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恶与普通人的挣扎

《天狗》。

讲述一个坚忍不拔的护林员的故事。他的勇敢，坚持，久压后的爆发，诚然都是动人的。但看后久久不忘的，却是村民们作为普通人的“恶”和天狗作为普通人的挣扎。

前者让我想到不久前报纸上登过的一则新闻。一个离异的重庆女人，租住在京郊某村。几年前她6岁的儿子被邻居13岁的儿子掐死后扔到井里，头和肚子都被石头砸开了花。法院判了那个13岁的孩子3年教养，令其父母赔偿15万。3年，这个女人几经波折，连一分钱的丧葬费都拿不到，也没听到对方一句慰问或道歉的话。3年后，她在公交车上，用硫酸毁了对方女儿的容，18岁的健康活泼女孩。因此上了新闻。女孩的父母在法庭上哭得死去活来。他们说：要报仇，冲我们来啊，孩子是无辜的。

我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我并不赞成“以暴制暴”。但我承认，我看到这个案例的时候，心里无法控制的升起的是“活该”的念头。（我知道这不对，但我忍不住。）不说13岁的孩子和6岁的孩子那场命案能不能用“打架”这个简单的词结束。这个事情结束以后，是什么使凶手的父母对被害人的母亲不赔偿不道歉还心安理得有恃无恐？我想，决不是“没钱”这样的表面理由，而是因为这受害孩子的母亲是个无依无靠的外乡女人。他们不理会她，她就毫无办法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虽然他们自己，也不过是普通人家，遇到了乡痞恶霸也得低着头。他们却可以，以这样的“恶”来对付比他们更弱小更无助的人。这年头，十恶不赦的人当然也有，但毕竟是少数，大家还可以缩着头躲着走。这普通人的恶，却躲不过。看似平常的人，因为情势而迸发的恶，更令人心寒心悸。更令人恐惧。

回到影片中，李天狗刚进村时遇到乡亲们载歌载舞的欢迎，到处都是热情淳朴笑脸。在他拒绝为孔家三兄弟砍树开绿灯之后，他一家三口被断了水源，断了电，没有一户村民敢给他的妻儿一口水喝，他买可乐被索要一倍半的价钱，邮递员扣下他的信不敢寄出去，他的妻子受了欺侮人们却编成荤段子流传，他挨打时村民除了打他的就是围观的，他浑身是血昏倒在山梁上也没人敢帮他一把——孔家三兄弟最后一个人的死讯传来，人们像解放般地转了向——他们都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他们的恶，却远比孔家三兄弟的恶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普通人的恶，令我忧闷。

普通人的挣扎，却令我沮丧。

李天狗是个坚决的人。他笑起来憨憨的，被老婆骂时不敢回嘴，但他是个多么坚决的人。退回村民们的礼物。一个人在山谷里瘸着腿挖“井”。让老婆用可乐洗脸做饭蒸馒头。儿子被了又送回来，儿子的小羊被杀死扔在他挖的“井”上，“井”早被人填了，他放声痛哭，可是哭完了把老婆孩子赶回城里，自己留下来孤独地战斗。他憨憨的外貌下，有股的“狠”劲儿。

但是我始终在想，如果他的生命力没有那么顽强，他昏倒后就没再醒来；如果他的枪法稍有偏差，如果孔家老二的匕首比他的子弹先抵达；如果他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如果他记了日记却没有放在随身的挎包里被县长看到；……这个故事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他会默默死去。或者被当作杀人凶手枪毙。在现实中，这才是更可能发生的结局。

那么，他在“原则”与“生存”中挣扎，艰难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能用道德去完美定性。因为，若遭遇困局的，是我呢？是绻身职场辛苦谋生的任何一个人呢？该怎么选择？

不只是沮丧。简直是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