得她自身的主体性吸收了社会性、公共性的维度。此外,这个叙事张力质疑了主体与客体之间明确而固定的界限。通过借助思想意识的主观能动性,伊莎贝尔挑战了束缚在她身上的物化凝视。在这样的挑战中,伊莎贝尔逐渐明白,主体性的构建必须要激活主观意识的潜能,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