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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女人

更新时间:2023-02-04 10:52:52 阅读: 评论:0

中考数学试卷2017-酸奶英语


2023年2月4日发(作者:糜烂)

飞翔的女人警…

刘明山涨红看脸,换鞋的时候瞅 瞅楚红,说,怎么还没

有睡?他的目光和声音都软绵绵的,楚红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没有理他,他便径直往他的卧室走去。

楚红和刘明山住着四室两厅的房子,刚刚买上三年。搬

进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睡在主卧室。后来,刘明山回家越来越

深{叟l2点,刘明山还是没有回家,楚红撂下电话后把餐 迟

,为了不影响楚红休息,便搬到另一问卧室去了。

桌掀翻了。 刘明山脚步声很轻

,像是楚红睡着了,怕惊扰了她的睡

盛菜的盘子哗哩哗啪响成了一片,精心烹饪的菜肴顷刻tR

:他把卧室的门推开一半,侧转些身子,看了楚红一眼,说,

问抛洒得遍地都是,…条红烧鲤鱼落地后扑腾了两下,身首异 睡吧

。然后把门轻轻地合上了。

处了:刺耳的声响里楚红发了一阵呆,咬紧嘴唇后还是流f¨ 楚红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刘明山看她那眼的时候,她的

了眼泪 身体抽搐了一下,咽下去了一口唾液。她的头低垂着,两条胳

夜深人静,除厂脚下那个鱼头,没有谁关滓着她。楚红泪 膊环在.一起,抱着自己。很久前,她有胃疼的毛病,经过一个

眼婆娑, 郝双毫尤生气的死鱼眼对视着,有一 游丝~样的 老中医的调理

,现在病根已经去除了。

东西在日光问缓缓地流走 墙七的钟表滴答作响,持续不断 客厅里到处都是苍白的光芒

。所有的灯都开着。如果楼

地向前 扭身的时候,楚纫:终究认定它是一个活着的物体,摇 下有人经过

,比如那些巡夜的保安,后半夜如此敞亮的灯光会

摆的指针不无轻蔑地敲打着她,激发着她的怒气。她跨前一 引起他们的注意吗?

步,把钟表摘下来又捧碎了 很快

.楚红的耳边响起刘明山脱衣服的声音。卧室的门

刘H爿ff{回来的时候,楚红已经把战场打扫—『=净 那个鱼 封得很严实

,都是上等的木料,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与其说楚

头,那只钟表,那些搅和在…起的佳肴美味,全部被收拾到一 红听到刘明山脱衣服的声音

,不如说这些动作和场面夹带着

只纸袋 了一楚红把餐厅的地板拖lr二_遍,It!V,Jlt,也耐心地 声音从她的脑海里跳 来了

。刘明山总是先脱掉裤子,把裤

清洗过了~苍白的灯光下,她对着镜子把自已观赏r好长时 腿抻

一抻,放到窗头柜上,然后才去脱外套,从来都是这样

问 的现在是春天

,刘明山已.经脱去了笨蕈的衣物,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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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躺到床上去了。

楚红两条胳膊往回收,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她听到墙上

的钟表依旧在嘀嗒着向前。钟表已经被她摔碎,所有的零件

都与那些菜肴一起收到了纸袋里。完成这些动作的时候,她

的手指让发条划破了。她没有想到,松散的发条居然会那样

锋利。

楚红把自己抱得那么紧,是等待着一个瞬间的到来。或

者说,她操心着一个瞬间的到来。果然,当刘明山屋子里的灯

光刷的一声暗下来时,楚红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了。额头上渗

出了汗,楚红听到自己的心扑通一声掉了下去,落到了一口深

不可测的水井里。

两滴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了 来,静悄悄地挂在眼

角。楚红发现身体在抖,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抱得更紧。

即便她紧闭着眼睛,眼前依旧是自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像

是那口空洞的井。

夜在一点一点地深入,楚红守卫着这个惨淡的夜,白茫茫

的夜。或者,这个惨淡的夜,白茫茫的夜在守卫着她。

刘明山含混的鼾声响起,爬在楚红眼角的那两滴泪终于

坚持不住。泪滴掉下来的瞬间,楚红感到了轻微的痒,像是有

毛毛虫爬了过去,或者,两缕蛛丝落到了她的脸上。她把环绕

的胳膊松开,两只手放到跟角后发现湿了,凉丝丝的,通过手

指传遍了周身。

楚红不希望再有泪珠爬出来。她不仅是闭了眼,把手掌

也压在了眼皮上。她想把灯光挡住,但她的眼前依旧跳荡着

无边无际的白,这种白完全可以穿透她的手掌。她把眼皮死

劲地眨回来,把身上的力气往手指间转移,与白生生的光线持

久地对抗着。

楚红没有听到刘明山开门的声音。刘明山不知什么时候

站到了她的身边。当她察觉到白光里闪 的一条暗影,猛地

把手掌移开时身体便抖了一下。又有两滴泪不失时机地爬了

出来。

刘明山只穿了个裤头,身上的肉明光闪闪,亮堂堂的,比

灯光还要刺目。楚红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这副样子的

刘明山,刘明山明显地发福了。这副样子让她有点陌生,进而

有点不知所措。方才,她像是睡过去了。短暂的梦过去后,梦

中的许多场景还在她眼前闪烁。刘明LLI好像是冲着她笑了,

然后又哭了,跪倒在了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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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灯光下的刘明山没有哭也没有笑。刘明山站得直戳戳

的。刘明山显然是还没有适应刺目的灯光,揉着眼睛说,姓楚

的,你究竟要干什么?

楚红吁出了一VI热气。刘明山张口的时候,她的嘴角颤

了一下。甚至是要偷偷地弄出一丝笑纹了。刘明山讲出这样

的话显然让她猝不及防。她把嘴张开,然后又使劲地合上。

姓楚的,刘明山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楚红不言语。

姓楚的,你不喜欢后半夜睡觉,可也不能影响别人睡吧,

你说是不是?

楚红的拳头攥紧了。起初,她不知道自己攥紧拳头要干

什么。当刘明山昂起头打了个哈欠后,她就明白拳头的用途

了,猛然间站起来把它砸了出去。

叭一声脆响,刘明山把眼睛瞪大了。

刘明山望着楚红。

刘明山说,姓楚的,你不光是摔东西,你还敢打我?

刘明山说,姓楚的,你去死吧1

是从什么时候起,刘明山改口喊她“姓楚的”呢?

楚红无论多么用心,却还是想不起来了。

十年前,刘明山和楚红还过着穷困的日子,怎么说呢,两

个人曾经是共同穿过一条裤子的。那时候,刘明山是家具厂

的职1二,楚红在百货公司上班。两个人都来自乡下,家底薄,

结婚后连个房子都没有,楚红生了孩子后一家三口挤在租赁

的仅有二十平方米的民房内。家具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后来

就开始裁员了。刘明山是车间的副主任,裁员还轮不上他,但

薪水却一减再减,每天一筹莫展地担心着下岗。楚红所在的

百货公司南于改制早,效益反倒要好一些。楚红看不惯刘明

山苦尢仇深的样子,刘明山在楚红跟前叹了三回气,楚红便劝

他主动下岗 。楚红至今都记得刘明山当初那吃惊的样子,

脸本来就瘦,张着一张嘴,掉着个下巴,就剩往下落口水了。

楚红说,刘明山,你把舌头吐 来 刘明山疑惑着,不明就里,

真把舌头吐 来了。楚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刘明山推到

了镜子前:好好看看吧刘明山,看你像不像个吊死鬼?刘明山

收回了舌头,拽了楚红挠她的痒。就在那一夜,儿子睡着后,

两口子谨小慎微地折腾到大半夜,在楚红的鼓动下,刘明山终

于决定主动下岗。

刘明山做起了生意,先是小打小闹,卖一些It常用品,积

蓄了一些钱后胆子就大了,脑子也活泛了,代理了一家卫生洁

具厂的产品,几年过去,自称已经跨人中产阶级的行列了,非

但买了房,买了车,身上的穿戴也全部换成了名牌。这一回,

该到刘明山动员楚红下岗了。刘明山那天喝了一点酒,搂着

楚红一个劲地问,红呀,你说老公有没有本事,你说老公好不

好?楚红闻不惯酒气,却并没有把刘明山推开。楚红清楚,刘

明山并没有醉,不过是头脑发热。男人在得意忘形,需要别人

吹捧两句的时候,当老婆的自然需要挺身而出。楚红夸了刘

明山几句,刘明山就有点放不下了,说红呀,能有今天多亏你

劝我下岗,我看咱家也不缺你挣那两个钱,你也给咱光荣下岗

吧,做个全职太太好不好?刘明山的语气像对楚红进行报

复。楚红流露出些许不满:刘明山你想得美,你财大气粗了是

不是,哪天你撇下我和儿子走了,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刘明

山乐了,红你给我说说,我刘明山是那样的人吗?

楚红于是也光荣下岗了。倒不是楚红没有主见,她内心

深处是希望做个全职太太的。楚红不喜欢自己的职业,每天

站在柜台前看人眼色,有什么好?反正家里不缺那几个钱,把

心思用在自己老公和儿子身上总比用在别人身上好。楚红操

持家务,接送儿子上学,给父子俩做最可口的饭菜,买最喜欢

的衣服,隔 差五还要组织一家一口到饭店小聚一餐,日子过

得有滋有味:夜里躺下来,搂着自己的男人,楚红觉得很踏实

也很满足,连梦里都喜洋洋的,难免被自已的笑声吵醒:楚红

想,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呀,想一想,有多么美,怕是比

儿子爱吃的那种“心里美”还要美呢!

楚红觉察到事情有点儿不对头是在刘明山把儿子送到省

城的私立学校以后:刘明山发誓要让儿子上最好的大学,所

以从小学起就开始发力。楚红起初不刚意把儿子送出去,儿

子当然也不情愿,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有准愿意呢?但楚红

拗不过刘明山,刘明【lJ责问她,如果儿子考不上清华北大,谁

负责?楚红想_r想负不起这个责,也便默许了:楚红的家务

一下子少下来,不光是儿子不用他操心了,刘明山好些时候(乜

不再回家吃饭:刘明LU说,以前是二个人吃饭,每一餐你都得

做,不回去怕浪费你的劳动成果,现在我在外边随便对付点也

可以,省得消耗你的体力。楚红有些不高兴。楚红想,在刘明

山眼里,自己做饭果真是一种负担吗?楚红要求刘明山只要

不是推不掉的应酬,必须回家吃饭。刘明山答应着,应酬却是

一天比一天多了。刘明山只要在外边吃饭,尤其是晚上在外

边吃,回家后楚红总是要问他和谁在一起,刘明山有些烦了,

说,不就吃顿饭,总这样拷问,有什么意思呢?两口子为此吵

过好几回架,起初,吵过以后刘明山总是要主动认错,说,以后

别吵了好不好,都老夫老妻了,这样吵有什么意思?楚红望着

刘明山发了一阵呆。楚红想,老夫老妻,什么意思呢,难道刘

明山连和她吵架都有些烦了?楚红想着这个词一夜未眠。第

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刘明山把楚红为他买的那条腰带换了

下来,随手丢在了墙角。楚红躺在床上看着刘明山漫不经心

的动作,心里想,问题怕是有点严重了。

楚红出嫁前,乡下的婶娘郑重其事地和她讲,红红呀,要

想管得住男人,第一要管得住男人的钱,第二要管得住男人的

腰带,两头都管好,IEl子才能平平稳稳地过得下去。婶娘的话

让楚红的脸红了 后来婶娘去世了,楚红回想起她的话来却

发现很是受用。刘明山的钱,楚红当然是努力去控制的,可

是,小打小闹做生意的时候还好说,现在生意做大了,谁知道

他手里有多少钱呢,连刘明山自己都说资金运转时搞不清楚,

她又如何能知晓?刘明山的腰带当然她是用心去管的,逛商

店的时候,楚红最关心的就是男人的腰带,她给刘明山买的腰

带不下十条,可刘明山还是自己带回了腰带,把她买的腰带丢

到墙角去了。当然,这只是一种表层的意思,既有象征性,也

有欺骗性,即便系着她楚红买的腰带,你能保证他不在另外的

女人面前把腰带解开吗?楚红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用

心地装扮着自己,她开始减肥,她涨红着脸买了有关性事的

书,但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朝着让她捐心的方向发展。先是

刘明山和她亲近的时候总是显得提不起精神,她想调动他,有

时候连她都觉得!I1己的动作和声音有点贱,尽管这样却一点

儿功效也没有。有几次,刘明L【J显得十分卖力,她觉得两个人

该是都到那种水乳交融的境界了,正有些得意的时候,却发现

刘明L LI嘴里喊着一连串数字,她逼问刘明山嘴里喊什么,刘明

山起初不说,说出来后楚红一扭身把他掀了下来。刘明山说

他是在念叨抽水马桶的价格呢,算一笔账。

事情的发展让楚红寝食难安。楚红闻到刘明山身上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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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来由和出处的香水味了。楚红从刘明山的身上发现了’其他

女人的头发了。楚红逼问刘明山,警告刘明山,如果你刘明山

敢对不住楚红,楚红就去死!刘明山果真是有点害怕了。姓

楚的,他说,算我惹不起你还不行?此后他不再和楚红吵架,

一回来便跑到自己的卧室里沉睡不醒。

{ 刚刚结婚的时候,刘明山延续着恋爱时对她的称呼,喊她

红。楚红喜欢这样的称呼,也喜欢这种热情奔放的颜色,刘明

山喊她的时候,她心里便热乎乎的。后来,刘明山就什么也不

喊了,再后来,开始喊她“姓楚的”。姓楚的,这也算一种称呼

吗?如果算的话,也太有些不近人情,麻木不仁了。天下姓楚

的何其多,楚红怕是对刘明山没有多少特权了。

刘明山一走就是五天,电话自然也没有往家里打。这些

天,楚红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楚红想,有本事你就不要回

来,有本事你就和那些不要脸的女人鬼混吧。她这样想的时

候,眼角又爬出了泪珠。到第六天,她就不想再这样躺下去

了。这样躺下去莫不是坐以待毙?

楚红决定去死。

楚红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她不是装扮自己,而是把头发

搞乱了,蓬松着披散下来。她穿上了一件大红的衣服,红是一

种热情奔放的颜色,她希望这样的颜色能夺人眼球,引起别人

的注意。她换上了平底布鞋,这样的鞋便于行走和攀登,这鞋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穿了。她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好长时间,觉

得这身装束让自己年轻了,又觉得添了几分老迈,丝丝缕缕的

皱纹眼瞅着爬满了清瘦的脸。楚红想,这样去死,行吗?

地方是早就装在心里的,不过当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走

近它。临近中午的时候,楚红开始住那个地方走。楚红已经

有好多天没有出门,站到了阳光下,她感觉天旋地转,身子一

下子轻了许多。楚红担心自已空虚的身体会在阳光下融化,

返回去吃了点东西,喝了些水。即便去死,也该填饱肚子吧。

路上的人还不甚多,她知道这是暂时的,下班和放学的高

峰期还没有到。儿子送到私立学校后,楚红每天都要m门几

次,早晨锻炼身体,下午逛街,后来,又新增了跟踪刘明山的项

厚t 戈 I 28

目。每天回家前,她都要买几份报纸,打发掉等待刘明山回家

的漫长时间。

楚红的目的地是一幢尚未完全竣工的楼房。这是一幢七

层高的楼,建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转角处,没有围墙,光秃秃地

立在阳光下。有一伙民1:,正在修整着楼门前的空地。楚红

望着他们,他们的动作懒洋洋的.看样子肚子有点饿了。要想

爬到楼上去,必须从这伙民T身边经过,楚红想,这些民工,他

们会拦阻她吗?她一动不动的样子引起了民 的注意。民工

们躬着身开始偷偷地瞟她,窃窃私语,见她神情呆滞,声音便

高了起来。一个民1 发 一声坏笑,捅了身边的同伴一下,

说,虎头,发什么呆,你老婆看你来了!一伙人都笑了。不远

处丁头冲这边喊,看什么,没见过女人是不是,都给老子干

活!工头的声音有些嘶哑,“老子”两个字把楚红刺痛了,有一

瞬间,她产生了冲上去扇 头一个耳光的冲动。 可是,楚红来

这里不是为了教训I 头的,她不希望发生节外生枝的事情。

楚红扭身看,街上的行人已经多起来,车流多了.人行道上已

经到处都是人头 楚红有点急了。楚红昕到民工又在窃窃私

语,只不过声音比方才压得越发低了。民T们的脸上都是一

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那个叫虎头的小伙子和同伴说,她不是我

老婆,看样子她是个疯子。楚红听清了这句话,怒气一下子蹿

上来。你才是疯子,她想。她迈开双腿从民1 中间跑了过去,

一口气跑到了楼门前。

民工们并没有拦阻楚红,而是直起身来望着她。她真是

个疯子,有人喊了出来。连Ir头都顾不上管理民_丁了,直着脖

子望着楼¨前的楚红。楚红喘息着,她拿不准该不该跑进楼

里去。她发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

子,没有谁朝这边瞅。民l_r 中又有人冲着她喊:疯子,真是疯

子。然后他们似乎有些兴奋了,对一r 头的吆喝置之不理。疯

子!疯子!一伙人齐声喊着。楚红不希望别人把她当成疯

子。楚红的身体鼓胀起来,冲着民丁喊:我不是疯子,我要跳

楼,我要去死。

空荡荡的楼道里凉风习习,楚红找到楼梯,一口气跑到了

七楼。她在攀爬楼梯的时候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这让她有

点儿解气,同时也有点儿失落。楚红发现通往楼顶的天窗闭

合着,犹豫---F.跑到了一问临街的房问里。房间门窗都还没

有安装,楚红儿步就跨到了'窗台前,双手搁上去,一阵冰凉的

感觉沿着掌心传 来,冷风呼的一声落在了她的脸上。楚红

打了个寒噤,身体里喷涌的热流消散了,两条腿开始不停地

抖。

楼下的那伙民T都高昂着头。他们在等待着。凭借他们

的判断,那个疯女人迟早会在楼顶上,或者某一层楼房的某一

个窗口露面的。当然,这个疯女人也可以到楼的另一面往下

跳,可是,想一想,既然是跳楼,有谁会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往

下跳呢,即便是疯子也不会。

楚红双手扶着窗台,脑袋刚刚露 去,楼下便响起了一片

吁声。冷风吹过的脑门开始隐隐发痛.有那种针扎般的感觉,

一直往深处钻。楚红喘了一口气,蹲了下来。楚红想起来一

个故事,说一个女人去寻死,是要投河的,一只脚踏到水里后

就不想死了,因为河水太冷。故事是刘明fI』给她讲的,当时她

对那个寻死的女人嗤之以鼻,既然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河水

太冷吗?但这时候,楚红对那个故事中的女人有些理解了,

不,是完完全全地理解了。那河水就是冷嘛,她想。

但楚红决不能像故事中的女人一样退回去。楚红一定要

去死,一定要死给人看的。她在地上蹲了一阵,然后咬紧牙

关,又来到了窗台前。那些民1 依旧昂着头往 卜看,他们神情

专注的样子说明早已忘记了饥饿。 来_『,H;来了!她听到

隐隐的声音从楼底下传来,虽说是低,虽说是龠混不清,却分

明夹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民T 们大多光着脑袋。阳光下很

亮,楚红从上面看下去,感觉他们就像一根根树桩一样,刚刚

遭受砍伐的样子。楚红想,看什么.你们以为楚红真是疯子

吗?楚红想,不愧是民1]:,真是一点素质也没有,眼瞅着有人

跳楼_r,不打电话报警,怎么就光知道看呢?

楚红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楚红希望楼下的民。 能呼喊

起来,使劲地呼喊,发疯地呼喊,使出吃奶的力气呼喊。这样,

匆匆而过的行人肯定就停下来了,他们会暂时忘记回家,忘记

卜午的烦恼和下午准备干的事情,整齐划一地把目光冲着她

投射过来。但民1 只是专注地望着她,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叫

喊。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呢?楚红想。楚红真想把口袋

里的手机掏 来,挥手冲着那些树桩一样的人影丢下去,砸到

谁的啮袋才好呢!

楚红等得有些急了,时间如同街上的那 行人一样匆匆

滑过:她发现楼下的民一T:已经有好些人把脑袋垂下去,扭向

了别的地方,不再对她注目:他们是感到【木l倦_r,且十子饿了,

还是等得有点烦_r。认为她不过是神经错乱,故弄玄虚,不可

能从七层楼上跳下去?楚红作了一次深呼吸,撑着窗台的双

手猛然用力,将身子悬起来,一条腿果决地跨到了窗台上。楚

红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做这样的动作了,小的时候,她曾经是骑

过马的,这样的动作不合时宜地唤起了她童年的记忆。紧接

着,这样的动作又把她吓坏了。跨过窗台的那条腿下沉的瞬

间,她感到一阵眩晕,脑子里呈现出身体轻飘飘降落的画面,

然后是啪的一声,一片血红泛起,整个身子便变成一团泥了。

那个双目紧闭的鱼头,同时在她的眼前跳荡。楚红双手紧紧

地抱住了窗台。她发现自己掌心出汗了,汗湿的手掌贴着水

泥墙面慢慢地滑动。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屋子里悬

着的那条腿紧绷绷地颤动着,好不容易才把重心缓缓地移过

来。楚红想,生与死,其实就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呀。楚红听到

自己的心脏与生硬的窗台发生了强烈的撞击,仿佛是跳 来

了,夹在身体和窗台中间翻滚,随时都有可能被挤压『叶J来,砰

的一声蹦出去,落到很深很远的地方。

楚红平缓着自己的心绪,当她把目光移向窗外的时候,街

道上已经拥堵起来。楚红听到了人们的叫嚷,许许多多的人

正从远处向这边奔跑。她又把脖子向外探了探,发现楼底下

已经是人头攒动,挤成了一片。事情正如她所愿.那么多目

光,终于向她投射过来,警笛的呜叫声南远及近,救护车也来

了,消防车也来了,楼底下浮起来红红的一片,鼓风机把气垫

吹了起来。

楚红一阵冲动。楚红想,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楚红想,

刘明山,你就等着吧。

楚红趴在窗台上时间有点长了,浑身酸嗣,手有些发麻,

汗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浸湿了窗台。楚红想从窗台上下去,

可是,楼底下那么多的目光正注视着她,如果身体离开r窗

台,她还会吸引那么多眼球吗?楚红犹豫了,她拿不准这样的

时候该不该下去。这时候,楼底下的警察已经操着话筒开始

喊话:

七楼的大姐,请不要冲动,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们说!

七楼的大姐,请相信我们,生命是最宝贵的,一定不要冲

动!

另一只话筒也响了起来:

七楼的大姐,我们是劳动局的,如果哪里欠了你的1-钱,

我们会一分不少帮你讨回来,政府决不允许拖欠~r钱,请相信

我们,一一定不要冲动1

29 l二oo九年第十一期

楚红的跟里涌出了泪水。楚红想,这些警察是多么好,连

劳动局的都来了。楚红想,自己这样子,一准是把他们急

坏了,把楼下那么多人都急坏了。楚红心里一热,从窗台上翻

了下去。落到房间里后,她猛地意识到什么,起身又爬到窗台

前。

七楼的大姐,你是好样的,你从窗台上下来说明你是好样

的,请相信我们,珍惜生命!

楼下的话筒又喊了起来,声音虽说真切,却似有些遥远

了。楚红想,楼下的警察在表扬她呢。楚红想,从窗台上下

来,她就安全了,她是在退却吗,还是在证明警察喊话起到了

作用?话筒里的声音又盘旋上来,几只飞鸟从楚红的眼前掠

过,她果然是听出了警察话语里得意甚至是挑衅的成分。趴

在窗台上垂头看下去,她注意到有警察分明是举着望远镜的,

也就是说,她的动作和神态会被人尽收眼底。楚红有点急了,

有点气愤了,用力再把一条腿抬起来,搁到了窗台上。能顺利

完成这样的动作,得益于她这几年来的晨练,她的腿果然是有

点弹性了。楚红用力把腿向外伸,这样,楼底下的人该是把它

看到了。

楚红清楚,这样的动作不可能持续太长的时间,衣袋里的

手机凭空增添不少障碍。她觉得时辰到了,把手机从腰间拽

出来,开始拨打刘明山的电话。

这才是最重要的环节。如果缺失了这个环节,楚红跳楼

也就没有实在的意义了。楚红紧张起来。她把手机紧紧地握

着,颤动的手指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才拨通了刘明山的电话。

楚红担心刘明山的手机占线,但却如愿地接通了。电话里传

来娇滴滴的女声:吉祥牌坐便器物美价廉,吉祥牌坐便器让您

用得方便,用得满意!

刘明山把生意经念得越发通透了,连手机铃声都在宣传

着他代理的产品。据说,他所代理的这种吉祥牌坐便器已经

占有了这座城市十分之一的市场份额,这可是一个不容小觑

的数字。

娇滴滴的女声重复了三遍,刘明山才按了接听键。这也

是他的习惯,宣传两次有点少,超过三次打电话的人就有些烦

了,事不过三嘛,凡事当然要考虑个度。

楚红让娇滴滴的女声勾起了怒气,她甚至想把手机摔

了。她当然不能摔,如果摔了,费尽心机地来跳楼还有什么意

思?

南 戈 J 30

晷,刘明山开口了,什么事?

楚红前一天夜里就想好了和刘明山要说的话,却一时语

塞。

有事你就说,刘明山语调低沉。

楚红还是说不上来。楚红想,警察喊话的声音,刘明山听

到了吗?楚红想,刘明山呀刘明山,有什么事,你说有什么事,

老娘要跳楼了!

如果没事,那我就挂了,刘明山又说。

楚红急了,她决不能让刘明山挂断电话。她冲着电话叫

喊,刘明山,老娘要跳楼,老娘现在要从七层楼跳下去,你听到

了吗?

刘明山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刘明山说,姓楚的,你这

个人真无聊,想跳你就去跳吧,有本事你到世贸大厦去跳。

说完,刘明山把手机挂断了。

楚红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是这样。楚红想,他让我跳,这个

王八羔子真让我跳,他真的让我跳!楚红的一条腿还搁在窗

台上。那条腿已经发麻了。楚红猛然间把手机扔出了窗口,

然后攀住窗台用力往上爬:

警察冲进去抱紧楚红后,把一个黑色的头套罩在了她的

头j二。

警察架着楚红往楼下走。楚红搞清楚怎么回事后已经什

么也看不到了。楚红想,为什么要这样,他们有什么权利给自

己戴头套呢?楚红的两条胳膊被死死地夹住,悬在空中的两

条腿拼命地挥舞着。楚红说,你们把我放开,我要跳楼,我要

去死!

楚红已经不想死了。

楚红被架到楼下后,听到了杂乱无章的声音。她什么也

看不到,只有一片一片的自在眼前晃动着。但楚红的脑子里

却现出了人头攒动的场面。肯定的,所有的人脖子都伸直了,

目光都拉长了,他们在叫嚷着,他们拼命地向前拥挤,想把她

看清楚,看看这个跳楼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以便更为详尽

地转述给没有亲历现场的家人和朋友。

楚红的脸红了。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判断。没有谁能

够看到楚红的脸,包括她自己。楚红开始感激这个黑色的头

套。楚红想,这些警察,考虑问题可真是周到呀。

楚红被架到了救护车上。但救护车却把她拉到派出所。

架着她的两双手终于松动了,楚红浑身疼痛,身体里所有的力

气都被抽空,真的像死了一回。

有人为楚红摘去了头套。两个女警察站在她的身旁,正

警觉地盯着她。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楚红说,警察,你

们坐。楚红的语气像是在家里接待客人,把身边的警察搞得

莫名其妙。两个女警察互相看了看,又去看楚红对面桌子旁

坐着的男警察。她不会真是个疯子吧,一个女警察冲着男警

察说,手搭在了楚红的肩膀上。楚红听了这话,又有些生气

了。楚红想,疯子,你才是疯子呢。警察救了楚红,楚红当然

不能这样讲。楚红对警察心存感激,看到墙上挂着红艳艳的

锦旗,越发觉得警察好了。楚红说,我不是疯子,我想去跳

楼。楚红刚说完,另一个警察也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这

下楚红不能接受了。楚红甩着膀子说,我真不是疯子,真的不

是,我就是想去跳楼,想去死,但现在我不想死了,永远都不想

了。楚红觉得搭在肩上的两只手越发地重了,把头扭向一个

警察,瞪着眼问她:你结婚了吗?等你结婚后就明白了。其实

我不想死,根本就不值得为一个男人去死。女警察果然把手

松了松,但却没有移开。女警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楚红。

算了,你们把她放开吧,她不会出事了。坐在桌旁的男警

察说:男警察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大约是理解楚红的意思了,

至少,没有把她当成疯子。

你坐下说话,男警察说。

楚红坐下来,身子瘫在了椅子上。两个女警察也坐下来,

有一个摊开了纸,握起了笔。

姓名?男警察开始问话

楚红懒得说话。楚红这时候唯一想做的事情是睡一觉。

她连着几天都没有睡,折腾了半天,实在是累了。

,虽然你跳偻值得同情,可你已经触犯了治安管理条

例,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 ] 作

楚红想不到会这么麻烦:楚红把刘明山的手机号告诉了

警察 警察拨号后,等待刘明山接听电话的过程中撕了好几

次嘴 楚红知道,那个推销抽水马桶的女声把她搞得有些烦

刘明山不到20分钟就赶了过来。

刘明山进来后只瞅了楚红一眼,就开始和警察笑。然后

又敬烟。楚红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楚红想冲上去揪扯刘明

山。楚红想,这个王八羔子,老娘差点就跳楼了,你怎么能这

么轻描淡写地看一眼就了事?

警察替楚红出了口恶气。警察把刘明山敬他的烟摔了。

什么狗屁男人,怎么能逼着老婆去跳楼?警察站起来,往刘明

山跟前靠了两步,刘明山猫着腰退缩着。

不是这样的,刘明山说,我们不过是吵了一架,我真没有

想到她会跳楼。

说着,刘明山瞅了瞅楚红。按楚红的理解,刘明山是在求

她了,希望她能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可是,刘明山你想一想,

楚红这时候能站出来替你说话吗,你去盖上八床棉被做梦吧!

楚红把眼睛闭上了。

在外边搞女人了是不是?一点家庭责任感都没有,有几

个钱就骚成这样,连老婆都不要了,还有点良心不?

警察继续教训刘明山。

刘明山的腰越发地弯了,声音也变得扭曲。

我郑重警告你,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如果再让老婆去跳

楼,非关你十年八年不可。

男警察说了这番话,坐下来不吭声了。刘明山又去给他

敬烟,这-_回他接了。刘明山为他点上烟后把腰直了起来,脸

赔上了笑。

一个女警察看着刘明山点头哈腰的样子努了努嘴,说,希

望你以后能善待自己的女人,我看大姐挺不容易的:

楚红的眼窝一下子热了。但她下过了决心,决不当着刘

明山的面哭。

刘明山又冲着两个女警察点头。然后和男警察说,警察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男警察腾一下站起来:想得倒是美,你老婆触犯治安处

罚条例了知道不?按理是该关几天的,可她再有错也是因为

你,交五千罚款吧!

楚红心里咯噔~下。楚红想,五千,这么多,我可是没有

跳下来呀。

刘明山说,五千,这么多,她可是没有跳下来呀。

刘明L【J的话把楚红的心剌得生疼。不仅是疼,而且抽搐

起来。楚红想,王八羔子该罚,罚五千太少,罚他五万才过瘾

31 J-oo ̄+一期

呢。

少说废话,交钱走人,男警察说。

刘明山犹豫一下,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拎了个提包,取

出来一沓钱。先交两千吧,他说,我先打个欠条,不出两天我

肯定会补齐的,他说。

男警察看了看那沓子钱,说,两天内必须交过来,听清没

有?

刘明山赶紧点头。

办完了手续,刘明山才把脑袋扭向了楚红。楚红的眼睛

还是紧闭着。刘明山说,回家吧,回去再睡好不好?刘明山的

声音轻柔而舒缓。楚红拿不准该不该把眼睛睁开,该不该跟

他走。又想,这是在派出所呀,不走又有什么法子?

刘明山和男警察点过了头,见两个女警察垂着头不搭理

他,便跨出了门。但他很快又返回来了,说,警察,我刚才

顺便上了趟厕所,你们用的抽水马桶就是我那里的货。

男警察扑哧一声笑了,说,再出事我可饶不了你1

楚红,我知道你是在吓唬我,可你实在有些过分了。

楚红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冈0刚睁开眼睛,就听见刘明

山和她这样讲。

经历了一次漫长的睡眠,楚红还没有彻底清醒:面前的

刘明山像是影子一样,飘荡在遥远的过去:只是在她和刘明

山刚刚认识的时候,刘明山才叫过她楚红。那时候刘明山那

么瘦,还没有喊出她的名字就把头垂下去了。他听到刘明山

用舒缓的声音喊着“楚红”,这两个字,分明是代表着那段过去

的时光的。

楚红的眼角潮湿起来,侧转身子,想把手伸 去,将刘明

山的手拉过来。可是,这时候楚红彻底清醒了。面前的刘明

山已经不再清瘦,明显地胖了一阁,大了一号.声音也不是刚

才那般轻柔了。

楚红,你真是有些过分了,你知道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后

果吗?

楚红听清刘明山的话了,而且.把他方才那一句也想起来

厚。 复 l 32

了。刘明山说,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死,你是在吓唬我。

楚红腾一下坐起来,怒视着刘明c【I。

刘明山撒腿退到了门前。

你太激动了,刘明山说,我不想和你争辩,好好想一想,你

有什么理南这样做?

说完了,刘明山退了出去。楚红想发作,忍住了。想一

想,有什么意思?想一想,不愧是做了十多年夫妻,刘明山居

然把她看得这么透,像是她且十子里蛔虫一样。在刘明山眼里,

楚红根本就不想死,是在作秀呢,是在要挟他呢,不是这样吗?

刘明山要了外卖,楚红起初不想吃,又想,不吃白不吃,自

己饿着肚子,给谁节省呢?楚红吃得特别卖力,简直是咬牙切

齿。

整个下午,楚红和刘明山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卧室。傍晚,

刘明山又叫来了外卖。和楚红说,晚上我要请派出所的那帮

警察吃饭,已经约好了的:楚红没有吱声。刘明山又说,吃一

顿饭.总是花不掉j千块钱的。楚红还是没有吱声,刘明山便

拉开门走了。

刘明山关门的声音刺痛了楚红。楚红蹦了起来。楚红

喊,刘明山,你个王八羔子。楚红搞不清刘明山听到没有,呆

呆地望着那扇门。楚红哭了。楚红已经决定不哭了,可是她

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电话是在第二天上午响起来的。那时候,刘明山已经出

门去了 刘明山临走的时候问楚红,需要找个人陪护吗?家

里的电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响起。楚红辞职以后,就很少和

外界来往了。铃声响起时,楚红正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

呆。楚红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成个样子了,头顶上平添了几根

向发。楚红听到铃声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跑到了电话前。她

把手放到话筒上后猛地又抽回来 她发现显示屏上是一个陌

生的号码~铃声响了好多遍,她终于拿起了话筒。

请问.您是楚红女上吗?

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楚红的手抖动着,什么也没有讲。

是这样的,我是晚报的记者林小林,如果方便的话想和你

聊一聊,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楚红搞不清晚报的记者为什么要找她聊。林小林,这个

名字她是见过的,许多个夜晚,她都要靠看报打发掉漫长的时

光,.

楚红忽然问紧张起来。林小林几个字猛然间横亘在她的

脑海里,她搞清楚晚报的记者为什么要找她了。

我不想聊,我一点也不想聊。楚红把电话挂了。

’楚红环着手臂抱紧了自己。楚红已经习惯于这样的动作

了。她的头脑里变得闹腾腾的,像是煮沸了一锅鸡蛋。怎么

会是这样,她想,警察不是给她戴上头套了吗,记者怎么会找

到她?

楚红觉察到问题有点儿严重了,这就是刘明山担心的后

果吗?她有些不知所措。跑到卧室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一张晚

报。那张晚报在醒目的位置刊载着一篇报道。这篇报道讲,

一位私企老板事业有成后背叛了结发妻子,苦命的女人气愤

不过欲跳楼自杀,面对处于生死边缘的妻子,私企老板终于翻

然悔悟痛悔当初,两个人又过上了从前一样幸福的日子。这

篇报道就是这个叫林小林的记者采写的,见报后引起了强烈

反响,报社不惜版面就此展开了深入的讨论,竟然持续了整整

两个星期。

楚红一点一点地把那张报纸撕碎了。然后把纸屑收起

来,扔到了垃圾筒里。楚红想把电话线拔掉,刚刚走到电话前

铃声又骤然响起。楚红下意识地堵上耳朵,等铃声终于停下

后手却有点不听使唤了。

刘明山晚上回来得比以往要早。楚红已经做好了饭。两

个人默默地坐在餐桌前,刘明山问她,有人打电话来了吗?楚

红手一抖,手里的筷子掉落下来。刘明山说,你怎么了,你怕

什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怕呢?

第二天上午,刘明山走后门铃响了起来。楚红不敢去开

门,从猫眼里望出去,见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便料定是那个林

小林了。楚红背靠着门,持久地喘息。

家里已经没有菜了,傍晚的时候,楚红走出了家门。楚红

发现自己的心跳荡得厉害,垂着头急匆匆地向前。楚红感觉

到许许多多的目光追随着她,继而将她团团同拢。楚红好不

容易来到菜店,买了菜后便开始往家里跑。可是,来到家门前

时还是让林小林堵上了。林小林身边站着两个男子。林小林

说,楚大姐,我们等你好久了。

楚红不知所措,想把几个人分开进屋去,手上却一点力气

・也没有。

林小林说,楚大姐,我们知道你装着一且十子苦水,如果你

把苦水倒 来,把心里的委屈讲 来,一定会舒服一些的,你

说是不是?

旁边一个男子说,楚大姐,媒体是会对新闻当事人负责

的,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

楚红呆呆地望着林小林和她身边的男子。三个人都在冲

她笑,牙齿都很白。

林小林又说,楚大姐,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对你负责。

楚红忽然间发怒了。楚红把手里的菜举了起来。我不想

说,我不想让你们负责,你们让我回家好不好?

三个人愣了一下,闪开了。楚红把菜丢在地上,慌乱地掏

钥匙,这时候刘明山回来了。

三个记者围住刘明山。刘明山想发怒,嘴唇都在抖了,但

他却笑了。对不起,他说,我妻子这两天情绪不好,请你们理

解一些可以吗?三个记者没有再说什么,走了。

刘明山收拢了笑容,进屋后只和楚红说了一句话,咱们的

事迹怕是要见报了。

连着许多天,楚红不再出门。楚红和刘明山说,你还是在

外边吃吧,我有点累了。刘明山果然听话,不再回家吃饭。‘刘

明山和楚红说,现在竞争很激烈,生意真不比从前好做了,过

一阵要搞个展销会,真是很忙。楚红点了点头。

像是经历了一场梦,日子似乎又倒退了回去。刘明山总

是回来得很迟,回来以后便到他的卧室里沉睡不醒。楚红一

个人待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连报纸也不看了,许多时

候都在发呆。楚红想,这就是自己所等待的结果吗?楚红想,

莫非就让日子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楚红看看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本来不想接,却

还是忍不住接了。她是感到寂寞了,需要和人说说话吗?

这一次电话不是记者打的,电话一通,对方就赶紧表白,

楚大姐,我不是记者,我真不是记者,我是想和你谈一笔业务

的。楚红愣了一下,以为对方打错了,和自己谈哪门子业务

呢?

电话是一个广告公司的经理打来的。这位经理介绍说,

“五一”期间,文化广场要搞璺J个盛况空前的商品展示会,他们

代理了一家卫生洁具厂的广告宣传业务。经过策划,他们准

备占领制空权,利用氢气球对刚刚进入本地市场的“如意”牌

系列卫生洁具进行宣传,目标是打败目前已经占有本地市场

十分之一份额的“吉祥”牌系列洁具,想请楚红作为氢气球驾

33 I二oo九年第十一期

驶员参加活动,出发点就在文化大厦的顶层。

这位经理讲话絮絮叨叨的,楚红一开始怎么也听不明

白。这样的活动,为什么偏偏要请她呢?经理最后提到出发

地是文化大厦顶层,楚红一下子反应过来,叭的~声摔下了电

话。

隔一阵,电话又打了过来。楚红不想接。楚红又想接起

电话来骂对方两句,可接起来后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大姐你放心,报酬好说,只要能引起轰动效应,我们是不

会亏待你的。

电话一通经理就赶紧表白。

楚红忽然间就笑了。笑得连自已都感到有点离谱。就在

这笑声中,她内心深处积淀多时的郁闷竞一扫而光,烟消云

散。

楚红说,好啊,你给我把事情详细地讲一讲。

此后的许多天,早饭后楚红便匆匆地出门了,有时比刘明

山还要早。晚上当然回来得也比较迟,有时比刘明山还要迟。

刘明山起初什么也没有问 只在她出门或进门的时候不

动声色地望着她,有一天早晨终于忍不住了,和她说,你这是

要干什么去?

楚红笑了笑。刘明山发现她面色红润,精神状态比先前

好多了。楚红说,我找上工作了。是这样啊,刘明山嘴角抽动

着,把头垂下去,然后又抬起来,问她找上了什么工作。楚红

没有回答,走了。这是商业机密,楚红是和广告公司签过合同

的,决不能和任何人透露。

刘明山望着楚红的背影想,她为什么笑,她究竟找了一份

什么工作?

谜底是在“五一”那天揭晓的。那一天,文化广场上举办

忍圣戈 I 34

了盛况空前的商品展示会,卫生洁具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展品,

占据了广场的三分之一。整个广场上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商

家们动用各种手段,对自己的产品进行宣传。有的摔盆砸碗

以示质量过硬,有的价格放水以示销售诚意,更有商家请来了

专业歌手和模特队,挺胸甩臀扭来扭去地吸引着观者的目

光。刘明山为了宣传他的“吉祥”品牌自然也是想尽了法子,

最绝的一招是让身材诱人、身着泳装的女模特躺到了浴缸里,

而且尽情地笑着,参观者将他的宣传点围了个水泄不通。

临近中午,广场上的气氛空前高涨。歌声,吆喝声,瓷器

碰撞声响成一片,人声嘈杂,火爆异常。正午12点整,一声声

嘶力竭的叫喊猛地响起,盖过了所有的声音:跳楼啦,文化广

场上有人跳楼了!喊声过后,几乎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循

着声音望去,一个女子果然站在文化大厦的楼顶上跃跃欲试。

刘明山当然也看到了,刘明山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楼顶

上的女人。他先是发呆,然后就分开人群往楼前跑。人太多

了,他根本跑不起来,跌跌撞撞的,最终被绊倒在地。当他好

不容易爬起来,抬头时看到楚红已经走到了楼顶的前沿。刘

明山发疯般的喊,楚红!

高音喇叭里那个声嘶力竭的女声又开始喊:一个月前,这

位大姐因为寂寞和忧虑曾经在迎宾大街跳楼自杀过。现在,

她又一次站在了文化大厦的楼顶。大家看,她要跳了,她真的

要跳了,这一跳,迎接她的是灿烂的新生,因为她拥有了“如

意”牌洁具,生活从此将一帆风顺。

一片吁声响起,人们明向过来了,不过是商家作秀,不过

是虚惊一场。但人们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在万众瞩目之

下,楼顶的女人飞了起来,两条彩带在她的头顶高高地飘扬

着。彩带上用硕大的字号写着这样的内容:使用如意,保您满

意;拥有如意,一生顺利。

刘明山呆呆地望着飘荡在空中的楚红。

刘明山想,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学会飞了?

责任编辑王迅

本文发布于:2023-02-04 10:52:52,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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