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资源保护者》中的物质正义
陈㊀昕∗
内容提要：在殖民逻辑中，殖民者对土著土地的占有被 无主土地 （即 空洞神话 ）的法理 证成 ，因而在南非白人看来，对黑人的经济占有与剥削自有其天然合法性㊂１９９１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纳丁㊃戈迪默擎起正义的大旗，毅然决定从经济基础的角度质询南非 物质正义 问题㊂在小说‘自然资源保护者“（１９７４）中，她借助非洲土著 祖先 尸骸的神秘复现㊁宣示对南非土地的权利持有的灵异事件，深入描摹具有强烈性欲和物欲的南非农场主梅林的意识与无意识，叙述其失去 农场 （种族隔离制度的象征）的过程㊂通过这一民族寓言，戈迪默申张南非土著的主体性，深刻揭示：南非土著才是南非土地的合法主人，白人既得利益集团应当心甘情愿地释放既得利益，在经济层面给南非社会带来实质正义，唯有如此，南非根本性的变革才有可能实现㊂
关键词： 无主土地 ㊀祖先尸骸㊀梅林㊀物质正义
一 引言
恩格斯曾言，任何阶级斗争 首先是为了经济利益而进行的，政治权力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 ㊂①将这一论断运用于 多元后殖民
架空线路
樱花梦日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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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的英语
２２①①陈昕，清华大学外文系博士，河北科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㊁文学理论㊁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㊂‘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４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５，第２５０页㊂
批评 ①无疑也是正确的㊂后殖民批评先驱法农在其杰作‘黑皮肤，白面具“中提出，白人殖民者为了顺利完成殖民过程，在殖民过程中往往对种族 他者 双管齐下：一方面，殖民者使被殖民者迅速认同既存的社会经济现实；另一方面，殖民者设法让被殖民者将自卑情结加以 内化 ㊂由此可见，被殖民者的 有效的反异化 （ｅｆｆｅｃｔｉｖｅｄｉｓａｌｉｅｎａｔｉｏｎ）和真正解放，首先应指自身经济条件和环境的改善，然后才是精神上的去自卑化㊂换言之，对应于殖民者的殖民逻辑，法农所指出的去殖民化路径包括一个从物质到精神的过程㊂当代后殖民批评家德里克也注意到了后殖民批评的物质性维度，他认为，作为思想与文化现象的后殖民主义，若脱离了它产生时的物质环境，则不可理喻㊂②
可以说，在对南非殖民关系展开批判性反思的过程中，１９９１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纳丁㊃戈迪默对南非 物质正义 问题有着清醒的认识㊂大致自２０世纪６０年代中期创作第四部小说‘已逝的资产阶级世界“（１９６６）之后起，戈迪默的政治意识渐浓，在２０世纪七八十年代南非真枪实剑的风云际会中，她变得越来越激进，甚至在政治上毫不忌讳地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总体上的 社会主义者 ㊂③在其对抗性书写中，戈迪默将对抗的矛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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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①②③早期后殖民批评系一种 文化批评模式 ，其凌空蹈虚的偏颇必然招致一些批评家的不满和指摘㊂例如，阿罕默德不无偏激地指出包括萨义德在内的后殖民主义理论以 文本的介入 取代了 行动主义的物质形式 ，最终导致后殖民肇始者萨义德的分析模式 一点也不涉及第三世界的民众解放运动 ；与阿罕默德持同声相应，德里克不无惋惜地抱怨后殖民理论业已沦为一种 后革命 理论，在全球化语境中其批判锋芒已经被 资本 的洪流裹挟，最后消散得了无踪迹，因为后殖民主义这一后革命理论以文本代替历史，
将那些政治经济学和革命的文本弃置一旁 ㊂Ｃｆ ＢａｒｔＭｏｏｒｅ－Ｇｉｌｂｅｒｔ，ＰｏｓｔｃｏｌｏｎｉａｌＴｈｅｏｒｙ：Ｃｏｎｔｅｘｔ，Ｐｒａｃｔｉｃｅｓ，Ｐｏｌｉｔｉｃｓ（Ｌｏ
ｎｄｏｎ：Ｖｅｒｓｏ，１９９７），ｐｐ ２０－２１；ＬｅｅｌａＧａｎｄｈｉ，ＰｏｓｔｃｏｌｏｎｉａｌＴｈｅｏｒｙ：ＡＣｒｉｔｉｃａｌＩｎｔｒｏｄｕｃｔｉｏｎ（ＣｒｏｗｓＮｅｓｔＮＳＷ：Ａｌｌｅｎ＆Ｕｎｗｉｎ，１９９８），ｐｐ ５４－５８ 考虑到此，本文呼唤并实际运用一种熔铸 文化批评 （权力话语）模式的后殖民批评与操用 政治经济学 模式的 多元后殖民批评 ㊂参看 法 德里克‘后革命氛围“，王宁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９，第９５页㊂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ａｎｄＳｔｅｐｈｅｎＧｒａｙ， ＡｎＩｎｔｅｒｖｉｅｗｗｉｔｈ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１９８０）， ｉｎＮａｎｃｙＴｏｐｐｉｎｇＢａｚｉｎａｎｄＭａｒｉｌｙｎＤａｌｌｍａｎＳｅｙｍｏｕｒ，ｅｄｓ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ｓｗｉｔｈ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Ｊａｃｋ⁃ｓｏｎａｎｄＬｏｎｄｏｎ：Ｍｉｓｓｉｓｓｉｐｐｉ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０），ｐｐ １７６－１８４：１８４；Ｃｆ ＪｕｄｉｅＮｅｗｍａｎ，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ＬｏｎｄｏｎａｎｄＮｅｗＹｏｒｋ：Ｒｏｕｔｌｅｄｇｅ，１９８８），ｐ １６ 这里，说戈迪默的 政治意识渐浓 ，并非指在戈迪默的思想领地中产生出一套系统的政治理论体系，而是说戈迪默开始更加关注南非土著在经济基础中的 公正 问题㊂从２０世纪６０年代后期开始，戈迪默逐次实地考察了一些非洲新独立的民族国家（包括赞比亚㊁肯尼亚㊁（转下页注）
向南非抄日记
全然固化的种族隔离结构 ①下白人的经济控制，审视殖民者的物质占有是否正义的问题㊂②在其‘自然
资源保护者“（ＴｈｅＣｏｎｓｅｒｖａｔｉｏｎｉｓｔ，下文简作Ｃｏｎｓ）③中，戈迪默与尼日利亚小说家沃莱㊃索因卡一样，为了
表现民族真实状况 采取了法农所说的阶段性反抗策略 自相矛盾地转向过去 ，④汲取非洲传统文化的养分，将深含着 活的内容 的本土神话因素融入小说的叙事脉络之中，以推动实现南非经济结构中黑与白的倒转；同时用非洲神话与作为欧洲文化源头的古希腊神话分庭抗礼，试图在精神上消解白人殖民者在南非的 非正义 物质占有㊂二 经济动机与“无主土地”
（一）经济动机
在谈论欧洲殖民主义的时候，法农和德里克多次触及殖民者拓殖过程中深刻的 经济动机 问题㊂事实上，这一问题早在近半个世纪之前就已经进入了美国历史学家哈蒙德的批评视野㊂后者深刻指出：
黑豆做法首先，对种族差异的感知受到经济动机的影响㊂在奴隶贸易发展起来之前，非洲人都或多或少地通过中性和良性方式为［欧洲人所］感知㊂然而，一旦黑三角贸易建立起来，非洲人就被 表征成 邪恶１
３２《自然资源保护者》中的物质正义①①
品牌推广案例②
③④（接上页注③）坦桑尼亚㊁马拉维和乌干达等），看到这些国家在经济领域出现了白人财富向土著流
动的趋势，她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社会现象㊂１９７０年，她不无欣喜地对美国‘出版人周刊“评论家班农说道：如果一些白人的生活水准下降了，这只意味着他们的面包与果酱相对少了一点而已，表明在这些独立的非洲国家中， 经济和社会地位较低的各个阶层 从经济上推行的 均贫富 中受了益㊂她明确表示： 白人精英群体发生任何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土著群体的生活有一些改善㊂ 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ａｎｄＢａｒｂａｒａＡ Ｂａｎｎｏｎ， ＡｕｔｈｏｒｓａｎｄＥｄｉｔｏｒｓ：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１９７０）， ｉｎＮａｎｃｙＴｏｐｐｉｎｇＢａｚｉｎａｎｄＭａｒｉｌｙｎＤａｌｌｍａｎＳｅｙｍｏｕｒ，ｅｄｓ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ｓｗｉｔｈ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ｐｐ ４７－４８：４７ 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ＬｉｖｉｎｇｉｎＨｏｐｅａｎｄＨｉｓｔｏｒｙ：ＮｏｔｅｓｆｒｏｍＯｕｒＣｅｎｔｕｒｙ（ＮｅｗＹｏｒｋ：Ｆａｒｒａｒ，ＳｔｒａｕｓａｎｄＧｉｒｏｕｘ，１９９９），ｐ １４４ Ｃｆ 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ＴｈｅＥｓｓｅｎｔｉａｌＧｅｓｔｕｒｅ：Ｗｒｉｔｉｎｇ，ＰｏｌｉｔｉｃｓａｎｄＰｌａｃｅｓ，ｅｄ ｂｙＳｔｅｐｈｅｎＣｌｉｎｇ⁃ｍａｎ（ＮｅｗＹｏｒｋ：ＡｌｆｒｅｄＡ Ｋｎｏｐｆ，１９８８），ｐ ２６２ ＮａｄｉｎｅＧｏｒｄｉｍｅｒ，ＴｈｅＣｏｎｓｅｒｖａｔｉｏｎｉｓｔ（ＮｅｗＹｏｒｋ：ＶｉｋｉｎｇＰｒｅｓｓ，１９７４）
转引自陈永国‘身份认同与文学的政治“，‘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６年
第６期，第２２ ３１㊁２４页㊂
和野蛮的化身㊂欧洲希望开发殖民地资源，包括剥削非洲土著㊂欧洲人视土著为 载重牲口 （ｂｅａｓｔｏｆｂｕｒｄｅｎ），彻底将土著社会予以破坏㊂通过迁移人口的具体政策，重新划分边界，并强迫黑人从事生产活动等㊂欧洲殖民者加速毁损本土的法律文化系统，并最终否定非欧洲的文明㊂①
诚然，纵览早期殖民史，由于当时没有经济上的利害冲突，殖民者承认自己与被殖民者在文化身份上的对等，而一旦经济联系正式建立，殖民者便开始从文化上贬低被殖民者，目的最终还是落脚到经济上㊂②哈蒙德的这一观点在有着切肤之痛的刚果哲学家穆迪贝那里得到进一步引申和系统化阐释㊂穆迪贝认为：
为了看清楚殖民行为，可以使用三个主要的方面来解释代表殖民地组织的调制和方法：对殖民地土地的获取㊁分配和开发的程序；归化土著的政策；管理古老组织的方式和新的生产方式的实施㊂为此，
历史学系
出现了三个互补的假设和行动：对物理空间的统治㊁对当地人思想的改革以及将当地的各种经济融合进西方㊂这些互补的项目构成所谓的 拓殖性结构 （ｔｈｅｃｏｌｏｎｉｚｉｎｇ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它完整地包含物力的㊁人力的和精神方面的殖民经验㊂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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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①②③ＤｏｒｏｔｈｙＨａｍｍｏｎｄａｎｄＡｌｔａＪａｂｌｏｗ，ＴｈｅＡｆｒｉｃａＴｈａｔＮｅｖｅｒＷａｓ：ＦｏｕｒＣｅｎｔｕｒｉｅｓｏｆＢｒｉｔｉｓｈＷｒｉｔｉｎｇａｂｏｕｔＡｆｒｉｃａ（ＮｅｗＹｏｒｋ：ＴｗａｙｎｅＰｕｂｌｉｓｈｅｒｓ，１９７０），ｐｐ ２０－２３ 肯尼亚裔美国后殖民理论家简穆罕默德也持类似论调： 欧洲人破坏了一个基于使用价值的物质和话语的世界，用支配性的交换价值取而代之 ［这］使土著的整个经济和文化遭到空前破坏㊂ ＡｂｄｕｌＲ ＪａｎＭｏｈａｍｅｄ， ＴｈｅＥｃｏｎｏｍｙｏｆＭａｎｉｃｈｅａｎＡｌｌｅｇｏｒｙ：ＴｈｅＦｕｎｃｔｉｏｎｏｆＲａｃｉａｌ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ｉｎＣｏｌｏｎｉｓｔ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ＣｒｉｔｉｃａｌＩｎｑｕｉｒｙ，Ｖｏｌ １２，Ｎｏ １，１９８５，ｐ ６０
目前，后殖民批评界存在着认为 殖民者从文化上对被殖民者 为贬低而贬低 （而不是落脚到经济目的上）的错误倾向㊂例如，周蕾在谈到后殖民对东亚的启发性意义时，做出了 倒果为因 的错误分析㊂参见ＲｅｙＣｈｏｗ，ＷｒｉｔｉｎｇＤｉａｓｐｏｒａ：ＴａｃｔｉｃｓｏｆＩｎｔｅｒｖｅｎｔ
ｉｏｎｉｎＣｏｎｔｅｍｐｏｒａｒｙＣｕｌｔｕｒａｌＳｔｕｄｉｅｓ（Ｂｌｏｏｍｉｎｇｔｏｎ：Ｉｎｄｉａｎａ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３），ｐｐ ７－８㊂事实上，纵观历史，不存在一种周蕾所声称的脱离 物质剥削 和 夺取土地 的仅仅作为某种单纯意识形态的帝国主义（殖民主义）㊂Ｖ Ｙ Ｍｕｄｉｍｂｅ，ＴｈｅＩｎｖｅｎｔｉｏｎｏｆＡｆｒｉｃａ：Ｇｎｏｓｉｓ，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ａｎｄｔｈｅＯｒｄｅｒｏｆＫｎｏｗｌｅｄｇｅ
（ＢｌｏｏｍｉｎｇｔｏｎａｎｄＩｎｄｉａｎａｐｏｌｉｓ：Ｉｎｄｉａｎａ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ｒｅｓｓ，１９８８），ｐｐ １４－１５
