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文献中发现的藏传佛教
替身仪轨研究
侯浩然
（清华大学中文系）
摘㊀要：笔者新近在黑水城出土文献中发现了数篇与制作和使用名为 哩俄 或 蔺葛 的施法媒介相关的写本㊂经初步研究，这些写本中描述的仪轨是藏传佛教的替身仪轨㊂该仪轨起源于古代印度，经过西藏传入河西地区，流行于西夏（1038 1227）和蒙元（1271 1368）时期㊂迄今为止，海内外学界对黑水城出土的替身仪轨的写本关注不多，缺少相应的研究㊂本文试通过对黑水城出土的汉藏两种语言的替身仪轨文本进行整理㊁校勘和研究，推进学界对于该仪轨的认知，拓展11到14世纪河西地区藏传佛教史研究的新视野㊂
关键词：藏传密教 黑水城文献 替身仪轨 西夏
缘 起
牙周炎原因黑水城出土的藏传佛教文献是我们重构11到14世纪藏传佛教于西域传播历史的重要资料㊂然而，由于这批文献常常是以多种语言写成，同时又涉及密教知识，解读起来困难重重㊂虽然近些年来，海内外学者对黑水城出土的藏传佛教文献的研究取得了许多突破性进展，然而仍然留给我们许多有待解决的难题㊂本文关注的 哩俄 或 蔺葛 的替身仪轨即是其中之一㊂学者们曾一度怀疑黑水城文献中涉及 哩俄 或 蔺葛 的内容并非源自藏传佛教，而是混入藏传佛教文献中的民间巫术㊂对 哩俄 或 蔺葛 写本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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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性进展有赖于沈卫荣的研究㊂他敏锐地指出黑水城出土的汉文写本‘大黑求修并作法“（B59）和‘欲护神求修“（TK321）中的 哩俄 蔺葛 是藏语ling ga或linggam的音译，指代替身㊂① 哩俄 或 蔺
葛 可以回溯
到梵文词lin㊃ga，其字面意思是 标志 象征 记号 ，在古印度吠陀宗教㊁印度教中作为神祇湿婆的象征，是寺庙里膜拜湿婆的标志㊂在藏传佛教的密教仪轨中， 哩俄 或 蔺葛 被用作目标对象的象征物或替代品，即所谓替身㊂通过施法作用于替身，作法者可以对目标对象产生相应的影响㊂
举世闻名近义词虽然沈卫荣的发现理清了黑水城出土的汉文写本中有关 哩俄 或 蔺葛 的内容实际上是藏传佛教的替身仪轨，然而由于他未能找到这些写本对应的藏文版本，因此没有对黑水城出土的替身仪轨文本展开进一步研究㊂2015年，亚历山大㊃佐林（Alexander Zorin）出版了专著‘佛教仪轨文本：一部13世纪的藏文手稿“，公布了他对收藏于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IOM RAS）㊁编号为Dx178的藏文写本长卷的研究㊂根据他的研究，Dx178包含了13组以大黑天（Mahākāla）为中心的修法和仪轨的文本，除此之外，还有数篇内容有关狮面母（Narasiṃha）㊁金刚手（Vajrapānī）和八大龙王（As㊃t㊃anāga）的修法和仪轨的文本㊂在该书中，佐林纠正了Dx178的归档错误，论证了该写本并非来自敦煌，而是出自黑水城，判定其书写的年代为12世纪末到13世纪初㊂②然而，佐林的专著由于是以俄文发表，在出版之后未能引起海内外学界广泛关注㊂2019年，笔者在德国波鸿大学宗教学研究中心（CERES）就职期间，开始了对黑水城出土的大黑天文献的研究，几经努力找到了佐林的专著，迫不及待地将之与黑水城出土的大黑天汉文写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研究㊂令人惊喜的是笔者很快就从Dx178中同定出数篇与黑水城出土的大黑天汉文本对应的藏文本，其中有lin㊃ga替身仪轨㊂汉藏文本
的同定无疑是黑水城出土的大黑天文献研究迈出的关键性一步㊂③基于这一重要的发现，笔者撰述此文对黑水城出土的有关lin㊃ga替身仪轨的汉藏两种语言的文
①②③沈卫荣：‘论西夏佛教之汉藏与显密圆融“，‘中华文史论丛“2020年1期㊂Alexander Zorin，Buddiyskie Ritualnye Teksty.Po Tibetskoy Rukopisi XIII v.（Nauka：Vostoch-naya literature，2015）.
Hou，Haoran， Mahākāla Literature Unearthed from Karakhoto， In Yukiyo Kasai and Henrik H.Sørenn，ed.Buddhism in Central Asia II：Practice and Rituals，Visual and Material Transfer （Leiden；Boston：Brill，2022），pp.40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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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留本进行整理对勘和比较研究，力求推进学界对替身仪轨在西夏（1038 1227）和蒙元（1271 1368）时期于河西地区传播和发展历史的认识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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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研究综述
黑水城出土的替身仪轨源自藏传佛教传统㊂在西藏，佛教和苯教都有使用替身的现象，①其历史可以上溯到吐蕃时期㊂10世纪的敦煌藏文密教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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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Guhyasamāja，gSang'dus，ITJ438）中提到了作为替身的lin㊃ga在仪轨中的使用㊂②考古发现也印证了lin㊃ga于吐蕃时期在藏地的传播，如青海省都兰县（Tu'u lan）吐蕃墓出土了绘有lin㊃ga形象的马头骨㊂考古学家和藏学家认为它们的制作时间大概在8到11世纪之间，可能与葬仪有关㊂③石泰安（Rolf A.Stein）曾对西藏的宗教舞蹈金刚羌姆（'cham）表演中的装置lin㊃ga 展开研究，讨论了后者在舞蹈表演中的功能和作用及其象征意义，并指出西藏使用lin㊃ga源自印度更加古老的宗教传统㊂④斯蒂芬㊃拜尔（Stephan Be-yer）在‘度母的崇拜：西藏的魔法和仪轨“中简要介绍了lin㊃ga仪轨㊂⑤布莱恩㊃J㊃奎瓦斯（Bryan J.Cuevas）发表的文章‘西藏仪轨文本中的替身人像：关于特殊的解剖图及其可能的图像学来源的评论“对lin㊃ga的研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㊂他比较了西藏绘制lin㊃ga的示意图和古希腊解剖学插图，揭示
①②③
④⑤关于苯教的lin㊃ga仪轨，参见Charles Ramble， The Volvelle and the Lingga：The U of Two Manuscript Ritual Devices in a Tibetan Exorcism， Jörg B.Quenzer（ed.），Exploring Written Artefacts：Objects，Methods，and Concepts1（2021）：pp.1025-1041㊂
ITJ438，folio53v第二行： bgos nas lIng ga rkang pas mnan/ ㊂关于ITJ438的介绍，参见JacobP.Dalton and Sam van Schaik，Tibetan Tantric Manuscripts from Dunhuang（Leiden and Boston：Brill，2006），pp.184-185㊂
好听好看的英文网名Xu Xinguo， An Investigation of Tubo Sacrificial Burial Practices， Susan Dewar and Bruce Doar （eds.and trans.），China Archaeology and Art Digest，vol.I，no.3（Hong Kong：1996）：pp. 13-21；艾米㊃海勒（Amy Heller）在下文中提供了一张都兰吐蕃墓出土的绘有li n㊃ga的马头骨图像，参见AmyHeller， Archaeology of Funeral Rituals as revealed by Tibetan tombs of the8th to9th century， Matteo Compareti，Paola Raffetta，and Gianroberto Scarcia（eds.），Ēranud Anērān：Studies prented to Boris Ilich Marshak on the Occasion of His70th Birthday （Venezia：Cafoscarina，2006），pp.261-274㊂
Rolf A.Stein， Le lin㊃ga Des Dans Masquées Lamaïques et La Théorie DesÂmes， Sino Indian Studies5.3/4（1957）：pp.200-234.
Stephan Beyer，The Cultof Tārā：Magic and Ritual in Tibet（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3），pp.310-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