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之王——精选推荐

“甲骨之王”卜骨研究

郭 旭 东

甲骨学大师罗振玉所著的《殷虚书契菁华》，收录了4版大块卜骨照片，其中的第一

页和第二页分别是一片的正反两面。由于它片形巨大，满版刻字，且字口清晰，力道雄伟，

字大涂朱，内容又十分重要，因此被当时的购藏者誉为甲骨之“王”，深受学术界和甲骨书

[2]

法界的重视。在集大成的甲骨文资料集《甲骨文合集》当中，其被收录在第3册，编号为

6057（正、反）。

[1]

一、来历与收藏

1899年，王懿荣发现甲骨文后，长期被作为中药的殷墟甲骨逐渐引起了一些收藏家和

研究者的关注。作为一代文苑图 学术大师的罗振玉，自然也十分敏感，他在1899年的当年就听说

[3]

“河南汤阴发现古龟甲兽骨，其上皆有刻辞，为福山王文敏公所得，恨不得遽见。”至1901

年，他第一次在江南看到甲骨实物，并“一见诧为奇宝”。1906年，罗振玉开始收集甲骨，

并很快有所收获。然而，由于受古董商的蒙骗，此时的收藏者还都不知道小屯殷墟是甲骨的

真正出土地。

直到1910年，细心的罗振玉才从当时的“估人”口中“询知发现之地，乃在安阳县西

五里之小屯，而非汤阴。”“又于刻辞中得殷帝王名谥十余，乃恍然悟此卜辞者，实为殷室王

朝之遗物。”甲骨真正出土地的发现，不但纠正了雁鹅 过去在此问题上的种种谬传，而且为罗

[4]

振玉大规模收集甲骨打下了基础。

为了“汲汲蒐求”“骨甲古脆、文字易灭”的殷墟甲骨，罗振玉除委托古董商为自己收

购外，1911年，他复命家弟罗振常、妻弟范恒斋二人亲赴安阳小屯坐镇收买。在50天时间

里，两人大约共得到12500多块甲骨，收获甚丰，以至于罗振常竟天真地以为“小屯存骨，

信乎已罄”。对于他们在安阳的收购情况，罗振常著有《洹洛访古游记》一书，详细记录

了他和范恒斋两人千方百计从小屯村民手中购买甲骨的经过。也正是这本日记，使我们得以

了解到号称“甲骨之王”的这块大卜骨的来龙去脉。

下面将罗振常他们购买 “甲骨之王” 的有关记述转录于此：

昨日所得，以小块龟甲为多，中大者少。然得二大块，（《殷虚书契菁华》第三页第五页）。

尚有一块全版，满字而涂朱者，索价过昂，未能购定。

[5]

是日计所得龟骨已不少，而资斧将竭，余资仅可再收二日。恒轩谓余，此次大块不多，

前仅得大块一（《殷虚书契菁华》第四页），然骨虽大而字少；昨得二片，则骨大字多，然有

破缺，终不如昨见涂朱之大片。此年京估至，必以善价将去，殊不能舍，不如以二日之资，

单购此片。余亦谓然。餐后渠独至小屯，留余在寓，检点包扎各物。并约如此片可得，明日

即运物北行，再携资来购买。不成，明日续收一日，后日成行。匆匆遂去。

恒轩去二三时，欣然归来，随一“土人”，提柳筐，卧大骨片于中。恒轩出骨于筐，如

捧璧，盖即昨日议价未成者（《殷虚书契菁华》第一页）。“土人”收资去，恒轩乃言，初虽

增价，彼愈坚持。后告以余等将他往，可售则售，不可则去。匆一月一日 匆欲行。有一老者，留其姑

坐。而与其子及诸人密议，似欲买某姓之地，将以此为地价者。良久，乃议决售之。此片有

百余字，数段皆文字完全，为骨片中所仅见。此家有此片已久，小屯人及估客多知之。待价

而估，不肯轻售。余等初至小屯时，即向索观，时并无价。遂无可商。昨日忽出此，且有定

价，即因欲购地之故。

检昨日所得，大小相错，分别之，则大者中者二百五十五块，小者一千零三十块，为到

此收买最多之一日。有数大片，有一片满字，虽非全文，所缺不多（《殷虚书契菁华》第二

页），比骨片之王，犹多数字，彼称王，此亦称公也。又一片，字不多，中间亦全文，（《菁

华》第六页）。又一片，字虽少，然骨大无伦比（《殷虚古器物图录》第四十四图）。其最精

者，条骨不少。

从罗振常的记述可知，被他高度评价且称为“王”的那片卜骨，品相“为骨片中所仅见”。

这种认识后来实际上也得到了罗振玉的赞同和肯定，罗将其照片收在《菁华》第一页即可说

明罗对这片甲骨之王的重视和欣赏。

罗振玉去世后，这片卜骨由其子罗继祖保存，后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收藏，

[8]

在经过多次流转后，目前被完好地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内。据2007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的《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透露，“甲骨之王”在馆内的原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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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为K1173，现为Y0716。

[7]

[6]

二、字数与内容

该片卜骨为牛的肩胛骨的下半部，其背面还可看出两侧边缘扉棱被刮削后暴露出的骨头

内部组织。该骨长22.5厘米，宽19厘米，正反两面均有刻辞。过去虽然不少人知道它是“甲

骨之王”，上面的刻字很多，但到底有多少个字却很少有人去核查与统计。最近，笔者根据

国家博物馆公布的该片的彩照和拓本，对其正反两面的刻字数目进行了查检，得出了如下数

字：该片的正面，有保存完整的甲骨文字118个，残损但可知的字8个，共计126个；背面

有完整的字59个，另有残字2个，共61个。因此，这片卜骨正反两面共有完整的甲骨文字西洋参的禁忌

177个，加上残损的10个，全部字数共计187个。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中对本片上的字数也有个统计：正面残

存的字数为125个，反面为99个（按：此数字可能是印刷校对之误，应为59个）。需要说

明的是，该骨正面的字数，从《丛书》该片的释文看，其少收了两个数目字“一”，却多收

了两个刻辞中没有的字，一是将“七十”的合文分为两个字，多出了1个字；二是多出了一

个“又”字。反面上的问题是少收两个残损字，一个是在“乎”上，一个在“夕”上。即使

如此，仅从该骨两面所刻的字数来说，这片卜骨在十余万片殷墟出土的甲骨当中极为罕见的，

其被罗振玉誉为甲骨之“王”，可以说当之无愧、名副其实。

本片卜骨的释文如下：

正面：

1．癸未卜，颟„„。一，一

2．癸巳卜，颟贞：旬亡祸？王占曰：有祟，其有来艰。乞至五日丁酉允有来 [艰自]

西。沚速告曰：土方征于我东鄙，镾二邑，逤方亦鎛我西鄙田。

3．癸卯卜，颟贞：旬亡祸？王占曰：有祟，其有来艰。五日丁未允有来艰，闯御自邎

圉六人„„

4．王占曰：有祟，其有来艰。乞至七日己巳允有来艰自西。长友角告曰：逤方出，鎜

我示闆田七十（合文）人五。

5．„„五月。

反面：

1.王占曰：有祟，其有来艰。乞至九日辛卯允有来艰自北。遚妻邘告曰：土方鎛我田十

人。

2．„„有来。

3．„„有来。

4．„„□乎„„

5．„„东鄙，镾二邑。王步自閘于鉱后„„

6．„„□夕皿。壬寅，王亦冬夕粄。

这片卜骨所记的内容，主要是商王朝的西部、北部的一些友好方国受到土方和逤方的侵

扰和劫掠，他们的首领向商王朝中央报告敌情和损失情况等。高宗武丁统治时期，商王朝的

主要敌对势力在其西部和北部，卜辞里可以经常见到商王命将征伐它们的辞例。与之同时，

土方、逤方以及其他一些商的敌对部族也不断在商的边境挑起事端，袭击商的与国，掠夺人

口和财物，破坏城邑。在此情况下，受到侵害的方国便马上向自己的宗主国——商王朝报告

和求援。上面的卜辞，乃是由最高统治者商王亲自占卜，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在正面的诸辞中，明确记有卜日的共有3个，即癸未、癸巳、癸卯，中间均隔10日，连

续3旬。第2辞中，商王癸巳那天占卜之后，第5天就有情报从西部传来，报告者为沚速，此

人是沚方侯伯，私名为速。沚方，为武丁时期商在西方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臣服方国，《丛书》

的第157号卜骨中，记有“沚方”一名，这是目前仅见的一例对“沚”称方的甲骨卜辞。在

武丁中期的战争中，沚速是一名主要将领，他曾率军讨伐巴方、土方、羌方等。此次其国

[10]

的边境城邑受到土方和逤方的东、西夹击，损失严重。土方，卜辞习见，约有100余版，是

商在西部的大敌之一，其地，邹衡认为在今山西石楼一带。胡厚宣主张土方就是夏民族。

[11] [12]

逤方，也是卜辞中多见的殷王朝劲敌，约有400余版，它对商王国为害甚烈，因此，商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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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进行了长期的战争，其地或在晋中一带。

正面第4辞，开头虽然没有记载卜日，但从后面卜辞内容“乞至七日己巳允有来艰自西”

可以推断出，己巳应是占卜后的第7日，那么，前推7日为癸亥日，此即商王占卜的时间。这

次边患也是来自西部，报告者为长友角。长在卜辞中既是地名（见《合集》7982），也是一

个部族名（见《合集》6316），长友角应是商的与国长族的首领，故其受到商王的关心（见

《合集》2286正）。 这次长受到了逤方的侵略，损失严重，其中包括七十五个人。需注意

的是，卜辞中的“七十”是合书形式。对于甲骨文中数目字的合书现象，郭沫若曾作有《释

五十》一文，就甲骨文数字析书与合书情况进行了专门研究，从而纠正了过去罗振玉在此

[14]

问题上的错误。郭老还从中剔发出殷周人纪数法的二大原则：其一，十之倍数合书，千百亦

如是；虽间有一二例析书者，乃是例外，盖古人亦不能保无笔误也。其二，不足十之数析书，

且或加“又”以系之，此则决无例外。郭老的这两个原则，大体上符合甲骨文数字契刻规律，

即十的倍数多以合书形式出现，本辞中的“七十”就是如此。如果不知甲骨文的这个特点，

就很难读通“人”前的数字。但甲骨文中的数字的刻法也并不是完全如郭老所说，对此，已

有学者进行了列举和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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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面的先进事迹简介 第1辞，应该与正面第1辞相接，这可从“乞至九日辛卯允有来艰自北”中知道，

辛卯日往前推9天，正好是癸未日。因此，这条卜辞的卜日就是癸未。辞中的报告者为 “遚

妻邘”，甚为奇怪。因为甲骨文里的“告”者均为男性，而且大都是方国部族首领和子姓贵

族，如前面说到的沚速等人物。而“遚妻邘”是一个女人，竟然向商王国报告军情，此中缘

由大概如朱凤瀚先生推测的那样，是由于其夫死去后国政由其主持之故。遚妻邘”中的邘，

是遚妻的私名。根据甲骨文中妇女名字的规律来看，邘字从竹从女，女表示其性别，而女上

的竹形则表示其父氏应为竹；遚妻邘”中的遚，既是一地名，也是一部族之名，邘可能就是

遚族首领之妻，即其夫家之氏名为遚。

甲骨之王上的刻辞内容说明：一，当时商的边患十分严重。二，商的主要对手是西、北

部的一些势力较大的方国，如土方、逤方等。三，商王朝是当时的泱泱大国，在其统治下，

有不少臣服于商的方国和部族，他们平时向商王履行朝聘、贡纳等义务，接受商王调遣，随

其征讨和田猎。而当他们受到敌方掳掠和杀戮、自己又无力抵挡时，他们可以向商王国求援。

商王朝作为宗主国，也有责任保护这些臣服小国，为其驱赶或打击入侵之敌。四，商王朝与

各地保持有紧密联系，可能已经建立了比较畅通的军情观察和传报制度，从而能够使商王朝

在当时最短的时间内获知边境发生的各种事情。

三、体例与书法艺术

该卜骨不仅字数众多，而且几条卜辞的体例也十分完备。王宇信先生在其《甲骨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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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曾经指出，一条完整的卜辞，应该包括四部分：

1.叙辞，又名前辞，即占卜的时间和贞人。

2.命辞，又称贞辞，即占卜所问的内容。

3.占辞，即商王或贞人看了卜兆后对占卜之事所作的判断。

4.验辞，即征验之辞，是所卜之事的结果，这类辞一般是事后契刻上去的。

王先生所列举的辞例也正好是甲骨之王卜骨正面上的第2辞。按照完整卜辞内容组成的

四部分，我们在此再对此辞进行一下分析：

这条卜辞中的“癸巳卜，颟贞”说明了卜问的时间是癸巳，负责贞问者名为颟，这是叙

辞。“旬亡祸”则是命辞，是向神祖询问十天之内是否有灾祸。“王占曰：有祟，其有来艰”

为占辞，这次是商王亲自占卜，在看过卜兆后得出了一旬内会有灾祸的结果。后面的“乞至

五日丁酉允有来艰[自]西。沚速告曰：土方征于我东鄙，镾二邑，逤方亦鎛我西鄙田满族的传统节日是什么 ”则为

验辞，它验证了商王所占的结论，即果然在占卜后的第5天，就从西方沚速处传来不好的消

息，沚方的东、西分别遭到土方和逤方的侵犯。

在所有的卜辞当中，像这样完整的辞例非常少见，我们所见到的绝大部分没有验辞，这

可能是验辞需要事情应验后补刻的原因造成的。也有不少卜辞没有占辞，还有的连前辞也省

去了，只保留命辞，如第五期中常见的“旬亡祸”和“往来亡灾”等。而最多的卜辞形式是

刻有叙辞和命辞。

本片卜骨还有一处现象需要注意，即正反两面的卜辞有着紧密的联系。如正面的第1

辞和背面的第1辞为一条卜辞，只不过其叙辞在正面，剩下的都在背面。对两面刻有卜辞的

甲骨，在解读时应该注意两面卜辞的有机联系。

本片卜骨上文字还具有很高的书法艺术价值。该版卜辞属于甲骨文第一期宾组卜辞。我

们可以看出，其上的刻字直多圆少，笔画粗壮，雄伟劲健，字体结构纵横开阖，富有气势，

为董作宾甲骨文五期分法中典型的第一期字体和书风，非常养眼，具有很强的欣赏价值，它

的书法价值完全可以与王羲之的《兰亭序》相提并论，应该成为甲骨文书法学习者最好的“法

帖”之一。

更可喜的是，本版卜骨上的卜辞殷人全部进行了涂朱处理，这也是武丁时期甲骨文的一

个特点。将文字用朱砂涂抹，有学者认为完全是为了美观，鲜艳，与卜辞本身没有关系。但

也有人认为涂朱可能与当时人们的宗教意识或祭祀需要有关。不论是何原因，涂朱在客观上

使甲骨文字本身更加眩目耀眼，更为漂亮，同时也大大地增加了甲骨思乡的故事 的神秘色彩，这是不容

否定的事实。

注释

[1]本书为罗振玉编纂，1914年影印本一册，翻印本一册。共欧美摄影 收包括4版大骨照片在内的甲骨68片。其中

4版大骨，片大字多，且满版涂朱，十分珍贵，故罗振玉将此书名为《殷虚书契菁华》。

[2]本书为郭沫若主编、胡厚宣总编的大型甲骨文资料集，共13大册，从1978年起陆续由中华书局开始出

版，至1982年全部出齐。全集共著录甲骨41956号，内容分为4大类22小类。是目前我国收集、整理

和刊布甲骨最多、最精和最全的甲骨文著录。

[3][4]罗振玉：《殷商贞卜文字考〃序》，玉简斋1910年石印本。

[5]本书原为罗振常于安阳和洛阳收集甲骨以及其他古物期间的日记，后以《洹洛访古游记》为名抄录印行。

[6]罗振常：《洹洛访古游记》宣统三年二月二十八日条。

[7]罗振常：《洹洛访古游记》宣统三年三月十四日条。

[8]胡厚宣：《大陆现藏之甲骨文字》，见台北《中央研夫妻保证书 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67本4分，1996年。

[9]本书由中国国家博物馆编，共选收该馆所藏甲骨268片（其中包括河南辉县琉璃阁出土的无字卜骨2片，

郑州二里冈出土的无字卜骨1片，济南大辛庄出土的无字卜甲1片，陕西长安县张家坡出土的西周卦画

卜骨1片），所选甲骨全部采用彩照和拓本对照形式印型出版，每片甲骨女生牛仔裤 下都有简要情况介绍和考释，

书的最后还附有5篇研究文章。

[10]林小安：《殷武丁臣属征伐与行祭考》，见胡厚宣主编：《甲骨文与殷商史》第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5年，第225页。

[11]邹衡：《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0年，第253—293页。

[12]胡厚宣：《甲骨文土方为夏民族考》，见殷墟博物苑、中国殷商文化学会编：《殷墟博物苑苑刊》（创

刊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第1—8页。

[13]朱凤瀚：《武丁时期商王国北部与西北部之边患与政治地理——再读有关边患的武丁大版牛胛骨卜辞》，

见中国国家博物馆编：《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

281页。

[14]此文收入作者的《甲骨文字研究》一书，1931年由上海大东书局出版，1952年改由人民出版社印行，

但删去了9篇，而《释五十》一文则保留下来，并加了《后记》和《补遗》。

[15]陈炜湛：《郭沫若〈释五十〉补说》和《再补》，见作者的《甲骨文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

第194—198页。

[16]本书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出版，具体涉及本文的内容详见书中第130—131页以及第1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