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情态与句子功能类型
暨南大学 赵春利 香港理工大学 石定栩
提要:汉语语法分析中的语气概念来源复杂,与mood、ntence type/ntence
kind、modality这三个英语语法概念都有一定关系。实际上mood是通过形态句
法手段来表示说话者表述话语方式的句法范畴,ntence type是通过多种句法手
段来表示句子用途的交际功能范畴,而modality则是通过情态动词或情态副词来
表示说话者针对命题所做主观判断的语义范畴。为了厘清汉语语气概念的内涵,
必须打破汉语语气、句子功能类型和句末助词三者一一对应并循环论证的传统,
分开处理。语气是基于词汇句法等多种手段的句法概念,情态是基于逻辑认知的
语义概念,句子功能是基于用途的功能概念,口气是基于情感态度的语用概念。
汉语的语气是说话者表述话语的方式,可分为与mood对应的直陈、祈使和虚拟
三种类型。
关键词:语气、情态、句子功能、口气
1.引言
语气作为独立的语法范畴进入现代语法体系,是从马建忠(1898/1986:536)
引进mood范畴,作为“语气”来解释汉语的助字功能开始的。后来刘复
(1919/1990:87-89)借用英文ntence type的分类,把汉语语气归纳为与句子
功能类型相对应的陈述、疑问、祈使、感叹四种类型,而黎锦熙(1924/1992:
228)则进一步将句末助词的功能、语气类型与句子功能类型联系起来,并以句
末助词作为语气类型的标记。随着形式语义学的发展,20世纪80年代modality
这一概念被引入汉语语法分析(廖秋忠1989:157),贺阳(1992:59)等学者
又将modality的内涵也融入到对语气的诠释中。可以说,汉语语法分析中的语气
概念是个大杂烩,既借鉴了mood、ntence type、modality的内涵,又融入了传
统的“口气/口吻”等解读,因而与助词功能、句子功能、情态类型以及口气等
概念纠缠不清。
为了界定汉语语气的内涵,从而确定语气概念的性质及其类别名称,首先要
梳理这一概念演变的历史,并且要追根溯源,根据英语mood、modality、ntence
type/ntence kind这三个概念的源头,界定各自的语法性质并厘清其间的关联性。
然后再以这三个英语语法范畴为蓝本,结合汉语的语法事实,并打破语气、句子
本文得到香港理工大学研究项目“
Sentence-Final Particles in Chine – A Cross-Dialect Study of
their Functions and Properties
”(项目编号为G-U927)、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一般项目
“功能语言学视角下的角色关系及其语言体现”(项目编号:GD10CWW05)和暨南大学人才引
进项目“状位述宾短语的句法语义研究”(项目编号:50624014)的资助,对本刊匿名评审专家
提出的宝贵意见和建议深表谢忱,文中谬误当有作者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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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类型和句末助词一一对应、循环论证的传统,分别从语法性质、类型名称和
内涵定义三个角度分析汉语语气、情态和句子功能类型之间的关系。
2. 汉语语气概念的发展的三个阶段
目前的汉语语法概念体系中,语气的内涵和外延都很模糊,既与传统的“口
气/口吻”扯不清关系,又与助词功能、句子功能以及表命题态度的情态掺在一
起。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语气这个概念的历史继承和望文生义,另一方面是现代
汉语语法分析在不同时期的借鉴和参照,影响最大的是mood、ntence type和
modality这三个英语概念。
2.1. 与mood对应而表助词功能的语气概念
清代袁仁林(1710/1989:11)在解释虚字功能时明确地使用了“语气”这
一概念,即“凡其句中所用虚字,皆以讬精神而传语气者”。这种“虚字传语气”
的思想影响深远,不仅在助词功能与语气概念之间铺设了桥梁,而且为以后汉语
语气研究奠定了基本方向。
最早参照西文mood与“动字之尾音变化”之间的关系,构建汉语“语气”
与“助字”之间关系的是马建忠(1898/1986:536),他认为:“泰西文字,原于
切音,故因声以见意,凡一切动字之尾音,则随语气而为之变。……惟其动字之
有变,故无助字一门。助字者,华文所独,所以济夫动字不变之穷”。按照何容
(1937/1985:149-150)的解读,马氏一方面在语法意义上把英语的mood与汉
语的语气等同起来,另一方面则在句法手段上把英文动字的形变(语法形式)与
汉语助字(词类)对等起来,但却没有在语气类型上把英文的mood类型与汉语
语气类型简单地对等起来,而是认为“助字所传之语气有二:曰信,曰疑”。如
下表所示:
西文 汉语
语法意义 语气
mood
句法手段 动字之尾音变化 助字
语气类型 indicative、imperative、subjunctive 信、疑
可以说,马建忠不但把用于虚词释义的传统“语气”概念变成了现代语法研
究的独立范畴,而且还开启了以现代语法理论来研究汉语“语气”的先河。
其实,马建忠在诠释与汉语语气对应的mood概念时,采用的是verbal mood
而不是ntence mood/clau mood(Asher & Simpson 1994:2516;Morley 2000:
98)。也就是说,马氏的语气内涵是最传统的mood概念,因为他既没有从句子
层面给语气分类,也没有把语气类型与句子功能的类型联系起来,而仅仅认为汉
语的助字表达了西文动词形变所表的语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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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与ntence type相关而表句子功能的语气概念
章士钊(1907/1990:1,14,12,261)是较早对照英文的四种ntence type
而划分汉语句子类型的学者,即:“发言者之意志各不同,而句之组织亦自异,
今分句之种类为四:叙述句、疑问句、命令句、感叹句”,不过,他分类的依据
是“意志”而非“语气”,尽管他既承继了“助词传语气”的功能观,也秉承了
马建忠所说定助词和疑问助词的两分法,但是他还没有在语气类型与句子类型之
间建立联系,只是使用了一个内涵模糊的意志概念。
刘复(1919/1990:87-89)认为:“因为我们说话时,语气有种种的不同,
所以文句的式样,也有种种的不同。我们把这种不同的式样,归并起来,共有四
大类:第一类是直示句(declarative ntences, or ntences of statement),第二类
是感叹句(exclamative ntences, or ntences of exclamation),第三类是询问句
(interrogative ntences, or ntences of question),第四类是命令句(imperative
ntences, or ntences of hortation)”。可以看出,他不仅把英文的ntence type
直接翻译成汉语的句子类型,而且还首次把句子分类的依据归结为“语气”,从
而在句子类型与语气之间构建了某种关联。
金兆梓(1922/1983:78-81)也直接把英文的ntence type翻译为汉语的句
子类型,即:“(a)直陈句(declarative ntence),(b)传感句(exclamative ntence),
(c)布臆句(imperative ntence),(d)询问句(interrogative ntence)”,尽管
他认为句子的分类依据是主词与表词之间的意义关系,但就某个句子的最终归类
依据却是句子的语气,因为四种句子类型“纯然是一种形式上的分别,而其实尽
有不能照此分法,须按其语气而定的”(金兆梓1922/198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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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锦熙(1924/1992:228)以Reed and Kellogg (1877) 和Nesfield (1912)为
蓝本撰写《新著国语文法》时,第一次把助词功能、语气类型和句子类型三者联
系起来,他认为:“助词是国语所特有的;它的作用,只用在词句的末尾,表示
全句的‘语气’。……现只就思想表达方面归纳一切句子的语气为五类:(1)决
定句,(2)商榷句,(3)疑问句,(4)惊叹句,(5)祈使句,这些语气,各用相
当的助词来帮助,或竟由助词表示出来”。其实,这五类语气是译自纳氏英文法
(Nesfield 1912)的五个ntence kind,即asrtive ntence、optative ntence、
interrogative ntence、exclamatory ntence和imperative ntence。如果说以前的
学者只是建立了语气与句子类型的联系,那么,自黎锦熙开始则把语气类型与句
子类型搅在了一起。后来何容(1937/1985:151)明确指出了其分析思路:“黎
劭西先生分语气为五类,同时把句子也分为五类,这是依助词所表的语气来分别
句类”,也就是说,黎锦熙是根据助词的功能来区分语气类型,然后根据语气类
型来描述句子的功能类型。这种三者对应的分析模式对汉语语气及其与句子功能
的关系研究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目前国内的主流观点大致上秉承了把ntence type与语气概念搅在一起的
分析思路,将语气和句子类型挂钩,参照现代英语语法对ntence type的四分法,
将declarative ntence、interrogative ntence、imperative ntence以及exclama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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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ence套用过来译成汉语的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四种句子功能类
型,也称为四种语气,并仍然坚持句末助词同语气的对应关系(如黄伯荣等1991:
6;胡裕树主编1995:314;钱乃荣主编1995:192;邢福义1997:121;邵敬敏
主编2007:213)。正如齐沪扬(2002:10)所言:“把语气的分类与句子的分类
混在一起,显然是不合适的”。
在汉语语法分析中,语气类型与句子功能类型的纠缠主要体现为类别名称
的完全一致。究其原因,一方面与英文mood与ntence type在类别名称上的重
叠有关,比如两者都包括imperative类;另一方面与诸多学者对mood和语气进
行的不同解读和演绎有关。
2.3. 与modality相关而表命题态度的语气概念
Modality的研究在西方学术界经历了一个从哲学到逻辑学再到语言学的历
史演进过程,20世纪70年代以后逐渐成为现代语言学研究的热点(彭利贞2007:
9-25)。
汉语语法学界对modality的认知分析始于马建忠(1898/1986:314)所讨论
的“助动字”,不过,他既没用“语气”,也没用能与modality对应的某个语法
术语来分析该类语法现象。
较早把“语气”概念与modality对应起来的是贺阳(1992:59-66),他认为:
“语气(modality)是通过语法形式表达的说话人针对句中命题的主观意识”,
包括功能语气、评判语气和情感语气三类。很明显,无论是定义还是分类,他的
“语气”概念都涉及了mood、modality以及其他范畴的内涵。这一观点影响了
诸多学者对“语气”的理解和使用。比如孙汝建(1999:9)就认为“语气(modality)
是指说话人根据句子的不同用途所采取的说话方式和态度”,而句子的用途就是
句子的功能类型,从而把modality、mood以及ntence type等多种概念混在了
一起,还有张斌(1998)、齐沪扬(2002)、唐小薇和李小军(2007)等都或多或
少地用语气来指称modality及其所指的语法现象。其实,早在1924年,Jespern
(1924:319-320)就在mood的范畴下讨论了modality及其语法现象,可能与
当时modality还没有引起语言学界的足够重视有关。
有意思的是,随着语言学界对modality关注和研究热情的升温,也出现了用
modality涵盖mood的主张。Fillmore (1968:23)所说的proposition(命题)之外的
modality就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其中包括negation (否定)、ten (时态)、aspect
(体)以及mood。同样,Palmer(1986:21-23)在“Mood and Modality”初版
时还力求将mood与modality并列来分析二者的差异,而第二版(2001:4)则
把mood以及modal verbs归入同一个层面,由modality加以统摄。此外,崔希
亮(2003:331-332)也认为modality(情态)涉及说话人的态度和意见,其涵义
就包括了传统意义上的mood和modality。
总的说来,由于参照借鉴的概念以及所使用的术语不同,汉语“语气”概念
与英语的mood、ntence type、modality都存在着关联,要确定“语气”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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阐明其功能并且划分内部小类,就变得十分困难,而且使得语气与情态、句子类
型、以及口气/口吻等概念之间的界限变得非常模糊。
3. 英语mood、ntence type和modality的性质、类别及其关联
要厘清汉语“语气”概念的本质和类别,应该追根溯源,分清英语mood、
modality和ntence type各自的性质、类别及其之间的关系,由此来确定汉语“语
气”究竟与哪个概念相对应更合适。
3.1. Mood的本质及其类别
根据mood在西方语法中最传统最本质的意义,可以给mood的内涵作如下
描述:mood是以句子中动词形态的屈折变化为语法形式来反映说话者对句子判
断的心理态度这一语法意义的形态句法范畴(Jespern1924:313;何容
1937/1985: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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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性质上,mood是一个句法范畴(syntactic category)或形态句法范畴
(morphosyntactic category)而不是语义范畴(mantic category)或概念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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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ional category)(参见Jespern1924:313;Asher & Simpson1994:2516)。其
根源在于:英语传统语法提取mood的途径是先形式后意义,即从已有的语法形
式追寻所表现的语法意义,采用的是形式决定意义的思路。如果采用从意义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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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形式的方式,心理态度的表达就不限于动词形态这一种形式了(何容
1937/1985:150)。就人类思维系统和概念系统的共通性而言,恐怕每种语言中
都能找到表述心理态度的方式。
根据语法形式与语法意义的严格对应关系,只有通过动词形态变化反映出的
心理态度才能称为mood(Booth1837:124),因此,mood还经常表述为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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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verbal mood/grammatical mood),而通过短语、词汇、语调等手段所反映
的心理态度就不属于mood。反之,不反映心理态度的动词形态变化也不是mood。
英语表示一般现在的句子主语为第三人称单数时,谓语动词要加s/es,尽管这也
是动词形态变化,但却并不反映mood所指的心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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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交际双方来看,mood表示说话者的心理态度而与听话者无关。不过,作
为mood的语法意义,“态度(attitude)”这个概念很容易让人解读为日常语言
的一般意义,确切地说,mood的意义本质上是一种方式(mode/manner),正如
Alfreds(1896:135)所言:“mood是由动词形式显示出的行为表述方式”。从
词源上考察,mood源自指称方式(manner)的拉丁语modus(Booth1837:124;
Morrison1878:44;Kittredge & Farley1913:115),所以还历史地积淀着“方式”
的涵义。孙鸿仁、王先寅(1996)曾用“语式”称呼mood,而刘丹青(2008:
477)则将mood译成“式”而非“语气”也凸显了这一意义。可以说,mood的
意义更倾向于表示一种方式而非态度。因此,mood的语法意义就是说话者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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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的一种方式,其语法形式则表现为对句子动词形态变化方式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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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d
语法形式 语法意义
动词形态变化 说话者的表述方式
从更深的层次上讲,mood是说话者反映自己对现实世界的事实(reality)和
主观事实的意图(intent)的认知方式(Scott 2008:25),这一认知方式因受制于
动词形态而定性为形态句法范畴,而非语义范畴或语用范畴。
Mood的类型数量因语言而异。根据语法形式决定语法意义的原则,一个语
言有多少反映mood语法意义的动词形态变化方式,就有多少mood类型。多数
印欧语言,包括拉丁语、英语、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都有indicative、imperative
和subjunctive这三种类型;个别的会多出一到十几个不等的mood类型,如:古
希腊语、梵语(Sanskirt)、阿维斯塔语(Avestan)多出了optative mood;法语和
西班牙语多出了conditional mood。有些乌拉尔-萨摩耶德语(Uralic Samoyedic)
有十几种,而捏捏茨语(Nenets)多达16种。同一种mood类型的确切意义在不
同的语言中也可能有差距。比如意大利语中的condizionale mood是其他印欧语
言conditional 和optative mood的混合物。无论数量如何,鉴定mood类型的依
据都是动词形态,以及形态变化是否对应于语法意义的变化。当然,随着语言学
理论的发展,对动词形态是否发生变化的鉴定标准往往会有分歧和争议。
正如Lyons(1977:848)所言:“mood是在某些而非所有语言中发现的语
法范畴”。有些语言因没有相关的动词形态变化而没有mood,但不等于说这些
语言无法表述相关的语法意义。这一思想促使Palmer(1986:3)在考察modality
的跨语言表现时提出了以意义/语义为基础的比较原则,这对于界定汉语语气很
有启发。
3.2.Sentence type的本质及其类别
判断ntence type的标准主要有结构(structure)和功能(function)这两
种。标准不同,得出的ntence type类别与本质也就不同,但两个标准都涉及到
ntence与clau的区分问题。从定义上说,ntence是由包含至少一个主语和
谓语且表达一个完整思想的一组词组成的;而clau是由包含一个主语和谓语且
起到某一词类作用的一组词组成的(Brown1899:66)。Sentence一般包括一个或
几个clau,而根据clau在ntence里的不同地位分成两类clau type:独立
小句(independent clau)和依存小句(dependent clau)。
从结构上说,根据clau的数量、关系及其地位等因素,英语的ntence可
以分成四种type:简单句(simple ntence)、并列句(compound ntence)、复
合句(complex ntence)和并列复合句(compound-complex ntence)。汉语语
法通常只分出单句和复句,没有完全照搬英语ntence的结构分类,也没有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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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语气”联系起来。根据结构所分出的ntence type(通常称为ntence pattern,
参见刘丹青2008:1)是根据clau的数量及其相互间的逻辑关系而得出的类别,
与句子意义及其功能不存在对应关系。
与汉语语气概念纠缠不清的是依据功能分出来的ntence type,更准确地说
是clau type。既然ntence是由clau组成的,通过功能分类得出的clau type
理应能更细致地解读描述ntence的功能组配(Asher& Simpson 1994:3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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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语法所说的“功能”与现在所说的“用途”有时候很难区分。一般来说,
“功能”是基于一定句法形式的语法范畴,而“用途”则是基于说话者言语行为
(speech act)所指语力(illocutionary force)的语用范畴。因此,在性质上,ntence
type“主要指的是句子的功能类型,即按交际中的作用所分出的句子类别”(刘
丹青2008:1),是一个基于多种句法手段的区别性特征而反映句子特有用途的
功能范畴。
如何基于交际功能给ntence分类呢?Sadock and Zwicky(1985:155-196)
提出了三个原则:(1)所有ntence types应该形成一个系统,而且每种type都
有相应的形式;(2)各种type应该相互独立,即在同一个句子中,两种ntence
type的标记不能同现;(3)ntence type与言语行为有传统的关联性。前两个原
则体现了形式标准,最后一个则体现了功能标准。
Huddleston(1994)受Lyons(1966)和Palmer(1986)的启发,把ntence
type的界定分成两个层面:具体语言层面和普遍语言层面。前者着眼于在具体语
言中找到区别不同ntence type的语法特性;后者着眼于在不同语言中找到某类
ntence type的共性。这就涉及了言语行为范畴以及用途特性(Asher&
Simpson1994:3846;Lyons1966:209-236;Palmer1986:23-33)。具体语言的语
法特性指常见的句法判定手段,如词序、语调、特定词汇(疑问词、祈愿虚词)、
verbal mood标记(包括词缀和词)、与情态虚词的兼容性(Kiefer1992:270)以
及某些成分的省略(如imperative中第二人称主语的省略)等等。不同语言区分
鉴别ntence type的句法手段不同。跨语言的共性主要体现为以ntence为单位
所表述的statement、question、command等言语行为的用途特征。
传统的主流观点认为,根据句子的交际功能及其句法手段,英语的ntence
type主要包括declarative、interrogative、exclamative和imperative四类。随着句
法分析及功能研究的细化和深入,很多学者开始认识到clau的重要性,并认为
clau的功能类型能更细腻准确地描述ntence的句法构成和功能组配。一般可
以分五种,并与各自的典型用途(characteristic u)相对应,如下表(Huddleston
& Pullum 2002:854):
clau type小句类型 characteristic u 典型用途
i
declarative [宣布句] statement [陈述]
ii
clod interrogative [封闭式疑问句] clod question [间接询问]
iii
open interrogative [开放式疑问句] open question [直接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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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exclamative [感叹句] exclamatory statement [感叹陈述]
v
imperative (jussive) [祈使句] directive [使令]
3.3. Modality的本质及其类别
无论哲学、逻辑学还是语言学,研究modality的思路都是从概念到形式
(Jespern1924:319;Asher & Simpson1994:2536;彭利贞2007:37-39,82),
也就是先建立modality的概念意义,然后再从语言形式上寻找其表达手段。Bybee
and Fleischman (1995:2) 认为modality是一个语义范畴,而mood是语法形式范
畴。刘丹青(2008:478)也认为modality“主要是从意义上划分出来的范畴,
指说话者对命题的主观态度的语法表征。……它的表现手段则有多种”。从性质
上说,modality是通过一定的词汇、句法手段而表现的、说话者针对命题内容的
主观判断,其本质反映的是句子意义相对于一组可能世界的有效性(Asher &
Simpson1994:2515)。
作为一个以逻辑范畴为分类标准、由不同语言形式加以表现的语义范畴
(Huddleston & Pullum2002:52),modality涉及到的逻辑范畴或哲学概念主要有
可能性、必然性、义务、许可、意图、意志和潜势等等。英语表达这些概念的语
言形式包括词汇手段(情态动词、情态副词以及部分形容词、动词和名词等)、
形态手段(时态或其他动词屈折形式)、clau type、从属关系和插入语等。
Modality的语义类型尚不成熟,也不成体系。主流观点认为有三类:pistemic
(认识)、deontic(义务)和dynamic(动态)。不过,是否每个句子都可以归入
一种modality,似乎还没有形成统一看法。困难在于有些句子没有表示modality
的特殊词汇句法标记,只有把这种句子归入neutral或者default modality类,才
能说每个句子都可以归入到一个modality类别。
3.4 . Mood与ntence type、modality的关联
Mood、modality和ntence type都反映了一定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之间的
关系,因而都是语法范畴。不过,由于各个概念的形成路径和理论依据不同,所
属的语法层面也就不同。Mood是根据动词形态变化所反映的语法意义而提出的,
是形态句法范畴;ntence type是把错综复杂的句法形式和语用用途综合起来而
确定的,是功能范畴;modality是基于逻辑范畴或哲学概念并通过词汇句法手段
而表现主观判断的,是语义范畴。
当然,mood与ntence type、modality在英语语法分析中存在一定的关联,
因而界限有点模糊。
首先,mood与ntence type的关联主要表现在部分类型名称的重叠上。除
了都有imperative这么一个类型之外,mood的indicative与ntence type的
declarative也经常造成人们的误解误用(Lyons1995:176)。给mood分类的单位
可以是单句,也可以是复合句,而ntence type一般指单句而非复合句。当然。
作为一个形态句法范畴,mood可以在鉴别ntence type时发挥作用,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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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larative ntence中的主要动词典型地带有indicative mood的形态;而带有
imperative mood形态的动词通常出现在imperative ntence中。但无论如何,mood
与ntence在类型上没有一一对应的关系(Asher & Simpson1994:2519)。mood
和ntence type中都有imperative这么一个类别,容易产生混淆,所以可以考虑
把ntence type的imperative 改为jussive,以示区别(Huddleston & Pullum2002)。
其次,mood与modality的纠缠主要表现在内涵定义及两者的相互关系。在
内涵上,mood和modality都涉及到说话者的态度(Jespern1924:313;
Palmer2001:8),但各种定义对于态度的内涵并没有做细致划分和界定。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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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的关系,Jespern (1924:313-337)认为mood包涵了modality,而Palmer
(1986:21)根据形式与意义的关系,认为modality的概念远远大于mood的内
涵,mood是表现modality的语法形式之一。在某种程度上,mood和modality
的关系有点像ten与time,aspect与aspectuality 间的关系 (Jespern1924:
313-321;Palmer1986:21;Huddleston & Pullum2002:117-118):
Form(形式) Characteristic Meaning(典型意义)
Ten Time
Aspect Aspectuality
Mood Modality
总的说来,mood在类别名称上与ntence type有混淆,而在内涵和关系上
与modality存在着纠缠。这种关联与纠缠直接影响到这些概念的汉译和理解,以
及对汉语相关语法现象的分析、界定、分类和解释。
4. 语气与句子功能类型、情态、口吻等范畴的差异
4.1 不同范畴有不同的语法性质
汉语语法分析中的语气概念究竟与mood、modality、ntence type中的哪个
概念对应,本身是一个可以探讨的理论问题。既然现代汉语语法体系是以西方语
言学理论为基础,根据汉语事实而构建起来的,那么,在进行汉语语法分析时,
就应该用汉语的不同概念来对应英语的不同概念。把英语的这三个语法范畴搅在
一起,再加上马建忠所主张的口吻/口气等传统语法概念,都归入汉语的“语气”
范畴,必然会造成混乱。比较合理的做法就是将四个范畴分开,赋予不同的名称,
可以沿用目前通用的翻译,把mood称为语气,modality称为情态,ntence type
称为句子类型或句类(石定栩2009),并且采用吕叔湘先生的建议(见 张斌
1999),把说话时表示感情的口吻称为口气。这样,就可以根据英语mood、ntence
type和modality三个概念的语法性质、分类及其关联,来界定汉语语气、句子类
型、情态和口气这四个概念的语法性质及其关系:
英语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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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d ntence type modality Tone
汉语术语 语气 句子类型 情态 口气
关于不同语言在语法范畴上如何互相借鉴和对比,可以参考Palmer(1986:
2)的观点:“任何语法范畴的类型学研究都涉及两个基本步骤:首先是某个语法
范畴在不同语言中的识别;其次是这些范畴跨语言的识别。在每个步骤中识别的
性质很不一样。就某个语言而言,某语法范畴的识别和界定借助于该语言的形式
特征,因此根据定义具有语言的特殊性;但是跨语言的识别则依靠共同的语义特
征,……一个类型范畴的最终界定借助的是意义,尽管并非总能给该范畴一个确
切的界定”。
Sentence type是一个基于句子交际用途的功能概念,而所有语言的主要功能
都是进行交际,汉语的句子功能类型自然可与之对应,并归入功能范畴。随着英
语ntence研究的细化,学者们越来越重视clau的功能并将其分成不同类型,
这与汉语学界对汉语句子功能的细化认识,对小句(clau)作用的注重(邢福
义1995),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Modality本身就是基于哲学概念和逻辑范畴的语义概念,早期与modality相
关的汉语语法研究中(马建忠1898:183-184,吕叔湘1942:246-256,王力1943:
69,高名凯1948:233-247),modality所包含的可能性、必然性、必要性等核心
范畴都已提到,而近年来对情态内涵的界定则直译了modality的定义(贺阳
1992)。无论是早期自发的研究还是后来的直接借鉴,都说明modality这一认知
逻辑范畴具有共通性。情态在语法性质上与modality一样,都属于通过词汇句法
手段来表达的语义范畴。
Mood是通过动词形态变化提取出来的句法概念。汉语的谓语动词没有相
关的形态标记,所以汉语中是否有mood,特别是表示非真实条件的subjunctive
mood,一直都有争议(Bloom1981)。不过,这不等于汉语不能表达这一语法意
义,只不过汉语没有采用动词形变的方式,而是采用词汇、句法等手段来标记反
事实的subjunctive mood(邵京1988:2-9;陈国华1988:10-18;蒋严2000:
257-279)。尽管“语气”是传统语法虚词释义中提出的概念,但虚词或句末助词
是汉语表达英语mood语法意义的手段之一,“虽然不是严格的形态,但也是虚
词而非实词性单位,可以归入广义的式(语气/mood)范畴及其下位口气的表达
方式”(刘丹青2008:479)。正因为如此,“语气”概念可以与英文的mood相对
应,界定为说话者运用词汇和句法手段表述话语的方式,其性质暂时可归入句法
范畴。
汉语对口气的研究比较薄弱,从袁仁林(1710/1989:11)开始就与语气、
口吻等概念混用,后来又与情态的内涵搅在一起。与口气概念接近的英语概念是
tone,“Tone传达出我们对听众和主题的态度”(Gruber2005:xli),孙汝建(2005)
认为“口气是指句子中思想感情色彩的种种表达法”。可以说,口气(tone)或
说话时的口吻,在各个语言中都是说话者表达态度、感情不可或缺的手段。在表
达方式上,各种语言可供使用的方式也各不相同。语调的高低、发音的轻重、语
- 10 -
速的快慢等都有可能参与其中,汉语比较特殊的地方是还可以大量使用句末助词
(房玉清1992;刘月华等2001;范晓等2003;赵春利2003;刘丹青2008:479)。
从交际过程看,口气的使用和理解与交际双方的熟识度、性格、地位、角色、情
感、心理、态度、文化素养以及语境等都息息相关。口气所表达的情感态度只有
在实际交流中才显露出来,并影响听话者对话语真实含义的理解。离开言语的使
用就很难讨论口气问题。因此,可以认为:口气是说话者通过语调的高低轻重、
语速的快慢缓急和句末助词等方式,透露自身心理情感态度并反映角色关系的语
用概念(张云秋2002:44)。
这样,我们就可以对照英文的mood、modality、ntence type和tone,将语
气概念中所涵盖的四种范畴从语法性质上区别开来:
语法性质 汉语概念 英语概念
句法范畴 语气
语义范畴 情态
功能范畴 句子类型(句子功能类型)
语用范畴 口气
mood
modality
tone
clau type/ntence type
4.2. 不同范畴有不同的类型名称
英语语法界的主流观点认为,mood和ntence type之间并非对应关系,而
是交叉关系,如下表所示(Pinkster1990:190):
mood
ntence type
Declarative
Interrogative
imperative/Jussive
Exclamative
汉语语法界的主流观点(黄伯荣等1991:6;胡裕树主编1995:314;钱乃
荣主编1995:192;邢福义1997:121;邵敬敏主编2007:213)则认为:语气
和句子类型之间有着整齐的一一对应,而且可用句末助词作为标记:
句子类型 标记
陈述语气 疑问语气 祈使语气 感叹语气
陈述句 ● ○ ○ ○ 了/的
疑问句 ○ ● ○ ○ 吗/呢
祈使句 ○ ○ ● ○ 吧
语气类型 句末助词
indicative imperative subjunctive
● ○ ●
● ○ ●
○ ● ●
● ● ●
- 11 -
感叹句 ○ ○ ○ ● 啊
形成这一观点的主要原因之一是语气与mood无法在形式上对接。Mood的
句法形式是动词形变,而汉语动词没有相关的形变,语气无法像mood那样通过
动词的形态表达。由于汉语有用语气给虚词释义的传统,很自然地就把句末助词
看作是汉语表现语气的语法手段。从语言类型学的角度看,英语的动词形变与汉
语的句末助词是否具有可比性,取决于这两种表现形式所各自表示的语法意义。
其次,语气在语法意义上无法与mood对应。Mood的意义类型主要有indicative、
imperative和subjunctive三种。汉语的语气概念并没有参照mood的意义分类,
而是采用了传统语法的观点,主张语气由句末助词来体现,按照句末助词的意义
来替语气分类。有意思的是,在确定句末助词的功能时,又转过身去依赖它所附
着的句子,根据句子的功能来解读句末助词的意义。这样一来,根据句子功能解
读句末助词的意义,再根据句末助词的意义去解释语气的意义。与句子功能类型
相对应的语气类型确定以后,再以句末助词为标记,通过语气类型来解释句子的
功能类型。由此形成了循环论证的格局:
句末助词 语气
的意义 的意义
句子
的功能
由于句子功能的分类直接借鉴了英语ntence type的分类,句子功能、句末助词、
语气意义三者的关系,就表现为以句子的四种功能类型为基础的一一对应。循环
论证的结果是,各种语法书对四种句子类型进行划分时的依据,在功能、用途、
目的、语气之间游荡,分辨不清,说法不一。
汉语有没有能够与英语mood对应的“语气”,要看如何理解“对应”的内
涵。如果局限于语法形式的对应,由于汉语没有相关的动词形态变化,当然就没
有与mood对应的“语气”;如果指语法意义的对应,汉语的句子当然可以表达
英语mood所表示的语法意义,因此也有”语气“概念。
因此,要想建立与mood语法意义相对应的“语气”概念,就必须抓住循环
论证的逻辑漏洞,打破三者之间的对应关系。
首先,应该打破句子功能与句末助词间的关联。众所周知,英语的ntence
都可以归为一定的ntence type,因为可以综合语序、疑问词、语调等各种语法
手段来判断一个ntence的功能,不属于一定功能类型的ntence是不存在的。
- 12 -
与之相同,汉语的每个句子也都可以根据各种语法手段判定其功能类型归属,即
每个句子都有一定的功能。可是,并非每个句子都有句末助词,句子功能的判断
标记也就不一定要依据句末助词,同样可以依据疑问词、语调等手段。另外,把
句末助词与一定的功能类型捆绑在一起也不符合汉语事实,因为很多句末助词可
出现在不止一种句子功能类型中,如:
(1)她是一个人去的?(疑问句而非陈述句)
(2)我们正考试呢。(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3)你小子涮我玩儿呢吧?(疑问句而非祈使句)
(4)快拿过来啊!(祈使句而非感叹句)
也就是说,句子功能与句末助词存在着一定的关联,但只是一种交叉关系。把二
者对应起来既不符合事实,也不符合划分句子功能的逻辑。
其次,应该打破语气与句末助词的一一对应关系。英语的mood是由动词形
变来体现的,而且每个句子都可根据动词的形态而归入一定的mood类型。如果
汉语语气是由句末助词来表现的,那么,不带句末助词的句子有没有语气?如果
坚持语气与句末助词的一一对应性,只有带句末助词的句子才有语气,那么语气
与mood在形式与意义上都没有任何关联了,语气就不再是汉语句子层面带有普
遍性的语法范畴,语气也失去了与句子功能对应的基础,因为每个句子都有功能,
而语气仅仅是解释句末助词功能的概念。反之,如果打破语气与句末助词的对应
性,认为每个句子都应该归属于一定的语气类型,那么语序、语调、词汇等都是
表达语气的手段,句末助词充其量是表现语气手段之一。比如例(5)带有句末
助词,而例(6)后者没有句末助词,但却都属于与imperative mood对应的祈使
语气。从根本上说,一个汉语句子表示什么语气(mood),与句末助词没有必然
关系,甚至没有关系。句子的语气最终取决于其本身表示的意义是违实的虚拟、
未实的行为还是事实的表述。
(5)快走吧!
(6)快走!
最后,还应该打破语气类型与句子功能类型的对应关系。如上所述,英语的
mood类型与ntence的功能类型之间不是对应关系,而是交叉关系。汉语语法
界的主流观点认为,语气类型与句子功能类型一一对应。不管是根据语气给句子
分类,还是按句子功能类型通过句末助词来给语气分类,这种对应关系都无异于
取消语气独立存在的必要性。与已得到公认的句子功能类型相比,语气并没有揭
示出更多的语义、句法和语用信息,其独立存在的价值非常值得怀疑。
既然汉语语气与mood在语法形式上没有对接关系,那么,汉语要想在和
mood对应的意义上保留“语气”概念的独立地位,就必须重新评估汉语语气的
语法意义。我们可以按照Palmer(1986:2)的意义准则和Jespern(1924:313)
的意义分类思想,把mood从意义上分为事实、未实和违实三个意义类型,并
11
据此来观察汉语表达这些意义的方式。一方面突破只有单句才有语气的框框,
12
借鉴mood不以句子结构划分为前提的思路;另一方面打破只有句末助词才表示
- 13 -
语气的桎梏,参照mood的意义类型来分析汉语表现语气的方式。坚持这两点,
就不难在汉语中找到表示subjunctive mood(虚拟语气)的违实小句,例如:
(7)我是你的话,就劝她做下去。
(8)要是他枪法准,你就一命呜呼了。
这两例违实小句分别通过违实命题与后附助词“的话”(江蓝生2004)、连
词“要是”与时体助词“了”组合起来完成虚拟表述。陈国华(1988)曾细致地
把汉语标记虚拟条件的手段归为五个方面,a)从句动词的体态,b)“早”之类
的直指词,c)主句句尾的语气助词“呢”和“了”,d)某些条件从属词,特别
是“要不是”,e)给条件从属词加句重音。从实际例子看,汉语表述虚拟的手段
不像英语那么系统,通常要综合运用多种手段。比如:
(9)他不酒后驾车,就不会丢掉性命了。
(10)假如不告诉他,他还蒙在鼓里呢。
前者运用了副词“就”、情态词“会”和助词“了”,后者则运用了连词“假如”、
副词“还”和助词“呢”。“否定”在两例中都起着一定的作用。可以说,汉语表
达虚拟的方式具有整体综合性,单独一个手段(如句末助词)很难独立标记违实
小句,像“要不是、早知道”本身就是复合手段,也需要其他手段的配合,如:
(11a)*要不是下雨,我在地里干活。 [句子不成立]
(11b) 要不是下雨,我还在地里干活呢。 [违实句]
(12a)*早知道下雨,我就带伞。 [句子不成立]
(12b) 早知道下雨,我就带伞了。 [违实句]
当然,汉语句子也可以表达未实的祈使语气和事实的直陈语气,前者如:
(13)千万别信他的话。
(14)滚!
后者如:
(15)小家伙陪叔叔去了一趟铁路博物馆。
(16)你买了什么东西?
即使不用句末助词,汉语依然可以表示与mood对应的语气类型。汉语在表
达语气时并非完全不用句法手段,表虚拟语气的“要不是”就是词汇手段,表祈
使语气的 “第二人称主语缺省”则是句法手段。
不管怎么样,基于mood的语法意义而非语法形式,建立不同于句子功能类
型的汉语语气系统是可行的。尽管mood在本质上是通过动词形态变化来表示语
法意义的形态句法范畴,而汉语语气则是通过词汇、句法等多种综合手段表示相
当于mood的语法意义。以意义为基点构建mood与语气间的对应性和可比性,
可以把语气归为综合句法范畴。至于汉语语气是否只有英文的三种意义类型,则
是一个可进一步讨论的问题。
4.3 不同范畴有不同的内涵界定
在内涵定义上,汉语分析中的语气与情态之间存在着模糊不清的现象。主流
- 14 -
观点在界定二者时都用到了“主观态度”这一概念,其实这是受英语mood与
modality内涵混乱不清的直接影响。
语气反映的是说话者表述话语的方式,话语又可分为命题和情态两个部分。
情态表示说话者针对句子命题作出的主观判断。比如:
(16)公职人员每年可能改选一次。
(17)公职人员每年必须改选一次。
两个例子都属于未实语气,两个句子的命题都是“公职人员每年改选一次”。
不过前者表示的是认知情态,而后者表示的是道义情态。汉语主要通过情态动词
和情态副词等词汇手段来表示情态。至于那些没有情态动词和情态副词的句子,
其情态类型则取决于我们如何界定情态所指的范围。比如我们可以设立一个中性
情态(客观情态)类型而将例(18)归入其中;也可以不设立中性情态类型,而
认定只有存在情态动词或情态副词的句子才有情态,从而取消所有句子都可归入
某一情态类型的想法。两种做法都未尝不可。与英语modality一样,情态如何具
体分类以及分多少类都是可以进一步讨论的问题。从总体上看,汉语的情态与句
子功能类型、句末助词都没有直接关系,也不应该与语气纠缠在一起。
(18)公职人员每年改选一次。
注 释
1
2
很明显,其观点受到Henry Sweet(1892:105,172)的直接影响。
参见:(1)Jespern(1924:313)认为:moods “express certain attitudes of the mind of the
speaker towards the contents of the ntence”;(2)何容(1937/1985:150)认为:“moods
就是说话者的心理态度之表现于动词之形者(the speaker’s attitude of mind shown in the
form of the verb)”,这里只是暂时借用两位学者对mood的定义,下面将逐步剥离容易导
致歧解的不恰当用语。
3
Lyons (1995:255)称mood是语法范畴(grammatical category),并把mood称为grammatical
mood,这种说法也不算错,但是语法范畴是一个内涵宽泛的概念,指称一种语法形式所
体现的一种语法意义的概念是语法范畴,而指称多种语法形式所体现的一种语法意义的概
念也是语法范畴。而mood属于前种类型,modality则属于后者。
4
之所以在性质上把mood作为句法范畴或形态句法范畴,是因为提取mood作为一个语法
范畴并对其进行分类的方式是先形式后意义,意义的分类依赖于形式,即根据句法上动词
形态的变化这一形式上的变化来确定说话者的心理态度这一语法意义的,但这并不是说
mood不表示语法意义,表示语法意义与作为语义范畴是两个不同的层次,前者是从形式
与意义的关系来说的,后者是就形式与意义孰先孰后的制约关系而言的。任何语法形式都
表示一定的语法意义,但不是任何语法形式都是语义范畴。
5
刘丹青(2008:478)认为:mood“主要是从形式上划分出来的范畴,指一种由动词的形
态表现的在命题内容之外跟说话人的主观态度有关的范畴”。
6
David Booth (1837:124) 认为:“It is, however, only when any mode of expression is
reprented by a change in the orthography of the verb that it has properly, in a grammatical
n, the name of mood, otherwi the moods would be as numerous as the passions of the
mind”。
7
主语数量是说话者对客观现象的一种知性认识,但不是主观认识,更不是主观感受。知性
认识一般具有基于客观事实并接受检验的可验证性和在主体间可进行交流的主体间性;而
主观认识和主观感受都具有个体相对性(价值判断)和个体亲验性(情感和情绪等)。另
外,时空观念比起数量观念更具有普遍性,时空范畴是人类认识事物并形成概念的两大先
- 15 -
天直观形式(参见Kant 1871/1976:A32/B48),而数量范畴则是后天的知性范畴。
8
客观地说,“态度attitude”不仅在词源上与mood的拉丁语modus无关,而且在意义上也
容易被解读为与心理、评价、价值等概念纠缠不清的日常含义;而“方式mode”既可以
在词源上与mood具有同源性,也可以在意义上把还能把断言、祈使、祈愿、虚拟等都可
以看作是说话者对命题的一种表述方式(mode/manner),使各种mood的类别更具有客观
性。
9
为了表述简洁,本文不再区分clau type和ntence type,统一采用术语ntence type。
10
鲁川(2003:323-324)认为:语气(mood)跟情态(modality)是该分开并且能分开的。
二者都是言者附加的主观信息。语气体现为对于闻者的态度,情态体现为对于事情的态度。
他把态度分为对人和对事两类,这一观点很有启发性。
11
Jespern(1924:313)从概念角度提出了事实(fact-mood)、思想(thought-mood)和意
志(will-mood) 三种mood类型。
12
此处并非直接给汉语的“语气”进行意义分类,而是借鉴mood的意义类型寻找汉语“语
气”有无表达mood意义的方式。也就是说,既然语气与mood在句法形式上没有对应性
和可比性,那么二者在意义上应该存在着关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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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d, Modality and Sentence Type
ZHAO Chunli (
The Department of Chine Language & literature,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2,China)
SHI Dingxu (
Department of Chine and Bilingual Studies, The Hong Kong Polytechnic University, Hong Kong,
China
)
Abstract: The concept of yuqi has long been a controversial issue in the study of
Chine grammar. It was derived from the concepts mood, ntence type and modality
in the study of English grammar and is related to the concept of tone in the study of
Chine grammar. It is propod in this paper that yuqi is the Chine equivalent of
mood in English, with a different coding mechanism. There is no one-to-on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modality and ntence type in Chine, nor is there any
one-to-on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mood and ntence type in Chine.
Key words: mood; modality; ntence type;t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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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布于:2023-10-19 18:17:58,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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