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缝隙

2023年在岁月的缝隙里苟且偷生

在岁月的缝隙里苟且偷生

【一】

一挚友说：可不行以，写封信，给十年后的自己。

十年后?我不置可否。其实是不想，也有点恐慌。十

年的光阴，足够使容颜接着不再，腰身接着塌陷。揽镜自照

时，皱纹既不是路过，也不是旅游，它们是来定居的，就有

种脆弱感情和恐惊心理交织在一起的无奈。

埋头于柴米油盐的琐碎中，平稳的度过了许多年。岁

月安稳，许多时候天空广袤宁静，土地豁然博大。想和它们

一样丰富端庄，慎重自恃，可我知道，那是痴想。

白天疲乏的时候，夜晚郁闷的时候，或者一个人有些

无聊，就想起塞缪尔厄尔曼说过：岁月悠悠，衰微只及肌肤;

热忱抛却，颓废必致灵魂。

【二】

紫藤开满校内，繁花似锦，香气逼人。和学生一起，

上戏剧课《牡丹亭》。《绕地游》里有几句唱词：梦回莺转，

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

春关情似去年?自己也如禅定一般，想起许多的往事。

路边的书摊上，黑脸的老板带着硕大的黑墨镜，淡然

地瞅着远处，似乎这一堆旧黄的书和自己无关。一本尘灰味

的《平凡的世界》，有些破烂，翻开首页，上面写着你曾打

开窗户，让我向外面的世界张望;你还用生硬的手，拍打掉

我从乡里带来的一身黄土，把你充溢炭烟味的标记印烙在我

的身上。醇厚说，你也没有能拍打净我身上的黄土;但我的

身上确是烙下了你的印记!字迹有些模糊，照旧看得出张牙

舞爪的大气，遒劲有力。是黑蓝的墨水写的，好像是赌气的

怀念。那么，是从谁家的书柜里流浪到此?侵染着谁的青春

和沧桑?

往事犹如尘埃，在不经意间的触碰之下，毅然，散去

了它的踪影。

究竟，因为太多难舍，我们就创建了太多理由。来怀

念，来祭祀。

【三】

总觉得这茫茫世上，一个茶杯、一件衣服、一本书或

一段时间，里边都住着一个老灵魂，等着你来领它们回家。

所以会怦然心动，不舍得错过。假如正好路过，会悠悠地说

一声：好，跟我回家。然后，就一起苟延残喘着，在时间的

缝隙。

小城的一个叫做林顿的酒吧，宁静异样。硕大的酒吧，

只有三个女人的空间，有些和名称不符的空旷。在最隐秘的

角落里叽叽喳喳，说我们才能够听得懂的琐事，汇报着最新

的动向。漆染为原木的桌椅有森林的味道。铁观音在透亮的

茶壶里翻腾伸展。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分裂成一条

条织锦，照在不再年轻的几张脸上。

一辈子在路上，假如属于你的会错过，那就怀念今生

全部的相逢吧。我欣喜她们有着的那些小相逢，窃喜她们能

够拥有的小华蜜。哀痛她们的无奈，替日子的冗长而惋惜。

名利如水，悄然流过每个人的心河。照旧还是谁都无

法泅渡过的琐碎。大家有些感慨：幸亏你在学校，幸亏你只

知道教书。我明晓潜台词的意思，所以安稳的点头默认。

而我，此刻暗想自己幸亏写的不是文章，而是内心的

平稳。

面对美妙事物时，静默，缓慢，以此来记得。如心有

伤感，这记忆会变得更深，更重。

【四】

忆及麦浪滚滚的时日，向日葵是田野的小太阳，黄灿

灿的照在碧绿的菜地里。细风吹过，远处的绿山，近处的大

地，整幅画布一起摇摆，小夜曲一样的柔婉美妙。

田园是什么?不只是一块田地，而是将心里的脚步慢

下来，

进入思想的偏僻角落，有利于检讨自己的浮躁和轻薄，

还可以感受安静地大气象。

卡夫卡说：我们没有必要飞到太阳中心去，然而我们

要在地球上爬着找到一块清洁的地方，有时阳光会照射那块

地方，我们便可得一丝暖和。在书里找到了这丝暖和。感谢

它带给我内心的安静。

然后，有一种生活里最有底气的野气，很茂密，很燎

原。

【五】

六一的时候，和挚友逗趣。说起白衬衣蓝裤子红领巾

的时间。大人们给几毛钱的慷慨，孩子们不知所措的富有，

以及有点奢侈挥霍的感觉。捂着五彩缤纷冰棍的棉罩，纸扎

的色调绚烂的大花，染红的脸蛋，缺了几颗牙的笑容，酸甜

的花花绿绿糖果，喷香甘冽的甜胚子。

人生，如沙漏，始终漏，始终漏，始终漏

而我终究是个写字的，终究要回到自己的情感中来。

希望老去的日子，看着自己的文字，会说：哦，曾有过这样

一段日子，曾有过这样一些人生。

看到一朵花葳蕤地开放，一个漂亮动人的词语，一群

老人晒太阳抹纸牌，一对小恋人在街上闹别扭。学生的笑脸，

同事的关切，挚友的体谅，姐妹的默契。就会很温馨。想记

录下来这些细微环节和感动，以慰平生。

一个叫做辛波丝卡的诗人说：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赛

过不写诗的荒谬。

【六】

去了博物馆看书展，意外的发觉章诒和的《刘氏女》。

作者是个深谙艰辛人生的女人。她曾说过：这个世界并不值

得留恋。我觉得是在广袤的天地间愤懑的呼喊。经验了世间

的大风暴她在这混茫的时代中沉浮隐现，如一枚枯叶，飘舞

而不留恋。

还是有许多人，常把他们看作是天生的一群;痴迷表

达，在观念上不甘庸常，敢于发声。不错，他们的思想关联

着家与国;但在另一层意义上，他们威猛精进，最终会是自

然之子、良心之子。

林清玄《在云上》有一段感慨：一想到我这篇文章的

寿命必将长于我的寿命，哀伤的老泪就止不住滚了下来

时间总是萧瑟的，悄然包抄了生命，被围困的人，无

可逃遁。

岁月给人最大的财宝，终究是接受和宽容。沉淀后的

日子是背负责任的现实，它除了爱情亲情，财米油盐醋，还

有精神灵魂和未知的世界。还有敬畏。

【七】

傍晚，换上平底鞋，在小区里漫步。人们踢毽子，跳

广场舞，打羽毛球。音乐嘈杂而欢快。突然醒悟，就写封信，

给十年后的自己，也是别样的情趣吧。

夕阳下，又想起那首聂鲁达：在此我爱你。在黑暗的

松林里，风脱身而去。月亮在迷茫的水面上发出磷光。每天

如此，时间总是相互追逐在此我爱你。地平线也无法遮掩你。

尽管处于这冰冷的万物中，依旧爱你。有时这些沉重的船会

载着我的吻驶去，从海上驶向没有到达过的地区。

平凡的世界里，珍存现有的点点滴滴。

就在这岁月的缝隙里，苟且偷生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