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勇
一天晚上,我打开吸油烟机准备炒菜,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我以为是吸油烟机出了毛病,关掉后,那声音还在响着。这次听得很清楚,声音来自吸油烟机的烟囱里。我站在厨房仔细听了一会儿,泪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这声音我太熟悉了,在老家的屋檐下,在房上的瓦缝间,在思乡的梦里,我无数次地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它只能属于一窝刚出生不久的麻雀。
我迅速跑出屋门,站在楼下的马路上,抬头看着从厨房伸出的那截烟囱。我惊喜地发现,在烟囱的缝隙间挨挨挤挤地伸出三个小脑袋,小脑袋上全都长着稚嫩的黄嘴丫。我知道这三个小兄弟现在还不会飞行,每天只能躲在家里,等着爸爸妈妈叼回食物来喂他们。他们的父母此时一定正飞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焦急地寻找着食物。城市里没有虫子,更不可能有打谷场,他们要到哪里去给孩子们找东西吃呢?
若在农村,寻找食物就不会是个难题了,凭着他们敏捷的身手,即使是从鸡鸭的嘴边也可以轻易地夺得食物喂饱孩子们。麻雀呀麻雀,你何苦要到生存艰难的城市里来安家呢?也许已经过惯城市的生活,适应了城市的环境,就像我的女主人一样高傲地认为自己是只城市里的麻雀了。也可能小家伙的父母像我一样进城不久,城市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让他们充满了惊奇。他们终于决定不再飞回熟悉的农村,从今以后在城里安家。
从那天开始,我炒菜时不再使用吸油烟机了,我认为排出的气体不利于小麻雀的生长。女主人很快发现了我的反常行为,她嗅到了屋子里的油烟味。女主人说,傻瓜蛋,有吸油烟机不用,神经病呀?我刚给她干活时,她对我的称呼是四个字——文学青年。这四个字用她地道的北京话发出来,显得无比的恶毒。雇用我三个月后,她叫我的就成了三个字——傻瓜蛋。
我示意她小声点,低声说,烟囱里有一窝小麻雀,他们是我的兄弟。女主人上上下下地看了我一遍,扭身走出了厨房,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农民。我喜欢这个称呼,虽然它同样恶毒,但我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认为做个农民并不可耻。
我每天都会久久地站在厨房里听兄弟们的叫声。有时候他们的叫声显得很焦急,我也跟着焦急,我知道他们一定是饿得慌了。有时候他们叫得很开心,我也跟着兴高采烈,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吃饱喝足了。
我的行为终于让女主人愤怒了,那天我站在厨房里发呆时,她对我说了一个字——滚!我到城里后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此后,每天我都会站在马路上,抬头看着烟囱里的三位兄弟。在我估计兄弟们要飞出的这一天早晨,我早早地来到了那幢楼下的马路上。我看到烟囱的缝隙间一共伸出了五个小脑袋,加上一个我,飞行的仪式显得无比庄重。
他们的父母开始轮番地飞出去,在空中转一圈又飞回烟囱里,叽叽喳喳地鼓励他们的孩子学着去做。我把手握成了拳头,默默为仨兄弟加油。不久,第一只长着黄嘴丫的小麻雀终于离开了烟囱,摇摇晃晃地飞了十几米又赶快回到父母身边。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同样飞了出去。仨兄弟不停地飞出去,又飞回来。慢慢地他们的飞行路线越来越长了,飞得也越来越稳了。最后,五只麻雀一齐从烟囱里飞了出去,飞上了城市的天空,他们不会再回到烟囱里了。我知道仨兄弟在城市的生活绝不会一帆风顺。我在心里说,兄弟们,不行的话,就回农村老家吧!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
本文发布于:2023-02-05 07:48:41,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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