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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说”字探源
作者:茆雅凤
来源:《现代语文(语言研究)》2008年第11期
摘要:“说”是现代汉语中的常用字,在上古也是一个高频字。但是,上古“说”的用法极为
复杂,除了“谈说”“喜悦”等义外,还有“游说”“止日本少漫画 息”“解脱”等义。在字形上,也常和
“悦”“脱”“税”等字混杂。
关键词:“说”“兑”“悦”“脱”“税”
《说文》:“说,说释也。从言、兑。一曰谈说。”段玉裁注曰:“说释即悦怿,说悦、释
怿古今字。……说释者,开解之意,故为喜悦。釆部曰:‘释,解也。’从言兑声。兑,说也。
本《周易》。此从言兑会意,兑亦声。一曰谈说。此本无二义二音,疑后增。”早期文献中,
“说”有两个独立的意义:一为谈说,一为喜悦。《诗经》《周礼》中屡见不鲜。而“说”的用
法,还不止于此,有时还解作“止息”“解脱”等。要理清上古“说”各义的来龙去脉,就必须溯
源,弄清“说”的本义。
甲骨、金文中不见“说”字,只有“兑”字。“兑”产生最早,为诸字之源。《说文》:“兑,说
也。从儿声。”徐铉以为非声,“当从口从八,象气之分散。”朱骏声从其说。兑究竟何义?
(1)“戊申卜,马其先,王兑从。”
赵诚认为:“‘兑从’即‘锐从’,急速追上之义。兑、锐为古今字。”徐中舒也认可“兑”释为
“锐”,他举卜辞中另一例:“叀辛兑伐。”引鲁实先说:“兑,疑读为锐,锐伐即《大雅大明》
之‘肆伐’,亦即《战国策赵策四》之‘急击’,谓急速以伐之也。”姚孝遂言:“卜辞诸‘兑’字皆
用作‘锐’,徐灏《段注笺》谓:‘兑即古悦字’、‘亦古锐字’。《孟子》:‘其进锐者其退速’锐之
义为疾速。《汉书淮南王传》:‘王锐欲发兵’,亦急速之义,颜注以‘王意欲发兵如锋刃之锐
利’为说,失之。粹一一五四‘马其先,王兑从’者,马队先行,王疾速从其后也。”
不难看出,卜辞中“兑”义为急速,后作“锐”。但是“兑”是否有“喜悦”之义,后作说
(悦),这一点已出土文献中未见,还有待考证。从“兑”的字形来看,其本有“喜悦”之义是可
能的,孔广居《说文疑疑》以为“兑从人从八口,八,分也,人喜悦则解颐也”。林义光《文
源》从其说,认为“兑即悦之本字”。上古锐、悦同属喻纽月部入声字,“兑”属定纽月部入声
字,古喻四归定,故锐、悦与兑实同音,且文献中,兑训悦、锐都不乏见。《庄子德充
符》:“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释文》引李颐曰:“兑,悦也。”这当是“兑”古义的遗
留。徐灏说,兑即古悦字、亦古锐字,基本上可以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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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了“兑”,再来看“说”。“说”为后起字无疑,“说”既从言从兑,“兑”表何义就成了判断
“说”本义的关键。历来争议颇多:第一说,兑为“喜悦”义。马叙伦《说文解字六书疏证》曰:
“说为兑之后起字。从言,兑声,喜而发音也。”第二说,兑为“急速(锐)”义。杨树达《释
说》曰:“盖兑者锐也,情人节的句子 ……言之锐利者谓之说,古所谓利口,今语所谓言辞犀利者也。”二说
孰是孰非?
上文已说过甲骨、金文均无“说”字,早期文献如《尚书》《易》《诗》《周礼》等“说”虽
不乏见,但因文献本身文字多经后人整理改订,很难为证,故无法断定“说”字究竟产生于何
时。《易兑》:“《彖》曰:‘兑,说也。’”这里“兑”“说”并举,可推断“说”字产生不晚于春秋
孔子时代。这与《周礼》《诗经》中已大量出现“说”的现象也是吻合的。但是上述早期文献除
《易》经外,凡有“说”字,则“喜悦”“言辞”义并存,孰为本义仍是难决。
《吕氏春秋孟夏纪劝学篇》云:“凡说1者,兑之也,非说2之也。今世之说者多弗能兑
而反说2之,夫弗能兑而反说2,是拯溺而硾之以石也,是救病而饮之以堇也,使世益乱不肖
主重祸者,从此生矣。”
推敲文意,文中“说2”即“喜悦”义,“说1”与“悦”相对举,当为“利言”义。则可得出结论:
第一,文中的“兑”不可作“喜悦”解,只能作“锐”解;第二,“说”与“兑”相合,而与“悦”相悖。
可知“说”本义从“兑”,“兑”表锐意,可能来源甚古而时人多不知,“喜悦”乃后起之义,但在当
时为人所熟悉,以致误把作为从“兑(锐)”而来的“说”理解成“喜悦”,吕氏才如此强调。这个
结论是合乎逻辑的,也合乎文字发展的基本规律。杨树达认为“说”本借用“兑(锐)”义,添加形
旁“言”,表“言辞锐利”是成立的。早期“说”无论用作名词还是动词,均带有一些特指的含义,
如《论语阳货》:“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可能也是从“言辞锐利”之义转来。
那么,“说”字是怎么产生“喜悦”义的呢?杨树达认为:“由谈说引申为说释之说,又引申
为悦怿之悦。”大概是段玉裁说过“说释即悦怿”,而这样“引申”,我认为不妥。“说释”无论是否
为“悦怿”,“说”在其中必定只有一解。
“说”本义“利言”,和“bb霜和粉底液的区别 喜悦”的附加色彩差别很大,二者应不是引申关系。考察文献,在
“说”产生同时,“兑”有了很大的发展:第一,表“直”“通”义,第二,作为《易》中一卦名,第
三,作人名、地名。这些都与“兑”本义(锐利、喜悦)有很大偏差,造成了理解上的障碍。而
后造的“说”从言,“喜而开口”,容易联想,所以在没有为“喜悦”义的“兑”新造字的情况下,就
暂由“说”来表“喜悦”了。战国末年,随着说字本义“利言”的引申,产生了很多新义,所以又造
了“悦”字。①结论:兑、说、悦在喜悦义上构成了一组古今字,而“说”字是过渡时期的借用
字。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兑在“急速”义上,直接由“锐”字继承,而在“喜悦”义上却经过“说”的
过渡,因为“说”本不是为表“喜悦”义而造的字,表义不够纯粹和明确,所以最终不得不另造新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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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本义为“利言”,其义如何发展为现在的“说”,上古已可窥见端倪。由“利言”,引申出
动词、名词两种义项,即“谈论/解说”“言论/说法”。后“谈论/解说”引申出“讲述”和“游说”二
义;“言论”引申出“言语”“道理/学说”二义。其中“讲述”就是现“说话”义的始源。如:
(2)《论语八佾》:“成事不说。”(解说)
(3)《周礼考工记凫氏》:“薄厚之有所震动、清浊之所由出……有说。”(说法)
(4)《孟子滕文公下》“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学说)
(5)《孟子尽心下》:“说大人,则藐之。”(游说)
(6)《战国策秦策》:“王不闻夫管与之说乎?”(言语)
(7)《大戴礼记文王官人》:“物善而能说。”(讲述)②
下面来谈谈“说”与“脱”。
本文开篇提到,说在上古还兼表“解脱”“止息”等义,如《易》古经中“说”字共出现6次,
都为“解脱”义。③
由于文献不足,现很难确定“说”是怎样获得了“解脱”义。马叙伦说:“席世昌曰:‘《易小
畜》“舆说辐”《释文》引《说文》曰:“说,解也。”’按说训解,故‘说辐’之‘说’其义本通,后
人误改作脱,非古义也。今本‘说释’字当是‘说解’之误。”但是“说解”的“解”和“解脱”的“解”意
义相差很大,马氏之说欠妥。
上博简《易》两次记录“说”字,一作“敓”,一作“”,均是音近假借。(与传世文献比对
得)而帛书中,基本固定用“说”字。(帛书只有一次用“夺”来代甩饼歌 “说”)由此可知:上古早期,
用与“说/脱”音近的一系列字来表示“解脱”,而后这种杂乱无章的混用情况逐渐消失,一律写作
“说”。
笔者推测,很可能真正表“解脱”义的字根本没有造出来,或造了却不为人所知,很早就成
为死字。早期字形不固定,音近即可通用。上古兑、敓、夺同属定母月部入声,说音喻纽月部
入声(实与兑音同),脱属透母月部入声,与说、兑是旁纽叠韵关系,所以人们就借“敓”“夺”
或“说”等一组字来表“解脱”。由混用又趋于稳定是可爱女孩子头像 夏季钓鱼 因为“说”兼表“喜悦”“言辞”等义,使用频
繁,为人熟识,所以用“说”字表“解脱”逐渐成为主流。“脱”字表“解脱”比“说”更晚,“脱”本义
为:肉剔去皮骨。《礼记内则》:“肉曰脱之,鱼曰作之。”孔颖达疏曰:“肉曰脱之者,皇氏
云:‘治肉除其筋膜取好处’。”可见“脱”字本义不是“解脱”,仅略有相通之处。但“说”此时表义
过多已不堪重负,故“脱”字产生后不久,“说”表“解脱”的用法就由“脱”替代。周人在整理古文
献时,“脱”尚未替代“说”,所以就把表“解脱”义的各种字形统一写作“说”。至秦汉人定本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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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存古的心理,也并没有做过多修改,但在注里已反映出表“解脱”义在当时用“脱”不用“说”
了。结论:在“解脱”义上,说、脱也构成一组古今字,“说”字仍是借用。
说字训为舍,或作税,情况与说训“解脱”类似。上古说、税同属书纽月部入声字,舍为书
纽鱼部上声字,二者为双声同转,音近故混用。《方言卷七》:“税,舍车也。”郭璞注:
“税,尤脱也。”《尔雅释诂下》:“税,舍也。”又《诗召南甘棠》:“召伯所说。”毛传:
“说,舍也。”
不难看出,作为“释放、放置”的税,实同“脱”义,盖把车释放、放置,义即把马解卸。解
脱、放置二义实同一源,而后在各自引申,有了分化。作为“止、息”义的“税”,即是“放置”义
的引申。放车即休息。《韩非子十过》:“昔者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税车而放马,设
舍以宿。”
行文至此,把“说”的诸廉洁感悟 多义项演变大概绘成简明的示意图如下:
以上对一家人英语 上古“说”作了一个溯本求源的工作,以探求“说”字诸义的关系。但是还有很多不
足。第一,由于文献缺乏,很多问题无法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第二,“说”在上古还有很多用
法,由于音近相通,“说”偶有作“阅”“锐”“涚”“侻”解的情况皆不暇论及。学力所限,疏漏之处
在所难免,望方家指正。
注释:
①王力先生认为《说文》没有收“悦”字,可证那时还未产
生“悦”字。而《孟子》中出现的诸多“悦”字当为后人擅改。(参见王力《谈谈学习古代汉
语》p192)我认为还可以商榷。第一,《说文》之前的《尔雅》就收了“悦”字。《尔雅释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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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悦,乐也。”此外,《方言卷十》:“悦,苏也。”《尔雅》、《方言》作为辞书,是否
也被改动?第二,《孟子》中仍然保留三例“说”训为“悦”的用法。难道说后人没有看清,改漏
了?第三,如果说《孟子》是“俗字的渊薮”、《庄子》《荀子》《管子》《吕氏春秋》《孝
经》等书里也都出现了“悦”字。我认为“悦”字大概产生于战国中后期,刚开始只是“说”的俗
字,但是“说”仍作为规范字存在,于是“说”“悦”并存混用。《说文》没有收“悦”字,是因为当
时“悦”还没有取得合法地位,故不被收录。
②以上六例依次见于《十三经注疏》p2468、p916、p2714、
p2779、《战国策》(上海古籍1985年3月第2版)p140、《大戴礼记》(丛书集成初编
本)卷十p6。
③分别是“用说桎梏”(《蒙》)、“舆说辐”(《小畜》)、
“舆说輹”(《大畜》)、“莫之胜说”(《遯》)“后说之弧”(《睽》)、“乃徐有说”
(《困》)。
④现代汉语中“说话”的“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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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清]阮元.经籍纂诂[M].北京:中华书局,1982.
[9]古文字诂林编纂委员会.古文字诂林[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
(茆雅凤,南京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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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布于:2023-04-15 08:27:25,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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