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

孙犁描写女性的深层情感隐秘

一、孙犁写女人之因

1.孙犁的第一任老师

孙犁是一个受到特殊关照的孩子，据孙犁回忆，他的母亲先后生了七个

孩子，只养活了他一个。他从小体弱多病，母亲终年为他烧香还愿，足见母

亲对他的疼爱。他的父亲自16岁从家乡到安国县学徒，在那里，整整工作

了40年。40年间，每年回一次家，过一个正月十五。这样孙犁基本上是由

母亲一手带大的，加之又是独苗，极得母亲宠爱。在《孙犁自叙》中有这样

一段描写：“抗日战争时，村庄附近，敌人安上了炮楼。一年春天，我从远

处回来，不敢到家里去，绕道村边的场院小屋里。母亲听说了。高兴得不知

给孩子什么好。家里有一棵月季，父亲养了一春天。刚开了一朵大花，她折

下就给我送去了。”这一细节足见母亲的舐犊情深，同时也侧面反映了母亲

不自觉地用她的女性心理影响着孙犁。孙犁17岁由父母包办与邻村王氏成

婚。妻子大他几岁。虽是封建婚姻。但夫妻相扶相携走过了40年风雨人生。

2.书籍对他的影响

孙犁第一次接触书籍，大约是10岁左右在村里上初小时。村里有书的

人家不多，只有村东、村西两户以屠宰为业的刘姓人家有书。孙犁从这两家

分别借阅了《封神演义》和《红楼梦》。比较而言，《红楼梦》对他的影响更

大些，几十年后孙犁在延安“鲁艺”曾讲授“《红楼梦》专题”可作证明。

在80年代孙犁谈铁凝的一篇小说时还曾说过，“20多年里，我确实相信曹

雪芹的话：女孩子们的心中，埋藏着人类原始的多种美德!”而在抗日战争

时期，这种美德在女孩子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至于那些青年妇女，

我已经屡次声言，她们在抗日战争年代，所表现的识大体、乐观主义以及献

身精神，使我衷心敬佩到五体投地的程度。”

在抗日战争的大背景下，农村的年轻女人们更多的是以她们的乐观情绪

深深吸引和感染着孙犁。在《游击区生活一星期》中，作者以热情洋溢的笔

调描写了“人民的生活情绪”：当敌人到来时，“她们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向天

空突飞”，“把吃奶的力量拿出来跑到地里去”。但“当她们逃到远远的一个

沙滩后面，或小丛林里，看着敌人过去了，于是倚在树上，用衣襟擦去脸上

的汗。头发上的尘土，定定心，整理整理衣服，就又成群结队欢天喜地地说

笑着回来了。一到家里，大家像没有刚才那一场出生入死的奔跑一样，大家

又生活得那样活泼愉快，充满希望，该拿针线的拿起针线来，织布的重新踏

上机板，纺线的摇动起纺车”。这种乐观情绪，甚至在那些爱美的女青年身

上表现得简直是无以复加了。“我想，这就是游击区人民生活的情绪，这个

少女是在生死交关的时候也还顾到在头上罩上一个男人的毡帽，在脚上套上

一双男人的棉鞋。来保持身体服装的整洁。”这几乎可以算作一种美的极致

了：为了保护自己的长头发。为了不把自己时样的鞋弄脏，躲敌人、钻地道

的少女竟然在头上罩一个男人的毡帽，在脚上套一双男人的破棉鞋。

3.性格使然

生活中的孙犁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亦不喜热闹。他自己曾在许多场合对

自己的这种性格做过解释：“我不善交际谈话，会使抱有热诚之心的青年人

失望。”“什么东西，一到奇货可居。万人争购之时，我对它的兴趣就索然了。

我不大看洛阳纸贵之书，不赴争相参观之地，不信喧嚣一时之论。”这种性

格一方面使得孙犁在生活中能始终保持一份清醒和独立，从而能够通过自己

的眼睛来观察社会、思考社会。而不是随着社会风潮，尤其是政治风潮东突

2.劳动的美

孙犁笔下的女性，大都继承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来所延续下来的美德，那

就是勤劳勇敢，无论是《荷花淀》里的水生嫂，《山地回忆》中的妞儿，还

是《光荣》里面的秀梅，透过她们，让人感受到的是劳动所带来的乐趣，听

到的是一曲曲劳动的赞歌。《荷花淀》是作者的扛鼎之作。小说的一开头，

就写水生的女人坐在院子里编席子，作者把这个劳动场面完全诗化了：“月

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

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

细，在她怀里跳跃着。”这一段描写，一开始就交代了女人劳动的环境，更

重要的是衬托出环境中的主人公，白天破好了苇眉子，当夜就趁着月光编席，

只此一句，就把女主人的生产状况及其勤劳能干的劳动本色写了出来。接下

来写女人的劳动，作者并没有直接描写她劳动得怎样，只是简单地用了两句

话，“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就把女人

编席的情景形象化了，在这里，作者不仅把劳动的场面写活了，而且描绘出

了女人的勤劳和能干。最后，作者完全美化了主人公的劳动氛围，“这女人

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

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这几段，作家着力写出了生活之美、

劳动之美以及主人公的心灵之美。

3、青春的美

在作者的笔下，有一群充满朝气的青年女性的形象，像《铁木前传》里

的九儿和小满儿，《村歌》里的双眉等，透过她们，我们看到的是因为年青

而迸发出来的美丽，因为聪明能干而表现出来的可爱，她们浑身充满青春的

活力，生命闪耀着耀眼的火花！九儿是农村里常见的普通庄户的女儿，她有

着自己独特的性格，她很勤劳、朴实、纯洁，对感情也特别地忠贞，而且要

求不断地进步，从小就跟着父亲给过往的八路军骑兵钉过马掌，并积极地入

团，这些都表现着一个庄户女儿平凡的本质，她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特

别出奇的地方，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女孩子的形象，却是那

样的令人难忘，她就像一颗生长在厚实土壤中的小树，虽然并不特别，却以

其纯朴的生命，婷婷的丰姿，引起我们对青春的向往和留恋，她应该是上世

纪50代文学所创造出来的最优美的农村少女典型之一。

二、孙犁“抗日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1.水生之妻———孙犁笔下的妻子形象

《荷花淀》中的女主人公水生之妻，可以说是妻子形象中的典型代表。

她兼有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与时代的精神风貌，从而表现出人物性格的多个

侧面：一方面她流露出对于丈夫深深的爱意与眷恋，对于平静而温馨的家庭

生活的渴望与向往，而这恰恰表现出几千年来中国传统女性共同的人生夙愿

与生活理想；而另一方面，女主人公则体现出了为民族解放而顽强斗争、不

畏牺牲的时代精神。在这里，孙犁把时代的变迁与乡村女性的个人生活紧紧

地联系在一起，以此来考察历史风云的变幻对于一个平凡女性命运的冲击和

影响。可以说，正是历史的转折，时代的变迁，战争的洗礼，唤醒了中国传

统女性沉睡千年的心灵，焕发出了她们强烈的英雄气概、乐观的精神、无畏

的牺牲勇气与美好的人性情感，共同展示了战争岁月女性特有的灵魂之美与

人性的光辉。而在短篇小说《嘱咐》中，作家不仅为我们展现了一对平凡的

夫妻在战争结束后又一次破镜重圆时的动人场景，更是饱含深情地描绘了一

位勤劳善良的乡村女性形象。在历经了战争的浩劫之后，美丽温柔的妻子终

于见到了自己的丈夫。尽管夫妻之间八年未曾相见，然而却只有短短一夜的

相聚，转眼之间又要匆匆地分别。此时此刻，女主人公面对着自己朝思暮想

的丈夫，真是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可是临行前，她却执意要求丈夫去探望

一下父亲的坟墓。在这个场景中，作家从中国传统的道德准则与人伦亲情的

视角来表现女性，而且将新的时代精神与传统的伦理美德在女性身上结合起

来，从而把美丽温柔的乡村女性塑造成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典范。其次，作

家以细致入微的抒情笔致，描绘出女主人公的音容笑貌与喜怒哀乐，展示出

女性心中一道道情感的波澜。不仅委婉含蓄地表现出妻子对于丈夫一腔的挚

爱与眷恋，更真实地展示出中国传统妇女特有的情感表达

方式，因而极具东方女性的风情与韵致。孙犁以一支温婉细腻而多情的笔，生

动传神地展现了一群水乡女子丰富而曲折的内心世界与情感生活：她们的内

心单纯而复杂，性格质朴而丰满，她们温柔缠绵而勇敢坚强，多愁善感而活

泼乐观，天真烂漫而成熟稳重，她们的爱与恨，欢乐与忧伤，喜悦与苦恼，

都彰显出女性美丽善良的灵魂与纯洁高尚的人性情感。可以说，白洋淀里的

青春女性，已经达到了外在形美与内在神美的统一与融合：她们像水一样地

灵动温柔，又如火一般地刚烈坚强；她们是时代无名的英雄，更是人间圣洁

的女神。而就是这些柔情似水、美丽善良的乡村女性，为血色的战争染上了

一层温馨的暖色，给那些忧愁哀伤的人们一丝心灵的慰藉，也使苦难的生活

充满了无限的风韵与情致。在那艰苦的战争岁月里，女性平凡的人生却彰显

出时代的大潮与民族的抗争精神，而她们的生活又蕴含着一种女性特有的生

命美感与青春的激情。我们好像看到，在那广袤无垠的白洋淀中，清风明月，

水天一色，涟漪荡漾，碧波盈盈，一朵朵亭亭玉立、摇曳多姿的荷花，与一

个个温柔妩媚、清纯秀丽的女性，相伴而生，交相辉映，共同幻化成了一个

人间的幻梦，世外的桃源。然而，美丽温柔的乡村女性，却又感应着历史脉

搏的律动。可以说，正是伟大而动荡的时代，坚苦而卓绝的民族战争，白洋

淀里辽远而优美的自然风情，共同蕴育了一种达到极致的女性之美：“善良

的东西、美好的东西，能达到一种极致。在一定的时代，在一定的环境，可

以达到顶点。我经历了美好的极致，那就是抗日战争。”[2]又如：“各种

事物都有它的极致。虎啸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这就是他

们的极致……在一定的环境里，才能发挥这种极致。这就使形色神态和环境

的自然结合和相互发挥，这就使景物一体。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也可以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吧。这正是在艺术上不容易遇到的一种境界。”

2.九儿与小满儿———孙犁笔下的少女形象

中篇小说《铁木前传》中少女九儿的形象，更加明显地流露出孙犁对

于生命的独特感悟以及对于美的深刻理解。作品中，九儿表现出了对于民族

国家的忠贞与热爱，对于纯洁真挚爱情的期待与追求，对于前途命运的憧憬

与希望，对于未来人生的渴望与执著。正是这个朴实平凡、单纯美丽的乡村

少女，既深深地令人感动，又不禁令人敬佩；而她那高尚的道德情操、珍贵

的人性情感、积极的人生立场、健康的精神风貌，更使她散发出了永恒的生

命之美，产生了长久的艺术魅力。而少女九儿美好的青春年华饱含着生命的

热情，就像清晨一朵沾满朝露的小花，一块晶莹无瑕的璞玉，达到了一种“美

的极致”。至于那繁重而艰辛的劳动、贫穷而匮乏的家庭，不幸而苦难的童

年生活，反而蕴育出了九儿纯良的天性与美丽的人性。而纯真的少女对于母

亲温馨而深厚的挚爱亲情，不仅传达出了作家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与童年记

忆，更体现出人性中最为纯洁与柔软的一面。我们好像看到，少女那洁如水

晶的心灵，在亲情的荡涤之下更是显得一尘不染，澄澈而明净，闪烁着人性

的光芒。

小说的结尾，孙犁营造了一个优美的意境，然后以极富诗性、清新隽永

的文学语言，描绘了一幅宁静、优美而淡远的抒情画卷，细腻生动而传神地

展现了一位多情少女丰富而复杂的内心世界与情感生活，也表达了对于人生

与爱情无限的感慨与不尽的叹息。凄清而悲凉意境的精心营造，中国古典诗

词中“明月”意象的巧妙运用，使整个场景流动着美妙而浓郁的诗情画意，

流露出一缕缕淡淡的凄婉哀伤与朦胧幻美，更表现出人生旅程之中无限的风

情与丰富的意蕴。童年时代少男少女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之间朦胧

含蓄的幸福恋情，是多么地温馨而甜蜜，又是多么令人向往，然而随着岁月

的流逝，竟也无可奈何地风流云散，不落一丝痕迹。最终只留下美丽善良的

九儿，一个人在凄清寒冷的冬夜里，无辜又无奈地站立在那美丽皎洁的月光

之下，独自忍受着爱情失落的痛苦与伤感：美好纯真的童年生活正在渐渐远

去，而她此时此刻的人生境遇，是多么地孤独寂寞，又是多么地惆怅哀伤。

故事的结尾，萦绕着一种岁月无情、物是人非的悲凉之感，从而令人生出无

尽的慨叹与长久地回味。

然而另一方面，少女的勤劳善良，坚强乐观，积极感应着时代精神的召唤。九

儿年轻的生命充盈着活力，宝贵的青春涌动着热情，平凡的人生蕴含着崇高

的理想与时代的幻梦。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伟大时代，少女幼小的生命与民族

国家的历史，她个人纯洁美好的爱情与忠贞的爱国情感，紧紧地融合在一起，

而只有这样，她的生活与人生也才蕴含了真正的价值意义与无限光明的前途

命运。

可以说，孙犁的小说真正达到了这样的创作原则：“把一个时代的社会

和人生的特点写出来了，便具备了历史的意义。”

至于《铁木前传》中小满儿的形象，不仅体现出作家对于女性更为复

杂的思想观念以及独特的女性观，更蕴含着作家对于生命独特的感受与深刻

的体悟。在这里，孙犁以极富诗性的语言，饱含深情地塑造了一个年轻美丽

而又放荡无度的乡村少女的形象，从而表达了自身对于女性的一种相当复杂

而暧昧的态度：对于年轻女性在婚姻家庭中放荡、失德的越轨行为，孙犁流

露出了内心的不满与反感，然而另一方面，女性青春的激情、生命的热力，

健美的身姿，以及她们对于爱情热烈的追逐，对于欲望竭力的满足，都令作

家是那样地同情与欣赏。接下来，孙犁饱含深情地描写了少女孤独落寞的生

活境遇与内心世界，复杂微妙的情感微澜与千回百转的情绪流动，而这不仅

表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心灵的萌动，更流露出作家对于女性人生命运

的关注与深切的同情。“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这正是少女小满儿

的人生写照：她的女性特征是那样地鲜明，又是那样地张扬；无论是她的身

体还是她的灵魂，都散发着一种年轻女性特有的神秘之美。尽管这种强烈的

女性魅力与巨大的神秘之感会使人深深地沉溺与陶醉，甚至难以克制，但同

时又不可避免地带给人一种无端的恐惧与深深的惶惑。而她就像古希腊神话

中的女神潘多拉，天生丽质而又心灵手巧，她的惊艳令男子意乱神迷，她具

备女性一切天赋的智慧与精湛的技艺。可是，小满儿本身所蕴含的女性的美

丽与风情，却源于人类一种原始的本能冲动与无限的生命热力，而且，在她

的身体与精神之中也潜伏着一股神秘而巨大的毁灭性的力量。因此，她那超

乎寻常的美丽是那样地吸引人，然而又是那样地令人惶恐不安。

人类强烈的原始欲望正在深深地激荡着她那脆弱的心灵，巨大的本能冲

动正在苦苦地折磨着她那年轻的躯体。在一种原始而神秘力量的莫名驱使

下，女性的理智开始渐渐地消融与化解，欲望得以放纵与宣泄，人性也最终

变得疯狂。而在她那美妙而健康的身体里却正在涌动着无限的激情与欲望的

流火，那难以遏制的、也是极端非理性的原始冲动，使她那火热的青春与郁

热的生命，已经开始流露出人性之中最为疯狂与神秘的一面。可以说，在那

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中，美丽、奔放而热烈的小满儿终于成了一朵人们眼中的

“恶之花”。

四、孙犁的女性观和时代特征

孙犁曾这样表白说：“我的语言，像吸吮乳汁一样。最早得自母亲。母亲

的语言，对我的文学创作，影响最大。母亲的故去，我的语言的乳汁，几乎

断绝。其次是我童年结发的妻子，她的语言，是我的第二个语言源泉。”（孙

犁：《孙犁文集·自序》，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3-4页）孙犁的女

性意识是他的母亲和妻子塑造的，他们灌注了孙犁根深蒂固的女性意识。

孙犁的小说，经常表现出作家对于女性的规范、要求与想象，而这些却

流露出孙犁独特而复杂的女性观。首先，孙犁在潜意识中也认为“真善美的

极致”应尽可能地通过女性美好的容貌与体态表现出来。因此，作家十分欣

赏那些美丽、俊俏而清秀的乡村少女。可以说，外在之美已经成为作家衡量

与看待女性的一条重要标准。而对于女性外形之美的欣赏与追寻，正好揭示

出孙犁站在男权社会的立场上，以一种特有的男性意识，对于女性所进行的

审美想象与美学规范。其次，在孙犁的作品中蕴含着一种对于女性强烈的崇

拜心理，可谓之“女性情结”。孙犁笔下的少女形象，大多源于作家对于女

性理想化的建构与完美的幻想，而且，经过艺术的过滤与提纯，她们在一定

程度上被美化了，也被神化了，因此焕发出了一种神的风采与神性的光芒。

而实际上，她们就是孙犁心目中最为崇拜与敬畏的“女神”。譬如，《白洋

淀边一次小斗争》中的红衣女子，好似古希腊神话中复仇女神的化身，孤身

一人就击杀了多名企图侮辱她的敌人；美丽的少女吴召儿，为掩护游击队突

围，敢于在高山悬崖之上与人数众多的侵略者展开了勇敢的周旋与殊死的搏

斗，她是神话中女英雄与女战神的再世；而《琴和箫》中纯情的少女大菱与

二菱，天赋音乐之才，擅长弹奏琴箫，技艺精湛，她们是文艺女神的重生；

就连《铁木前传》中妩媚而充满野性的小满儿也好像闯入人间的女神潘多

拉……此外，对于凡间的少女，孙犁也是包含着一腔崇拜之情，譬如小说《红

棉袄》中，孙犁细致入微地写出了男性在面对女性时的内心感受与情感体验：

“……我只是觉得身边这女人的动作，是幼年自己病倒了时，服侍自己的妈

妈和姐姐有过的。”而这不仅仅表现出男性对于女性柔情的极度渴望与呼唤，

更揭示了作家对于女性身上所蕴含的“母性”的依恋与崇拜。而孙犁就在这

种强烈的崇拜心理与“女性情结”的促使下，在他的“抗日小说”中，饱含

深情地塑造了一大批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

第三，孙犁作为一个相当传统的男性作家，对于他笔下的女性形象，依

然存在着偏见与苛求。在《钟》这篇小说里，孙犁真切地描绘了女主人公慧

秀的情感波动与内心世界：“……她甚至没有埋怨过留下这个冤孽种子的人，

她觉得都是命苦的人，不这样做孽，不这样犯罪，不这样胡作非为，不也是

活不了吗？”在这里，孙犁把少女追求爱情与幸福生活的所谓“越轨行为”

看成是“做孽”、“犯罪”与“胡作非为”，这不仅仅表现了女性特有的

一种罪恶感与负罪心理，还更加明显地流露出孙犁作为男性对于陈旧的传统

贞操观念的认同与固守。小说中，对于慧秀所遭遇的人生苦难与生活的不幸，

孙犁自然饱含着无限的同情与怜悯，然而对于女性所谓的失节与“越轨”，

作家好像并不曾原谅，而且还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满与指责。在孙犁的潜

意识里，应该给予那些失节的女子一些教训与惩罚，而女主人公被遗弃之后

所遭遇的悲剧性命运，也就完全印证了这一点。而在小说《走出以后》中，

孙犁以漫画式的讽刺笔法，描绘了一个乡村少女杏花的人物形象，甚至借叙

事人之口直接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女性的认识与态度：“……我的习惯，不喜

欢女人那一种张狂，她却以张狂为能事。”实际上，孙犁仍然站在男权社会

的立场上，固守着男性中心主义的思想观念，以中国传统的“三从四德”，

也即“妇容，妇德，妇工，妇言”为基础，又为女性设置了一套必须遵守

的日常行为规范与道德准则。

总体来说，孙犁对于女性的认识与态度十分复杂：既蕴含着强烈的女性

精神，又流露出一种牢固的男权意识；作家既认同传统的贞操观念，又充满

了对于女性的崇拜之情。然而从根本上说，孙犁的女性观明显倾向于传统与

保守，而他的“抗日小说”依然作为一种较为隐蔽的男性文化叙事与男权话

语而存在的。

三、“真”孙犁与“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