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偶然路过一个陌生的篮球场。又看到了在大好青春里纵情挥洒着汗水与热血的男孩们,矫健的身姿活跃在球场上,流星般穿梭在一只只手中的篮球承载着小小的梦想。
那是一个高高大大,身着黑色背心的男生。拥有结实的肌肉,汗水顺着那些肌肉的纹路成股流下。这具身躯的轮廓,似乎与我记忆中的某个剪影相吻合,似乎他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似乎他偶然转过脸时的惊鸿一瞥,会让我看见一张怀念许久的面孔。
是他,我那三年未见的堂兄。
2
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小时候的那些盛夏时光,我整日地跟在他身后,没心没肺地嬉笑打闹,嘴里不停地聒噪着“东阳哥哥东阳哥哥”。我穿着凉鞋他光着脚丫,我们在乡下的老家里,偷菜爬树摘果子吃。
老家的兄弟姐妹很多,怡霖姐姐,嘉嘉哥哥,毛毛弟弟,当然还有我俩,每天呼喝着扫荡一片有一片田野,成群结队形影不离,俨然形成了五人的小团体,在浩渺的银河下许愿,相互信誓旦旦地约定永远不会分开。我会和东阳哥哥在池塘里抓癞蛤蟆,放到毛毛的脚边,看他惊得魂飞魄散的模样然后捧腹大笑。如此劣行往往换来一顿墙角罚站,饥肠辘辘的我们肩并肩挨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聊天、打趣,快活的模样哪有半点正在受罚的觉悟。偶尔有压抑不住的笑声飞进大人的耳朵,加站半个小时,我们也毫不沮丧。
毕竟那个时候的我们,都以为自己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到了夜晚睡不着觉,我和他从窗子里逃出,坐到摇椅上纳凉,蝉颂蛙吟,蝈蝈也不甘寂寞地歌唱,大自然曼妙的小夜曲旋律里,我们俩都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我记得那风铃奏鸣般悦耳的欢笑,记得那辉煌的旭日与柔美的仲夏夜之风,记得那画一般多姿的家乡景致。
那是只属于童年的快乐,纯真的让人不忍触摸,生怕自己已然在泥沙俱下的世俗中泡透了的手指让它沾染了污痕。
3
不知怎么地,现在他明明就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我望着他运动的身影,说不出一个字。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莽莽撞撞地开了个头:“嘿。”
他显然愣了一下,奔跑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清了我的面容后,手里的篮球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他对其他队友说着“抱歉,我有些事儿。”,从场子的中央向我走来。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我来这里上课…哦,你是不是中考完了?”
“是的,昨天晚上刚出成绩。”
“考得怎么样?”
“没有上重点线。”
“……”
话题突兀地刹住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空气凝成了固态。
我和他坐在公共长椅上,开启了两瓶刚买的可乐。
我们慢慢地喝完了它们,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4
东阳从乡下老家搬来城里是四年前的事了。开始了与他的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是个流光溢彩的浮华世界,浮华得让这个土生土长的乡村少年无所适从。他眼中的城里孩子无不工于心计,勾心斗角,对穷人嗤之以鼻。他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招来不少同学的哂笑。他要学与以前所用的完全不一样的教材。他渐渐地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节奏。他们家住在最肮脏的租借公寓。他回家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荒僻小径,这样才能避免与他那些同学相遇,避免听到那似有若无的冷言冷语,它们向剃刀般锋锐,在少年的心口剜着血肉。
他的爸爸妈妈对他严厉有加,他日复一日地被迫做着那些深恶痛绝的事。紧巴巴的家境,让这个来到城里读书的机会更显弥足珍贵,他身上的重荷如同山岳。他开始堕入日复一日的缄默,成为了那黑夜里披着斗篷的独行侠,双眼网着红血丝,令人看来心悸。
他把自己想要倾诉的都埋葬在心里,每况愈下的成绩更将他本已匮乏的语言驱赶殆尽。
他斩断了与外界的交流,将自己裹进了暗无天日的茧。
当然,也没再跟我联系。
5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跟我讲述了现在老家那边的情况,令我大惊失色,复又喟然长叹的情况。
怡霖姐姐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现在不知道怎么歪打正着居然混出了一个教师职业证;嘉嘉哥哥已为人夫,与怀孕八月的娇妻打算搬出乡下,到更好的城市里去生活,组建新的家庭;毛毛弟弟跟着家里去了另一座城市,那个小不点像一块砂砾,投身到滚滚的洪流之中,再没了音讯。
这些故人们都淡出了我的生命,唯一留下的是满脑子的回忆,空洞得令人流泪。
我想再在生命长廊中抓住他们前行时挥动的衣角,告诉他们,我还在你们后面呢,不要跑那么快,我跟不上。但是他们头也不回地奔跑向前去,没有再理会我。
我多么想再与他们享有我们自己的快乐。
但我知道,不可能了。
6
上课时间快到了,我抓起长椅上的书包,跟他道别。
“拜拜,东阳哥哥。”好久没有交出的称呼在此从嘴里吐出来,有些生涩。
“拜拜。”他的声音听着沙哑。
我快步走向我的目的地,没有回头。
似是故人来。
何地在追,何日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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